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延,下到翌日凌晨才潇潇雨歇。
清晨,凉意斗转,一扫前几日阴沉天气带来的沉闷。
市中心车流不息,占寒衣坐在叫来的滴滴车里,车子绕过高架桥,反而在南山脚下被堵了下来。
“好像是山脚下发生了起交通事故,交警正在处理,可能要等几分钟。”司机下车打探情况后说。
时间尚早,天还未大亮,隔着车窗,上南山的路灰蒙蒙的。
“堵车?”
占寒衣没戴耳机,司机的话也落在了通话中的林曦耳中:“不是要陪我看烟花灯吗?六点不到,你这么早外出做什么?”
小布偶的伤日渐痊愈,也一日比一日精神,喜欢到处抓抓咬咬不说,到了晚上精力更是旺盛。
占寒衣最近被闹得睡眠严重不足,声音有些无力:“见我的美术导师。烟花灯等我回来陪你看。”
林曦大学读的是警校,和占寒衣在不用城市里,她听占寒衣提起过,占寒衣在大学辅修过美术,据说还是被半路拐过去的,学了大概两年半。
占寒衣很少提起她的导师,林曦也是后来才知道占寒衣的美术导师,竟然是季正则季老,那个只要随便提一句是季老的门生,便可在美术界少奋斗好多年的美术界泰山北斗。
为此,林曦没少怂恿占寒衣在拍卖画的时候,让拍卖行提一提她是季正则季老的门生,以期她的画卖出更高价。
占寒衣没同意,反而嘱咐拍卖行拍卖时连她的笔名都不要主动对外透露,也是因此,她的画每次卖出的价都比新人高不了多少。
三十万,五十万,七十万……她都卖出过,甚至在这次卖出三百万之前,成拍价顶天还不到一百万。
林曦:“季老来陵市了?”
“昨天到的。”想到昨晚接到的电话,占寒衣哭笑不得:“老爷子指名道姓点我上山,我哪里敢不去呀。”
倒也是。
毕竟师恩似海深。
毕业后占寒衣四处奔波采生,和季老爷子没遇上过一次,现在难得在陵市遇见,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前去看望。
林曦不再多问:“还堵在南山下么?需不需要我和交警队通个电话,让他们先给你放行?”
***
交警队很快放行。
滴滴车绕山间公路而上,占寒衣往后面看了眼,交警重新将警戒线拉起来,隔绝上下山车辆。
靠近警戒线,出事的黑色宾利车前灯爆了一个,车前挂着的车牌也被撞歪,尾号是三个嚣张的8。
占寒衣:“不怕被投诉徇私?”
林曦笑嘻嘻:“算不上,我问过,交警的出警快结束了。”
准确来说这趟警早该收了,好像是出事的车主身份不一般,处理起来有些麻烦,这才拖到了现在。
***
车子抵达南山腰的红枫别院。
季老爷子近些年身子越来越大不如前,夜里也睡得没有以往安稳,六点刚过,红枫别院便亮起了灯。
二层楼独立式别墅,灯火通明,隐在丛林之后,仿若古时隐士高人居隐之所。
别院前的石径小路雨水还没干透,湿漉漉的铺着层水光。
私人看护也住在别院里,照例在给季老爷子晨检,阿姨端着新醅的热茶,要给季老爷子送去。
经过前堂,目光不经意瞥到抹从滴滴车上下来的高挑细瘦身影。
“是给老师的茶么?”
身影走近,整个人暴露在别院投出的灯光下,大半张脸被拢进浅蓝色的口罩里。
阿姨愣了下,占寒衣拉下口罩,妩媚潋滟的双眸弯起:“你好,我是季老师的门生,占寒衣。”
***
阿姨领着占寒衣往里间走。
红枫别院是季老爷子当初为方便上香买下的,除了偶尔上来上香祈福会住个几天,别院一年四季基本空置,空房尤为多。
为方便给老爷子看病,来陵市前,季老爷子的儿女特意让阿姨收拾出一间房做治疗室,医疗设备齐全不说,还备有床榻,看起来像极了医院的病房。
不同的是,没有医院病房里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治疗室。
看护正好检查完,在收拾设备。
季老爷子抬起眼:“我可没让你来这么早。”
明明昨天在电话里巴不得她早点来的人是他,见到人却翻起了脸。占寒衣无奈,上前把他挽起的袖口放下:“是是是,全是学生见老师心切。”
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捧着茶盏,见阿姨要给占寒衣倒上一杯茶,说:“换现磨咖啡,不加任何东西,茶她喝不惯。”
等阿姨把咖啡送上来,季老爷子脸上的烧热终于消退。
季正则:“什么时候到陵市的?”
占寒衣:“这个月月初。”
也就是还没到几天。
季正则:“过年不回首都?”
占寒衣抿唇:“……不回。”
季正则有些意外,占寒衣是单亲家庭,亲生父亲在她六岁时就去世了,留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季正则听说,以前无论多忙,占寒衣都会赶回去和她母亲过年的。
但也有传闻,占寒衣的母亲好像改嫁了,嫁的还是首都上流圈的豪门,上流圈里都传遍了。
“不回……不回也好。”豪门是非多,季正则乐得自己的得意门生自在:“我正愁今年要在陵市过年冷清,你闲来没事,多到南山来走走,陪老爷子我吃个年夜饭。”
***
季老爷子书画方面的造诣极高,身体不大好,拿笔的手却依旧很稳,画的画丝毫不输巅峰时期。
季老爷子在门生面前总会随意些,无论聊什么,最终都会聊到书画上面去。
“什么时候再给我画一幅画?我挂在书房那幅都看了好些年了。”季正则抿茶,往占寒衣面上睇了一眼。
那眼神看得占寒衣眉毛一跳,杯中咖啡洒了滴到虎口。
季正则说:“不止我,有人可是一眼相中你的画,四处求着你的墨宝。”
占寒衣:“???”
占寒衣:“谁?”
她怎么不知道?
来见长辈,占寒衣穿得很休闲,小香风西装上衣,袖子规则卷在手腕处,下搭的七分烟管裤裤脚妥帖贴着肌肤,露出截纤细雪白的漂亮脚/踝。
季正则但笑不语,唤来阿姨:“客房的客人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阿姨道:“客人昨晚近零点睡下,早上五点多下楼,担心打扰到您休息,一直候在客厅。”
“年轻就是好。”季正则感慨,精力旺盛。
怕的是南诚昭不死心,还想要他引荐去见闻远山。
这事儿对季正则而言,要说难办倒不至于,但真要说不难办也不全对。
当年科研队放弃自研光刻机的原因有很多,投入资金短缺,市场的趋利性,选择低价从外进口等。
闻远山见证过光刻机的辉煌,也见证了它的败落,眼睁睁看着进口逐渐占据主导,最后完全压制自研,一压就是好几十年。
闻远山想过争取,但是光刻机的研究何其复杂,他一人之力,无异于蚍蜉撼大树,根本无济于事。
闻远山迫于无奈,选择退隐,避世不出。
季正则和闻远山几十年的交情,闻远山隐退之后,唯一有来往的就是季正则。闻远山的踪迹,季正则还真知道。
只是去年,国内芯片产业崛起,不是没有人通过季正则去见闻远山,但都被闻远山拒之门外。
估计把南诚昭引荐过去,也逃不开同样的下场。
季正则头疼。
但头疼归头疼,答复还是要给的,不过,不急于一时,都吊了一晚上,再多吊一会儿也没什么。
季正则老神神在在道:“十点寺庙开门,一起去上上香。”
占寒衣颔首:“老师,我借用下洗手间。”
***
季正则背着手下楼,却见大厅里只有阿姨正在布早餐。
季正则环顾四周:“客人人呢?”
阿姨捋直桌布边角,道:“洗手间,刚才给客人送咖啡时不小心将杯子打翻了。”
“烫到没有?”季正则担忧地问。
阿姨摇头:“咖啡撒到了地毯上,客人没事。”
人没事就行。
“把地毯换了。”季正则摆摆手,让阿姨继续忙。
***
红枫别院是季正则的私人房产,没有对外公布过,占寒衣也是第一次来,兜兜转转,颇费了些功夫才找到洗手间。
洗手间分里间和外间,百棱花磨砂玻璃门虚掩着,占寒衣在门前站定,手刚握上门把,听到里间传来水流冲刷洗手池壁的响动。
水声断断续续,很明显有人在里面。
占寒衣松开把手,转身要走,流水声在这时戛然而止。
占寒衣步子不自觉一顿,侧了侧耳朵,转回身来。
洗手间的门从内打开,一眼,她就看到了洗手间里的男人。
顾虑到季老爷子的身子骨,红枫别院里去年安上了地暖,穿单衣单裤也不会感觉到冷。
男人身着雪白单衬,领扣一颗不落扣全,微阖着双目在用锦帕擦手指。
锦帕是很高级的丝绸,细腻、柔软、润滑,包裹着男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衬得男人手上皮肤有一种大理石般的冷白感。
隐形手控占寒衣险些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