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咎绕着伴月湖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小王妃。
他的小王妃向来谨慎,进了皇宫从来不乱跑,不会闲逛到别处去的。更何况伴月湖上出了这么大的事,薛筱筱如果就在左近,肯定能看见他。
小姑娘出事了!
裴无咎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后,眸光黑沉,他勉强压下了心中翻涌上来的暴戾之气,转过轮椅,拐到一片花木后,招招手。
有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低着头过来,问:“王爷,您有何吩咐?”
裴无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小内侍连连点头,急匆匆去了。
薛筱筱此时正在对付醉酒的裴琅。
她拧着裴琅的耳朵,迫使他松开自己的腰,恶狠狠地说道:“有人要害你!让你当不成亲王!”
裴琅毕竟在皇宫中长大,一听有人要害自己,虽然酒还没醒,但本能地警惕起来,努力把目光聚焦,“谁?谁要害、害本王?!”
“嘻嘻嘻。”他警惕了没几息时间,就又笑了起来,桃花眼弯弯,里面还有刚刚被拧耳朵疼出来的眼泪,亮晶晶的,“是你要害本王吧,你拧得本王好疼啊!耳朵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你这么香,要是让本王亲亲的话,本王就饶你一命。”裴琅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薛筱筱送了他一枚白眼。
她本来想把裴琅弄清醒让他离开,免得他醉酒之下应付不了,现在看来只能自己离开了。
只希望等会儿捉奸的人来了,裴琅不要胡乱说话,喊出自己的名字来。
想到这里,她清澈的杏眸转了转,“我是小雪花,等会儿要是有人问你和谁在这屋里待着,你就说是冬天的雪花,听到了吗?”
“嘻嘻嘻。”裴琅连连点头,桃花眼潋滟,笑得颇为荡漾,“我知道,小雪花,嘻嘻嘻,香香的小雪花。”
薛筱筱不敢再停留,没准捉奸的人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她一把推开裴琅,翻身下床,先到窗口看了一下,院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在。
薛筱筱松了口气,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就看见裴琅也下了床,正摇摇晃晃地朝她扑了过来。
“我去——”薛筱筱双眸猛地睁大,毫不犹豫地抬腿就是一脚,正踢在裴琅的肚子上。
裴琅本就醉酒站立不稳,被她踢中,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他似乎被摔懵了,呆呆地看着薛筱筱,嘴巴张得大大的,耳朵被薛筱筱拧得红通通的,看起来颇为傻气。
薛筱筱再不敢耽误,冲到卧房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门外,一个高大的内侍正抬着手,显然是准备推门进来。
薛筱筱呆了一瞬,下一刻,特意磨得锋利的剪刀凭空出现在她的手里,被纤细的手指紧紧握住。
“奴婢是安王派来的!”内侍虽然没看到她衣袖下遮掩住的剪刀,但薛筱筱眼中的杀气却看得分明,连忙表明了身份。
薛筱筱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回身一指裴琅,“那你把他弄走!”
如果这内侍是皇后的人,肯定不会弄走裴琅。如果真是裴无咎派来的,应该会听她的话。
到底是谁的人,一试便知。
内侍二话不说,越过薛筱筱直奔裴琅。
裴琅还在发呆,坐在地上,两条大长腿屈着,无辜地问道:“小雪花,他是谁,干嘛打扰咱们的好事?咱们还没亲亲呢!快让他退下!”
薛筱筱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内侍扬手一掌,切在了裴琅的后颈。
裴琅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薛筱筱:“……”
这烦人的家伙,可算是老实了。
内侍将裴琅背在身上,朝着薛筱筱点点头,飞快地出了房门,他并不走院门,而是站在院墙下听了听动静,然后直接从院墙上翻了过去。
他背着身材高大的裴琅,竟然丝毫不受影响,身姿矫健,一跃而过。
看来是个会功夫的。
薛筱筱回身打量了一下屋子,又到雕花大床前,把皱了的床铺扯平,检查了一下没有落下她和裴琅的东西,这才快步出了房门。
只要这里没有裴琅,就算被人发现她在这院子里,也没有妨碍。
现在,她完全不用着急了。
倒是裴无咎让她有点担心。
刚才的内侍显然是裴无咎安插在皇宫里的人,或者是他收买的,反正本应该是一枚暗棋,却为了帮她而暴露了。
也不知道他为了找她,动用了多少人手?
会不会动静太大,引起皇上或者皇后的警惕?
毕竟在皇宫安插眼线人手,实在是……动机不良。
薛筱筱走到院门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还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奴婢刚才看到安王妃朝着这边来了。”
“这前头有一个宫殿,是以前吴嫔住的,前阵子吴嫔死后,就空了下来。”
“快过去看看,这宫殿没人住,安王妃怎么到这里来了,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薛筱筱脚步一转,飞快地离开了。
她也可以留下,反正只要没有裴琅,这些人就算怀疑也不能说什么,她完全可以说自己闲逛迷了路,看到这里有个宫殿就想进来问问路。
不过还是离开更省心。
薛筱筱对皇宫布局有个大致概念,刚才那些人说这里是什么吴嫔住的宫殿,那就是后宫中比较好的住处。
整个后宫,除了皇后和魏贵妃,位份最高的也就是嫔位,这宫殿虽然打扫得不干净,但整体精致华丽,应该不是非常偏僻。
果然,薛筱筱走了没多远,就隐约看到了凤仪宫的翘角飞檐。
找到了凤仪宫,薛筱筱就更有把握了,脚步飞快,从凤仪宫侧面经过,直奔御花园。
进了御花园,穿过几丛花木,薛筱筱隐约听到了伴月湖畔的人声。
她朝着伴月湖过去,拐过一丛盛开的锦葵,险些撞到一个人
……的轮椅。
“殿下!”到了此时,薛筱筱才终于彻底安心,她低低地唤了一声,蹲在裴无咎的轮椅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殿下,我、我刚才差点遇到麻烦了!”薛筱筱红润的嘴唇一瘪,压低了声音,委屈地跟裴无咎告状,“我觉得是皇后在陷害我!”
裴无咎飞快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虽然她的声音已经小心地压得很低,但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别人的耳目,更何况皇后本人就在不远处。
他的掌心冰凉。
薛筱筱刚经历了一番惊险,又急匆匆赶路过来,走得脸颊发热,被他冰凉的手指一捂,顿时舒服了。
她还想跟裴无咎说一下刚才那个内侍带走裴琅的事,“我——”
她刚说了一个字,两人都呆住了。
裴无咎的手捂着她的脸,掌心就压在她的嘴唇处。
他压得不紧,并没有碰到她的唇。
可是她说“我”这个字的时候,嘴唇会自然地嘟起,正好贴在了他的掌心。
就像一个……亲吻。
分明是柔软温热的嘴唇,裴无咎却好像被火炭烫伤了一样,飞快地撤回了自己的手。
薛筱筱也有些脸红,但她更在意裴无咎的表现。
他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动作还……躲躲闪闪的。
难道帮助她的内侍把屋里的情况告诉了他,然后裴无咎就生气了?
不仅生裴琅的气,还生她的气?
毕竟这古人可是很讲究贞洁的,听说有女子被人碰了胳膊也要自杀的。
她刚才可是既被裴琅抓了胳膊,还被抱了腰呢!
“殿下。”
薛筱筱试探着再度抓住裴无咎的手。
裴无咎立刻把手抽了回去,还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别乱动。”
薛筱筱清澈的杏眸越睁越大,白软软的脸颊也鼓了起来,“我生气了!”
裴无咎刚抬起来的手顿了一下。
薛筱筱瞪着他,“哄不好的那种!”
裴无咎:“……”
薛筱筱:“……哼!”
她白生生的小脸鼓着,杏眸圆溜溜的,琥珀色的瞳仁清亮,像是一只炸毛的小猫。
裴无咎很想捏一捏她软软的脸,看看是不是跟包子一样的手感。
可已经有人朝着这边走来,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最终,那修长的手指在白软软的脸颊上飞快地捏了一下,继而又落在了她的衣襟上。
迅速地将略有歪斜的衣襟整理好,裴无咎低声问道:“刚才去哪儿了?”
薛筱筱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
刚才她一路过来并没有碰到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衣襟歪斜了。
估计是刚才应付裴琅的时候弄歪了。
原来,他把手抽走是为了给自己整理衣襟,并不是嫌弃自己了。
薛筱筱心情大好,眼睛一弯,笑成了月牙,刚想回答裴无咎的话,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过来。
“哎呀,安王妃在这里呢!”
“皇上、皇后娘娘,找到安王妃了!”
脚步声纷沓而来。
建昭帝在最前面,皇后和魏贵妃一左一右跟在他侧后方。
看到毫无异状的薛筱筱,魏贵妃明显松了口气,皇后眼中飞快地闪过诧异。
建昭帝脸色阴沉,“安王妃刚才去哪儿了?”
他这话跟刚才裴无咎问的一模一样。
薛筱筱后知后觉地发现,裴无咎并不是在真的问她,毕竟那内侍是他派去帮忙的,他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在吴嫔的宫殿。
他之所以要问那一句,是在提醒她赶紧想好回答,好应对建昭帝等人的问题。
……这家伙!
薛筱筱心中一暖。
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微笑,薛筱筱起身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唔,起吧。”建昭帝应道,目光还是看着薛筱筱。
薛筱筱低头恭谨答道:“刚才大家都上了画舫,臣妾昨晚没有休息后,担心晕水,故而不敢上船,就在那里一角找了个阴凉地歇着。”
“可是!那画舫、那画舫突然漏水了!”薛筱筱脸色发白,“臣妾吓坏了,正想着要喊人帮忙,又看见、看见那画舫突然翻到,把好多人都压在了下面!”
她说着话,身子也害怕地颤抖起来,“臣妾吓得当场就晕倒了!”
“等臣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花木丛中,刚刚爬起来,听到这边有声音就过来了。”薛筱筱看了看裴无咎,“走过来,刚好遇到我家王爷。”
她说的毫无破绽,晕倒在花木中,被枝叶遮挡,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而且他们刚才找的时候也是在凉亭、长椅、附近宫殿寻找,并没有去翻看花木。
建昭帝如有所思。
皇后恨不得立刻揭穿她:什么晕倒在花木中,你分明是在吴嫔的宫殿跟宁王幽会来着!
偏偏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担忧地望着薛筱筱,以示自己很关心她。
魏贵妃主持的宫宴出了大事,一船的贵女全都落水,还有几个受了伤,要是连安王妃也出了意外,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如今见薛筱筱无碍,魏贵妃巴不得事情赶紧过去,“哎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安王妃身子如何,要不去歇一歇?”
薛筱筱摇摇头,“多谢贵妃娘娘,臣妾已经无碍了。”
“陛下,”裴无咎冷声道:“安王妃受了惊吓,臣先带她回府了。”
“去吧。”建昭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去让王府的良医看看,你们刚刚成亲,要多注意身体。”
薛筱筱推着裴无咎的轮椅离开了御花园。
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她才反应过来建昭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刚刚成亲……多注意身体……
这是在说她有可能怀孕?
薛筱筱嘴角一抽。
根本就不可能好吧!
“殿下……”
薛筱筱走在轮椅后面,看不到裴无咎的脸,自然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裴无咎淡淡地应了一句,“嗯,回去再说。”
他的手探到轮椅靠背上,精准地落在薛筱筱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今天的宫宴显然是办不成了,宫门外等着的马车排了长长的一串。
之前已经有落水的贵女换好衣裙出来,这下大家都知道宫里出了事,甚至还有贵女受了伤。
宫门外乱糟糟吵闹喧哗,还有马车上等待的仆从被吓哭。
朱槿和碧桃也在马车旁急得乱转。
她们不能进宫门,却偏偏得知里面出了事,还不知道自家王妃有没有受伤。
长安冷着脸,紧握着腰刀的手指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及待看到薛筱筱推着裴无咎出来,朱槿碧桃欢呼一声迎了上来,长安也缓缓松开了手中的腰刀。
“王妃!”碧桃冲到薛筱筱跟前,上下打量一下,完全忘了还有个王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朱槿好歹还给裴无咎屈膝来了个福礼,“王妃,奴婢好担心您啊!你受伤了没有?”
薛筱筱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脑袋,“没事,我没坐那个画舫。”
她推着裴无咎往马车走,一边抱怨两个丫鬟:“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马车里等,至少还有冰釜和专门给你们准备的零嘴。”
她也知道两个丫鬟是担心她,可看到她们被晒得脸都红了,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朱槿碧桃抿着唇笑,也不反驳。
只要自家王妃没出事,就说上几句又怎么样?
反正不疼不痒。
来时的马车让两个丫鬟坐,薛筱筱和裴无咎上了另外一个马车,那是裴无咎来皇宫时坐的。
马车慢慢驶离了皇宫。
薛筱筱听着周围没有了乱糟糟的人声,迫不及待地把皇宫里发生的事跟裴无咎讲了一遍。
“殿下,皇后好执着啊!”薛筱筱叭叭叭地告状:“我一进宫就想把我往偏僻处带,没成功又想让我上画舫,对了,殿下,那画舫里的人都没事吧?”
她自己都危难重重了,还有心情关心别人。
裴无咎看着她没有说话,黑眸幽深难测,薛筱筱没有看懂里面翻涌的情绪。
“殿下,你干嘛不理我?”
薛筱筱一说出这话,顿时想起前些天裴无咎不回内院也不肯见她的事。
委屈一下子翻了上来,红润的嘴唇一瘪,眼圈红了。
裴无咎看着自己的小王妃。
红润的嘴唇瘪瘪的,杏眼里起了一层水雾,微微勾起的眼尾泛了红,那一抹红落在白皙的皮肤上,娇媚得惊心动魄。
这一刻,裴无咎的心……乱了。
他想抱着她,想亲她,甚至想做些更过分的事情让她哭出来。
他更想杀人!
杀了皇后!她已经屡次对自己的小王妃不利了。
杀了建昭帝!弑父又怎么样,反正他早就背上了弑父的名声。
或者把裴琅也杀了!虽然他也是被皇后陷害,但他不该碰自己的小王妃。
裴无咎气血翻涌,眼前出现了无数碎片,浴血沙场时的残肢断臂,迎面飞来的如蝗箭矢,康郡王胸口中剑时绝望震惊的神情……
修长的手指用力地捏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鼓起,裴无咎拼命地克制着自己,甚至不敢动一下。
他怀疑如果自己去碰小王妃,可能会伤到她。
裴无咎浑身紧绷,双眸染上了血色。
薛筱筱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是危险临近时的本能反应。
她悄悄地往后挪了挪,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贴到车壁上。
声音也带了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殿下,你冷静点,你不想理我就不理嘛,没事,真的,没事,我、我可以自己玩儿的!”
裴无咎咽下了喉间泛起的腥甜,黑眸闭上,平静了片刻,缓缓睁开。
刚想说些什么,马车停了下来。
安王府到了。
他的小王妃“哧溜——”一下钻过车帘,麻利地跳下马车,跑了……
裴无咎:“……”
作者有话要说:无咎殿下:呵,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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