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跟着其他人一起从后台往二楼走,那段台阶并不算长。
可越往上走,楼上的热闹听起来就越清晰。
与之相对的,他的动作也越紧绷,到最后,几乎僵硬的宛如四肢生了锈的机器人。
靳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走上来这一路的。
他眼神盯着路面,表情冷硬的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甚至似乎能听到骨头挪动时的咯吱咯吱声。
一群人上了二楼打开了后门,只是,还没等他们进屋,领班突然从厅里走了出来,略略抬手拦住了他们。
“先别进去,刚刚通知我,说还有别的安排,让等弄完了你们再进去唱歌。”
领班说完,摆摆手示意他们在走廊上等一等。
鼓手一听,虽然照着吩咐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不太高兴地扁了扁嘴:“既然还没到我们,这么早叫我们上来干什么?干站在这啊,那我还不如在下面坐着歇一会。这些人还怪会折腾人的。”
吴昊摇摇头,宽慰毛燥的鼓手:“今天来庆生的人这么多,说不定是谁又为寿星准备了特殊节目呢,就等等吧。”
吉他手听了好奇心起,看向领班:“什么别的安排啊?杨哥,能说说吗?说不定我们可以配合呢。”
杨哥摇摇头,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说:“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安排,说是寿星哥哥准备的庆生表演,因为寿星是这个时间出生的,时间特意定了晚上上八点半。”
“哇哦,还有庆生表演?”鼓手惊讶,带着点看热闹的意思往厅里张望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厅里灯光昏暗,人群聚集在几处,推杯换盏的,热闹是有,但却看不出一丝表演的动静。
“表演在哪呢?”鼓手不解地问。
杨哥解惑道:“还没到时间,还有几分钟,说要给个惊喜,所以内容暂时保密,我还不知道具体的内容。”
鼓手站在走廊上咂嘴,听完,家乡话都飙出来了:“我滴乖乖,我现在是真的羡慕了,他还有哥哥给准备惊喜!妈的,这命也太好了点。”
他甚至激动地推了推旁边贝斯手的胳膊:“老卡,你说是不是?有哥也太他妈幸福了吧。我要有这么一个哥,我也不用自己出来这么拼啊。跟着哥哥后面享福就是了。”
他推完,发现身边人没反应,这感觉很奇怪。
鼓手扭头去看,才发现站在他身边的不是他以为的贝斯手,而是靳羽。
他这一眼看过去,差点被靳羽吓了一跳。
——靳羽的脸色难看的跟他哥死了似的。
哦,不对,靳羽有没有哥还是个问题。
鼓手咽了咽口水,小心看了看靳羽,没敢再和靳羽多说,只悄悄换了个位置,轻手轻脚地站到贝斯手身旁去了。
他们几个人就这么在走廊上站着,等着寿星的哥哥给寿星准备的惊喜。
后门开着半道缝,厅内的热闹清晰可闻。
靳羽稍稍抬起眉,黑沉的眼睛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厅内。
并没有看见沈翼。
但确实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沈钰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也是最中心的位置。
靳羽看过去的时候,沈钰正看着他这边,像是等着接待他的目光。
两人视线撞上,沈钰微微翘起了嘴角,眼神带着些微的不怀好意。
靳羽却没有察觉到他的恶意,他的视线从沈钰脸上掠过,很快错开。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去微微攥紧了,他目光落在走廊窗户上,神思恍惚地看着窗户外的湖岸风景,一动不动。
仅仅是分秒的功夫,足够他看清沈钰的脸。
与当年相比,沈钰长的和沈翼更像了。
至少有六分相像,剩下的四分差在气质和线条感上。
对比起来,沈翼的五官更立体,眼神更深邃,线条更锋利,气质也更沉稳,乍一看就是一个成熟稳重又很有锋芒的人,从年少时就多受人夸赞。
沈钰却不一样,他长了一张很柔和的脸,举止行为看着也特别乖巧有礼。
跟靳羽看起来就十分不驯的风格完全不同,沈钰长相一看就是很讨长辈喜欢的那类人。
所以,在两家交换儿子的那一天,靳氏夫妇特别舍不得让沈钰走,抱着他迟迟不愿松手。
那样子看起来,他们似乎根本不想把儿子换回去,他们只是迫于无奈,是因为沈氏夫妇一力要求换回儿子,他们没办法才答应的。
“沈先生,要不然就让小钰继续呆在我们家吧?我们一起养行吗?”徐妍实在不舍得沈钰,明知对方不会同意还是提出了这个建议。
然而,沈氏夫妇两人千里迢迢带着靳羽赶来北城,抱着的目的就是要把沈钰接回去的,一心想要亲儿子的沈方鸣当然不可能同意。
他不容拒绝地抓住了沈钰的肩膀,想带他走,道:“靳夫人,那多麻烦你们,我还是带小钰回去吧,我们肯定能养好小钰的,不过,你们要是割舍不下,以后也可以经常来看望小钰,我也会让小钰经常去靳家看望你们的。”
沈方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妍却还想挣扎挣扎,依然抓着沈钰不放。
……
他们抓着沈钰在那僵持许久。
当时,靳羽就站在靳家门前看着他们,尽管靳羽是作为交换的人之一,但那一刻,他面无表情。
他就是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切,像看一出与己无关的闹剧。
而四个大人,也没有谁分一点眼神给靳羽,都只看着沈钰。
至于沈翼,他压根没有来北城。
靳羽从沈家离开的那天,南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暴雨,天气特别冷,沈翼只是撑着把黑伞站在雨中,像一块人形站牌,沉默着看他上车走人,一句话都没和他说。
自从他的身世被拆穿,沈翼就一直很沉默,好像已经跟他无话可说。
不过,靳羽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有回过一次头,所以他不知道沈翼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但他想,应该也是一样的迫不及待吧。
迫不及待地看着他离开沈家,迫不及待地等着亲弟弟回去。
他们每个人都等待着沈钰,只有他是多余的那个。
好像从前那十五年的相处都是假的,那些相处的画面那些美好的记忆似乎都只是靳羽做的一场梦。
是梦,自然就有醒的时候。
而醒后,他才知道,一个人生来便是生死无依的,这世间万事本就没有定数,没有谁该对谁一辈子好,后会向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