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雾霾重，不过中午时分，天空看起来便阴沉沉的，仿若层云翻滚，随时能落下雨来。
占寒衣披了件纯黑色长款风衣，衣摆垂至脚/踝，衬得她的身形更为高挑。
南诚昭也去房里取了件外套，搭在臂弯上，破天荒还戴上了口罩。
闻家在首都的背景特殊，闻园落地之处地理位置十分微妙，不至于特别偏僻，但是周遭除去警卫亭，一户人家也没有，一派或自然或人文风光。
作为闻家的客人，警卫员有义务保护客人的安全，占寒衣和南诚昭从闻家出来，警卫员便不远不近地跟着。
警卫员很懂分寸，一言不发，宛如根移动的人形木头，半点没有引起不适。
曾经听闻曲提过，闻园的警卫大多时候是为了保护闻远山出行，特别是近些年，芯片行业崛起之后，来找闻远山的人陡增，闻父怕出什么意外，调来警卫员寸步不离。
占寒衣插在衣兜里的手捻捻指尖。
闻家对于闻远山不可谓不重视，若真如闻曲所言，闻远山在盛阳与帝芯之间选择了后者，闻家势必是鼎力支持。
天时地利人和，届时，帝芯与同行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拉越大。
感觉到占寒衣的视线，南诚昭稍侧过眼，口罩褶皱面稍微拉开，勾出他挺直的鼻子，一端包裹住下颌，一端卡在他鼻梁上，口罩带从他两侧稍微往上收拢，分别搭在耳朵上。
面容被遮挡大半，让南诚昭那双眼睛更为突出，薄薄的眼皮轻耷，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刷在口罩边缘，其后的瞳眸漆黑深邃。
一瞬间，占寒衣又有种被盯上无处可逃的感觉，冷气从脚底蹿起。
“怎么？”南诚昭隔着口罩问，低低沉沉的声音有些闷。
占寒衣咻地转开眼：“我想知道，盛阳为什么会选择转行到芯片行业？”
盛阳原本是从金融的，一个来钱最快，利润最高的行业。而芯片研发恰恰相反，无底洞的烧钱不说，失败的几率极高，而一旦失败，家底赔光都是轻的。
都说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芯片行业也许蕴含了无可想象的利益，但其过程无异于一场豪赌。对于商人来说，这似乎并不应该。
“芯片行业需要改变。”南诚昭语气淡淡的：“进口的芯片再好，终究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未来是属于科技的时代，芯片的争夺势在必行。”
如果盛阳的方向还仅仅局限于金融，那么也迟早会因为科技而被外企卡脖子。
可恰恰，国内被卡脖子的就是芯片。与其仰人鼻息，不如自给自足，南诚昭从不给人威胁他的机会。
当然，芯片行业背后巨大恐怖的利益也是南诚昭图谋的东西之一。
“手机芯片，汽车芯片，电脑芯片……未来但凡互联网能通达之地，盛阳芯片都要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这是南诚昭的野心，也是他转行到芯片研发最终的目标。
目标很大，但那又如何？科学无止境，他在一天，盛阳必然坚定不移走发展科技之路。
“那么，提前预祝成功。”
衣兜里还有几颗用来提神用的柠檬糖心糖果，南诚昭抬起眼皮，占寒衣五指在他眼前摊开，手心里躺着两颗糖果，包装的颜色很熟悉，来首都的飞机上他见占寒衣吃过。
占寒衣和他四目相对：“要么？”
南诚昭垂下眼睫毛，抬手拿了一颗，指尖与占寒衣的掌心有一瞬间接触。
糖果糖纸是彩色晶粉的，棱角磕着掌心纹路，小小的一颗，只要他收拢手指，糖果就全被他抓在手心，分毫不露。
糖纸有些硬，南诚昭敛下眼，睑裂而狭长，下眼睑微微上翻：“谢谢。”
***
闻园周围的风景大多未经人工雕饰，天然形成，一走出闻园，一眼便能看见呈三面环抱之态，将闻园包围起来的大片银杏林。
可惜的是，银杏叶一般是秋季10月开始变黄，11月为最佳赏叶时期，二月已是初春，银杏树叶早扑簌簌往下掉落得干净，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银杏林直通外界，外围倒没有预想的人迹稀少，清沥石板路，宽而干净，两侧高楼商铺琳琅满目，正对闻园方向，就是一处景区。
听说是北宋某个诗人的故居，内里装修风格还保持着原样，是真正的书香之家。
景区门口，导游带着一队人井然有序地排队买票，等候工作人员检票量体温，其间还能见着几张欧美面孔。
“想看？”
占寒衣一时没反应过来。
南诚昭嗓音低沉：“待着别动。”
话落，南诚昭抬步，挺拔身影径直走到排队的队伍后面。
他一身清贵实在太过惹眼，前面排队的人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旅游团的几个女生更是兴奋得脸红，想摸出手机拍照，看到什么，又把手机收了起来，面露惋惜。
占寒衣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一张禁止拍照的温馨提示大大方方展示在景区门口。
占寒衣：“……”
景区工作人员训练有素，队伍越缩越短，没多久，南诚昭就拿着三张票返回来。
一进入景区，扑面而来的古风古韵，巨大的朱红色前门，门上是两只黄金狮子头，越过门，是前院，还未真正进入故居。
旅游队比占寒衣和南诚昭先一步进来，导游嘱咐完注意事项，旅游队便分为几个小团体，要么跟着导游走，要么自由活动，两个小时后在前院集合。
拱形门，假山活泉……故居内随便一处便是绝景，美不胜收，占寒衣采生时见过不少罕见景致，也依旧不得不陶醉其中。
南诚昭跟在她身边，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为什么会忽然问起盛阳的事？”
占寒衣侧过头，贴耳的一颗纯白色宝石耳坠，在林间投射下来的时强时弱的光线下，闪烁着羞怯的光芒。
“好奇。知道在我们来之前，闻老去见了谁么？”
南诚昭：“帝芯科技的人。”
占寒衣一愣：“你知道？”
“大致能猜到。”
都是同行同业，打算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帝芯科技的人既然去见了季老，来找闻远山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怎么……？”占寒衣看着南诚昭平静的脸，一点也见不到担心。
南诚昭轻轻拨了下纽扣：“闻老会答应我的。”
***
另一边，闻园内。
闻曲和老爷子说完话，没见着占寒衣，询问管家，得知占寒衣已经和南诚昭出去，转进房间去拆生日礼物。
虽然早早对外宣称不办生日宴，但送礼的人依旧不在少数，闻曲挑了好一会儿才挑出占寒衣和南诚昭的礼物。
毕业后，每年生日，占寒衣还是会给闻曲准备生日礼物，她送的自然贴合闻曲的心意。只是南诚昭的……
第一份还好，第二份礼物竟然是未打磨加工的原装镜片？！
闻曲的第一反应是礼物送错了，应该是送给她爷爷的。
她将礼物拿去闻远山书房，闻远山看了一会儿，垂着眼抿茶，隔着老花镜镜片，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闻曲一时拿不准闻远山是什么态度。
良久，闻远山放下茶盏，说：“礼物没送错。你收着。”
目送闻曲离开，闻远山闭闭眼，是他小瞧南诚昭了。
世人皆闻闻远山是芯片科研一把手，经他手的光刻机中心镜片，必然能比肩国际顶尖的镜片，这些年来来往往，也都是为请他出山的人。
可极少人知道，闻远山从闻曲很小的时候，就手把手教她怎么打磨镜片，到现在，闻曲承他衣钵，经验方面或许尚存在不足，但手艺绝对不比他差。
闻远山不知道南诚昭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他算是看出来了，南诚昭从一开始要挖的人就不是他，而是他的孙女闻曲。
闻远山作为科研人员，比谁都懂得科学无止境的道理，以他如今的境况，拼了命研究也研究不了几年。
那么，他死后呢？
新一代年轻人里，有多少人愿意投身科学，踏踏实实研磨镜片，当匠人当一辈子？
闻远山不愿看到这门手艺得不到传承，这也是他培养闻曲的原因之一，哪怕能为国家留下一个人才，在需要的时候有人可用，也是好的。
而闻远山想加入帝芯，不过是想圆个梦罢了，他等了几十年，机会近在眼前，再渺茫，他也想试试。
他想再一次证明，国人是可以自研光刻机的。
人啊，总是越老越是固执。
闻远山叹气，对管家说：“一会儿南诚先生回来，请他来我书房一趟。”
***
从景区出来，又是另外一条商业街。
为了搭合景区的风格，商业街也是修得古色古香，年后，各行各业该复工的复工，商业街恢复烟火气，车来人往。
还要为闻曲庆生，占寒衣没打算在外面逗留多久，从街头走到街尾后，便慢悠悠往闻园走。
甫一进闻园前堂，管家便将南诚昭请到一边，不知说了什么，南诚昭连臂弯的外套也不放下，跟着管家离开。
不久前闻曲刚带占寒衣逛过闻园，占寒衣眨眨眼，看那方向貌似是闻远山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