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裴无咎是什么都不想做的,现在看她穿着单薄的纱衣坐在自己身边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琥珀色的瞳仁清澈明亮,还带着几分少女的稚真,心里莫名就有些燥,倒是想让她帮自己解衣了。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想到她刚才连最简单的霞帔都脱不下来硬生生扯坏的情形,裴无咎果断拒绝,“我自己来。”
他坐在床边,先解开了外袍上的玉石纽扣。
薛筱筱歪着头看他,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有剥茧,但手背却光洁如玉,与大红的喜服映衬,显得格外好看。
手指一路解下去,薛筱筱的目光就一路跟下去。
蓦然听到一声轻笑,“好看吗?”
薛筱筱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
“轰——”薛筱筱小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她本来是想看看他的衣服解起来会不会跟她的一样有什么诀窍,这才盯着他看的,不知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就光顾着瞅他的手指了。
偏偏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薛筱筱羞耻得脚趾都蜷缩起来,还强作镇定点了点头,煞有其事地说道:“好看。”
裴无咎薄唇一勾。
薛筱筱终究脸皮太薄,再也坐不住,低低地喊了一声,双手捂住脸,身子一翻,滚到了床上,一把扯开柔软馨香的棉被,劈头盖脸地把自己蒙了起来,嘴里还在碎碎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这是……掩耳盗铃吗?
有贼心没贼胆的小丫头!
裴无咎嗤笑一声,将外袍的纽扣全解开,上半身脱了下来,随后站起来,将外袍从身下抽走。
他虽然只能短暂站立几息的时间,但也足够自己更衣了。
解开外袍和中单,只穿了贴身的里衣,裴无咎回头瞥了一眼,见薛筱筱已经自动自觉地躺倒了床的里侧,把外面的位置给他让了出来,刚才严严实实盖住头脸的棉被往下拉了一段,露出一双圆溜溜的杏眼。
裴无咎长眉一挑。
“我、我这是在透气!透气!全部盖住太闷了!”薛筱筱被他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扫,连小耳朵都红了。
“露出眼睛透气?”裴无咎好笑,眼看着小姑娘气得脸颊鼓了起来,双手扒住被子边边,身子半坐起来,一副准备跟他理论一番的架势,裴无咎往下一躺,长臂伸展搭在她的被子上,顺势把她刚抬起的身子给压了回去。
“唔——”薛筱筱被他压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手忙脚乱地把他的胳膊推开,深深地吸了口气,白了他一眼。
裴无咎轻笑一声,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在这个敌我不明的小姑娘身边倒是莫名地放松了几分,忍不住想要逗逗她:“王妃,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这可是洞房花烛夜,他不过是隔着被子压了一下就让她这么生气,那要是做些更过分的……
薛筱筱警惕地盯着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来了来了又来了!
继丫鬟名字、脱下嫁衣之后,第三重考验又来了!
鬼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她连春夏秋冬都不知道,哪里晓得是何年何月何日?!
把书里提到的时间线过了一遍,薛筱筱还是推断不出来今天是什么日子。而大反派正侧躺在她身边,单手支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颇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薛筱筱越来越紧张,被子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褥,后背起了一层细汗,在裴无咎幽深的目光下,渐渐维持不住平静,红唇抿了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
裴无咎:“嗯?”
薛筱筱当然不能说自己不知道,毕竟这可是大婚的日子,有哪个女子不知道自己哪天成婚的?
她应该知道,裴无咎当然也应该知道,偏偏还要问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慌乱中又有几分生气,薛筱筱恼羞成怒,猛地翻过身子,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怒道:“明知故问!”
裴无咎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倒是明白过来了,这是误会自己让她回答确切的日子了。
呵,小姑娘从头到脚都是漏洞,要是严刑拷打一番……
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她不太可能是谁派来的,毕竟最差劲的细作也不会像她这样对于任务一无所知。
修长的指尖轻轻捻了捻,裴无咎还是决定暂时放她一马,小姑娘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就算拷问估计也问不出来什么,倒是可以慢慢观察。
龙凤喜烛爆了个灯花,三足鎏金翔鹤香炉中轻烟袅袅,裴无咎大手一挥,大红的床帐散了下来,挡住了外面明亮的烛光和弥散的熏香。
裴无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人睡在一张床上,他自幼身份不一般,即便到了军营上了沙场,也是自己单独一个帐篷,现在身边躺了一个少女,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两人仅仅相隔一臂远,颇有些不习惯。
再加上床帐放下,小小的空间里顿时有些暧昧。
裴无咎缓缓地吸了口气,一缕极淡的棠梨香气似有似无,是从她身上飘过来的。
她肩上的被子微微起伏,裴无咎听到了她绵长的呼吸声。
竟然已经睡着了。
裴无咎:“……”
裴无咎盯着薛筱筱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
薛筱筱这一觉睡得很好,高床软枕,被褥干净,再加上头撞破了本来就有些晕乎,她一直睡到辰正时分才醒过来。
朱槿碧桃在堂屋急得团团转,听到薛筱筱起床的声音,如蒙大赦般进了卧房,两人脚步匆匆,偏还记着规矩,不能跑不能跳,只把小碎步倒得飞快,到了床前先低声问了一句:“王妃,您醒了吗?”
薛筱筱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滚了一圈,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两个丫鬟把床帐撩起挂在金钩上,碧桃去拿衣服,朱槿扶起薛筱筱,轻声细语地说道:“王妃,您怎么现在才起身?”
薛筱筱还有些迷糊,“反正也没事嘛。”难得到了这么个太平盛世,不需要每天艰难求生。
“成亲第二天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碧桃挑了件海棠红凤纹缂丝大袖衣,和朱槿一起给薛筱筱穿衣。
她这么一说,薛筱筱想起来了,一般来说,新嫁娘第二天要给公婆敬茶,跟夫君家里的亲眷相认。可是,裴无咎的父亲老康郡王已经死了,据说还是他亲手杀死的,他现在是安亲王,跟康郡王府还有来往吗?
薛筱筱一边乖乖地伸着胳膊让两个丫鬟穿衣,一边皱着眉头思考:“我还需要去康郡王府吗?”
朱槿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昨天王爷和王妃大婚,康郡王和老王妃并没有来。”
薛筱筱了然,这是两边已经断了来往的意思。老王妃是裴无咎的继母,康郡王是裴无咎同父异母的弟弟,两人既然在大婚当日都没有出现,那她估计也不用去给婆母敬茶了。
“那今天也不用早起嘛。”薛筱筱进了净房,两个丫鬟也跟了进来。
碧桃手脚麻利地准备好牙粉,“可是王爷寅时就起身了。”
薛筱筱默默换算了一下,惊了,“他起这么早做什么?!”
“估计是习惯了吧,平时上朝的话就得寅时起来。”朱槿犹豫了一下,“王妃,您要是能醒来的话,最好也起身,服侍王爷更衣什么的。”
“不要。”薛筱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可不想大早上四点起床,“王爷不需要我服侍更衣,他今早也没叫我呀。”
碧桃还是心疼自家姑娘,“也是,奴婢本来还说叫王妃起床呢,王爷拦着不让,说是让您尽管睡。”
薛筱筱很满意裴无咎的态度,接过碧桃递过来的玉柄牙刷子和牙粉研究了一会儿,问道:“对了,王爷呢?”
“在西次间的书房呢,说是等您起床了一起用早膳。”
“早膳?!”薛筱筱眼睛一亮,催促道:“快点快点!”
几个人加快了速度,刷牙洗脸梳头不到一盏茶时间就弄好了,薛筱筱小跑着穿过堂屋去了西次间,“殿下,用早膳了!”
裴无咎从她那轻快的脚步和清脆的声音里听出了满满的愉悦。
薛筱筱已经等不及了,“早膳已经摆好了,我推殿下过去。”说完,她径直推着裴无咎的轮椅离开了书房。
裴无咎并不在乎口腹之欲,大桌上只有四个菜并蒸饺、小花卷、胭脂红米粥。这在堂堂亲王府可以算是简陋了,但在薛筱筱眼里已经是山珍海味了。
她激动地把轮椅推到桌边,双手捧着玉箸递给裴无咎,这才拿起自己的筷子,兴奋地朝着白切鸡伸了过去。
“王爷、王妃,乔淑人和林淑人来了。”朱槿突然禀报。
薛筱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眼睛盯着饭菜,飞快地答道:“不认识!”
裴无咎嘴角一抽。
朱槿不安地看了安王一眼,低声道:“王妃,乔淑人和林淑人是王爷的侍妾。”
薛筱筱手指一顿,刚刚夹住的鸡腿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