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闯进地下室,活像一条满帆的大船。他不在乎赫尔曼的手枪,角落里的骷髅更是只当没看见。台阶下到一半,他停住脚步,直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然后他一阵风似的冲进实验室,朝所有人挥手。“啊哈,伯爵,你好。不知道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罗曼娜!哈啰!你怎么样?伯爵似乎网罗了你当他的助手,对吧?感觉如何?你在为他制造什么东西?”
博士停下脚步,对罗曼娜微笑。等她做出反应。
罗曼娜得意洋洋地举起固态微焊的成果,咬了咬嘴唇,很奇怪地有点不好意思。“呃,”她只挤出一个字。
“是玩具火车吗?”博士问,“还是加利弗雷煮蛋计时器?你不会是在给他造时间机器吧?那样的话,我会非常生气的。”
罗曼娜的信心动摇了。她露出担忧的表情,发出不明所以的恳求声音。
伯爵插嘴了,他完全一副好客主人的派头。“哎呀,博士!能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上次匆匆一别,好像已经过了四百六十年。”
“四百七十四年。”博士高兴地纠正他。“是啊。我一向觉得16世纪初的天气非常怡人,你觉得呢?达根在哪儿?”
“那个英国佬?”伯爵哼了一声,用大拇指指了指储藏室。“里面。”
达根的脸出现在门上的格栅里,像铁笼里的流浪犬一样沮丧。
“哈啰,达根!”博士像和老朋友似的打招呼。
“博士,救我出去。”
“我希望你能乖乖的。好,很好。”博士驱散脑海里有关达根的所有念头,他需要这片空间。“那么,伯爵,我来是为了告诉你,假如你凑巧有返回过去的念头,现在最好彻底忘掉。”
“咦?为什么这么说?”伯爵愉快地笑着说,像是在说今天也许会下雨。
“因为我会阻止你。”博士认真地告诉他。
“恰恰相反。”伯爵开心地挥挥手,像是听见朋友说他们不想再来一杯了。“你将帮助我。”
“我?”
“对,博士,就是你。”伯爵对他露出最灿烂最褒扬的笑容。“假如你不愿意,你的下场会很惨烈,还有这位年轻女士,还有另外几千几万人,要是我手头有巴黎黄页,我可以一个一个把他们的名字念给你听。”
罗曼娜立刻警觉起来,但这条路博士走得多了,早就知道应该避开哪些加油站。“知道吗,伯爵,你这种勒索对我不起作用,因为我知道要是你如愿以偿会造成什么后果。非常抱歉,我不能允许你乱搞时间。”
“但你一直以来都在干什么呢?”伯爵显得很受伤。
“啊,唔,对,可是,”博士说,“我是专家。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想顿一顿以营造效果,但看见罗曼娜正打算说点很没营养的话。“另外,伯爵,我知道你在干什么。罗曼娜,放下你手里的装置。”
“博士,”罗曼娜责怪道,“没关系的。他只是想回他的太空船上去,和他自己团聚。”
“放下!”
罗曼娜吓得一抖。博士从没大声呵斥过她。她被博士气得七窍生烟,恶狠狠地把装置摔在桌上。
伯爵连忙抓起那东西仔细查看,仿佛它是罕有的珠宝。他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博士,虽然你这个人很好玩,但我看我们并不需要你的帮助和干涉。你的朋友很擅长她做的事情。”
罗曼娜忍不住笑了,直到她看见博士的表情。他很生气。世界末日级的生气。博士笨手笨脚地想打掉伯爵手里的装置,但赫尔曼熟门熟路地打得博士摔倒在地。
伯爵对着博士啧啧感叹,朝他摇晃着罗曼娜制造的装置。
“伯爵,”博士慢慢爬起来,“你知道你把自己从人类历史中拉出去会发生什么吗?”他的语调非常严肃。
“当然。”伯爵终于不再当博士是在开玩笑了。他环顾四周的地下室,像是在看整个人类历史。“对,我知道。但我一点也不在乎。”他露出笑容,但笑容里毫无喜气。“赫尔曼,”他把装置放进衣袋,“把他们关起来。让他们待在那儿欣赏我的出发。然后嘛……”
赫尔曼轻轻鞠躬,转向博士,目露凶光。
“然后杀了他们,怎么杀就随你喜欢了。”伯爵说。他爬上台阶,觉得突然有点疲惫。“我必须和伯爵夫人告别。”他挥挥手,离开了。
说伯爵有个告别名单似乎有点夸张,但他确实在去图书室之前先兜了好大一圈,和几件他特别喜爱的艺术品一一告别。它们在人类中并没有什么追随者,但对伯爵来说却各有各的好处。在他意识到事情将会这么发展之后,今天他吃的是他最喜欢的食物,喝的是最珍藏的佳酿,减少了可观的陈年香槟库存,他在地球上的最后几个小时过得非常愉快。
现在他只需要和妻子告别了,再喝最后一杯他曾与拿破仑分享的白兰地。幸运的是,白兰地和伯爵夫人在同一个房间里。他开心地抛着罗曼娜的小装置,轻快地走进图书室,面露最浮华的笑容。
伯爵夫人用枪指着他,而且显然哭过。
哎呀。真是麻烦。
“亲爱的?”他问,挑起一侧眉毛。
“关上门。”她的声音和握枪的手都在颤抖。伯爵有点警觉地看着她。枪是他最了不起的发明之一。他此刻的处境真是个绝妙讽刺,因为他发明枪是为了一劳永逸地让某些动物闭嘴,不让它们再来滋扰他。哎呀呀,有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害人反害己。”唉,没错。
武器的潮流来来去去。长矛,弓箭,狼牙棒,甚至炸药包,都已渐渐过时。但历史证明,枪在武器中就仿佛永不过时的黑色小礼服。这么多年来,枪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除了射速越来越快和效率越来越高。
他本来可以让武器再向前发展一步,但到枪他就差不多停下了,因为他已经发明了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武器。他对人性就是这么了解,他们非常缺乏感恩之心。
伯爵当然不是第一次被枪指着了。但每次都会化险为夷。他总是很冷静,因为他相信他永生不死,相信自己是全地球最重要的人,正在努力彻底改变世界。他最近发现这些看法都是正确的,但另一方面也很微妙。
他的其他碎片确实可以说是永生不死的,但他不是。他是最后一个杰加洛斯人的最后一块碎片。他现在知道了,他的存在无比珍贵,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脆弱。
尤其是枪握在他妻子手上。假如对方是强盗、打手或暴徒,情况反而不难解决。这些人威胁他多半是为了几沓破纸或一些亮晶晶的东西。但现在不是。伯爵夫人用枪指着他,因为她很生气。生气的人会做出非常愚蠢、令人后悔和难以收拾的事情。
伯爵这辈子从没动过怒。人们生气是因为无法随心所欲。伯爵从没遇到过这种问题。要是有人挡道,他只会一脚踢开。毕竟是迫不得已嘛。
此刻,他站在门口,警觉地望着妻子。他发觉自己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我怎么会这么做?他心想。不,这会儿不是时候。)
“关上门。”她重复道。
他听话地关上门。生平第一次,伯爵不得不挤出笑容。唔,图书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结局恐怕不会好。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用沙哑的声音喝道。
“你说什么?”回答得这么平淡简略,说起来确实有失水准,但从此刻的局势来看,他觉得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走向伯爵,一步一步踩着地毯前进。他进入了手枪的平射射程。呃,情况不妙。
“我究竟和一个什么怪物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尖叫道,嗓音嘶哑而冰冷。还有懊悔。倾注了如此之多的情感。他还以为她不会这么脆弱呢。尤其是他给她的手镯的许多功能里有一项就是压抑焦虑。这些年来,他早就知道了这东西有多么重要。其他的碎片发现,除非你是教皇,否则不结婚比结婚会引来更多的问题,造成数不清的麻烦。于是就有了那个手镯。手镯发射出的低能级催眠场可以提升感受性和忠诚度,经过几次改进后,也不会让这些可怜的动物温顺得像是牛只。他还是喜欢她们拥有独立性和个性。海蒂在这两方面都相当不错。但现在,似乎不错得过了头。多么吓人的转变啊。他怀疑博士在里面插了一手。
海蒂还在提问:“你从哪儿来?你想要什么?”
“假如你允许我倒转顺序听取这些问题,那么我想要的就是一杯酒而已。一起喝一杯吗?”他耐心而优雅地走向酒柜,一心一意想赴他和那瓶陈年白兰地的约。错过这个可就太可惜了。
他选出他最喜欢的酒杯,大肚小口的设计能够凸显……哎呀……白兰地的一切好处。他在冒险,对,当然在冒险,但要是显露出半分惶恐,那他可就输定了。
“走远点!”她扯开嗓门叫道。可怜的小动物真的很害怕他。多么有趣。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伯爵没有理会她,而是拿起白兰地酒瓶,转动瓶塞,大拇指轻搓积累了许多年的灰尘。
“放下!”手镯和枪叮当碰撞。枪随时有可能走火。他离实现目标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伯爵慢慢放下酒瓶,转身面对她,露出最迷人但最空虚的笑容。
“你是谁?”她望着伯爵,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继续兜圈子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他却发现自己不知应该从何说起。
“我……”他开口又停下,嘴里很干。他真的很想喝一口白兰地。“我是斯卡罗斯。”
“斯卡罗斯?”
“最后一个杰加洛斯人。”他微笑道,意识到这个身份对她毫无意义,却是他的一切存在意义。“对你保守秘密并不困难,我亲爱的,”他柔声说,漫不经心地拉直衬衫袖口。他知道他要说得恶毒而残忍。也许不是最优战术,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就是忍不住。“几身毛皮大衣,几件小饰品,一点刺激……”他微笑道。对灵魂而言只有空虚。
就算伯爵伤害了她,她也没有显露出来。那份令人敬佩的冷静依然还在。“杰加洛斯人是什么东西?”
“杰加洛斯人?”说来奇怪,他很愿意对她说实话。“一个极其古老的种族,同时也极其先进。”
她陷入沉思,既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大呼小叫,他不禁觉得选她真是选对了人。只能这么结束实在太可惜了。也许还来得及?不,算了。一不做二不休……
“请允许我,亲爱的,让你看看你想知道的真相。”
伯爵最后一次对她绽放笑容,然后他从右眼开始,慢条斯理地撕掉脸皮,血肉在地上积成一小堆。
他听见她惊叫,但没有开枪。他松了一口气。她很可能进入了休克状态。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伯爵在伯爵夫人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她崩溃了。他看得出,从她的眼神里。他知道现在她不可能开枪了。他占据了上风。
“我是斯卡罗斯,”他说,“通过我,我的同胞将会复生。”
她只是站在那里,颤抖得像是百万年前的猿猴。
接下来该怎么办?斯卡列奥尼也不知道。
唔,还是做到底吧。免得她突然有力气扣动扳机了。
他很有礼貌地清清嗓子。
“很高兴看见你还戴着我为你设计的手镯,我亲爱的。如我所说,那是个很有用的小装置。”
手镯发出刺耳的噪声,伯爵夫人扔掉枪,去抓手镯。手指抓挠着精巧得可恨的搭扣。也许她能及时解开。也许不能。多么好玩。
伯爵摸了摸纹章戒指,伯爵夫人惨叫,手镯将能量包全都释放进她体内。
她痛苦地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死去。
时间足够让他享用那瓶白兰地。
他想到,让他成为卡洛斯·斯卡列奥尼伯爵的最后一样东西已经消失。现在没必要重新戴上面具,他已经是斯卡罗斯了。
他望着海蒂还在地毯上闷烧的尸体。他应该觉得自由才对,奇怪的是,他却感到很悲伤。
“再见了,我亲爱的。”他对海蒂说,“很抱歉,你不得不死。但话说回来,很快你就会从来没有存在过了。”
斯卡罗斯放下空酒杯,再次拉直衬衫袖口,转身走出图书室。
是的,他们和六幅《蒙娜丽莎》被关在一起。假如你喜欢这种东西,情况倒是不坏,但此刻这里是罗曼娜最不想待的地方。首先,她不得不和博士待在一起。博士正在对她大发雷霆。他说她天真、意志力薄弱、轻率,而且说话的音量特别大。更糟糕的是,他一次也没有祝贺过她仅仅用锡箔和胶布之类的东西做出了时间机器。
“摧毁整个巴黎?”他吼道。罗曼娜的头疼已经死灰复燃。“你在说什么,罗曼娜?就用这个威胁你?”
“呃,他做不到吗?”罗曼娜抿紧嘴唇。
“这不是重点。巴黎!”博士轻蔑地翻个白眼,勾销了这座城市。“我很想直接送你回时间学院,然后让他们开除你。你这辈子就当个程序员好了。”
“但他说——”
“说,说,说!他们都会说这种话的。”博士稍微消了点气。“你必须学会就当没听见。你好好想一下。他有两个选择,只要他在局部瞎搞时间,就都会摧毁巴黎。要么有时间泡……”
“但他进不去啊,”达根想证明他在听博士解释,“我们看见教授和小鸡的遭遇了。”
“对。”罗曼娜不得不赞同达根的看法,这还是第一次。“时间泡不是时间旅行,它只能在自己的时间周期中前进后退。他要是进去就会变成婴儿。威胁就此消除。”
“他要是进去!”博士吼道。时间学院的学生就有这种问题,哪怕是罗曼娜这么聪明的孩子。他们无法跳出盒子思考问题,就以为其他人也做不到。博士这辈子都没打算跳进任何一个盒子。哦,他还记得那些冗长无聊的训话,恒星时之类的啥啥啥。加利弗雷学院秉承“多说误事”的尊贵原则。他们的逻辑大致就是“我们,加利弗雷的时间领主,我们掌握时间旅行的技术,超越了其他所有生命。其他人过去没有做到,我们会开心地确保以后也不会有其他人做到。因为时间旅行太麻烦了。因此,我们必须让每一个加利弗雷人都理解为什么我们拥有全宇宙最好玩的玩具,但绝对不能玩它。因为我们必须牢记,它非常麻烦”。
时间领主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想玩时间旅行——因为好玩,因为友情,因为其他各种理由。他们让博士想起发明香槟酒的法国僧侣。他被自己发明的东西吓呆了,拼命想从酒里去除气泡。显而易见的麻烦是酒瓶很容易爆裂,而更让他惊恐的是人们居然很爱喝那鬼东西。人们不介意酒瓶偶尔炸得他们满脸开花。更糟糕的是他们甚至发明了不会爆炸的新酒瓶。唐·培里侬终于不情愿地尝了一口。剩下的就是历史了。
他都已经说到了时间泡和历史,但罗曼娜还是没有看清事实。“时间泡毫无用处,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假如,”博士慢慢地说,“他待在时间泡外呢?”
罗曼娜·德沃拉特雷伦达女士,时间领主学院毕业生(三项第一),哈特夏文家族最钟爱的子嗣,跨时间辩论社群的恐怖女王,她傻乎乎地看着博士,说:“啊?”
“假如,”博士慢慢地重复道,“他待在时间泡外,把其他一切放在时间泡内呢?”
“什么?”
“整个世界!”博士挥舞手臂。“他打算把整个世界塞进时间泡,送整个世界沿着时间周期后退。就像我们刚到巴黎时经历的时间小跳跃。”
罗曼娜想了想。“哦。”
“时间上的裂缝。他把整个世界向后送了两秒钟,他真正想做的是送回他的起点,四亿年前。”
“但没有场接合面稳定器,他还是不可能出去拯救他的飞船。”罗曼娜松了一口气。“再说,他从哪儿弄到这么多的能量呢?”
博士指着密室里的六幅《蒙娜丽莎》。
达根清清嗓子。“你以为我们追来逃去这么久都是为了什么?”
《蒙娜丽莎》!这个计划的大胆和愚蠢让罗曼娜一阵眩晕。跨越历史协同作战,基本上只是为了付一张永远不会送达的电费账单,因为发出账单的法国电力局会计部很快就要不存在了。有些人就是不理解时间旅行啊,罗曼娜不禁感叹,唉,时间旅行确实很麻烦。
博士脸色一亮,怜爱地指着蒙娜丽莎说,“他反正也不可能卖掉它们。”
“为什么?”
“呃……”博士把双手插进衣袋,拼命想假装若无其事。连全大象班底演出的《麦克白》都不可能比他做得更成功了。“是这样的,在列奥纳多作画前,我在空白画板上写了‘这些是赝品’。用的是油性马克笔。用X光照一下就能看见。”他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甚至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达根的下巴证明他正在企图吞下一颗网球。
“问题解决了。”博士坚决地说,但笑容突然消失,“然而房间里的某人给了他第二个选择。”
他长时间地瞪着罗曼娜,直到她想搬到比利时定居。
“你!”你指着罗曼娜叫道。“你给了伯爵一个至关重要的组件,能让他穿越时间返回飞船。”
“但我别无选择!”
“直接违反了时间法则!”
“时间什么?”有人提到“法”字,达根突然来了精神。
“时间法则。”
“在法国也有效吗?”
“在任何地方都有效!”博士吼道。
罗曼娜受够了。这实在有点过分。“博士,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也拥护法则?”
“呃,可是……”
“不,让我说完。”博士只有在觉得对他有用时才会想起时间、物理、重力和礼貌的法则,罗曼娜才不肯被这么一个人教训呢。“你要是肯花上一分钟先问问我,然后再破口大骂——”
“什么,我破口大骂?”博士扭头问达根。
达根忽然非常认真地盯着一幅《蒙娜丽莎》看个不停。“是的,”他最后说。
“呃,啊,非常抱歉。”但听起来完全没这个意思。
“你别掺和。”罗曼娜对达根感激地笑了笑,扭头瞪着博士,打出她的底牌。实话实说,她真的全都想到了,比博士能想到的还要多。“博士,我制造那个组件的时候动了手脚,所以他只能往回走三分钟。然后,斯卡罗斯就会被弹射回79年的现在。说真的,这么一点时间他办不成什么事的。”
“哈,他当然能。”以加利弗雷人而言,三分钟还不够时间背诵观察守则的第一条,更别说写下答案了。但对宇宙中的其他种族来说,三分钟就足以造成危害了。
“哦,能怎么着?”罗曼娜问。
“只需要一分钟就足够让他联络飞船,阻止飞船起飞,因此他就不会在时间中裂成碎片。”
“是的。”罗曼娜理解这一点。
“那么,他在历史上做的所有事情就会突然变成没有发生过。人类历史会被彻底改变,甚至完全毁坏。”博士顿了顿。有个什么念头在骚扰他。一个很糟糕的问题,他回答不上来。因此他提出一个问题。“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罗曼娜觉得大事不妙,望着房门说:“咱们最好马上走。”
“同意。”博士说,他们又是好伙伴了。“怎么走呢?”
“呃,”阿卡利安章节辩论队的队长说。
“我有个点子!”博士咧嘴笑道。
“什么点子?”
“请达根帮忙。”
“你不是要我别掺和吗?”达根听起来有点受伤。
“哦,对,但那是以前。”博士说。
“达根,谢谢你。”罗曼娜恳求道,声音不可能更甜美了。
达根使出前所未有的蛮力,跳上半空,一脚踹在房门上。他在李小龙的电影里见过这个动作,一直想试试看来着。李小龙的动作犹如忍者,达根的动作仿佛茶壶落地。但他这一脚还是轰开了房门,顺便撞得赫尔曼不省人事。
“看见了吗?”博士看见这个结果,笑嘻嘻地拉起达根。“我一向能想到最好的点子,对吧?”他拍拍罗曼娜。“对不起,我对你大喊大叫了。今天过得很不顺利。”
“你昨晚可没有在小餐馆过夜。”罗曼娜恶狠狠地说。
他们大步走向自由。
过去这一天,达根算是见了世面。小鸡。疯子。《蒙娜丽莎》。
此刻用枪指着他的却是个衣冠楚楚的乌贼脑袋。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他叫道。
“杰加洛斯人。”罗曼娜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斯卡罗斯从容不迫地走向台阶,用来指着他们的那把枪曾经属于他妻子。哦,前妻。“你们现在看见我的真面目了。”他朗声道。
“仪表堂堂,大概吧。”博士说。
“你们将目睹我的毕生心血的最终成果。”
“你是多么执着啊。”博士很想念斯卡列奥尼伯爵。他比斯卡罗斯风趣多了,斯卡罗斯看起来不像是会请他们喝鸡尾酒的那种人。
“千百万年以来,我分裂的自我都在为了这一刻努力。”斯卡罗斯穿过地下室,那些触须里是不是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呢?“在这位年轻女士提供的部件帮助下——”他以舞台魔术师的架势掏出那东西——“我终于制造出了这台全功能的时间机器。”
“呃——”罗曼娜得意洋洋地说,博士一靴子踩在她脚尖上。她显然永远也搞不清楚什么时候不该幸灾乐祸。
“我完全清楚你为部件设下的限制,我亲爱的。”斯卡罗斯挥挥手,仿佛只是蛋白脆饼出了小问题。
博士改变了他的判断。斯卡列奥尼伯爵无疑还活在斯卡罗斯的身体里。他考虑要不要和脾气比较好的伯爵搭个话。比方说友好地聊几句?但斯卡罗斯继续说了下去,语气克制、平稳而精确。“相信我,你设下的限制不可能改变结果。我将返回我的飞船爆炸前的那一刻,阻止我自己揿下按钮。”
他夸张地挥动手臂,将罗曼娜的组件插进机器。整个地下室发出电流的嗡嗡声,能量涌入时间泡发生器忽明忽暗的三个尖头。电脑的磁带储存器开始旋转,像是兴奋的洗衣机。
斯卡罗斯望着这一切,享受着最后一瞬间的自豪。这些毕竟都是他的造物。
他最后一次向他们吐露秘密。“顺便说一句,你们无法读取那些旋钮设定的刻度。设备一旦运行就会爆炸。永别了,博士。”
他揿下一个按钮,走进机器中心,停下片刻,用脚趾拨开克伦斯基教授的骷髅。
时间泡在斯卡罗斯周围形成,最后一名杰加洛斯人喜气洋洋地挥挥手,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曼娜的组件爆炸了,时间泡随之坍塌。
寂静笼罩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