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即使余渊再怎么珍惜的吃那颗糖，糖也已经化了。
嘴中还残留着丝丝的甜味，唇上少女指尖柔嫩的感觉记忆犹新。
余渊默不作声的从驴车上跳下来。
他伸出手，正准备去拉颜慕，却看见颜慕极为潇洒的一跃而下。
余渊愣了一瞬，默默的将手缩了回去。
颜慕将剩下的钱给颜父。
颜父乐呵呵的收下，又从里面拨了一大半给颜慕和余渊当零花钱。
颜慕笑了笑，很是坦然的收下钱。
倒是余渊，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觉得手上的钱烫手极了。
掌心的钱币似乎有千斤重，连带着余渊的心脏都沉重起来。
“伯父，我……”他抿了抿唇，正想开口拒绝，颜父却笑道：“收下吧，伯父平时农活忙，还要你多帮衬，总不能就这么让你做白工吧？”
“伯父管我吃住已经很好了，怎么能再……”余渊皱眉。
“你收下吧。”颜慕抱着小被褥给余渊铺上，“你不收下，爹以后都不好意思找你帮忙了。”
颜慕都这么说了，余渊也只能收下。
胸口热热的，这是余渊第一次有工钱。
他想起自己对颜慕复杂的情感，又想起颜父和蔼可亲的模样，余渊觉得自己更加卑劣了。
夏日炎热，三人整理货物已经是满头大汗，
颜父明日还要早起做农活，所以最先洗澡。
颜慕和余渊排在了后头。
趁着这个时间，颜慕拉着余渊来到自己房间。
“怎、怎么？”
余渊虽然在家中住了些时日，但还从来没进过颜慕的房间。
一进门，他就闻到了空气里那股甜甜的味道。
这个味道是颜慕独有的，氤氲在淡淡夜色中，将余渊轻柔的包裹住。
就像出海的渔民听见鲛人的歌声，即使知道再往前一步便是吃人的巨浪，但依旧奋不顾身的跃入海中。
顿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心跳激烈的如同四处逃窜的鹿，几乎快要将胸腔撞破。
他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余渊，你猜我今天给你买了什么？”颜慕神秘兮兮的问道。
“什么？”指甲刺入掌心，余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像往常一样问道。
“你看！”颜慕掏出一叠书，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你要先看哪一个？”颜慕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随便。”余渊故作镇定道。
他别过头，偷偷喘了好几口气，才觉得心跳平复了一些。
颜慕并不介意余渊的冷淡，她自顾自的拿出那叠书。
这些书类似于《资治通鉴》、《古文观止》，都是当代学生的必读书。
只是这个山村太过贫穷落后，先生光是讲《三字经》，学生就听的很吃力了。
余渊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上前翻看了一下书本，由衷的感谢道：“我很喜欢。”
“真的？你喜欢就好。”颜慕松了口气。
根据剧情，余渊不久后在男配二皇子的帮助下，会走出大山，在朝中为官。
书中，余渊虽是二皇子一手提拔的，但因为出身草根，受尽了官员们明里暗里的嘲笑。
因为从未接触过政治，余渊早起在官场摸爬滚打的十分吃力，甚至一度有过生命危险。
颜慕不想让余渊伤心难过，更不想让余渊受伤。
不论是站在作者还是朋友的角度，颜慕都想让余渊安康。
她快速收敛自己的情绪，再次笑道：“还有一个礼物，你猜是什么？”
余渊宝贝似的抱着那一叠书，依依不舍的从书上移开目光。
“我有这些就够了。”
他的眼里星光闪耀，心满意足的样子让颜慕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养的小奶狗。
颜慕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看着余渊莫名的目光，颜慕轻咳了一声道：“你打开看看。”
余渊小心翼翼的将书本放下，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打开了那个盒子。
待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他呼吸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
礼盒里是一整套文房四宝。
而且一看就是上品。
余渊的手忽然就有些抖。
颜家本身也不宽裕，他从没想过颜慕会给自己买这些。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收到礼物。
而且不论是书本还是文房四宝，都是他内心渴求喜爱的东西。
颜慕肯定想了很久，才决定买这些。
他几乎就能想象到，少女托着腮冥思苦想的样子。
他何德何能，能够遇到颜慕这么好的女孩子。
余渊紧紧的抿住唇。
他在得知母亲去世时没有哭，在被人排挤辱骂的时候没有哭，在被张猎户毒打的时候也没有哭。
但看见面前崭新的书本和笔墨纸砚，余渊的眼眶却泛起了酸意。
“谢谢。”他哑着嗓子，低头不敢让颜慕看见自己的表情，“我很喜欢。”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送我这个？”余渊快速调整好情绪，抬头问道。
他的眼尾还染着一抹红。
可惜夜色茫茫，烛火昏黄，颜慕看不见。
“因为学堂里其他人都有。”颜慕认真道，“只有你没有。”
“你是在……同情我吗？”余渊嗓音沙哑。
“不是。”颜慕突然笑了起来，“我只是觉得，其他学生都有的东西，余渊也要有。”
“……”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诸多情绪心中翻涌，化作苦海将他吞噬。
余渊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落荒而逃。
但是看着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的身子又像被人施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月亮不知在何时出来了，奶白的月光洒在人间，更添一丝朦胧梦幻。
夜风吹散乌云、扬起杨柳，柔枝细叶痒痒的拂过少年的心。
少女清澈眼眸中，也被笼上了一层动人的月光。
屋外传来走动的声音，随后是颜父的大嗓门：“我洗完了，下个谁？”
僵局被打破，余渊浑身一颤，急急的开口道：“我先洗。”
说罢，他逃似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少女甜甜的味道还萦绕在鼻尖。
余渊甩了甩头，努力想忘记方才的场景。
他舀起一瓢凉水，直直的从头上浇下。
即使是夏天，但身子被凉水猛的一激，也冷不丁的打了个颤。
少年像是毫无知觉，一瓢接着一瓢的凉水浇在身上。
可即便如此，还是浇不灭那颗躁动的心。
水滴从发梢滴落，划过满是伤痕的胸膛，顺着紧实的小腹一路蜿蜒而下。
艳丽的红唇微启，溢出一声破碎的轻喘。
他垂下眼眸，鸦羽般的睫毛上挂着一颗将坠未坠的水珠，像是晶亮亮的宝石。
少女的声音依旧在脑中挥之不去。
——“其他学生都有的东西，余渊也要有。”
“……蠢丫头。”余渊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