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筱筱一瞬间怀疑裴无咎是故意污损了林妙香的画作,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毫无道理。
再加上那天早上裴无咎也摔过茶杯,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薛筱筱叫碧桃把桌子收拾干净,不舍地看了看画像,污成这样显然已经没办法挽救,让碧桃拿下去烧了,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小心些,别让别人看见。”
她主要是不想让林妙香知道,人家画了一个时辰,结果到了她手里连第二天的太阳都没见到,直接就报废了。
要是林妙香知道了,她都没脸解释。
碧桃低着头利落地收拾了桌子,把宣纸团起来拿走了,全程都没敢看安王的脸色。
刚才自家王妃是背对着卧房,她和朱槿却是面对着王妃,她分明看见王爷捏着茶杯举到画作上方,然后手一松……
碧桃下定决心,不管王爷是故意的,还是真不小心没拿稳茶杯,都不要告诉王妃。
反正王爷也说了会赔的,王妃会得到一幅新的画像。
至于是王爷画的还是林淑人画的,差别不大,王爷画的还更好呢。
人生的第一幅画像还没捂热乎就没了,又担心裴无咎画得没有林妙香画得好,薛筱筱不是很开心。
连美味的晚膳都不能让她露出笑容了。
“殿下,你真的会作画吗?”
薛筱筱不放心地问道。
裴无咎原本想明日给她画像,现在看她这样子,不把画像的事情解决好,今晚都不能安心睡觉了。
“等会儿用过晚膳我就给你画。”裴无咎改了主意。
薛筱筱眼睛一亮,“不等明天了吗,这会儿天黑了。”
虽然屋里烛火通明,但毕竟跟白天没法比。
“无妨。”裴无咎动手给她盛了一小碗酸笋汤,“灯下看美人,晚上有晚上的好处。”
灯下看……美人?
薛筱筱抿着唇一笑,晃了晃小脑袋,开心地给裴无咎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还贴心地把鱼刺都剔掉了。
“殿下,你吃。”
这狗腿的小模样。
裴无咎暗暗嗤笑一声。
虽然她是为了让他作画,或者因为他夸了“美人”,才这么狗腿的,但裴无咎还是觉得很舒坦,很享受。
连那块被她剔过骨刺的鱼肉也比他刚才吃过的所有东西要美味百倍。
小王妃这么期盼,裴无咎也不含糊,用过晚膳就准备作画。
两人到了西次间的书房,薛筱筱看着裴无咎准备画具,修长如玉的手指,衬着各色的颜料,赏心悦目。
“殿下,林妙香养了一只小猫,全身都是白的,叫雪团子,喵喵起来娇声娇气的。”薛筱筱如往常一样,叭叭叭地跟他闲聊。
“嗯,筱筱要是喜欢,我给你寻一只来。”林妙香养猫他知道,只是没见过。全身雪白的猫不多见,不过小王妃喜欢的话,总要想法子让她得到。
薛筱筱一听,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不要!我就是叶公好龙,远远看着还行,我不敢抱它。”也就是林妙香的雪团特别乖,卧在案头不乱跑,不然她连远远看着都不敢。就算明知道小猫不会变异突然跳起来袭击,但那种身体里的本能还是无法克服。
裴无咎诧异地挑起了眉头。
他的小王妃看起来娇娇软软的,其实胆子大着呢,没想到竟然怕小猫。
“那……给筱筱养只小狗?浑身雪白的,哈巴狗那种?”
“不不不,小狗也不要!”薛筱筱生怕他给自己弄来什么可爱的小毛绒,“什么小动物都不要!”
这下裴无咎确定了,小王妃是害怕一切小动物。
难道是小时候被咬伤过?
他的小王妃主动提起林妙香的小猫,分明还是喜欢的,却又不敢养。
看她紧张得小脸都发白了,裴无咎心头一软,大手罩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好,不要,什么都不要。”
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库房里有一对玉兔,拿来给筱筱把玩,好不好?”
“玉兔?”薛筱筱眼睛一亮,“不是活的?”
裴无咎失笑:“不是活的,是软玉雕的。”
“要要要!”薛筱筱拼命点头,跟月宫里捣药的玉兔似的。
见她这么喜欢,裴无咎立刻吩咐人去库房里取来。
等他这边把画具准备好,玉兔也送来了。
薛筱筱抱着檀木盒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对白玉雕成的小兔子,一只趴着,一只举着前爪,憨态可掬。
也不知道是什么玉,洁白剔透,通体无暇,摸上去甚至还软软的。
薛筱筱喜欢得不得了,抱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捏捏耳朵,捏捏爪子,爱不释手。
虽然是自己主动给她送的,但看到那玉兔这么得她喜爱,裴无咎莫名又看那玉兔不顺眼了。
更奇怪的是,他还想着给她送上更多。
来不及理顺自己这是什么心理,下一句话已经出口:“明日无事,我带筱筱去珍宝阁,定做上一批这种玉雕小动物,好不好?”
薛筱筱倒抽了一口凉气,一双杏眸睁得圆溜溜的,“一批?!”
裴无咎轻笑一声,“嗯,一批。让他们画样子出来咱们挑选,筱筱想要什么都行。”
“能要小猫吗?”薛筱筱坐直了身子。
“能。”
“能要小狗狗吗?”
“能。”
薛筱筱兴奋得都坐不住了,抱着玉兔在屋里转圈圈,猛然想到这样的玉肯定价值不菲,一批的话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银子。
“嗯……殿下,会不会太奢侈了?”薛筱筱走到裴无咎身边,不安地问道。
“这有什么奢侈的。”裴无咎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上次东宫少詹事的礼物筱筱回绝了,筱筱不是说想要什么自有我来给你买吗,那筱筱推却的礼物就由我来补上好了。这种小玩意不值什么,筱筱喜欢尽管开口就是了。”
“殿下!”薛筱筱抱住了裴无咎的胳膊,用力晃了晃,“你真好!”
裴无咎脸色一僵。
小姑娘虽然纤瘦,但该饱满的地方却一点也不含糊,她这样一抱,胸前的柔软正抵在他的胳膊上。
偏偏她还无知无觉,仰着小脸看他,杏眸清澈,不带一丝杂念。
裴无咎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心里的“杂念”和身体的“杂念”一起压了下去。
“干脆做上一整套吧,十二生肖就不错,摆在多宝格上,筱筱随时把玩。”裴无咎提议。
“好呀好呀。”薛筱筱眉开眼笑,一颗小梨涡淘气地出现在脸颊。
裴无咎盯着那颗小梨涡看了一会儿,又道:“全都做成这种白玉的,或者雕成杂色,青玉、黄玉、红玉什么的,筱筱喜欢哪种?”
薛筱筱对这对小白兔爱不释手,闻言不假思索,“全都做成白玉的!”
裴无咎手里的颜料已经调好,“筱筱坐到软榻上,我来给你作画。”
薛筱筱抱着玉兔,靠在大迎枕上,“这样可以吗?”
“可以。筱筱随意坐,不要太辛苦。”裴无咎执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薛筱筱一边坐着,一边盘算着十二生肖玉雕,越想越憧憬。
“殿下,除了十二生肖,还能再多做两个吗?”
裴无咎:“可以,筱筱想要什么?”
“想雕一只小猫,送给林妙香。”
裴无咎:……?
他还没给小王妃画过像,林妙香倒是先上手了。
他还没收到过小王妃的礼物,林妙香倒是先收到了。
林妙香来府里两年了,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个侍妾如此碍眼过。
“不、不行吗?”薛筱筱见他沉着一张俊脸,顿时怂了,想想自己好像是得寸进尺,得了一整套十二生肖,还想多要两件。
裴无咎磨牙,“行。”
薛筱筱松了口气,解释道:“林妙香给我画了像,我都跟她说了会装裱起来,结果又毁了,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雕一只小白猫,送给她当作赔礼。”
裴无咎:……
好吧,那画像还是他毁掉的。
薛筱筱又解释:“林妙香和乔静禅都是淑人,只给林妙香的话担心乔静禅挑理,所以想给乔静禅也雕个什么。”
裴无咎磨了磨后槽牙。
乔静禅给小王妃送莲子糕,小王妃给乔静禅送玉雕。
林妙香给小王妃画像,小王妃给林妙香送玉雕。
所以,他这王妃和侍妾是怎么回事?!怎么你来我往得亲密起来了?!
为什么不能像建昭帝的嫔妾们一样,争风吃醋,全都围着他打转,拼命对他好,试图得到他的宠爱呢?
不不,倒也不用全都来,只要小王妃就行了。
裴无咎有些气闷。
大反派只要不高兴,就想让别人更加不高兴。
“对了,明天还有事要处理,等后天再带你去珍宝阁。”
想彻底不给她送玉雕,又舍不得让她失望,只能押后一天,小小惩罚一下。
薛筱筱却毫不在意,“殿下尽管去忙,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清澈明亮的琥珀色瞳仁中满是信赖,完全没察觉到他是在故意惩罚她。
裴无咎又后悔了。
不过话已经出口,总不能三番五次地改口。
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约莫一个时辰,裴无咎放下笔,“好了。”
薛筱筱从软榻上一跃而起,小跑着到了大书案边。
画中的少女屈膝坐着,怀里抱着一只玉兔,身边放着另外一只,身后是菱花窗,窗外是皎洁的月亮。
“哇——”薛筱筱赞道:“多了这两只玉兔,果然更好看了!”
裴无咎:……?
他的画技本来就比林妙香好得多,跟画中多了两只玉兔有什么关系?!
还没等他说什么,薛筱筱又道:“殿下,你画得真好,我能装裱起来好好珍藏吗?”
裴无咎满意了,“能。”
薛筱筱抱着玉兔,趴在桌边美滋滋滴欣赏了好一会儿,虽然她看不出来画技高低,但跟林妙香的画像比较,她更喜欢裴无咎画的,画中的她更多了几分人气。看上去就是个活生生的人,会说话会笑会生气的那种。
难道这就是裴无咎说的神韵?
薛筱筱问了身边的裴无咎。
裴无咎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对,这就是神韵。”
看来她的小王妃虽然不懂这些,但天生就具有鉴赏的眼光。
薛筱筱欣赏够了,没把画收起来,就铺开在大书案上晾着。
两人去了卧房歇息。
洗漱过,薛筱筱爬上床,自动自觉地滚进了裴无咎的怀里。
裴无咎眉头一皱。
跟往常的感觉不一样,好像什么东西硬邦邦地硌着。
低头一看,一只玉兔被她抱着,挡在了两人中间。
裴无咎磨了磨后槽牙,再度后悔送了这该死的玉兔给她。
“筱筱,下次你再把这些东西带到床上来,我就给你摔了。”裴无咎黑眸眯了起来,声音凉凉地威胁小王妃:“摔成碎渣渣,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
薛筱筱身子一抖,仰起脸盯着裴无咎仔细看了看,发现他神色严肃,显然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她悻悻地爬了起来,老老实实地把玉兔放到了多宝格上,恋恋不舍地摸了两下,这才回到大床。
刚刚躺好就被裴无咎捞进了怀里。
嗯,香香的,软软的。
裴无咎满意了。
一觉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薛筱筱问了两个丫鬟,知道裴无咎今天去了皇宫。
用过早膳,到书房又欣赏了一会儿昨晚的画作。
“朱槿,你看这个跟我像不像?”薛筱筱问。
朱槿肯定地点头,“像!”
“碧桃,你说是林淑人画得好,还是王爷画得好?”薛筱筱又问。
碧桃点头如捣蒜,“王爷画得好!”
颜料已经干透,薛筱筱小心地把画像卷了起来,在“出门去装裱”和“去关心探望乔静禅”之间犹豫了。
朱槿献计献策:“王妃干脆把装裱的事情交给张管家吧。王府这么大,兴许有人就会装裱呢。”
碧桃也同意,“这是王妃的画像,拿到街面上去让闲杂人等看了,总觉得不太好。”
她们这么一说,薛筱筱想起来了。
王府除了负责做饭的典膳所,还有个典宝所,负责掌管王爷和王妃的金册金宝,也管古董宝物,还会修复古籍字画,这都是蔡嬷嬷跟她细细说过的。
既然典宝所都会修复古籍字画了,装裱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
薛筱筱让人叫来了张管家。
其实蔡嬷嬷跟她仔细讲过,在薛筱筱的理解中,王府是个很大的基地,里面有各种部门,负责做饭的典膳所她很熟悉,负责金册金宝的典宝所,还有她一来就见过的葛医正,则是良医所的。还有什么奉祠所、典仪所、审理所,各司其职。
最厉害的是王府长史司,有左长史和右长史,总管王府政务,王府请封请婚、谢恩进献之类的表启书疏,都是由王府长史奏上的。
所有这些什么司呀所呀的,都是朝廷的人,有品阶有官职,像上次见的葛医正,就是正八品的朝廷官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
而张管家并不是朝廷的人,他跟蔡嬷嬷一样,是裴无咎的人。一个负责管理内院中馈,一个负责管理外院杂务。
听闻王妃传唤,张管家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就到了正院。
得知王妃想要装裱画作,张管家很是痛快,“王妃放心,肯定给您弄得妥妥当当的。”
薛筱筱叮嘱道:“千万别污损了,这是王爷亲手画的。”
一听此言,张管家浑身一哆嗦。
这些日子王府下人们都传王爷心情不好,短短几日,王爷就打碎了一个茶壶、三个茶杯,这在往日可是从未出现过的。
众人战战兢兢,生怕做错了什么触了王爷的霉头惹祸上身。私底下又悄悄地猜测王爷如此郁郁,是不是因为新娶的王妃。
毕竟这王妃是皇上指婚,听说王爷并不愿意娶的,而王妃据不靠谱的小道消息,也是不愿意嫁的。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张管家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王爷亲手给王妃画像?
王妃很是珍爱王爷给她作的画像,叮嘱他千万小心不能污损?
这哪里是什么王爷王妃夫妻不睦,关系冷淡?
人家分明是睦得很!
夫妻恩爱!和和美美!
眼角的余光看到多宝格上的一对玉兔,张管家精神一振。
对了,还有这玉兔!
刚才那画像上,王妃就是抱着这玉兔的。
这玉兔是极为罕见的羊脂软玉雕成,价值不菲,现在却送给了王妃把玩。
玉兔在库房搁了很久,王爷并不感兴趣,这些东西也就是用来送人而已。昨天却巴巴得让人找出来。
想到昨晚大晚上的让人举着蜡烛,自己在库房里找玉兔,张管家很是欣慰——原来这对玉兔是王爷送给王妃的。
自家王爷王妃如此恩爱,张管家老怀甚慰。
再也不担心王爷心情不好发怒了,也不担心自家主子夫妻不睦了,走起路来腰也直了,腿也有劲了,感觉能连翻三座山!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无咎殿下给小王妃作的画像,可以参考封面,就是有月亮、木窗、玉兔……和小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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