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复之见辛娆呆呆的,心底柔软,附上她的手,等她猛然回神之际,郑重道:“此时突然,我知你一时半会无法接受,答应我,今日之后好好想想好吗?”
辛娆心慌的手指都在轻颤,看着谢复之温润如玉,身份贵重,前程似锦,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她讨厌他吗?显然不讨厌,可是再多的,她脑子实在一团乱,什么也想不出来,什么也说不出来。
突然一旁大喝一声,她吓得一个激灵调转头去,就见一郎君嚣张地歪靠在椅背上,挂着不可一世又轻蔑不屑地笑意。
辛娆认得他,并且对他印象深刻,因为陆峙差点抢了他的心上人!
此人正是奉国大将军的嫡子上官荣。前年他看上了进京省亲的江阁老的千金,一腔热血缠着人家势要将人家娶回去,那小姐本着体面还假以辞色,谁知在一场宫宴之上对陆峙一见倾心,顿时一番绝情的话断了上官荣的念头,随即请父亲去向太皇太后说项,谁知陆峙当着太皇太后和阁老的面直接回绝,江小姐煞白的脸色,掩面哭着离开。
此事传到了上官荣耳里,自然恨极了陆峙,之后总是仗着身份凡是提到陆峙都要抹黑两句,陆峙倒是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辛娆却在心里记了他好几笔,此时看到他,不禁咬牙。
上官荣正被一众人簇拥着,高昂的声音压过了说书先生的声音,带着轻蔑的冷嗤和极尽的诋毁:“想他陆峙贵为摄政首辅,竟然做出挟持妻儿弱小的不齿行径,这人进了刑部大牢还能有全乎的吗?大丈夫如此阴毒,手腕毒辣私下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表面倒是装的一副琼枝玉树的,还不是人面兽心!”
周围之人听到他这样数落陆峙,皆是面露难色笑而不语,陆峙他们自然不敢编排,可上官家三世荣耀,士族之门,如今上官大将军虽是散官,未有职权在身,可上官门地位在那摆着,谁又敢多说一句?
见这些人不敢反驳他,上官荣愈发得意,此时听到一阵掌声,所有人看过去,却见一位肤光胜雪的小女郎走了过来,但见她发髻上一点明珠衬着她皎洁无暇的脸上熠熠生辉,唇角一点笑意美目流转,实在娇美,众人看得呆了一瞬。
上官荣却眉心一皱,冷嗤一声。
辛娆已经走到了他桌前几尺,慢条斯理行了礼:“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上官少爷如今连琼枝玉树都能信口说来,想来是当初得了江小姐的熏陶,回去后痛定思痛,日夜苦读的效果,若是江小姐得知,定然深受感动。”
她话说的讥讽可语气却是娇柔听到人耳里真是说不出的舒服,任凭她说得刻薄,只听懂了她言外的讽刺,不由都大笑了起来,满京谁不知当初上官荣为了江小姐又哭又闹,只跟陆峙过不去,此时突然提起,谁还会信他说的话,只当他又在吃醋,两相比较下觉得他当真小心眼了。
辛娆嫣然一笑:“还是要多谢上官少爷夸我家相爷琼脂玉树。”
“辛娆!”上官荣铁青了脸狰狞地瞪着辛娆。
辛娆却皱了下眉疑惑道:“不过上官少爷并无职衔在身也无职权在身,怎的对刑部之事如此了解?刑部一向戒严的嘛,莫不是刑部有人与少爷里应外合?还是说......”辛娆笑吟吟的眼逐渐冷了下来,“上官少爷在刑部安插了眼线?”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大惊,一个纨绔少爷若是在刑部安插了眼线,是有什么目的?还是说上官家有什么目的?
“啪”的一声,上官荣拍案而起,踩上桌子跳到了辛娆跟前:“你个贱婢!竟敢诬陷我上官门!满嘴胡说八道!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那你在此攀污相爷,又是否嫌命太长呢?”
上官荣青筋凸起的手就要掐上辛娆的脖子,却被谢复之突然扼住了手腕:“上官公子,你是满京有名的贵公子,是奉国大将军之子,在此动手为难一个小姑娘,怕是有辱身份,闹大了只怕大将军脸上挂不住。”
上官荣脸色一僵,略有退却之意,辛娆却不愿放过他,她轻笑一声:“谢大人此言差矣,上官少爷若是在意奉国大将军的颜面,又怎会在此大放厥词攀污相爷呢?想来是压根不将大将军和上官世家放在眼里呢。”
莫说上官荣,就是谢复之也微愣了一瞬,在他眼里辛娆一直是甜美娇憨楚楚动人的模样,此时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虽然神采飞扬,但却像是个伸着利爪的小猫。
“你!”上官荣恼羞成怒就要挣脱谢复之上来打她,谢复之以身躯压制他,转身正色看向辛娆。
“他到底是奉国大将军之子,身份尊贵,别闹得太难看,否则收不了场你会吃亏。”谢复之满眼担忧,不愿辛娆得罪了上官家。
可辛娆哪里在意,先前骂的已然气性上头,对他也早已厌恶至极,此时冷哼一声:“知道的尊他是奉国大将军之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无知狂徒,在这叫嚣。”
“辛娆你个贱人!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娆!”
“阿娆。”
上官荣谩骂的声音,谢复之提声的警告,和陆峙悠然的声音同时响起。
所有人具是一怔,辛娆转身看去,就见陆峙立于门内,器度沉厚风神轩举,刹那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可陆峙只是看着辛娆,眼底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辛娆脸上的战斗神色顿消,笑意跃然眼底:“相爷!”她飞奔至陆峙跟前,满眼星辰。
茶馆寂静无声,众人整容齐齐朝向陆峙,抬手作揖弯腰与地平行,高呼:“参见相爷。”呼声震天。
辛娆站到陆峙身边,转身去看上官荣,见他还不是要低首垂眸乖乖行礼,不由得意地扬眉,轻哼一声:“没种。”
陆峙眉心微拧:“这话跟谁学的?”
辛娆嘻嘻一笑:“跟张厨司学的。”
见她神采飞扬,陆峙也没再说什么,淡淡道:“回去了。”
辛娆点头,陆峙转身之际扫了眼谢复之,谢复之早已在人群中直起身子,定定地望着辛娆,似乎在期待什么,不经意与陆峙四目相对,他脸色微僵,复又垂眸。
荆山梧靠在门框上旁观着他们,此时不由有些同情谢复之。
谢复之眼见着他所有的劝解都没有用,陆峙只需要出面,就能让辛娆收起利爪,可那利爪似乎伸到了他的心上,一下一下挠着他的心,他突然举步追了出去。
“阿娆!”
辛娆正要上车,听到声音转过身去,谢复之站在茶馆门口看着她温柔地笑着:“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辛娆先是一呆,而后红晕爬上耳珠,渐渐染红了脸颊,她低一回头,轻轻点头。
陆峙修长的手指挑起车帷挂在金玉勾上,视线平淡清冷看着他们,谢复之的视线却紧紧揪着辛娆,辛娆粉面桃腮上淡淡的红落进陆峙眼底,浮上了一层冰霜。
他随意扣了扣车壁,辛娆回神回头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谢复之,匆匆欠身行了礼,转身上了车。
陆峙挑下了车帷冷凝了谢复之一眼,语声微凉:“回府。”
马车从谢复之跟前驶过,紧闭的车窗他看不见里头的辛娆,心情沉重,突然肩膀一沉,他回神侧首,对上荆山梧揶揄的目光,他垂眸:“小侯爷。”
荆山梧点头,笑问:“你一开始不知小阿娆是相爷的人?”
谢复之深吸一口气,抬眸时眸光坚定沉稳:“阿娆虽是相爷的丫鬟,却有自己的思想。”
荆山梧看着他的目光凝了一瞬,这位今年才加冠的青年,比他们小了三岁,提到陆峙时却丝毫不露怯,他不由暗含了欣赏,还带有一点看好戏的期待,然后轻轻笑了,他拍了拍谢复之的肩,什么都没说复手离开了。
车厢里,辛娆正在为谢复之的话而神思不属,突然听到一声干咳,她回神望去,对上了陆峙清冷的眼,她反应极快,倒了茶递过去:“相爷喝茶润润喉。”
陆峙接过喝了,轻描淡写道:“上官荣毕竟是上官门之子,你为何同他过不去?”
他虽这样说,但语气里并无对上官门的忌惮,仿佛只是说给辛娆听的。
辛娆不以为意仰着脸道:“他是上官门又如何,就能对相爷不敬吗?”
陆峙凝视着她,轻笑道:“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
辛娆认真道:“相爷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可是处处要跟相爷比的!”
她容不得任何人诋毁他。正如三年前小皇帝刚登基,有些不轨权臣生了异心,他雷霆手段震慑,并且诛了叛臣九族,当时朝野也有言他太过狠辣,宴席之上,很有迂腐的文臣喝了黄汤义正言辞地教训起年少轻狂的陆峙。
常年一瞬间尴尬,资历深的老臣们也等着看陆峙的笑话,辛娆端着热汤走来,不小心绊住了脚,热汤泼了那文臣一身。
陆峙坐在高位上微愣,眼瞧着辛娆跪下请罪,低垂着首嘴角却轻轻勾起。
事后陆峙也曾佯作不悦质问她。
十三岁的辛娆却不卑不亢娇滴滴道:“相爷为朝廷尽心尽力,扫平动乱,他坐享相爷带来的太平有什么资格数落相爷!”
陆峙想起那时她的张牙舞爪,在看此时她提到上官荣凶巴巴的样子,闲适地靠上手边的锦团,嘴角噙了淡淡的笑意,好整以暇问她:“他也羞辱了你,你不在意?”
辛娆得意地挑眉:“一个恼羞成怒的人无能狂吠罢了,我在意作甚?”
陆峙低头轻笑,轻轻转动茶杯,茶水在茶杯中荡起水纹,幽然的声音缓缓响起:“谢复之与你说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