暮光星灵可以非常随意地制造连接不同地点的空洞,不过由于空间稳定性的限制,一旦空洞两端的距离太远,他就无法直接穿梭其中——就像是现在,他的本尊位于皮纳拉城,而空洞连通着里索斯城,这种情况下暮光星灵不能直接通过空洞传送过来。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通过空洞,观察着里索斯。
在几次调整之后,暮光星灵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俯瞰角度,仿佛一个出差归来的中年大叔看着自家有段时间没有打理的鱼缸一样,看着这座已经完全进入军管状态的里索斯城。
“不出意料的老一套。”目光扫过了军营,扫过了居民区,扫过了更远处的城墙,扫过了忙碌的码头,暮光星灵表情微妙地撇了撇嘴,“费尽心力地将一群凡人捏在一起。”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无论是烈阳教派的拉霍拉克战士,还是皎月教派的皎月军团,在组建的时候,也都采取了“捏合凡人”的这一套。
暮光巨神的本体并未进入符文之地,而星灵能够承载的力量注定是有限的——就算嘉文四世这副身躯素质不错,但也还是经受不住巨神全部的力量,想要瓦解卡尔亚又一次捏合在一起的凡人,暮光星灵还是要多动动脑子才行。
“过去的时候,我曾经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总能把那些孱弱的凡人纠结起来。”看着一切都有序运转的里索斯城,暮光星灵终于翘起了嘴角,“不过,感谢你把塔姆送过来,现在我知道了。”
“贪婪,就是你利用他们的方式。”
“现在,我也学会了。”
“那么,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呢?”
“真是让人满心期待啊!”
就在暮光星灵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继续打量着这座城市,心中默默地打着算盘的时候,在里索斯的城头上,之前一直一动不动的正义巨像,却仿佛发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向了空洞的方向。
暮光星灵也看见了抬起头颅的正义巨像。
不过他并未急着第一时间关闭空洞,而是好整以暇地向加里奥挥了挥手,等到对方的禁魔石面孔上出现了一抹实质性的疑惑,这才笑眯眯地关闭了空间空洞。
眼见着半空之中出现了一个窟窿,窟窿的后面还有个人和自己打招呼,加里奥非常疑惑。
“那是谁?”压低了声音,加里奥用自己特有的“小声”,如闷雷一般开口向正在给自己涂保护涂料的柏罗巴问道,“天上的那个人我怎么没见过?”
“天上的人?”柏罗巴无奈地揉了揉自己有些发胀的耳朵,“天上没有人啊,刚刚有龙禽骑士飞过吗?”
“不,不是小龙禽。”加里奥轻轻地摇了摇头,顺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以便于柏罗巴给自己的下颌刷涂料,“就是一个窟窿,里面有个人刚刚在看着我,看着里索斯。”
“在天上?”柏罗巴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刚刚你抬头的时候看见的?”
“没错。”加里奥肯定了这一说法,“很小,但很清楚,加里奥是不会看错的。”
“我还从未听说过这种情况。”柏罗巴暂时放下了涂料,“你之前见过那个人吗?”
“见过很多次。”加里奥非常肯定地说道,“在托比西亚,我还和他一起打坏蛋哩!”
托比西亚?
“那时候大家怎么称呼他?”
“大家都叫他国王陛下。”加里奥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记得我站在雄都的时候,大家还叫他王子殿下来着……”
柏罗巴目瞪口呆。
“送我回地面,加里奥。”回过神来之后,柏罗巴终于再也顾不上抹涂料了,“恐怕我要去和拉克珊娜阁下说一声了。”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她啦。”加里奥这次用对了代称,“那么,替我向她问好!”
“当然。”柏罗巴轻轻点头,顺着加里奥的肩膀,沿着他的手臂迅速滑下,麻利地落回了地面上,大步流星地离开,“我会的。”
……
作为第一批御法者,负责加里奥日常维护的柏罗巴有着极高的通行权限。
所以,在他说有急事之后,秘书并未询问具体事宜,就先行告知了拉克丝。
片刻之后,拉克丝就在办公室接待了柏罗巴。
“有什么事情吗?”一面示意柏罗巴坐下,拉克丝一面将桌上的文件先行放在一边,“这么着急。”
“加里奥说他见到了嘉文四世陛……阁下。”紧张之下,柏罗巴差点说错了称呼,“他说他在天上见到了一个窟窿,透过窟窿见到了嘉文四世。”
天上有个窟窿?
拉克丝的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
“那你呢?”顿了一下之后,拉克丝轻轻地出了口气,“你看见了吗?”
“我没有。”柏罗巴轻轻摇头,随即表情再次紧张了起来,“加里奥的视力一向很好,而且非常敏锐,他是不会眼花的……”
“嗯。”拉克丝轻轻点头,“我相信他。”
“那我们?”
“不用太紧张,一些侦测魔法而已。”为了安抚柏罗巴,拉克丝选择了一个不成比喻的比喻,“就像是一台通过魔法架设在天上的海克斯望远镜一样,他打算用这种方式看一看里索斯城内的情况。”
“所以,这是不是说雄都那边也有法师团了?”柏罗巴依旧放松不下来,“可是加里奥还没有完全做好战斗的准备……”
“问题没有那么严肃,这多半是那些拉阔尔人的把戏。”拉克丝心下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表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仿佛这不过是不值一哂的小事,“雄都是不会有御法者一样的建制的,这一点我非常确信。”
“如果真是拉阔尔人的把戏,那加里奥也许很愿意动手。”听拉克丝说那和拉阔尔人有关,柏罗巴终于有些放心了,“在恕瑞玛的时候,第五序列也是和他们交过手的,上次喝酒的时候,不少人的心里还很不服气呢。”
听柏罗巴这么说,拉克丝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作为加里奥的维护者,柏罗巴虽然不在御法者的战斗序列之中,但和第五序列的御法者向来私交不错——他这么说,就说明第五序列虽然在纳施拉美之战中遇到了些伤亡,但士气还很不错。
不服是好事,畏缩了才糟糕。
“相信我,那些拉阔尔人不可能实现自己的图谋。”拉克丝虽然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但语气却非常笃定,“福斯拜罗花了十几年才有了如今的富余和繁荣,谁都不能毁掉这一切,拉阔尔人也不行。”
“既然您有准备就好。”柏罗巴长长地出了口气,“我听见加里奥这么说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毕竟按照他的说法,那简直就是个传送空洞了……如果嘉文四世真的能随意在里索斯打开传送空洞,那就太可怕了。”
“这怎么可能呢?”拉克丝摆了摆手,“如果他真的能如此随意地打开空洞,那把整个福斯拜罗从地图上抹去岂不是更简单?”
……
虽然非常自信地安抚了柏罗巴,但等他放下心来离开,拉克丝却皱起了眉头。
显然,她想起了之前卡尔亚和自己说过的,关于暮光巨神的那些麻烦的特性。
空间的力量……这也太离谱了点吧?
虽然从对方的表现看来,这个空洞只能看、不能通过,但如此距离之下打开可以长时间维持的空间空洞,这本身就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拉克丝本身对于空间魔法了解有限,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天赋。
但由于和卡尔亚朝夕相处,又亲自坐过了好几回瑞兹的曲径折跃,在空间魔法这一项,她的眼力还是不错的。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这种跨越百哩、打开一条可以清晰观察的空间空洞并加以维持的法术,还是让她难以想象。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折叠了符文之地的空间,还是制造了贯穿空间的通道,这都完全称得上是神乎其技了——前者意味着对方可以自由地撕裂位面壁垒,而且还不会出现空间扰动;后者意味着对方能制造不固定定位点的空间夹层,稳定性惊人。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人头疼。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种程度的空间空洞,看起来还不足以载人,至少拉克丝还不用担心敌人忽然神兵天降,出现在自己的大后方。
当然了,大后方办不到,但如果距离更近一些的话,想必如果嘉文四世想要,那肯定是能运输一队奇兵的——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拉克丝必须要提高警惕,尽可能减少己方阵型的薄弱点才行,否则一旦被抓住破绽,102运河边上雄都先锋军的结局,就是拉克丝的结局了。
尤其是在敌人手中现在有烈阳战士和皎月战士的情况下。
唔,看起来,想要在正面的战斗之中获胜,难度恐怕相当不小啊!
……
拉克丝那边很头疼。
而结束了偷窥的暮光星灵,对于自己的窥探也很不满意。
怎么说呢,就像是几天不在家,鱼缸里一条变异的金鱼躲进了繁盛的水藻之中,自己怎么找也找不到了一样——在和加里奥打了招呼之后,他多角度地在里索斯看了半天,但却并未看见卡尔亚的踪迹。
不仅里索斯没有,而且福斯拜罗、新福城、新福港,都没有。
暮光星灵调整了上千次视角,却怎么都没有找到卡尔亚。
这无疑让暮光星灵相当不爽。
说实话,在听说卡尔亚似乎复苏了的时候,暮光星灵是非常愉悦的。
但这么长时间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当面锣对面鼓地和卡尔亚叙叙旧——只有战争和烈阳那两个铁憨憨和卡尔亚见了面,然后还被狠狠地耍了一通。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星灵,暮光是真的想见见卡尔亚,看一看卡尔亚现在见到自己之后,到底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所以,这次打开空间空洞,暮光星灵的第一目标甚至不是研究研究北境行者的组织架构、人员配置和物资供应,而是先去寻找那柄拉克丝的佩剑。
按照烈阳的说法,现在的卡尔亚把自己寄宿在了一柄佩剑,还是断剑之中,和那些暗裔一样自甘堕落了。
然而,让暮光星灵没想到的是,那一柄佩剑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他怎么找都找不见。
甚至暮光星灵还开启了一条拉克丝办公室天花板上的通道,在拉克丝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看了她半天,但依旧没有找到卡尔亚的踪迹。
找不到卡尔亚让暮光星灵相当不爽——这种事情脱离掌控,不按照既定轨迹行动的情况,是暮光星灵最讨厌的,就像是在过去,他喜欢见到暮色降临之时凡人的恐慌、星穹出现的时候凡人的惊叹,而不是现在凡人用各种奇思妙想,从自己的角度上解读星象。
虽然一直嘲笑着皎月和烈阳总想着把那些凡人当成自己的玩具,规划他们一定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但其实暮光巨神和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或者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意志”没有烈阳和皎月那么清晰罢了。
所以,卡尔亚,你不在里索斯,你去哪了?
卡尔亚其实哪也没去。
他就在里索斯。
拉克丝的佩剑换了一把剑鞘,被佩戴在了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北境行者中层军官的腰间。
从这位中层军官胸口的勋章来看,他是平原行者的一个连队级别指挥官。
此时,这位指挥官阁下正在组织者麾下的大队长从军需处领取口粮和装备,看起来和里索斯城内正在忙碌的很多北境行者没有丝毫区别。
只不过,没人知道的是,这些看起来像是平原行者旅某连队下属大队长的人,并非全都是正牌的北境行者而已——不少人在几个小时之前,还是御法者或者办事员……
直到卡尔亚通过了非官方的途径找到了他们,他们这才有了一个一样的、应该站在一起的身份。
反暮光小组组员。
那条鱼缸里的金鱼没有消失,而是变回了之前的样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