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糖心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占寒衣压了几次才将味道压下去。
除了毕业时赠送过季正则一幅画,占寒衣从未将画赠与旁人,乍然要画画送人,她一时还真无从下笔。
不然也不至于被当事人抓小辫。
占寒衣暗叹,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
闻家本家原本是在苏州,上自闻曲曾祖母,下至闻曲母亲,都是典型的温婉柔美的人物。后来,闻曲的父亲事业高升,不得已,才举家搬迁至首都。
这一搬就是二十年,直到前些年,闻远山闻老突然到临城定居,一家人才分居两地。
每年,要么是闻老爷子去首都和后辈团聚,要么是后辈门去临城宜山看望他。
二月份,首都的天气与陵市相比还犹有过之,寒气凛冽,加之雾霾凝重,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来往之人都包裹严实,佩戴口罩。
闻曲得知占寒衣要来首都,早早嘱咐管家派了商务车候在机场出机口,占寒衣一出来,司机就将人请上车,径直往闻家疾驰而去。
闻家有军政背景,司机眉目端正,眼神烁烁,穿着普通的工作服却像是穿着一身军装,脊背挺得笔直,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这么多年来,占寒衣还是不大习惯这么正式,这也是她每年不亲自到闻家给闻曲庆生的原因之一。
占寒衣转开眼,不自觉捻指尖。
首都全年对外开放,隔着车窗,间或能看见些轮廓深邃的欧美白人面孔。南诚昭目光在窗外稍顿,便挪到占寒衣的指尖上。
作为画家,占寒衣的手实在生得漂亮,纤细修长,白嫩柔软,当拿起画笔时,手指会自然收拢,连指甲也是诱人的淡粉色,煞是好看。
南诚昭敏锐察觉到,自从来到首都,占寒衣的兴致似乎就不太高。
***
商务车很快抵达闻家庄园。
庄园前有保卫看守,确认车内人的身份后才放行。
闻远山喜欢古宅,闻家在首都的宅邸也是偏古宅风格,从进入闻园开始,亭台水榭,假山莲池,入目皆是一派风光景色。
闻曲一早被闻远山叫走,闻父闻母也都不在,庄园内只有阿姨和管家。管家亲自将占寒衣引到前堂,阿姨送上新鲜茶水和点心。
闻园内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欢庆气氛,看来和预期的一样,闻家并不打算大办闻曲的生日宴。
快到中午,闻曲才跟在闻远山闻老爷子后面出现在庄园。
占寒衣虽是季正则的得意门生,但是他很少在门生面前提及他的朋友。哪怕中间还有闻曲,闻曲也未曾多透露她爷爷的情况。
这也是占寒衣第一次见到闻远山,和季正则的慈眉善目不同,闻远山身材很是高瘦,头发几乎全白,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脸上不见半点柔和,严谨得有些不近人情。
别说占寒衣,连和他亲近二十几年的闻曲对着闻远山那张脸都杵他。
注意到前堂的两张陌生面孔,闻老爷子步履稍顿,看向一旁的管家。
管家会意:“占寒衣小姐和南诚先生,都是来给小姐庆生的。”
占寒衣闻远山听闻曲提起过,是她的至交好友,而南诚这个复姓闻远山也略有耳闻,闻远山不由得多看了南诚昭一眼,淡淡“嗯”一声。
目送闻远山转进后堂,闻曲这才对占寒衣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占寒衣只觉得眼前一晃,人便被闻曲抱住:“你怎么才到,不能再早点?”
再早一点闻曲便不跟闻远山出去,就能第一时间见到占寒衣。
因为家庭背景的特殊,闻曲并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往来,大学时和占寒衣成为朋友,也是同寝同系,磨合了近一年。
闻曲和在大学时变了很多。
以前闻曲追逐潮流,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只花孔雀,花枝招展,占寒衣常常惋惜,可惜了她一张温婉柔美的脸。
现在,闻曲不知是突然开窍还是怎么,打扮很是素颜,性子也收敛了许多,骨子里继承下来的气质,反而凸显出来。
只是,身高一如既往地……
占寒衣不着痕迹做对比,她的身高有一米六七,闻曲年龄和她相仿却只有一米五八,身高的差距,反而让闻曲看起来像是投怀送抱。
占寒衣被卡着胳膊,动弹不得,无奈叹气:“凌晨四点多的飞机,够早了。”
闻曲脸上闪过诧异。
她和占寒衣同校四年,很清楚占寒衣的作息有多混乱,要她早起,能要她半条命。
管家还未离开,闻曲让管家送杯无糖无奶的咖啡来。
“两杯。”南诚昭貌似也喜欢喝无添加咖啡。
“你……”
视线不经意瞥到坐在占寒衣对面的身影,闻曲这才注意到前堂还有一个人,多出的一杯咖啡给谁,不言而喻,闻曲话到嘴边立即转变:“你男人?”
南诚昭:“……”
占寒衣:“……”
南诚昭眼皮稍抬,往占寒衣面上扫了一眼,才看向闻曲。
不等他说什么,占寒衣给闻曲个白眼,先一步道:“不是,只不过是同路。这么多年,你还是老样子。”
本以为闻曲变了,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那张脸,半点没有继承到苏杭该有的温婉软糯,吴侬软语。
南诚昭目光瞬间转回占寒衣脸上,片刻,缓缓敛下眼,浓密睫毛遮住墨黑眼眸。
大美人就是翻白眼也好看得不得了,倒是听到南诚昭也是来给她庆生的,闻曲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南诚昭。
看出闻曲的疑惑,南诚昭淡淡道:“有幸得季老举荐,前来找闻远山闻老,有些事想亲自和他谈谈。”
闻曲霎时明白过来,怕是给她庆生是假,有事求她爷爷是真。
闻老爷子德高望重,每年因为各种由头慕名而来拜访的人不胜枚举,借给她的由头和闻老爷子套交情的也不是没有,闻曲见怪不怪。
不过,闻远山的事向来谁都做不了主,闻曲没再多问,拉着占寒衣去参观闻园。
***
绕闻园走一圈,再回到前堂,闻远山换了身衣裳和南诚昭在谈话。
茶烟袅袅,老管家站在闻老爷子身后,也不知两人谈了些什么,管家和闻老爷子的脸色看起来都很凝重。
前堂久久沉寂,不见人说话。
闻曲用胳膊肘顶顶占寒衣:“很久没见爷爷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南诚先生究竟是做什么的?”
“科技。”占寒衣说:“芯片研发。”
“啧,那没戏。”
闻曲的话音刚落,前堂端坐的闻老爷子拧紧的眉松开,放下手里捧着的茶,道:“承蒙看得起,我不能答应。”
南诚昭眉头极快地蹙了下,似乎闻老爷子的回答在他意料之外。
占寒衣也下意识皱了下眉,收回视线:“你怎么知道没戏?”
闻曲耸肩:“很简单,爷爷当初是对芯片研发死心,才决定隐退。既然退隐,就不会复出。”
闻老爷子是最早一批研究光刻机的科研人员,还是光刻机中心镜片研磨的专家,是整个闻家都知道的事情。
近些年,国内芯片行业逐渐觉醒,最需要攻克的就是光刻机技术,陆陆续续来找她爷爷的人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人成功。
闻曲:“我爷爷固执得很,他做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
闻家也不是特别支持闻老爷子再复出,闻远山几乎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光刻机,如今他上了年纪,闻父闻母更想他安安稳稳地安享晚年,纵享天伦之乐。
“知道我和爷爷早上去见了谁么?”闻曲看着占寒衣道:“帝芯科技芯片研发的负责人。”
占寒衣记得,帝芯科技的人年前也上南山找过季老爷子,帝芯和盛阳的打算看来都差不多。
闻曲道:“帝芯科技的目的和你们一样,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优渥。帝芯是国内最有希望芯片研发成功的科技团队,退一万步讲,我爷爷即便对芯片研发不死心,他最后会选择谁,答案不是很明显?”
主要是,比闻老爷子还小两岁的季老爷子身体都出了问题,闻远山自认自己的身体也撑不了几年。
他不可能把希望放在新公司或者小企业上,那是浪费时间,而且芯片研发所需的资金投入也不是新公司小企业可以支持的。
这也是之前那些芯片行业的人来找闻老爷子被拒之门外的原因。
盛阳集团背靠南诚家底气再足又如何?帝芯科技不差,更重要的是,帝芯科技有目前全球唯一一台5纳米光刻机。
仅这一点,就比新跨行的盛阳走在前方不知多少步。
但是,好歹南诚昭是季正则亲自举荐过来的人,在电话里季正则为南诚昭说了不少好话,便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闻远山也不好把话说得太绝。
闻老爷子松软下语气:“这么多年交情,还没见正则为谁说过好话,正则很看好你。罢了,在你离开前,我会再考虑考虑你的提议。闻园周围的风景很不错,你和你女朋友可以逛逛。”
南诚昭拿着茶盏的手一顿,在闻老爷子的注视下,缓缓道:“会的。”
***
闻园占地面积三亩多,别院多,客房多,闻父闻母还未回来,要等到人齐才为闻曲庆生,闻老爷子便让管家安排占寒衣和南诚昭先去客房休息。
行李事先被闻园阿姨送进客房中,占寒衣正要推门而入,却见南诚昭抬步走过来,双目微阖,面容英俊隽秀。
占寒衣道:“???”
南诚昭轻拨衬衣纽扣:“听闻老说附近风景不错,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占寒衣不太想去,但想到在前堂看到情景,话涌到嘴边却变成了:“等我披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