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鬼说起樱花和女孩儿的时候眉飞色舞,悠然神往,只有夏离一个人渐渐石化,现在都已经九月了好么!你们看个鬼的樱花呀!
一群老鬼从樱花和少女说到古巴雪茄再然后又开始回忆玛丽莲梦露和赫本,谈到激动的地方,刚刚提议换掉红绿灯的威尔先生忽然犯起哮喘。
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掏出喷雾剂开始大口吸气,夏离就―阵无语,―把年纪了就不要这么激动了好么!
果然,血族世界没救了!
”夏离先生,你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 ”
卡莱尔终于注意到了萎靡的夏离,夏离连忙摇头:”不,没有!我精神百倍
”喔,年轻人真是让人羡慕呀。 ”卡莱尔赞许地点头,然后神情严肃地环顾在座所有人:”既然如此的话,我提议将那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夏离先生,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正是需要一展才华、大显身手的时候啊 。”
“附议”
“那么,事情就这样定了!”
卡莱尔拍板定案,就此将重任交于夏离。
老人们神色严肃,此刻的他们都不笑了,像是有武士在按着自己的剑,随时准备拔刀厮杀。
”夏离,你准备好了么。”卡莱尔轻声问。
仿佛看到拯救世界的重任落到自己手上,夏离愣了一下,认真点头。
请交给我吧。
半个小时后。
“我真傻,真的……”
社区公园里,一只奶牛蹲在湖边,望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泪流满面:”我真傻,我怎么会以为那群老鬼会有严肃的事情交给我呢?”
一身布偶戏服之下,受尽世界欺骗的少年擦干眼泪,回头看向残酷的现实。
熊孩子。
一大群熊孩子。
那群精力旺盛到用不完的小孩儿铺天盖地地扑过来,揪着夏离的衣服,咬着夏离的手指,戳着夏离的眼睛。好似一只只小丧尸,瞬间将他淹没。
“奶牛奶牛,我要骑奶牛!”
一个小胖墩爬上了旁边的滑梯,奋力一跃,从天而降。夏离抬头看着覆压下来的黑影,只来得及抱住自已的头。
他最后的期望是——希望自己不要脑震荡 。
”总而言之,因为新生成少趋势太过明显了,所以人口管理委员会联合血族社区幼园搞了一个活动,增进成人和儿童之间的相互了解……和孩子们在一起愉快的玩耍吧!”
半个小时前,卡莱尔拍着他的肩膀,一脸认真地说道:”只是小事而已,一点危险都没有,又没有信心啊?”
夏离正是因为傻乎乎地点了头,如今才沦落到了这般境地。堂堂一位血族公爵,变成了只任人了割的奶牛……这简直叔叔都不能忍啊!
有一件事卡莱尔其实一直都没有跟夏离说:因为血族的特殊体质,他们的精力体力和力量都远超过常人。如果年纪小,不会控制的话,就会很容易兴奋,一旦兴奋起来,就会不自觉的时出超出常人的力量!
成年人可以凭借理智和经验压制这种冲动,但小孩子却不会去克制……所以!几乎所有的血族小孩都是比普通用孩子还要熊孩子的存在,有谁见过小小年纪拆滑梯玩的幼儿园小朋友吗?
当夏离穿着奶牛布偶装走进公园的时候,有一种鳌少保见康熙的即视感,边儿几十个个习武摔跤的小孩子看到他时,眼睛都绿了!
直到他们扑上来的时候,夏离发现,幼儿园的老师全都不见见了!
在一群小孩子的蹂躏中,夏离悲催地将他们从身上扒拉下来,让他们挨个排好队。
“奶牛,奶牛!”
最后把那个不停叫”奶牛”的小胖墩从脖子上拽下来之后,夏离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有一个人来将自己解救出这个陷阱。
仿佛神听到了夏离的祈祷,他怀里的电话响起了铃声。他沉默地看了那个电话号码,几秒钟之后抬头向着所有的熊孩子露出笑容。
”小朋友,哥哥和你们玩捉迷藏好不好呀?你们找我来藏。如果被你们找到的话,大家就来骑奶牛玩好不好?”
几秒钟之后,夏离看着乖乖闭上眼睛的熊孩子们满意地点头:“……五分钟噢,不许睁开眼睛”
他鬼鬼祟祟溜走,在走过了公园的拐角后,才接通了手中不断震动的电话 :
“亲爱的兰斯洛特,我的朋友。如果你想要让我原谅你在facebook上冒充我的行为,并给你最新版游戏光盘的话,请在三分钟内开车到这里……来办不到?别担心朋友,我相信在Xbox的护佑下,你潜力无穷!”
五分钟后,蹲在路旁的夏离看到一辆濒临报废的轿车仿佛脱缰野狗一般狂飙突进。 车门轰然洞开,明显刚刚从家里跑出来的兰斯洛特一身秋衣秋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嘶,好冷!”
兰斯洛特双手抱着肩膀,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这是哪儿啊?”
”别冻着啊,兰斯洛特,来,穿上这个。”夏离体贴地递了一套奶牛的布偶装,”凑合穿吧,穿好了我们再说。”
“哦,谢谢”
兰斯洛特浑然不觉地套上衣服,似乎感觉暖和一点了,有些别扭地摆弄一下自己奶牛头。
”殿下,您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
夏离漫不经心地摇头,从兰斯洛特手中接过了车钥匙,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呼喊:”奶牛在这里啊!”
仿佛一瞬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苏醒了,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宛如雷声响起,伴着令人发冷的寒意和大笑声,如同海水一样的熊孩子从墙角处涌现,狂奔而来。
“好好干活儿啊!”
夏离拍了拍兰斯洛特的奶牛头套,擦着眼角悲怆的眼泪:”不要死.老师!”
说完,他跳进车里。飞快地发动引擎,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在后视镜中.绝望的奶牛被海一样的丧尸们淹没了。
”兰斯洛特……”夏离假模假样地挥着手绢,我会想你的。
夏离从来不会想到,人生第一次翘班感觉竟然是如此清爽和自在,简直是生命的大和谐!反正他看这黄昏议会是要完……不是他不想干活,而是这”赤焰战场”一般的夕阳红节奏,他有些接受不了啊。
就在夏离开着老爷车乱逛兜风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令他想要去看看那三个人现在现在过的怎么样……
当他找到朱庇特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之后了。
正午的阳光下,当夏离喘着气爬完十几楼推开楼顶的门时,险些腿一软从楼梯上栽下去。
Lady Gaga的歌曲震耳欲聋,波光荡漾的游泳池旁边―群仿佛来自夏威夷的人手里端着香槟,穿着草裙载歌载舞,昔日的纯血社·”狼王”此刻左拥右抱,香艳异常,看起来完全就是―副人生赢家的样子。前提是忽略掉他左拥右抱的是一群老奶奶。
老奶奶,老奶奶,全都是老奶奶 !
脸上皱纹都能夹死苍蝇的老奶奶们,此刻热情无比,不停的拉着朱庇特跳着贴面舞,排不上队的人会在旁边搔首弄姿,无比妩媚的抛着媚眼。
如果说血族人口管理委员会是―群老头子在发挥余热的话,那么这个挂着”妇女权益保障协会”的地方就完全是群老奶奶在穷极无聊打发时间了啊 。
夏离已经惊呆了‘, 就像是遭遇了几十个女色狼一样,现在的朱庇特简直惨不忍睹,衣不蔽体、头发篷乱…
当他看到门口的夏离时眼神中不再是几个小时前那样凌厉的锋芒,而是终于盼到亲人来解放的闪闪泪光。
“ 带我走!”
朱庇特眼中含着泪花,用力地握紧他的手:”带我走,彭多拉贡家族会记住你的慷慨……
“喂,这么轻易地把家族搬出来真的好么…”
夏离望着那一群围上来虎视眈眈的老奶奶,忽然有种自身难保的感觉。
经过五分钟的生死时速,当朱庇特坐到副驾驶座上时,已经因为普通而正常的生活感动到快要泪流满面了。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朱庇特终于将头发整理好重新变成贵公子。
”去看看麦克斯维尔”
夏离开启发动机,低声呢喃道:”不知为何.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证明,夏离你的预感是对的。
当夏离他们我到麦克斯维尔的时候,他已经快疯了。
“嗨,废物,跑起来!”
训练场上,肌肉人教练狂吹着口哨,跟在麦克斯维尔背后大喊:”跑起来,跑起来!生命在于运动!健康在于运动!”
狐狸脸已经跑丢了―只小牛皮靴踉踉跄跄地迈步,喘息。—大群肌肉汉子从他旁边疾驰而过,油光发亮的肌肉上满是汗水。
而麦克斯维尔……看起来已经快死了。
终于,他跑不动了,瘫软下来跪倒在地上,竭力地喘息着。
“才十六公里,你就认输了么?懦夫!”
肌肉人教练手里举着喇叭,高声喊:””弱者不配生存在这个协会里!小伙子们,告诉他,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于是一大群三十圈跑步算热身的肌肉汉子便对着太阳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大声嘶吼:“变强,更强,最强!”
“没错 !”
肌肉人教练狂野地嘶吼:”告诉我,谁是男人?”
肌肉汉子队伍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应:”我是男人,强壮的男人!”
”血族健康生活辅导协会…………”
夏离无语地抬头看着招牌。“原来是’地狱健身房’么?”
人口管理委员会是一群猥琐老头儿,女性权益协会是一群老奶奶挥霍公款…………结果跑到这里,顿时青春火热起来了啊。
但为何这个训练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集中营?
“把他拖下去!”
教练踹了―脚死狗—般的麦克斯维尔:”娘娘腔只能休息十分钟,今天晚上你没有饭吃!看我怎么把你弄成―个真正的男人! ”
说完,他还动起手臂上的肌肉,露齿而笑,―行大白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于是,哀鸣的麦克斯韦尔被―群肌肉男拖下去了…
当夏离在休息室里找到狐狸脸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笑容,只剩下浓到出汁的绝望…
太可怕了。
夏离不寒而栗,什么样的磨难能把学生学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啊!
察觉到夏离到来,麦克斯维尔泪光闪闪的眼睛顿时看了过来,他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带你走对吧?”
夏离叹息了一声,将他从地上提起:”以后要多做善事多积德呀,朋友,现世报来得快… ……”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下一瞬眼前会弹出一个提示框。
恭喜玩家夏离,物品——”湿漉漉的学生会长”入手 !
躺在后座上好半天之后,麦克斯维尔终于活了过来,幽怨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两个真轻松啊。 ”
夏离和朱庇特沉默地看着他,良久之后问:”跟―群夏威夷老奶奶开派对和跟―群破坏王熊孩子玩捉迷藏…………要不我们换一换”
“……………………”
麦克斯维尔的嘴角抽动着,扭过头:”当我什么都没说。”
“先走吧。”
夏离重新启动老爷车,你们都惨成这样了,不知道雅格那里会怎么样。”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
沉默半晌之后,麦克斯维尔幽幽地说道:”恐怕他那边跟你想的不大一样。”
再过了十分钟,夏离终于明白了麦克斯维尔的话是什么意思。
“起初,神创造世界,神看血是好的……”
”一位天使吩咐他说,你要将你所见的告诉这世人,让他们… ”
” 神在异象里让狂风从北方刮来,接着有一朵火色闪烁的大云出现。其中显出四个有翅膀的活物… ”
巨大的会议室中,穿着红色教袍的少年站在桌子上,高举着话筒,狂热地宣告着主的教导:”信主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们会如摩西一般,有红色的海赐给他!那海是赤的,流淌着喝不尽的血………”
”呃,雅格先生,我们刚刚其实…………”下面有老人犹豫地举手说。
“神爱世人,我的同胞们!”
雅格打断了他:”大家都是因神而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磨难而忘记了在天堂上的美好…”
主持会议的议长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雅格先生其实我们并不…”
”我能理解,我能够理解你们接触到真理之后的激动,和窥破黑暗之后的不安!”
雅格再次提高了声音.神情激昂:”我的兄弟们,我的姐妹们,不要害怕,神的荣光会庇佑我们前进,会照亮前方的路 !”
”雅格先生。”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起身说道:“我们其实还有更重要的话题要… ”
嘭!
沉重的狼牙棒从少年的袖口中滑出来。可怕的重量瞬间压垮了整个会议桌,落在地上,哐哐作响,狼牙棒的精钢倒刺上泛着闪闪的寒光让人发冷。
“哦!”
少年教士缓缓地扭头,真诚的双眼眯起来了,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你想要说,有什么东西比神的训导要更加的重要么?”
会议室内顿时悄无声息.就连反对者吞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
另一根狼牙棒也”不小心”从袖子里掉出来了,布满倒刺的狼牙棒和自己的兄弟交错着砸进水泥地板中,留下了一个布满裂痕的凹陷。
“不,没有,完全没有!”
反对者干脆利落地坐了回去,带头鼓掌。如雷的掌声中,大家端坐在椅子上幸福地微笑着,重新聆听神的训导。
在会议室最后几排,夏离和他的小以伴们……都已经惊呆了。
在少年传教讲道的声音中,原本的议长羡慕地望了眼窗外飞过的鸟儿,泪光闪闪地看向夏离:“年轻人你的车还有座吗?”
…………
三个小时后,天色已经暗下去了。
眼看着会议室里已经有人快要吐白沫了,夏离他们好说歹说终于让雅格结束了自己的布道工作.跟着大家回到老爷车中。
其实看别人遭罪还真是蛮爽的,夏离不介意再继续欣赏会。前提是只要对象不是自己。
朱庇特提着一袋东西从超市里走出来.袋子里面装着冰啤酒.瘀伤药水.运动饮料和夏离要的可乐。四听饮料同时开启.喝完一大口之后,大家顿时随一种重生为人,热泪盈眶的感觉。
浑身脱力的麦克斯维尔被灌下一大听运动饮料之后.正在龇牙咧嘴地给青肿的手臂大腿上药,天可怜见!,他可不是龙血家族的那群神经病战争狂 。
今天的剧烈运动差点让他心脏爆掉。
除此之外,车厢内一片沉默,所有人都默默地凝视着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发出声音。
”今天的事情……”
朱庇特拆开一包烟,有些颤抖地点燃烟卷.深吸一大口,仰望着夜色的眼神中再次充满了坚定和杀气。
”——谁都不要说出去。”
”嗯。”夏离想着那一群神经病老鬼,赞成地点头。
”嗯!”麦克斯维尔已经不堪回首往事。
“恩?”
唯有雅格一脸不解地抬头看过来,他今天一口气把神的教义强行灌输给了几百号人,正准备再接再厉呢。
”为什么啊…………”
”别管为什么,别说就是了!”
剩下三人同时失控,恨不得把他掐死在这里,但看了看他屁股下面那两根狼牙棒,还是明智地推掉了这念头好吧。
”好吧,那就不说。”雅格在三人的眼神之下妥协了。
车内重新陷入沉默,朱庇特直到地将烟卷吸完之后,才发出空洞的声音:”今天是我们成为议员的第―天,我原本还在学院对面的酒吧里订了位置.打算庆祝下。”
”还庆祝什么啊…………”麦克斯维尔呆滞地看着车顶棚。
“睡前喝两杯也不错。”
朱庇特扭头看向后座:“有人跟我一起去么?那里的龙舌兰和威士忌还不错。”
“算我一个。”麦克斯维尔举手。
枉顾神职人员“清贫艰苦”的信条,雅格也举手:“我也去。”
于是.整辆车里唯—没表态的只剩下夏离—个。看到所有人都向着自己看过来,夏离顿时压力略大。
“虽然按照血统,我们这样的无爵位者是没有资格与您喝酒的。但用中国的话来讲大家好歹都是难兄难弟。”朱庇特又点燃一根烟卷,低声问,“大醉一场之后回家睡觉,明天早上就将这件事情忘了怎么样。”
“我?”夏离犹豫着,“我不会喝酒啊。”
“喝酒这种事情,我六岁时在我父亲的酒窖里就学会了。把自己灌醉就行。”麦克斯维尔看向朱庇特:“那里的调酒师怎么样?”
朱庇特摊手:“够把你灌醉。”
“那就走吧。”麦克斯维尔也从朱庇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要多颓废有多颓废地吸了起来。就连雅格都凑过来拿了两根。
几秒钟后,车内顿时多了三杆大烟枪,呛得夏离直咳嗽。
短短一天之内,他感觉自己深深体会了人生的变幻和命运的忐忑。 来的时候大家雄心壮志地想要做出一番事业,回家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个被社会大齿轮碾碎风干的.借酒消愁的中年大叔。
“人生大起大落,真是难以预料,难以预料啊。”
夏离看着窗外夜色,忍不住嘟哝起伯父的口头禅,无奈叹息着话:“说在前面,我酒品很烂的,你们不要被吓一跳啊……”
“你要能吓到我,我明天就继续上班。”朱庇特斜眼看着他,发了毒誓。
下一刻,发动机启动,踩离合器,挂挡,踩油门,老爷车载着—群被这个世界吊起来抽打了个够的少年驶进了夜色。
一个小时后。
“他说他酒品很糟糕,我还以为他是诓我的。”
头发蓬乱的朱庇特趴在吧台上,喃喃自语:“我不想上班啊。”
“我也这么以为,结果没想到……”教袍都被扯破的雅格深有同感地点头。
麦克斯维尔抬头看着前面,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真的好糟糕。 ”
“好了,谁上去把他拉下来? ”觉得自己已经大起大落、看破红尘之后,朱庇特明显淡定了许多。“万一有人认出他是信仰学院的人,大家就 丢人丢大了。”
“谁来?”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发自内心地感到懊悔,谁知道吉果会这么严重啊。
想至这里,他们同时叹息了一声,趴在了吧台上,还是算了吧。
在吧台后面,酒保们穿着黑色的神父袍,戴着十字项链,娴熟地调酒。身材火辣的少女侍应生穿着修女服从少年们身旁走过,加大的V领后面露出大片的雪白。
今天酒吧主题是“教会之夜”,所有人者在欢呼、喝酒,揩着修女或者壮男神父的油,唯有朱庇特三人垂头丧气, 萎靡到像是要化作灰尘随风而去。
在最里面的舞台上,霸占了主唱位置的公爵大人正在摇头晃脑地喊:“亲爱的朋友们,跟我一起来!这一首歌!献给我最好的朋友们!”
紧接着,少年带着一帮喝醉的大叔在舞池中扭来扭去放声歌唱:“亲爱的小姑娘,清你不要不要哭泣你的家在哪里,我会送你送你回去…………”
—首《路灯下的小姑娘》,走调走的能让台下的人恨不的让来他掐死。
真是—片绝望到让血族们看了想要上吊的荒谬景象,而这―切的起因,不过是半个小时前,麦克斯维尔怂恿夏离喝下去的那一杯特调马蒂尼。
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公爵大人酒品之糟,简直和兰斯洛特有得―比。上天把他两个丢在同―个宿舍里,不是巧台,而是他们隐藏在躯壳之下的糟糕之魂共鸣的结果啊!
“我们还是结账走人吧…………”
终于,朱庇特实在忍受不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恨不得钻进桌子下面的麦克斯维尔猛然点头,拉起了旁边刚刚喝趴下的雅格准备走人。
临走之前,朱庇特不忘把一张卡丢在吧台上,指了指舞台上的少年:“他…………算了他的账单算我的。他想唱就由他唱吧。如果他要喝什么酒的话你们就给他。等他睡着了,就给他找个睡觉的地方。”
酒保娴熟地收起那—张带着暗金色闪光的卡,含蓄微笑:“先生您放心,我们有为客人准备的客房。”
“额。别把他跟那群酒鬼丢在一起。他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份但其他人不前忘!”
朱庇特正准备详细解释却忽然感到有些无力:“算了我跟说这些干什么…………总之照顾好他,他出了事情的话你们的店恐怕就开不下去了”
“明白,明白。”酒保点头,笑容十足的诚恳。
等到朱庇特他们跑路之后,酒保才无奈地叹息起来:“话虽然是这样,但再这么唱下去,客人就都要走光了啊。”
“要不,我还是把他拉下来吧。”
在旁边,身材火辣的“修女”侍应生轻声问。
“不用啦,反正这里平日地没什么客人啦,―帮烂酒鬼和另—帮烂酒鬼之间,谁还能嫌弃谁呢?”
酒保摇头叹息,手中调酒瓶摇晃飞舞,很快,缤纷的酒液便倒入杯中,泾渭分明,特调鸡尾酒,送给那位大人物。祝他尽快喝到不省人事。”
没看出你这么体贴。
修女翻了个白眼却将酒杯拿起来,自己开始喝。
酒保没有介意只是另外调了一杯,抬头看向舞台上的少年。看着他在舞台迷幻的灯光下狂歌活舞,走调忘词, 前所未有的放浪形骸,欢欣鼓舞得像是身在天堂,再没有灾难和痛苦。
“上天堂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喝醉了就行。”
酒保咀嚼着柠檬片,品尝着酸涩汁水,眉头皱起来:“可醉时越快乐,醒时越难过啊。你看他笑得那么开心,可他心里一点儿都不快乐。"
修女对此嗤之以鼻,拉了一下自己的V领:“他还能不快乐么?我刚刚路过的时候,他死拉着我让我陪他唱歌。”
酒保忍不住斜眼看了她―下:“好吧,看起来确实挺快乐,又蠢又快乐。”
听起来你像是在说天线宝宝。这位兼职侍应生真修女喝完了酒,将杯子放在桌上,提起了自己的板凳:“托你的福我今天―天犯的戒条比以前整年还要多。以前在圣加尔女修道院,如果有人敢饮酒的话,会被嬷嬷用蘸水的藤条鞭打。”
“那你还喝?”神父酒保一愣。我现在已经是嬷嬷了。修女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回眸一笑:“所以轮到我去打别人了,哈利路亚!”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走向完晚霞……”
舞台上,唱完了《路灯下的小姑娘》之后少年死抓着麦克风不撒手,继续放声歌唱。哪怕背景音乐是完还搭调醉的黑人R&8。
看来糟蹋传统歌曲能够给他带来不少欢乐。
此刻夏离心情美妙异常,能喝酒,能唱歌,还有漂亮的大姐姐可以看……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
酒的感觉令他忘记了一切束缚,“公爵大人的威严”那种东西已经被丢进臭水沟里去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放纵的感觉。自从来到美国之后,他就被迫戴着层层面具和镣铐生活没有人会去问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散漫.软弱.不合格的公爵,谁又会去关心在公爵大人壳子里的人究竟长着什么样子呢?
喝醉酒之后就什么都不需要去关心了,管他呢,爱咋地咋地!先开心一把再说。这么苦闷的生活,再不懂给自己找点儿乐子的话,那就真的没法过了。
所以他决定再接再厉再唱两首再喝两杯。嘶吼之中他隐约察觉到背后有人拍自己,当他疑惑地回头却看到一个身材火辣的修女向自己招手微笑。
“这位客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她提起身后的板凳,高高举起,——唱得不好就不要唱啊!
嘭!
风声―闪而逝,板凳如铁锤砸落,横拍在夏离脸上。在飞出去晕厥前的最后—瞬间,他隐约看到修女在胸前虚画了一个十字。
“赞美主,世界终于清净了,哈利路亚! ”
当再次醒来时,夏离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宿醉带来的头疼让他眼前发黑。他伸手摸了摸头,发现自己头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他隐约想起自己遭到攻击了,但是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昨天晚上的一切像是被人用勺子从自己脑子里挖掉了一样,完全想不起来。
“我说,果然是你打得太狠了吧。”旁边有男人压低声音说,“变成傻子了怎么办?”
“不可能啦,不可能。”一个女人也压低了声音,“我只用了三分力,顶多打成个脑震荡而已。 ”
夏离发出痛苦的呻吟,艰难爬起来,看向四周 。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桌子边坐着两个似曾相识的人,一个中年男人看起像是昨天酒里的酒保,另一个……另一个……
“啊!你是昨天晚上打晕我的那个女人!” 夏离如梦初醒地指着她 。
她现在并不像昨晚那样用火辣了,依旧是修女的装束,可是却保守而严谨,妙曼的身材隐藏在黑罩衫下面。她戴着头巾和十字架,看起去就像是真的是真的修道院里的修女一样。
“切,还记得啊……”修女撇了撇嘴,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肩膀,“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出去转转。 ”
她看起来似乎相当不爽,转身摔门而出。中年男人相当忧心地大喊:“喂!不要趁用偷喝我的酒! ”
这个昨天还是酒保的男人已经换掉了原本的装束,穿着教袍。有别于逆十字教团的猩红,他的教抱颜色漆黑像乌鸦一样 。
察觉到夏离的眼神他抱歉地笑起来:“啊,抱歉。茉莉她家里人在很久之前被吸血鬼杀掉了所以她对你们有些偏见, 让您受到了不公正的战俘待遇,真是不好意思。”
说着,他将一杯水推向夏离的方向:“来,要喝口水吗?”
夏离只觉得一阵头疼,捂着头从床上爬起来,然后闻到自己浑身酒味。昨天晚上他究竟喝了多少?
“这是哪儿?”他轻声问。
“这里是黑教团旧金山临时分部,我兼职这里的司锋和主事人.大家都叫我史密斯大叔,叫我史密斯就好。”
中年男人的回答详细无比,但夏离总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酒保吗?”
“所以说是兼职啊。”史密斯摊手.“你们学校对门的那家酒吧就是我们开的啊,我主业是卖酒的……”
“慢着,黑教团?”
直到这个时候夏离才反应过来那个人类世界最大的猎魔人组织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儿?”
史密斯忍不住撇嘴,慢条斯理地点烟,简而言之:“殿下,您被绑架了。”
“…………”
漫长的沉默,漫长又漫长的沉默,最后,夏离终于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鼓起,用尽所有力量发出求救的呼声:
“啊——救命呀,救命呀!”
“别紧张啊殿下,您想走的话随时都可以走的。”
对于夏离的大惊小怪,史密斯只是蛮不在乎的抽着烟,就像随处可以看到的废柴大叔一样:
“圈禁您的人身自由可是犯法的,虽然血族有没有人权还不—定……但我假设您有就行了 。”
“不要说得好像你们是遵纪守法的组织—样好么?就算是吸洫鬼也是美国公民好么?不要假设啊混蛋!”
夏离心中连连吐槽几十条,终于冷静了一点点。他没有想到自己出道以来战翻那么多敌人,最后竟然栽在黑教团手上了……而且你们黑教团的分部已经开到学校对面了是要闹哪样,要不要在我家对面也开一个啊。
“啊,对了,公爵殿下你家对面的那个流动冰激凌贩卖车也是我们的产业来着。”史密斯笑起来,“老吃巧克力味儿的不好啊,容易发胖,偶尔也试一试香草口味啊殿下,那可是我们的得意之作!目前正在打折哦。”
对此,夏离只能无语。
既然你是驱魔人就样这样各种慈祥地叮嘱了好么,给我严肃一些啊,拿出一点专业素质来,传说里你们不是一个个酷过基努·里维斯,拽过汤姆·克鲁斯么?
所以,夏离万分警戒地问:
“你们想干吗?”
“没想干吗啊。”史密斯耸肩,淡淡地问道,“听说殿下跟晏小苏小姐的关系很不错?晏小苏小姐的家族可是传承了上千年的驱魔人世家呢? ”
“是又怎样?”
夏离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史密斯笑了,掏出―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子上:“那么.您的未婚妻看到这些照片会怎么想,”
信封里,一张张照片从信封里落下来,像是飞花一般落在了桌子上。照片上拍摄的都是一个醉酒的年轻人。
他左拥右抱地楼着身材火辣的修女,有的照片上是修女楼着他火辣地亲吻,有的照片上是他一脸醉笑的躺在女侍应生的怀里,有的照片上…
“……你们什么时候拍的?!”
―瞬间夏离仿佛惊弓之鸟.心惊胆战。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放纵过啊,这照片里浪到不行不行的男人是谁啊!
最重要的是,如果晏小苏看到这些照片的话……会杀掉自己么?
夏离认真地分析了一下自己被未婚妻分户的可能性,其实还不算高,更大的可能……是对放浪形骸的自己彻底失望吧?
好不容易能够从陌生人做到朋友,想到到时候到苏眼中可能会出现的鄙夷……夏离心中就泪流满面。
“我招了,我全招了!”他的手猛然按在照片上面!刚刚宁死不做卖血贼的气势已经丢进破水沟了。 此刻少年抱着大堆照片,为了保住未婚妻毅然出卖灵魂。
“说吧,你们究竟想知道啥!提前说好了,可是连我家的银行卡密码都不知道,我身上总共只有……只有……”
他说到这里掏出钱包,数了一下:“哦,只有17美元,还有三美分……说实话你们真的绑错人呢我连长者信仰学院有几栋房子都没数过,实在帮不上你的忙啊!”
看到夏离拿出无赖劲儿来,史密斯忍不住叹息:“用不着这样吧公爵殿下。”
“用不着这样的是你们才对吧!”夏离满心悲愤反问道:“血族不就不是签了停战协议了么 ?”
史密斯掐掉烟卷,沉声说道:“但目前的问题是,你们似乎不算将这个协议当回事儿了啊。
“什么意思?”
“自从南北内战之后,血族和人类世界的关系基本就稳定下来了,这么多年屎,大家合作愉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族老老实实地不去大开杀戒,人类也老老实实地捧着爆米花在电视机前面过自己的生活,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最近,血族的世界,已经开始出现变化了。 ”
史密斯叹息了一声,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它开始变得不怎么友善了,或者说,充满了让人不乐意见到的攻击性,这样不好。”
这是两个种族之间的战争隐患,我们必须消弭它们,因此,我们需要一个合作者。”说到这里,史密斯抬头看向夏离,眼神坚定:
“我们选中了您 。”
“你们选我有什么用?”
对黑教团的厚爱,夏离心中万分感动,又万分羞愧,他都没看出来自己还有和平使者小白鸽的功能,黑教团的眼力也太不靠谱了吧?!
可以确定的是,选了他,黑教团真是瞎了眼 ……
对此,史密斯却神秘地笑起来,说起了好像不相关的事情:“您在中国长大,一直到八岁您都接受着人类世界严格的义务教育。半年之前走在北京的街头,穿着T恤,百无聊赖的时候会买一瓶水,然后坐在西单广场的前面看别人拉一下午小提琴,普普通通。 ”
“您来到美国之后成为尊贵的公爵大人,可还是喝可口可乐,穿着自己以前的那双旧球鞋,蹲在学校宿舍里打游戏,叫外卖比萨和炸鸡!过着‘美国没有希望的—代人’的普通生活,日复一日。”
“…………”
夏离心中更加羞愧,“你们的意思是我没做出一番事业,愧对了公爵的名头?这事儿不怪我啊。”
“您还是一个人,夏离殿下,您还拥有一颗人类的心。”史密斯吸着烟卷,语气淡泊,其中透出的坚定,却让人无法质疑。
“听你夸我夸得好像‘洋装穿在身,心是中国心’的…………靠不靠谱啊?”夏离觉得一阵恶寒。有句台词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如果说他们这么花血本把自己夸出花来,还什么都不想要,夏离愿意把招子抠出来当灯泡踩。
“你们究竟想干啥?”
反正已经放开了,死就死,夏离开门见山地问:“反正我—废柴,你们要是想办旧金山地铁的月卡我倒是有办法.再大的事情我就搭不上手了!”
史密斯微微一笑.声音低沉:“黄昏议会近期的调动太明显了.也太异常。我们调查了两个月之后,唯一获得的情报只有一句奇怪的谶言。我需要你来帮我们查清楚,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也唯有您,才能做到。”
“对不起,你们找错人了。”夏离干脆利落地摇头.“我对议会想要做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
反正照片被晏小苏看到自己还有解释的余地,可帮着这帮奇怪家伙刺探议会的机密就不是死不死的问题了,而是求死不能了啊。
血族自罗马时代诞生了极其古老的刑讯文明,精通各种刑具,这年头,不精通―两种诸如“铁处女”“老虎凳”之类的刑罚,在净化闭关里都混不下去。
夏离可不想犯在他们手里,所以这群猎魔人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他开启圣痕能力,大家鱼死网破:, 打不打得过不知道.但逃不逃得了他还是清楚的。只不过解放圣痕后,自己也会很难受就是了。
“我可以走了么?再见。”
打定主意后.他起身,拉开门准备走人。然后,史密斯的淡然声音,化作引起夏离心中动荡的雷霆。
“那您父母的死因呢?这您也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史密斯斯轻声说:“您的父母、外祖父、伯父……都是因为这个秘密而死。您不是—直在调查他们吗? 我知道,你们遇到了断点,但是黑教团的情报网还能找到不少好东西呢。”
那一瞬间少年的脚步停止了 。
许久,他缓缓地低下头,轻声问: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寂静中,夏离扭头看着他,眼瞳中还泛着宿醉的血丝,熔岩一般的赤红,宛如恶魔拔剑。被那一双傲慢而冰冷的眼睛看着,史密斯笑不出来了。
“我敢这么说,就代表我有一定的把握,为何不坐下来谈谈呢?”
“那就如你所愿。” 夏离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子上。
“史密斯先生,我的秘书是一位死板、顽固,但是又忠诚可靠的男人。 我想要让你知道的是如果接下来我从你的话中听到任何一个虚假的词语,如果我知道你想要用我家人的死来愚弄我,那么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将黑教团从旧金山铲除,我以公爵的名誉发誓,我会这么做。你可以尝试着杀我,但请你记住,还有一叫作康斯坦丁的男人不会死,他会永远地追在你们背后,直到们全部是被钉在字架上为止。 ”
夏离不清楚自己为何能够说出这样阴狠的话,莫名的怒意主宰了他,令他变得清醒起来理智起来,而且……可怕起来。
就像是他解放血统限制时那样,他已经学会无惧战斗!用剑去捍卫家人的尊严。
“现在,我们来谈谈看吧。”
夏离抽动椅子坐到史密斯对面,十指交叉,洗耳恭听。
沉默里,史密斯的身体紧绷着.他点了一根烟,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微颤,他深吸了一大口:“殿下您去过议会的本部么?”
“不,还没有。”
“很正常.自从百年前黄昏议会迁移到美国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找到它的本部所在了。
除了那一列游走在美国铁路网络上的幽灵列车之外.黄昏议会还隐藏着一个真正的根据地,一个理藏着秘密的堡垒。能够得知它真正位置的人只有七位公爵……流传在外的只有个绰号——狼之城。”
“你们没有派人潜进去过么?”
“没有人能够找到它,哪怕我们花费了上千万资金一帧一帧她对比卫星地图,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想要进入那里.只有等那里的人主动来找你才行。甚至后天吸血鬼都没有资格进入议会,只有像殿下您这样的纯血才可能被它们迎接,所有进入狼之城的人都会经过严密审查我们虽然曾经费尽力气派人进去过,但很少有人能回来,回来的只有 一个人竟然连那个地方在哪里都不知道。 ”
说到这里,史密斯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挫败:“殿下,不得不说,血族很擅长保守秘密。”
夏离不想再去听这个家伙给自己扯什么狼之城的消息。他想要知道什么可以随时去问康斯坦丁目前他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根据我们唯一归来的调查员所得到的情报我们有足够理由相信它和您有联系。 半个月前,我们因为恐惧血族社会的异常变化,不惜代价将一名调查员送入狼之城进行调查,他带回来的只有一个
消息和一句荒谬的谶言。”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黯淡了,凶狠地猛吸了两口烟卷之后,声音沙哑,“血族发现了他的身份,在他逃出来之前给他注射了药剂。他对阳光的抗性已经被削弱到极限。我们是在迈阿密的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他的,他那个时候已经快烂掉了。”·仿佛回忆起什么惨不忍睹的景象,史密斯的眉头皱了起来,“就像是一被蛀空的烂番茄一样。 ”
“恩,真惨啊。”夏离点头,似乎深有怜悯,可又毫无诚意,“现在轮到正题了么?他带回了什么?”
“—个传闻。”史密斯说,“据说在议会的本部,有一栋建在地下三百米以下的建筑,被称为‘秘银’,里面的电脑中储存着全世界所有血族的资料和更深层的秘密。
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七个公爵能够见到它,你们的那群叛逆者没有一天不处心积虑得想要得到它。”
“您的外祖父在临死之前刚刚从狼之城归来,如果他从电脑里看到了什么,那么它必然与您族人的死因有关。 ”
“为什么你们觉得我的外祖父会用电脑。”夏离反问,“他都多少岁的人了,八十岁以上的老头儿会用鼠标和键盘的都不多。 你们觉得他真有那么潮么?”
史密斯叹息了一声,压低声音:“您的外祖父———前代的公爵是计算机行业初期最大的赞助商之一,英特尔、微软.苹果……一直到芯片行业都有他的投资。您难道不知道么 ?”
“………………”夏离罕见地尴尬了一下,转换话题,:“也就是说,你们想要让我把那个计算机从里面搬出来? ”
史密斯笑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推了过来:“殿下您只需要早去会把这个插在上面就行了。”
“这是什么?”夏离低头,看着面前漆黑的U盘,总觉得它充满了诡异的味道。
“教团开发的黑客工具,具体原理其实我也不太懂,但应该挺好用。用来测试的防火墙十分钟就被攻破了来着。”
“我说不定连议会总部都走进不去,我只是新任的公爵,而且还只是一个议员。”
“机会这种东西,留神一下总是会有的。”史密斯狡黠地笑着。
夏离犹豫了一下,将U盘装进口袋。
史密斯又笑了,笑得很讨厌。
临走之前,夏离忽然想起史密斯所说的另一个东西,回头问”对了!你说的那句谶言是什么?”
”谶言?”就像是回忆起了一个笑话,史密斯的笑容在光线下也变质了,变得诡异又阴冷。
“王将归来。”
他轻声呢喃。
门在少年背后关闭了。
阳光下的旧金山,酒吧后门的寂静小巷里,夏离却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王将归来,又是“王将归来”。
他隐隐有些头疼,不知道这句曾经出现在自己梦中的谶言究竟什么意思。
难道美国这群血族跟自己一样都是中国出身,无比怀念老北京王致和豆腐乳,所以费尽心思收购,准备在美国建厂么?
反正这帮血族都是一群神经病。
玩笑开一开也就算了,但夏离还是无法理解那个莫名聊的谶言是怎么一回事儿。
想了半天还是没头绪,紧接着,夏离听到了手机铃声,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名字瞬间令他的身体紧绷起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夏离下意识地捏了捏胸前口袋里的那个信封,里面装满了临走之前史密斯为了表达合作的诚意而赠送给他的照片。
他犹豫了一下之后接通,心虚地道:“喂?”
“你哪儿了? ” 电话里传来晏小苏一向冷淡的声线。
“呃,我…………”夏离开始说瞎话,“我因为喝得太多所以栽进水沟里去了”
“哦?是么?”晏小苏淡淡地反问。
“嗯嗯,是的。 ”夏离死鸭子嘴硬地撑着,然后赶快转换话题”话说你找我有事?你很少给我打电话啊。”
“因为我在你家里等了一夜了。 ”
晏小苏淡淡的声音让夏离的心里有些发毛。
“你的舍友兰斯洛特先生跟我说你把他推进了地狱里。朱庇特说你是―个可怕的人,麦克斯维尔告诉我,你人在酒吧里发酒疯…”
“呃,咳咳。”夏离无言以对,“这是不可抗因素,相信我。”
“你在哪?”
听到她这么问,夏离也忍不住苦笑起来。他抬头看着四通八达的小巷还有脚下砖石上的苔藓,不知道什么时侯他已经迷路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啊。”
等晏小苏找到夏离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少女的车撞开了一大堆拦路的垃圾,干脆利落地停在了巷子口。
垃圾桶倒地之后,半截烂掉的香蕉皮划过一道弧线,翻滚着落在夏离脚下。夏离抬起头,看到车里的少女和自己隔窗而望。
时隔一天再次见面竟然如此尴尬。车中的少女似乎看破了他的蹩脚谎话,嘴唇无声开合,像是在轻声反问:“掉进水沟里了?”
“我能说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酒保然后给我换了新的衣服吗?”
“上车吧。”晏小苏按了按车喇叭,“还有事情找你去谈”
“什么事?这么要紧?”夏离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发现那里像是提防自己一样早就摆满了东西。他死皮赖脸地将那―大堆小物件放到后座上之 后占据了那个位置,神情惬意。
晏小苏扭头看着这个脸皮厚到极点的家伙,许久之后收回视线。
“有关你去狼之城出差的事情。”
玫瑰庄园。
“出差去狼之城?”
听晏小苏和康斯坦丁解释完之后,夏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没道理这么巧吧?刚和黑教团结盟,变成了血奸之后,自己就要前往血族大本营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握紧口袋
里的U盘,想象着自己暴露之后的凄惨死法。
康斯坦丁似乎没有看出他在心虚,解释道:
“再过五天,就是每三年一次的‘瓦尔普吉斯之夜’,这是血族世界的传统节日,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前。有的
人认为这一天女巫和魔鬼会在深山中举办宴会,整夜狂欢。但其实这只是血族的议事大会,它从不拘泥于地点,也不拘
泥于时间,每隔三年,统治者便会诏令召开。近代以来,血族世界中所有的重要制度和政策都是在那里制定的。
“议员门届时都将受命前往本部,进行议事和裁定过去的纠纷。”
“来接您的车将在明天下午到达,在此之前我会帮您做好准备。”
说着,他的话语一顿,看向身旁的少女。
“而晏小苏小姐将会与您结伴同行。”
“等等……”夏离又愣了,“这会议不是只有血族才能去的么?”
“确切的说,是拥有议员身份的贵族。”康斯坦丁纠正道。
“在蒙德去世之后,按照血族的继承制,克里斯汀小姐将继承蒙德先生的所有遗产,包括议员的头衔。而她本身就
是极少数以人类的身份获得血族爵位的人,所以前往本部不成问题。"
“校长让我来通知你,没想到你会耽搁这么长时间。”晏小苏已经喝完了自己的红茶,放下茶杯之后起身告辞,“
明天下午我会在月台等你,希望你不要迟到。”
夏离顿时有些错愕,姑娘你别走啊,刚喝完茶,我们看点电影交流交流感情不好么……我家电影院刚刚装潢完毕啊……
虽然他知道,就算自己说了,晏小苏也只会用一种极度严肃和认真的神情告诉他:“如果是你讲过的那种‘冷酷无
情无理取闹’的片子,就最好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无论如何,夏离都必须承认:无论是惊悚、恐怖还是爱情或者战争,任何类型的电影碰上这位“钢铁女爵”都不好
使。
在晏小苏的身上,任何事情都是这么简单干脆,利落到让人钦佩。任何事情在她的手中都会被快刀斩乱麻地解决掉。
旁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只看得到一团刀光明晃晃震人心魄,然后少女收刀归鞘不见血,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我送你吧。”
夏离起身送她出门,可是在晏小苏开车门之前,她的脚步又忽然停了,夏离差一点撞上她。他抬眼望看到少女的眼
神,没有愤怒和冷漠,而是充满了严肃和复杂。
“怎么了?”夏离忍不住轻声问。
晏小苏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轻声问:那个酒吧,是黑教团的暗桩吧?”
“呃……”
一瞬间,夏离的身体僵住了,无比生硬地移开视线:“你在说什么?”
“
安托瓦内特家族是驱魔人世家,黑教团的标记虽然经常变化,但我不至于认不出来。”晏小苏的声音传来,“你昨
天晚上在那里么?”
夏离下意识地握紧口袋里的U盘,许久之后苦笑着点头:”这么快就被看出来了?”
“康斯坦丁还不知道,放心吧,这里他听不到。”
晏小苏停顿了一下,然后语调有些生涩的告诉他:”我不知道你和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做错误的
事。”
说完之后,她礼节性地道别,坐进车里,离开了。
夏离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许久之后,康斯坦丁听到少年疲倦的脚步声。
像是进行了漫长的搏斗,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低沉和沙哑。他沉默地看着窗外坠落的太阳,忍不住低声问:
“康斯坦丁,如果我做了错误的事情,你会原谅我么?”
在桌子后面处理文件的康斯坦丁抬起疑惑地看着他。在确定他是认真提问之后,康斯坦丁摘下眼镜,正色回答:
“不会。”
“是么?”夏离苦笑起来。
“但我相信,殿下您是正确的。”
熟悉的声音传来,依旧冷淡,却令夏离愣住了。他抬头看向身旁的秘书,秘书早已经埋头继续工作了。
许久之后,夏离轻声笑起来。
“康斯坦丁,我可能要去做一些错误的事情了。”
他起身走向家族博物馆和图书馆,自言自语:“希望我错得不要太厉害。”
王是什么?
夏离一直以来都对此心存疑惑。会出现在那种不详谶言中的东西,不管是王XX豆腐乳,还是王XX凉茶,都一定是重
要线索。
但可惜,夏离对血族世界的王并不了解,他对这个称呼的唯一认识只是在历史书上见过的寥寥几句而已。
代表人和神立约的半神、曾经血族帝国的统治者、黄金之血的继承者……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描述了。
随着血族帝国时代的迅速结束,王权被议会取代,而关于曾经的王,则连张照片都没留下来。
夏离试着回忆那个带来警告的梦境,可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想起其中的细节,在那之前自己似乎还梦见了什么,但
是却记不清楚。
好像斯图亚特家族和这个“王”字犯冲一样,在家族图书馆中,除了一本《君主论》,其他任何与王有关的字眼都
没有找到。
在一大堆散发着灰尘味儿的书籍里,夏离唯一能够找到的蛛丝马迹只有外祖父的一本笔记。
笔记中夹着一张古老的残页,色泽昏黄的残页薄如蝉翼,仿佛风吹即碎,但夏离不认识上面的字母,它们看起来像
是希伯来文。
在夹着残页的两页笔记中间有一行黯淡的字迹,那是外祖父的笔迹,工整又凌厉,带着刀剑的风骨。
——我必与牧人为敌,必向他们的手追讨我的羊,使他们不再牧放群羊,牧人也不再牧养自己。
夏离认得这一段的内容,它是《以西结书》中的话,可是他不明白外祖父为何会留下这么一段意味不明的话语
直到他凑近了之后才发现,上面有黯淡的铅笔字迹标记着残页的出处。
“Leviticus?”
夏离轻声念出那个单词,很快就反应过来:“《圣经·利未记》?有了这一条线索,他很快就找到了一本有些年头
的圣经,据说还是某位圣人曾经使用过的圣物。但这关头已经没人在乎这个了,夏离比照着笔记上的提示,很快就找到
了那一张残页的内容。
那是《利未记》第二十三章中的一节——“赎罪日”。
夏离将那整整一节都反复阅读了几十次之后,依旧一头雾水。按照上面的说法,赎罪日是上帝的子民在七月十日那
天在上帝面前进行赎罪的日子。
在那一天,以色列人要进行盛大的祭祀,挑选两头公山羊,在祭坛上将其中一头宰杀后把羊血和之前准备的牛血送
入约柜之中,作为他们对神的献祭。然后把另一头羊送到旷野去,让它承担人类的一切罪孽……
夏离觉得越看越眼熟,这个祭祀的过程怎么越看越有血族味儿啊!你们的约柜里装的究竟是十诫的石板还是吸血鬼
啊?!
“因为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 我把这血赐给你们,可以在坛上为你们的生命赎罪。因血里有生命,所以能赎罪。”
夏离念着这句话,总觉得意味古怪,但古怪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直到他硬着头皮翻出一本字典,硬生生地将那张圣经残页上面的所有希伯来文单词都解释过来之后才发现,从一开
始自己的方向就错了。
当他找到最关键的那一个单词时,夏离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在漫长的夜色里,夏离抬头看向角落的挂钟,凌晨五点。黎明就要到来了,可是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发冷。就像是感
觉到一根根锁链穿过了四肢百骸,将自己束缚在一张冰凉的大网中。
泛黄的残页上记载着的,是和《利未记》截然不同的内容。
“被祭祀的并不是约柜……”夏离轻声呢喃,抬头看着黯淡的天顶,如坠冰窖,“而是‘圣杯’。”
微弱的灯光散射向四周,灰尘从古老的书籍上飘起,飞舞,落在他手中的残页上。在页末的残缺中,隐约可见暗红
色的残留字迹,就像是血干涸之后的色彩。
——持圣杯者,为王!
“醒醒,醒醒……”
月台上,夏离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肩膀,声音熟悉。“车快到了。再不清醒一点,就坐不上车了。”
夏离从沉睡中醒来,揉了半天眼睛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男人穿得得体的西服,带着礼帽。浓密的头发从帽檐下冒出,灿烂如金。银边的眼镜为他俊朗的面孔添了两分文雅
。他的双眼如笼罩着薄雾,视线飘渺而深层,令人看不清楚。
只是那个标志性的二货笑容出卖了他。
“兰斯洛特!”
夏离吓得从长椅上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知道长者信仰学院也是一个选区么?”兰斯洛特无比优雅地扯了下自己的领带,淡淡的说道。
“选区的议员――校长先生因为另有事物,所以委托一位睿智、坚定,勇敢的男士代替他全权处理这一次的事情。
猜猜他是谁?”
夏离打心眼不相信二货老师这一套自夸,忍不住吐糟:“其实只是校长因为考古工作不肯去,所以随便选了个人,
结果你运气好,抓阄抓到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兰斯洛特的表情跟活见鬼一样。
“还真是抓阄啊?”夏离表情抽搐了一下。
兰斯洛特笑而不语,只是看夏离旁边的位置问到:“我做这儿没问题吧?”
夏离斜眼看着他:“我老婆刚刚出去买东西,你觉得她回来看见你坐在他的位置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呃,我站着就行……”
兰斯洛特刚离开座位,少年背后就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
康斯坦丁手提着一大袋东西,轻声问:“距离火车到站还有5分钟,殿下您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么?”
“我看看……”
少年低头翻着自己的行李箱:“充电器,psv,ipad,精装版《龙族》,还有移动电源……哦,还有两件换洗的衣
服。应该没什么需要的了吧?”
“这是您要的爆米花还有……泡面和火腿肠。”康斯坦丁很努力的把后面两个词念出,把一大袋东西都放在少年的
身旁:“殿下,为什么非要装备泡面和火腿肠?”
“坐火车嘛,泡面和火腿肠是必需品吧?”夏离仔细的想了半天,最后摆手,“……,总觉得习惯了。”
“那么,在下就离开了。"
康斯坦丁叹气一声,抚胸行礼,又低声问到:“殿下,前往本部不准携带手机,因为身份问题,我也无法随行,您
真的不携带武器么?”
“带了我也不会用啊。我的枪法你知道的,十步以内都打不死鸭子,冷兵器的话,不伤到自己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释放圣痕的话,那么……”
康斯坦丁的话被夏离打断了,少年揉着头,苦涩的笑起来:“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回来之后沉睡三天的事情么?”
康斯坦丁陷入沉默,夏离叹息道:“康斯坦丁,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如果我再解放圣痕的话,会有不好的事
情发生。”
“放心吧,康斯坦丁。”
清冷的声音响起,少女将皮箱放在地上,看了一眼夏离说:“虽然没用办法保证他毫发无损,但是碰上什么意外的
话,让他活着回来我还是做的到的。”
“那么,就拜托您了。殿下,请保重。”
康斯坦丁叹息一声,无声的去了。
夏离目送着康斯坦丁离去,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失落,像是空了一部分,一直以来,虽然康斯坦丁对自己严格了一些
,但是他经手的工作却从来没有人挑出错来。
就像是日本战国时期的忍者一眼,夏离只要挥着小扇子,叫一声名字他就会从天而降。事情搞定了之后他就干脆利
落的重新回到黑暗中,等待下一次召唤。
现在要离开他了,夏离忽然有些不舍得。
“康斯坦丁,我会保重的,你也要保重啊!”
他向康斯坦丁的背影挥手,高声道别,康斯坦丁在拐角处停滞了一瞬,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点头。
看着康斯坦丁的离去,晏小苏看向少年的眼神里浮现出些许疑惑。
“怎么了?”夏离问。
少女沉思片刻后,直接的问:“我在想,康斯坦丁当年也教过我一个月的剑术,但他教你快半年了,你怎么还是这
么…… "
最后一个词她很礼貌地没有讲,这已经是两个人关系有相当大的进步的证明了。要是在过去两个人刚刚见面时,恐
怕“废材”这个词她会毫不留情地说出来吧。
“呃,……”
夏离看了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又看了一眼未婚妻的纤细身体,虽然她比自己还要苗条娇小一些,但论“能打”,
一百个自己也不如她一个吧。
“大概是天赋问题吧。”
兰斯洛特神出鬼没地跳出来,笑眯眯的回答,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走一桶泡面,作为一个专业吃货,他也没
用忘记从袋子里顺走两根火腿肠。
“殿下你无论如何都不是那种握剑的人啦。”他抱着泡面,嘴里嚼着火腿肠,含糊的说道。
“可恶,给我撒手啊。”夏离奋力从他手中夺过了自己的泡面,“我怎么就不是握剑的人了?”
“那你能杀人么?”兰斯洛特瞪大眼睛看着他,眨啊眨。
夏离顿时语塞,浑然不知泡面已经被抢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晏小苏,有些灿灿的说道:“握剑不一定要杀
人吧?”
晏小苏没用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
汽笛轰鸣声从远处响起,铁轨震动。带着浓郁旧时代味道的黑色车头行驶进站,白色的蒸汽从炉中喷涌而出,另站
台上的温度提高不少。
列车的声音提醒了夏离,他慌忙的转移视线。
”如果可以的话,谁又想呢?“
在少女擦肩而过的时候,夏离依稀听到了她的呢喃。看到晏小苏提起行李,夏离连忙跟在她身后,却见月台上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朱匹特他们呢?“
”他们和你不一样,他们只是见习议员而已,没必要去的你是正式的,还有专车接送,我们蹭的是你的公爵特快。“
兰斯洛特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将她推上车:“快上快上,停站时间只有一分钟。”
就在他们门后,车门轰然关闭,列车再一次开始行驶。
夏离站在过道的窗前,看着旧金山的景色变换,忽然有些不舍。他来这里有半年了,离开这里时忽然有种离家的惆怅。
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回头大量列车,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我说,在究竟是酒店还是车厢?”
夏离踩了踩脚下的实木地板,觉得有些眩晕。
但占据了整整一节车厢的包厢里,墙壁上贴着复古的说花纹壁纸,遮窗的红色布缦上带着繁复的璎珞。车厢的茶座上,水果还挂着水珠
兰斯洛特抛下行李,兴奋地跑到尽头拉开隔断的帘子,然后看到了用毛玻璃围成的浴室。
“他们还给你准备了浴缸阿,殿下!”
他迫不及待的爬进浴缸,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发出呻吟:“所以是公爵特快阿,你虽然是个普通议员,但身份是公爵,议会特别给你加装了一节车厢,以符合你的身份……特权阶层真好阿。”
晏小苏似乎并不在意车内的装饰,只是在观察良久之后,从角落的唱片架上取下一张黑胶唱片,放进留声机里。
探针落下,琴声如流水一般从喇叭口中不紧不慢的流出,又渐渐升高。
夏离看着自得其乐的少女和已经快要脱衣现场试浴的二货老师,心中充满了挫败感。
他萎靡的坐在沙发里,手指不停的抓着沙发,许久之后仰天叹息:“火车不是硬座的话,我带泡面还有什么意义阿!”
或许是议会故意的,整个车厢看起来无比精致豪华,可是没有任何和现代化有联系的东西。
一切带着古老的气息,这就代表着没有WiFi没有网,对于一个完全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了。
虽然带着掌机,但很快就没有电了。最近二货老师的游戏水平很不稳定,好像心电图一般,不断的上下波动,好的时候运气好,打个boss就能打套毕业装,渣的时候简直就是猪队友,托着夏离死了好几次。
紧接着夏离又被未婚妻用国际象棋虐了千百遍,最后他谢绝了未婚妻再来一盘的邀请 身心疲倦地爬出包厢准备散散心。
结果刚出门,衣着混乱、脚上只穿了一双拖鞋的公爵大人就被议员们包围了。
列车沿着铁路飞速前行,一路上走走停停,每一次列车停止时总是会有一两名乘客上车。直到最后车厢内近乎满员。
而当他们看到一个头发蓬乱、打着哈欠的少年趿拉着拖鞋从包厢里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精彩。
除了公爵之外,其他人果然都是硬座。这让夏离心中打爽,特权总是要对比才能凸显出来的嘛。但车厢中的气氛似乎很奇怪。
大家相互对视着,彼此无言。在沉默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是公爵大人”,顿时便掀起了骚动,人群冲上来,夏离被淹没。
就好像是韩国欧巴来到了机场一般,他看着面前的丧尸一般的人湖,虽然心里暗爽,但难免有些打战。
夏离挂起僵硬的笑容,挨个儿和那群一大把年纪了还追星的血族们握手,只差合照签名。一片闹哄哄中,火车悄然停靠在新的车站。
车门轰然开启。
车头的汽笛在悄然而至的夜色中凄厉长鸣,寒风从门外灌进来,将闷热消融。
“晚上好,各位先生们。”
有人的手杖不小心敲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回首,望向灯光下那个消瘦的身影。
在月台高悬的灯光之下,来者的面容隐藏在礼帽的阴影中。他沉默地看着寂静的车厢,片刻之后,露出笑容。
他抬起头来,所有人这才发现,那是个年轻人,金色的长发梳起在脑后,略显消瘦的脸颊十分俊朗。
他笑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让人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欢畅。
有些费劲地将自己的行李箱提上车之后,年轻人摘下自己的礼帽,有些好奇地看着列车内骚乱的场景。
“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应该……没吧?”
趁着所有人进入“被震慑”状态,夏离连忙将手抽回来,趁机跳出了人墙。当他正准备悄悄溜走时,却听见背后爆发的惊喜声:
“是亚当!圣何塞的亚当!……亚当先生!……”
一瞬间,人潮翻涌,几乎将夏离卷走。
真是来得有多快就去得有多快,这次换门口的年轻人享受欧巴级待遇了,一群人围着他当真比刚才围着夏离的时候还要热情几分。
被称为“亚当”的年轻人被众人热情地簇拥着,却丝毫没有夏离那般的尴尬,进退有据,笑容依旧热情无比。
简直……看起来就像是太阳一样。
心灵渺小如夏离顿时觉得被晃瞎了眼,虽然被那么追捧并不是很舒爽,但看到自己的“粉丝”变节这么快,他心里也有些无奈。
“别难过嘛,毕竟虚衔的公爵哪里有实权派的议员好用啊。”兰斯洛特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嘴里还嚼着从夏离行李中顺来的火腿。
“实权派?”夏离一愣,“怎么个说法?”
“近几年声名鹊起的亚当议员,据说也就比你大两岁而已。”
兰斯洛特用下巴点着远处的年轻人:“去年,他已经升任参议院议长的私人助理了,据说那位蛇之大公非常看好他,正准备全力培养他接替即将退休的副议长呢。据说七十岁以前能够进入元老院……”
兰斯洛特三口两口啃完火腿,低声感叹:“最近他又要发起有关《血源管理法》的提案,看来主和派后继有人啊。”
“《血源管理法》?”
“确保血源采集的合法性和符合人道,你知道的,有些负责提供血货的家族还保留着一些……嗯,不太合适的规矩。”
夏离一愣,眉头皱起:“血奴?”
“差不多,有的是欠了黑帮高利贷又还不起的人。有时候他们会有机会签下一份协议,签完之后他们会人间蒸发, 他们的债务也会被抹平,他们的家人也不会被追究……大概就是这样吧,但无论怎么说,这都不是好事。”
兰斯洛特又摸出一袋薯片开始吃,一边吃一边打量着远处的亚当:“他也只不过稍微比我帅一点点,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夏离斜眼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吐槽:“因为人家是政客,你是吃货。”
“吃货多宝贵啊,殿下。”
兰斯洛特的神情顿时变得万分委屈:“世界上一切东西都会背叛你,但你只要有吃的,就永远拥有我这样一个吃货啊。”
“你忘记在吃货后面加上‘废柴’‘二货’和‘贱人’这几个词了。”
夏离不打算再看下去了,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撞到了一个肩膀。
和他擦肩而过的魁梧男人纹丝不动,夏离却感觉到肩上一丝生疼,像是撞在什么尖锐的角上。那个男人毫无礼貌地越过他,笔直地挤进人群中,走向亚当。
“喂,你走路小……”
还没说完,夏离看到那个男人风衣领口中的东西。在撞击中,他的领口敞开了,露出半截闪着金属光芒的枪托……
夏离的声音戛然而止,可那个人却察觉到自己暴露了,他的动作骤然加快,手掌探入怀中……
在人群里,全然不觉的亚当背对着他,正在和一个肥胖的男人握着手,彼此愉悦地说着什么。
“……小心!”
当夏离的声音传来时,亚当茫然地回头,可穿风衣的男人已经抽出武器,枪栓拉动的声音冷入骨髓。
“先生,付出代价的日子来了。”
那个持枪的男人声音嘶哑,瞪大双眼,裸露的眼白中布满血丝,充斥着无以言喻的疯狂。
浓密的人群变成了逃脱的障碍,亚当想要抽手后退,却发现和他紧握的那只手牢如铁钳。那个抓着他手的男人狞笑着低语:
“亚当议员,汤普森家族向你问好。”
这是一场刺杀,看起来更像是鱼死网破的挣扎,或是同归于尽的最后一搏。
夏离终于明白了什么。
那一刻,他看到亚当将皮靴踩在自己的行李上,骤然跳起,在他左手中,手杖的角度反转,沉重的杖首横扫,敲在那个肥胖男人的头上。
肉眼可见的一圈波纹从他的太阳穴扩散开来,那个男人就像是遭到了铁锤一般的击打,眼神呆滞,踉跄后退。
亚当拿起礼帽向着枪手丢出。、就在视线被遮挡的瞬间,冷冽的寒光在空气中闪现,又消失了。
夏离只隐约看到,在那一道寒光出现之前,亚当的双手握住了他那根显得有些过长的手杖。
手杖裂开了。
手杖合拢了。
就像是一部剪辑拙劣的电影,最精彩的镜头被截掉,画面突兀地跳到了下一秒,一切已经结束。
断裂的枪和断裂的手飞向空中,凶手倒地,眼神熄灭,在他喉咙上出现了一道血线,泉涌而出的鲜血被亚当脱下的外套所盖住,将风衣染成了血红。
瞬息间,两个杀手一死一昏。
骚乱在还没有扩散之前就被扼制了。
现场终于清理完毕之后,金发的年轻人找到了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夏离和兰斯洛特。
“谢谢,如果不是你,我刚才可能就死了。”
亚当伸手和夏离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稳健有力,但握上去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介质,让夏离觉得怪怪的。
对于夏离的疑惑,他只是苦涩地笑起来:“血奴制度的拥护者,真是完全无法理解。是我将他们逼得太紧了。”
夏离点了点头,然后两人相对无言。尴尬了许久之后,亚当如梦初醒地自我介绍:“您好,初次见面,殿下,我是来自圣何塞的议员,您可以称呼我为亚当。”
“呃,亚当先生,您好。”
夏离有些尴尬地点头示意。
“一直以来都没有上门拜访过,在下一直深以为憾这一次能够见到你,真是荣幸。”亚当的应对彬彬有礼,察觉到少年脚上的拖鞋,他略有诧异:“看来您很少出远门?”
“是啊。去美国之后就一直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听到他这么说,亚当笑起来,看向窗外:“其实我也一样,但大多数有人的地方都是一样的,不论城市和荒野总有相同的地方。看得出来您对这一趟旅程有些忐忑,但结果必然不会让您失望。”、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好了。”
夏离笑起来,看向窗外的荒原。
或许是多和人聊天会有好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夏离一团乱麻的心中忽然安定了许多。
枕木铺垫的铁轨之上,充满旧时代风格的火车像是冒着烟的怪兽一般滚滚向前,在美国那复杂如蛛网的铁道网路上前行。
穿过奔涌的河水,在充满节奏的轰鸣声里,;列车冲入了西部荒原。经过两个昼夜的行驶,穿过了蛛网的无数分支之后,这一列载满血族的列车驶入了群山之中,开始在漫长的隧道中穿行。
上百条未曾在铁路局档案中注册的铁路延伸到没有人知道的地方。不知道在庞大的地下网路中行进了多久,列车终于放缓了速度。
这里是从来不曾记载在地图上的地方,是隐藏在最深处的血族最后的领土。
当列车冲出隧道时,阳光照在了夏离脸上。他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看到窗外鳞次栉比的建筑和房屋。
“终于到了么?”
兰斯洛特趴在窗前,兴奋起来:“属于血族的罗马,建立在群山中的七丘之城。”
夏离好奇地看着窗外闪过的人影:“这个城市里没有人类?”
“完全没有,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是血族。”
兰斯洛特拍着夏离的肩膀,感叹道:“如果不是议会放宽了政策,像我这种小家族的末系都没有资格来这里觐见呢。”
阳光下,充满活力和喧嚣的小镇已经近在眼前。夏离一直以为议会的本部会被埋在地下或者干脆是凿山而建的古堡群,却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和一个普通的小镇一模一样。
“这里就是‘狼之城’?”晏小苏合上书,看着窗外的景色,“我还以为会是建在险恶地势上的城堡呢。”
兰斯洛特得意地摇着手指:“这你就想错了。这里之所以被称为‘狼之城’,可不是因为这个。”
“早在上千年前,建造罗马城的人就是血族的罗慕洛大公。他被狼的乳汁养大,所以以狼为家徽。”
“建造这一座城市的家族正好是罗慕洛大公的后裔一—天平家族的公爵,所以他们的家徽就被用来命名这座城市。算是一个用来误导人的别称吧?不过我没想到克里斯汀同学你竟然知道这个名字。”
“《血族史》。”
晏小苏晃了晃手中的大部头书籍,淡淡地说:“我毕业的课题就是这个,算是家族遗传的一些兴趣吧。”
夏离听完面色一变,心想你们安托瓦内特家族遗传的只有杀吸血鬼的兴趣吧……这算是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么?
另外想到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未婚妻总是用一种危险的目光打量自己的脖子梗儿,夏离就有些头疼……这是要死的节奏吧?
当列车缓慢停止时,猩红色的地毯已经在月台上铺好。夏离踏上月台的时候,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喧嚣和欢呼声。
整个城镇都张灯结彩,就连车站上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无比兴奋。夏离站在站台上,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我们的运气真好,刚刚来到这里就赶上了一年一次的狂欢节。”
兰斯洛特兴奋地在他旁边放下行李箱,掏出手里的旅游册子:“据说等会儿还有盛大的游行,殿下要一起去么?”
“狂欢节?”夏离一愣,“狂欢什么? ”
“‘自由之日’。”兰斯洛特神秘地眨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终于可以不用再忍耐和伪装了!噢!我爱你狂欢节!”
随着他身体的舒展和扭动,一系列骨节摩擦的清脆声响起,有某种危险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当他重新看向前方时,夏离骤然感觉面前的男人像是拔高了两寸……不,其实身材完全没有变化,变化的只有 他的神采和气息。
原本像是牛皮糖一般难缠的贱货气质此刻却骤然增添 了两分诡异,怪物一样的气息从他的躯壳中被释放出来。
他的双眼已经恢复成了一片血红,就像是每一个准备猎食的血族一样,他的犬齿在飞速生长,从嘴唇之间露出来。
宛如在黑夜中第一盏亮起的灯火,紧接着无数的灯光从他的周围扩散、亮起,但那些灯光都带着化不开的血红。
无须再维持在人类社会中的隐藏,血族的贵族们纷纷恢复了他们的本来面貌。无数浓厚的血族气息从那些正从车厢里走出的议员们身上升腾而起。
他们或者年富力强,或者垂垂老矣,但每―双眼睛合拢,再次睁开时定然是—片血色。
这是自由之日,属于血族的一日狂欢。
血族们不再隐藏自己的力量,血统之中蕴藏的气息毫无顾忌地发散出来。
仿佛在深夜中围绕着篝火与恶魔狂欢的魔女们,这是属于他们的“瓦尔普吉斯之夜”,不再掩盖,不再隐藏,他们在这个只有同类的国度里肆意狂欢。
无数血族同时解开自己的血统束缚,那一瞬,晏小苏清楚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来到了血族的巢穴。
血统的解放也带来了饥渴,所有的眼瞳都有意无意地望向了这里唯一的人类,还有她面前那个仿佛被无数银针戳刺般痛苦得弯下腰的少年。
那一瞬间,无数血族的气息扩散开来的时候,在夏离 的感觉中,就像是从四面八方刺来无数的刀锋。 皮肤在一阵阵地刺痛,仿佛被沙漠中的焚风所笼罩,焦热的温度如同活物一般侵蚀着他,令他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自己带着一半人类的血统,动荡不安,心生惶恐9那是铭刻在基因中的恐惧,来自食物链上的压制。
可另一个自己却涌起了一种嗜血的冲动,还有发自内心的欢欣。想要欢呼,想要咆哮,想要在这狂热的焚风中解开桎梏,回归族群之中。
那一瞬间,血族和人类血统之间势均力敌的平衡被打破了,他的神智变得迷乱,就像是饮醉了酒。
少年竭力地喘息,抵抗心中的冲动,青筋在他的脸上蔓延。
隐约之中,他感觉到一只带着香甜气味的手掌落在自 己的肩膀上。一个熟悉的少女在支撑着他身体的平衡,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夏离用力地握住了肩膀上的那只手,他能够看到白皙皮肤下隐约的血管,青色的血管在微微搏动着,散发着香 甜气息。
他下意识地凑近,细细嗅着少女指尖的美好气息,像是饥渴的野兽,想要去舔舐。可就在张口欲咬的那瞬,他却突兀地停下了动作,神情挣扎。
许久,他用力握紧了晏小苏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当他抬起头时,感觉到四周的视线—那些赤红色双眼中充满了垂涎的意味。有种发自内心的不快从少年的心中升起,令他的眼瞳愤怒地亮起。
“滚开。”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那一双血色的眼瞳环顾着四周,像是看着荒原上的野草:“你们胆敢冒犯我么?”
那一瞬,那些眼瞳中闪过一丝恐惧,对血液的垂涎被来自更上级血统的压制碾碎了。他们收回视线,恭谨行礼,然后后退着离开。
直到所有人全部离开之后,夏离才松了口气,迟钝地 松开了晏小苏的手。
回忆起刚才的失态,他顿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刚才差点咬了你。”
“没关系。”
晏小苏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淡淡地说:“况且你还救了我。 “
“从某种角度来看,是救了他们吧?”夏离苦笑,心中一阵无奈,凭他们那战斗力,就算是一起上也够不着你一根手指头啊。
晏小苏提起自己的行李,拍了拍黑色行李箱上的灰尘,被束缚在其中的猎刃和短刀似乎都发出了感应一般的鸣叫。
“至少免了很多的麻烦。”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夏离的脖颈。感觉到她的目光,夏离忍不住一阵发冷。看起来她像是在报复刚刚夏离想要咬她的冲动。
夏离无奈地笑起来,抬腿准备跟上去,可是脚却使不上力。
宛如行走在云端又突然急速坠落,他连呼吸都使不上力气。
天旋地转中,黑暗袭来。
“根据我的检查,殿下身体非常健康,没有什么病症,也没有中毒。”
“你在说笑话吗,先生?健康的人会忽然休克吗?我可没见过身体健康的人入院时心率低到那种程度。”
“但除了轻度贫血之外,什么症状都没有啊。按照议会的要求,我们已经将具体的资料发到曼哈顿研究所了, 今晚或许就有回复……”
夏离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卧室穹顶时,卧室外传来一阵低沉的交谈声。
现在他的身上缠满了各种线缆,连接着仪器,仪器发出单调的声音,让人觉得困倦无比。
“殿下,你饿不饿呀?”
斜刺里,忽然冒出一张脸,挤眉弄眼:“我煮面给你 吃啊。”
这刺激真是突如其来,墙角的心电图仪器发出一阵警报,夏离只觉得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
“来人,有刺客!”
一阵骚乱之后,兰斯洛特被拖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群大夫为他进行各项身体检查。直到最后,一个人面色严肃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刚从传真机里发送过来的诊断书。
医生们相互看了一眼,苍老的医学教授在沉默片刻之后沉声说道:“殿下,是有关您身体的事情。曼哈顿的研究报告已经传回来了,希望您能够保持冷静。”
夏离一阵无语,想要起身却浑身无力,忍不住叹息一声:“你说吧,我很冷静。”
医生张口欲言,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将他手中的诊断书抽走,晏小苏低头翻了两页之后,抬头吩咐:”你们先出去吧,这个我来对他讲。”
”究竟是什么啊,这么神秘?”
夏离有些不安地扭了扭身体,抬头看到晏小苏严肃的神情。
她坐在夏离的对面,眼神复杂得让夏离看不懂。
夏离的笑容有些僵硬:”呃……没出什么事儿吧?”
晏小苏看着他轻车熟路地从床头柜里摸出零食开始吃,觉得有些无力:“夏离,从三个月前通过评议之后,你一直都没有再动用过你的圣痕么?”
“对啊。”
夏离茫然地点头:“闲着没事儿为什么要用?用完一次很累的。”
听到这种回答,就算是淡定的晏小苏也忍不住叹气,“看来你真的对那种力量一点渴求都没有……这样就好了,不在乎的话,失去了也无所谓。”
“等等,究竟是什么事儿啊?”
夏离塞了满嘴薯片,举手发问:“我还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呢。”
“你知道你的血统吧?”晏小苏将诊断书展示给他,“按照常识来说,人类和血族之间是不可能诞下带有人类血统的子嗣的,尤其是父系是人类的时候。”
“人类和血族生下来的孩子,就一定是血族。虽然在混血之后会造成血脉的不纯,但还是血族。就像是一杯水里—旦放了—颗方糖之后,就不是纯净水了一样。”
她停顿了—下,声音严肃起来:”可是你不一样。”
“你并非单纯意义上的混血,而是同时拥有人类和血族的血统,虽然我不清楚为何在你的身上,两种血统会和睦相处了这么久……但它们毋庸置疑是存在的,而且是共存。”
“就像是放入方糖的那杯水方糖没有融化,水也没有变甜。”
对此夏离毫无感觉,只是觉得挺开心的:”这是不是说明我天赋异禀?听起来我的身体就跟鸳鸯锅一样,清汤和辣油都能放……”
“……某种程度上是。”
晏小苏再次感觉到了自己未婚夫的厚脸皮和不着调。
“但是,要记住。你能够活蹦乱跳的最大原因,是两种血统的和平共处。”
“它们之间保持了平衡,才让你在抵抗吸血冲动的同时拥有血族的体质,一旦平衡崩溃的话,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在走钢丝,你知道么?”
“我没觉得啊。”夏离摸了摸自己的脸,“这钢丝我走了二十多年了,一点事儿都没有。”
“真的没有?”晏小苏反间,“你想不起来今天在月台上发生的事情了?”
一瞬间,夏离蒙住了。
他嗅到了从少女身上飘来的香甜味道,忽然有些于渴和饥饿,忍不住看向少女修长的脖颈。他又一次感应到了肺腑之间那种饥渴,就像是吸烟者渴求尼古丁一样的冲动,想要去舔舐和撕裂她……
“吸血冲动。”
晏小苏漠然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让他清醒了过来。
“啊!”夏离吓了一跳,“我一直以为这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啊!你别吓我!”
“因为你的圣痕被强制唤醒,导致在那一段时间之内你的血族血统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平衡被打破了。
“你越动用圣痕的力量,你的血族血统就会越来越具有攻击性,最后在你的身体里掀起一场战争。
“人类血统所形成的‘锁’,已经无法封锁那种力量量了,如果锁被击溃的话,你的身体将会像战场一样变得满目疮痍,最糟糕的后果是基因崩溃。”
“那最乐观的后果呢?”
晏小苏翻到报告最后,歪头思索了半天,有些不确定地说:“植物人?”
“……不要用这么可爱的姿势说这么可怕的话啊。”
夏离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头,忽然灵光一闪:”那是不是说,只要以后我不用圣痕的力量,就没事儿了?”
“没错。”
晏小苏看着他,眼神淡漠像是审视:”但是你真的会愿意么?在获得力量之后,舍弃掉它重新成为一个普通人。”
“我觉得应该没问题啊。夏离挠了挠脸,“该吃吃该睡睡,我又不忙着屠龙和拯救世界……”
晏小苏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她低下头:“你能够这么想,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夏离觉得有些尴尬,不敢再去看她,可游移的视线却落在衣架上挂着的外套上。
他忍不住看向上衣的内袋,眼神中的淡泊像是被某个东西刺痛了,浮现出一丝不甘。他垂下眼帘,不再大想那个黑教团交给他的u盘事情。
总会有转机,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他这么告诉自己。
沉默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晏小苏起身准备道别:“你血统的情况已经被议会封锁了,现在对外宣称你是水土不服,需要静养。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么?”
“我最大的需求就是……我需要康斯坦丁!”夏离此刻分外想念自己那位冷面秘书,仁慈伟大、救苦救难的康斯坦丁。
“否决。”少女摇头,“议会不可能让康斯坦丁来这里的。”
“为什么?”
晏小苏背对着他,许久之后发出无力般的叹息:“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康斯坦丁在加入斯图亚特家族之前,可是黑教团的军团长候选人啊。
“哪怕他现在已经效忠斯图亚特,议会又怎么能够放心中进入狼之城?”
黑教团?!军团长?!候选人?!
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康斯坦丁不是我的私人秘书么?!
那三个巨大的词如同铁锤一般砸在夏高的脑壳上还带着硕大的问号和感叹号,令夏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夏离其实很想说”你在开玩笑吧”,但看晏小苏的神情却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察觉到少年的呆滞,晏小苏的话像是在安抚:“如他没有跟你讲,可能是不希望你知道。”
“……或许吧,没想到康斯坦丁以前做过宗教这种公益事业,我真的无法想象他冷着脸去发展信徒的样子啊。”
夏离开始习惯性地飙烂话了,可他的心里却觉得有些无力,飙烂话飙到自己都有些没劲儿。他沮丧地低下头,挠着头皮。
“不行,这冲击这么大,我得吃点东西压压惊……这儿有食堂没?”
晏小苏看了他半天,像是败在他这种逆天的吃货属性上了,忍不住叹息一声:“楼下就有餐厅,但你还有吃东西的心思么?”
“我现在只想知道,议会的厨师会做武汉热干面么?”
“……”
在很久之前,夏离看《西游记》,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吃货最快乐。
不信你看,唐僧师徒四个,其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 作,唯独二师兄没有明确的职责。
大师兄要每天去跟妖精打架沙师弟要每天提着方便铲扛行李,必要的时候还要在前面开路。唐僧最辛苦,每天还要念经,数着日子盼西天。更不提被人骑在身上每天只能吃草料的白龙马。
四个人里,只有二师兄最开心,每天浑水摸鱼混饭 吃,碰到好吃的就先吃两个,剩下的再给师傅带回去。碰到漂亮姑娘就先上去拱―拱,拱到妖怪了就喊大师兄来替自己摆平。吃饱喝足了躺在石头上就可以睡到地老天荒。
他的要求也不高,每天只要有饭吃就开心,哪怕被妖怪当饭吃也能够为别人带来快乐,死都不给别人添麻烦,物美价廉无污染,简直就像男神一般伟大。
如果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学习二师兄,不去像猴子那样 好勇斗狠的话,世界不就和平了吗?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二师兄其实也有二师兄的苦。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看到一颗大猪头不能吃就算了,就算是吃好喝好了之后也还是忍不住去想自己的高老庄,还有自己的高翠莲。
想到他老猪出门这么多年,妹子说不定已经嫁给别坐人,儿孙满堂,就忍不住心酸,躺在龙床上也睡不安稳,梦到伤心处说不定还要掉两滴男儿泪,唤两声小心肝。想想就觉得好难过。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容易,你难过,我难过,大家都难过,所以,还不如专注吃喝。至少还能从鼓胀的胃里得到―点满足。哪怕渐渐蠢成了一头猪,至少是一头快活的猪。
太阳又不是掉下去就升不起来了,那些让人难过的事情哪里比得上一碗热干面呢?哪怕连意大利千层面也比不上!
所以,夏离啃着小葱吃完意大利版热干面之后,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旁边的侍者就很有眼力见儿地过来为公爵大人添上了半杯红酒。
古铜色烛台上的蜡烛发出柔和的光,照亮了餐厅的每一处。
偌大的餐厅中只有夏离一个人在静静用餐。侍者来去无声,寂静得让人有些发冷,于是夏离只好掏出手机放享德纲的相声暖场。
“有段子听有热干面吃,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缺陷呢?你看,没了圣痕,生活也还是—模一样嘛。”
他轻声地自言自语。
在郭德纲和于谦大讲段子的声音里,忽然有侍者走近餐桌,低声说:“先生,有位来自议会的议员先生想要见您。”
夏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在门口路灯下低头沉思的年轻人——亚当。
察觉到夏离看过来时,他露出了笑容,抬头致意。
“贵安,殿下。深夜觐见,请您包涵。”
被请过来之后,他坐在夏离的旁边,轻声问:“您的身体无恙了么?”
“还好,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那就好,白天看到您晕倒在地上,真是吓了 跳。”亚当笑了,“医生告诉我,您有些水土不服,看来是不习惯这里的环境吧?”
“嗯。”夏离点着头,“有和想要回家的冲动。 “
“这里是西部的小镇,四周都是风沙和山,自然比不上旧金山那样的繁华城市。”
亚当低头切着牛排,轻声说:”如果走出镇子的话, 就只有一片黄土,荒凉到除了蕨类植物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待久了就会觉得到处都是一股沙子的味道……我这样的常任议员,差不多每年都要在这里待四五个月,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总是会看到有人补血补多了之后开始流鼻血……”
看到他还比画了一下流鼻血的样子,夏离忍不住笑了起来。
或许是个人魅力,和这位神秘的新贵共处时他全然没有面对其他血族时的疏离感,仿佛是很早以前的朋友再次相逢。
两人天南地北地聊着,其间夏离会说一些中国的事情,亚当会说一些议会工作的情况。自从好几年前,元老院的公爵们就不再参与下议院的管理了,所有议员的统筹安排和每一次会议的策划举行都是出自于面前这个男人之手,原本枯燥的政令自他的口中说出却妙趣横生,令夏离对议会多了不少理解。
当墙角的大钟响起时,亚当终于准备告辞了。
“明日是大议会的开幕,按照道理来说,您应该代表所有新入的议员进行发言致辞,但元老院的几位公爵很担心您的身体状况。
“现在看到您身体安康,我也放心了许多。”
他戴上自己的礼帽,向夏离道别:“我期待着您明日的精彩演讲,再见。”
说罢,他乘上等在路口的马车离去。留下夏离一个人呆滞在夜风里。
“演讲?等等,为啥兰斯洛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夏离一愣,旋即扭头看向身后,果然看到兰斯洛特顶着一张贱兮兮的脸从黑暗里跳出来。
“我听见有人在心中呼唤我!”
二货老师一脸严肃,语气深沉:“专业枪手,一千字十元,提供演讲稿发言稿致辞稿,还提供鼓掌喝彩等业务,绝对是殿下您不二的选择。”
“……”
看到这个坑货已经挖好坑等自己跳进去,实在没办法的夏离只能摸出信用卡:“毕竟相识多年,能打八折么?”
“对不起,只收现金。”
兰斯洛特极为中国化地搓起了手指,学着中国人的口音说:“no现金no服务,you know?”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你说这种话我就很想打你啊……”
夏离摸遍了裤兜,发现身上一毛钱都没带,忍不住摊手:“好吧,你究竟看上了我什么?我又没带Xbox来,至于么?”
兰斯洛特笑起来,将一沓早就写好的发言稿放进他手里:“那么,两个掌机我就拿走了。”
“喂,你一个人能玩得了两个么?一个是任天堂一个是索尼,你还想联机吗?!”
“实不相瞒,殿下,我最近迷上了左右互搏……”
一听到二货开启了烂话模式,夏离就忍不住想要捂脸叹息。他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的房间:“闭嘴,拿上掌机,滚……”
“谢殿下!”
兰斯洛特如同小太监一般拍了拍袖子,奸笑着告退了。走了几步忽然折回来:“哦对了,殿下,反正掌机都给我了,充电器也给我怎么样?好歹让它们一家人团团圆圆……”
“滚!”
翌日,群山之中的小镇中央,人潮汹涌。
夏离站在参议院的门口,望着一群老爷爷排成队走进去,如同夕阳红旅游团,他忍不住发自内心地为血族世界感到担忧。
每次看到他们,夏离都有一种他其实是在旅游景点的感觉,恨不得提着相机背着小包去拍两张照。
在旁边,兰斯洛特一脸真挚地说:“殿下,稿子您背熟了么?我还提供‘提词备忘’服务……”
“你走开……”
夏离恨不得一脚踹在这个贱货身上!兰斯洛特这个神经病,拿了掌机之后连游戏卡带都不要,难道还想细水长流么……可恶!若是放在以前,你敢这么对一位公爵,妥妥儿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至于这个家伙写的究竟是什么……一翻开发言稿,通篇都是什么“认真传达会议内容,严格落实会议精神”“规范遴选机制,加强流程管理,确保工作扎实开展,取得实效”“大力开展拓展活动,切实抓好文化建设,全面提升血族综合素质”……
他环顾左右,没有未婚妻陪同,他总觉得有些忐忑。
晏小苏虽然继承了父亲的议员资格,但作为一个人类,她只是来走个过场,绝不可能去参加血族议会。如今未婚妻和康斯坦丁又不在身边,这种紧张感真是久违了啊。
“殿下,你怎么还在这?议会就要开始了,跟我来。”
指挥现场人员做准备的亚当终于抽出时间,从人群中找到了夏离。
在亚当的带领下,夏离踏上了那条猩红的地毯。
风格古老的庞大建筑中传来庄重而轰鸣的管风琴声,那是血族的传统圣歌。
在无数人拥簇的万分风光里,夏离穿过了大门,可脚底那种湿哒哒的触感总是让他有一些不甚愉悦的联想。
穿过了层层大门之后,在宛如斗兽场一般庞大的会场中,所有人按照自身的爵位高低入座。
新晋的子爵们自觉地坐在了最后面,而在前面,手握一方权力的侯爵和伯爵们相谈甚欢。而在最前方,夏离一个人占据了宽敞的第一排,没有人敢和他并肩。
这着实是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
现在到场的人中,根本没有身份比他更加尊贵的人。而身份和他等同的公爵们早就已经在他们年轻时期的几十年仕途之后升入了“元老院”中,近几年,除非特别大的变动和消息发布,他们已经不再出现在政坛上。
以至于在整个参议院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和夏离并列,这使得斯图亚特公爵有些高处不胜寒,空虚寂寞冷……前提是忽略掉旁边挤眉弄眼的二货。
“……兰斯洛特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距离讲坛比较近啊。”
兰斯洛特眨巴着自己的眼睛,纯洁而无辜,完全忘记了自己只是个微末男爵的身份。在这里,男爵连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到过道后面。
夏离的表情抽动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要靠我靠得这么近?”
“因为其他人看我的眼神很可怕……”兰斯洛特做小鸟依人状,“我这是想要在殿下您的身上汲取安全感啊。”
“那你汲取到了么?”
“……好像没有。”
“那还不快给我挪远一些啊!”
幸好闹剧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在夏离不堪其忧,准备拔刀捅死这个二货的时候,会议终于开幕了。
作为议长的蛇之大公斯内克公爵最近因为身体欠安而缺席,代替他讲话的人是新晋的副议长候选人亚当。
神情严肃的年轻人站在台上进行了简短致辞,致辞的过程中,他有意无意地看向夏离,显然是示意他提前做好准备。
这样的情况下,夏离觉得越来越紧张。他发现自己有些忘词,连忙翻出稿子重新记忆。
兰斯洛特又神秘兮兮地挤过来,“殿下,需要提词备忘么?”
“……你又想要什么?”
兰斯洛特笑了:“两台掌机不够用,你的移动电源也借我使使吧?”
“老师,你可以去死了。”
夏离面无表情地和他击掌:“成交!”
他的那个移动电源,从今天开始算是姓兰了。
讲台之上,亚当的演讲已经到了最后,他停顿了一下,肃声说道:“……下面,请斯图亚特公爵代表新晋议员进行致辞。”
就像一道电流窜过了少年的身体,夏离只觉得浑身一震,不由得更加紧张了。尤其是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阶梯座位上所有看向自己的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默念秘诀:这些都是杂草,这些都是杂草,这些都是杂草……
夏离现在唯一剩下的就只这么一招自我催眠了,当你相信它有用的时候,它似乎就真的有用了。
夏离一步一步走上讲坛,站在发言台后面时,他告诉自己:好了,现在所有的杂草都在看你了。
在台下,一坨叫兰斯洛特的杂草在兴奋地挤眉弄眼,然后被他无视掉了。
“谢谢议会给我这个机会,由我这个年轻人作为代表,真是不胜荣幸。”
他挤出微笑,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始致辞。
“请稍等一下,殿下!”
在杂草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请容许我打断会议的进程,在您讲话之前,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弄清楚!”
一瞬间,整个会场都陷入微妙的寂静。
夏离愣住了,抬头看向那一坨杂……哦,不对,是那一位议员先生。
哗然的声响迟来地扩散开了,在嘈杂的声音中,一个面色惨白的消瘦男人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肃声说道:
“比如,在半年前,因为斯图亚特家族的管家亚伯以下犯上在旧金山掀起的动乱!”
“在那一场骚乱中,斯图亚特家族的不作为,间接导致净化机关折损近半,议会在旧金山的经济损失高达数十亿美元,而且还造成了宗室评议会的评议团几乎全军覆没……对于识人不明、附庸作乱所造成的后果,斯图亚特家族是否会为此负责?!”
那一瞬间,夏离其实很想说:我不认识他。但想起那个一直欺骗着自己的人时,他就觉得很难过。
他沉默地看着那个议员,什么都没说。
“……殿下,我觉得您有必要向议会做出解释。”
枯瘦的议员像是早有准备,眼瞳里亮起鬼火一样亢奋的光,步步紧逼:“殿下,为什么要保持沉默?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曾经在旧金山的那一次动乱中蒙受损失,大家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知为何,好像有种怒火被点燃了。
夏离有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催眠太多了,他总觉得那一坨杂草真的是很吵。
“抱歉,亚伯的事情,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摇头说道,“还有什么事情,能等我作完致辞再讨论么?”
“这是斯图亚特家族置身事外的传统么?”
枯瘦议员的声音提高了,并且更加义愤填膺,或者说洋洋自得:“抱歉,我无法接受!”
“我不认为像您这样的一位殿下具有成为议员并代表新晋议员致辞的资格,也不认为您能够承担起引领血族的责任!”
“够了,威廉议员!”在夏离发言之前,人群中有苍老的议员起身反驳,“这里是大议院,请注意你的仪态。”
威廉摇头反驳:“难道不正因为是大议院,才要保证它的公正和严肃么?”
“这件事情所有的血族都有目共睹,是那群叛逆者和王党的阴谋,我们难道要无视那些隐藏的凶手,反而责问受害者么?!”
“受害者?斯图亚特家族长期徘徊在议会之外,拒绝融入族群,几百年以来,他们隐藏在议会的背后,任由议会去 代替他们承受攻击,坐收渔利。”
“而现在受到攻击之后却要以受害者自居么?”
“够了,威廉,收起你那套险恶的逻辑吧!旧金山发生的是一起针对血族进行的恐怖事件!所有血族都有责任去承担它所带来的后果……”
争吵突如其来,刚开始仅仅是老者和威廉之间的争论,到最后起身发言的人越来越多。
而且,话题也从去年的旧金山恐怖袭击,变成了斯图亚特家族和议会之间的政党关系,最后成功点燃了“老龄议员和新晋议员之间如何平衡”这个炸药桶。
仅仅过了几分钟,整个议院里的人都已经投入到这一场偏离轨道不知道有多远的争论之中去了,所有人都为保卫自己的权益而争红了眼。
只剩下夏离一个人站在发言台上,目瞪口呆。
“挺烦的吧?”
兰斯洛特神出鬼没地冒出来,嘴里磕着瓜子,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一群老头儿,每天吵吵吵,有什么好吵的。大决策还不是元老院的人来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至于么……”
夏离一愣:“你怎么跑上来了?”
“怕什么?他们又没发现。”兰斯洛特一脸轻松地看着那些已经完全陷入“菜市场”状态的议员们,他们一个个像被买菜大妈附体,彼此之间吵得口水横飞,到最后几乎开始人身攻击……
“你们这议会怎么搞得跟‘猫扑’一样……”
夏离怨念十足地说:“我究竟招谁惹谁了,刚上台就拆我的台?”
“哦,威廉伯爵啊……他是主战派的著名马前卒啊。”兰斯洛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估计是有些人不希望主和派成为新晋议员的代表吧?”
“我什么时候变成主和派了?”
“那你还能去消灭人类么?”
兰斯洛特挑着眉毛看他,夏离无言以对,只得沉默。兰斯洛特将一包薯片塞给他。
“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啦……别在意了,政治斗争最肮脏了,尤其是牵扯到王党的时候。”
夏离看着他坐在地上那么舒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席位上那些吵到不可开交的议员,现在已经完全没人注意他们了。在无数脏话和争吵的海洋中,两个完全被遗忘的家伙只能坐在讲台上自得其乐地吃薯片。
夏离拆开薯片,发现居然是自己挺喜欢的烧烤味,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对了,你说王党?什么王党?”
“一群比叛逆者更神经病的家伙而已,不用在意,反正在意也没用。”兰斯洛特说到一半,忽然凑过来看向夏离手中的薯片。
“对了,这种包装的薯片里有刮刮卡,你要不要?对,就是这个,给我给我……攒够十个能换马尔代夫旅行券呢!”
“……你一个吸血鬼发什么神经去马尔代夫晒太阳啊?”夏离再一次感觉到老师那汹涌澎湃的二货气息。
他曾经玩过一个恐怖游戏,在游戏中,所有邪恶生物都自带精神污染的技能。普通的人类如果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就是看一眼都会发疯。他已经充分在自己的二货老师身上体会到了这种技能带来的效果。
这货自带“弱智光环”,能够把所有人的智商都拉到跟他一样的水平,然后……他就天下无敌了。
夏离现在只感觉自己的智商正在像跳水一样飞速下跌。
“别瞎扯了好么,刮刮卡你都拿了,王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夏离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
“你不知道么,最近那个传言?”
兰斯洛特轻声说:“——王将归来。”
就像是有细细的锁链将心脏缠住了,那种不祥的感觉几乎令夏离的血液都为之凝结,他怔住了,因为莫名的危机感。
“那是什么意思?”
夏离开口,觉得嗓子有些干涩。
“谁知道。可能是说很久之前血族帝国的王吧?但恐怕已经没人去理会这种老黄历了。”
兰斯洛特摊了摊手:“都进入现代社会了,大家现在都忙着赚钱养家,议会也很少管事,这样多好啊。结果这个流言不知被谁扩散开了,弄得所有人都很紧张。”
“有的人脑子不正常,觉得有个王在头顶管着挺好,我们血族要自强,要统治世界,所以被人成为‘王党’。也有人说,王党已经和那群叛逆者搅在一起,准备推翻议会了。我看他们就是一群神经病。”
“神经病?”
“对啊,认清现实嘛。工业革命都进行过多少次了,恐怕就算是王从土里钻出来,也找不到哪里是他的帝都罗马了吧?世界一直在进步,大家何必非要和人类杀来杀去呢?”
说到这里,兰斯洛特忍不住嗤笑起来:“更何况……”
“更何况?”
“更何况,想复辟帝制,起码得把圣杯找着了再说吧。逆十字教会的圣典里可是说了,持圣杯者为王。没有圣杯,谁理你啊?”
“圣杯……”
夏离不再说话,沉默着,像是走神了。
可是在他的心里,“圣杯”和“王将归来”这两个词却越搅越紧……就像是两条令人窒息的绳索,令他的心脏痛苦地颤动起来。
下一秒,一只皮鞋从天而降。
夏离愣住,抬起头,第二只皮鞋紧接着又从天上落下来。两只皮鞋,一只白色,一只黑色,看起来竟然不是同一个尺码?!
还没来得及酝酿的悲伤被这突兀的一幕打断,兰斯洛特却忽然兴奋起来:“殿下,快看!三年一度的重头戏开始啦!大议院群殴大会!”
夏离呆滞地抬头,只见眼前群魔乱舞,沸反盈天。
就像是炸弹被引爆了,议会中的人潮爆发出一阵轰鸣喧嚣,那是无数人怒吼咆哮的声音。
“你这个王党,去死吧!”
“你才是王党!你这个败北主义者!”
“波拿巴家族的人都得死!决斗吧,老混蛋!”
“你们这群乞丐和流氓,想要战胜我还早一百年!”
……
原本正襟危坐的议员们已经解开了袖口和领带,纷纷上演全武行。他们一个个张牙舞爪,须发皆张,从座位上站起来,和反对者们战成一团。有的人挥舞着小拐棍和手杖,和对手撕打在一处;有的人还没到拄拐杖的年纪,就脱下自己的鞋丝毫不讲风度地殴打老人。
拐棍和皮鞋不时从人群中飞起来,落在地上,可是会场之中的骚乱却越演越甚,还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依旧奋战……
偌大的大议院中,竟然只有演讲台才是没有被战斗波及的安全位置。
“这是怎么回事儿?!”夏离彻底惊呆了。
“群架啊,你没看过么?”
兰斯洛特兴致勃勃地感叹:“这就是议会制的好处呀,如果嘴巴说服不了对方,那就用拳头去征服他!”
“三年一度的大议会,简直就是拳王争霸赛。只有战胜其他人,所拥护的政策才能够被实施……殿下你要加油呀, 再过几年,你也要参与到里面去啦。”
还没说完,兰斯洛特就鼓起掌来,指着人群幸灾乐祸地说:“哎哟,看那老胳膊老腿儿!……干得好!打他!打他!对!哎?不要打那里啊……”
“唉,这事儿年年有,但没想到今年这么精彩啊!今年开场这么早,全是托了殿下你的福啊。”
“喂,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说托谁的福了!”
“殿下你干吗这么紧张……”兰斯洛特头也不回地塞给夏离一袋薯条,“来,尝尝这个,压压惊。”
“兰斯洛特……”
“嗯?”
“你有没有发现四周已经安静了许多?”夏离幽怨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
“嗯。”兰斯洛特埋头猛吃,点头赞同,“确实有些安静了。”
“那你有没有发现……”夏离抬起头看向那群像丧尸一样盯着他们的议员,“……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兰斯洛特身体颤抖了一下,缓缓抬头,然后目瞪口呆。讲台下议员们沉默地围观着他们,眼中闪着危险的光,就好像在说“干掉这个家伙,我一定能满级”一样。
许久之后,兰斯洛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将手中的零食乖乖送上。
“我给你们一个鸡腿,等会儿不要打我好不好?”
理所当然的,没有一个人去看鸡腿,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公爵殿下和他的小伙伴,眼神危险,像是屠夫看着开在对门的肉厂。那种恨不得对方早日消失的危险眼神,让两个人忍不住吞着口水,想要后退。
“殿下,事到如今您还坚持您败北主义者的观念么?”
讲台下,一个白发蓬乱,手提拐棍的议员逼近一步,肃声质问。
“坚持什么啊……”夏离的表情抽搐着,举起双手以示无辜,“我根本连败北主义者是什么都不知道好么!”
兰斯洛特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到了夏离身后,低声说道:”败北主义者就是对主和派的蔑称。”
夏离欲哭无泪:“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解说了好不好?!”
那你想要接受接下来被群殴的痛苦现实么?”兰斯洛特又后退了两步。
被周围一大拨人用“”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的眼神看着,夏离只觉得压力山大,尤其他本人还真是个小叛徒的时候,就特别怕来自组织的“正义制裁”。
他艰难地挤出笑容,低声说:”大家不要太激动啊,坐下来谈一谈,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和平解决的嘛,要文斗,不要武斗呀!”
“不要再犹豫了,他在浪费时间!”一个杀红眼的老头儿举起了手中沾血的皮鞋,大声呼喝:“揍他!”
“啊?”夏离一愣,”不会吧?说打就打?!”
合拢的人潮骤然骚动起来,看起来已经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们挥舞着拐棍和皮鞋发出咆哮,冲上讲台。
手里没有家伙的议员们就高举正义的铁拳,奋不顾身地冲上台来准备彰显一下家族的风范,就好似一个个正义小将准备批斗地主一般。
夏离扭头看向身后,发现兰斯洛特那个混蛋竟然留下自己顶缸,毫不留情地爬上了廊柱,掏出DV兴致勃勃地拍摄着即将发生的公爵被殴事件……
“老师,你还能再贱一点么?!”
一瞬间,夏离只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突然大议院紧闭的侧门轰然洞开,在巨响声中,低沉的脚步声从走廊中响起。手提着手杖的年轻人从门后走出,穹顶上落下的阳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使它们宛如飘扬在风中的狮鬃,带着暴怒和克制两种极端的威严。
“老先生们的胡闹时间到此为止,乱来也该有个限度。”
他肃声低吼,大步向着讲台走来,沿途上所有拦在他身前的议员都被他随手推到了旁边,乱斗的人海在他的面前也自动分出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亚当踏着地上在斗殴中晕厥的议员们,一路走上了讲台,护在了夏离身前,低声说道:”殿下,本届会议的状况似乎有些失控,请跟我去休息室休整一下吧。”
“败北主义者受死吧!”
在狂热气氛的鼓动之下,一名杀红眼的老议员从人群 中跳出,举起拐棍对着亚当当头劈下。
沉重的拐杖掀起呼啸的风声,隐约可以看出其主人年轻时真是一条好汉,精通苏格兰剑术以及菲律宾短棍各斗术。 当年他靠着这一招打遍苏格兰无敌手、称霸伦敦上议院的时候,棍上不知占了多少政敌的斑斑血迹。哪怕是年老力哀,他这一招也不容小觑,此刻当头一棒劈下来,那叫一个虎虎生威,势不可当。
夏离惊呆了,伸手想要将亚当拉开,可亚当却纹丝不动。泰山压顶,他尤有余暇回首一笑,然后抬起头,看向那即将敲在额上的拐棍。
紧接着,砸落的拐棍脱手,向上飞起,掀起比来时更惊人的呼啸。当它落地的时候,已经断成两截,锐利切口擦过老议员的脸颊,深深钉入了地毯之下。
”胜者拥有胜利,败北者出局。”
亚当踩在挑战者的身上,淡然宣布。纯白色的皮鞋在手工西装上践踏而过,没有留下任何灰尘。
“殿下,请小心。”
他拉着夏离,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带到了休息室。只留下还趴在柱子上傻了眼的兰斯洛特。
“殿下,带上我呀!带上我呀!”
只不过这时侯已经没人理他了,反倒是不少议员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不怀好意地盯着渐渐从栏子上滑下来的他。
”那啥,我长这么帅不容易……”
滑到底的兰斯洛特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脸,轻声问:”能打轻一点么?”
“去死吧,败北主义者!!!”
下一秒,议会战端再起,火拼的老议员们将他吞没了……
议会休会之后,好不容易磨蹭到下午五六点,夏离已经疲惫不堪了。
“还有明天和后天两天,殿下您还是做好准备吧。”亚当将他从议会的后门送出,恳切地说道:“否则到时候会很麻烦,下次我不一定还能出现地这么及时。”
“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然我可就破相了啊。”
夏离万分感激地握着他的手,表情好似黄宏上春晚一般淳朴热情。饶是有一下午的时间来平复心情,他一想到议会的疯狂状态,还是忍不住有些发冷:“大议会真是太疯狂了……再这么下去,我恐怕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确实,不大像样。但这也算是血族的特殊传统 吧。”
低沉的声音从夏离背后响起,他愣住了,惊喜地回过头。
路口街道上,穿着漆黑色风衣的苍老男人等在那里,向着少年露出含蓄的微笑。
“虽然学习了议会的制度,但有的东西却没有办法照搬。大家都是掌握着权和力的人,彼此相差悬殊,光是做到表面上的平等,议会都已经花了很长时间。
“有些大政策的执行必须带有议会的强制命令才行, 唯―让人信服的结果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出,让您见笑了。”
说到这里,他弯腰,单膝跪地:“殿下,许久不见。先前因为职责所在没有前往您的住处觐见,是我的失礼。”
天色已经微微泛黑,夏离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了他 的脸,顿时兴奋地冲过去,晃着他的肩膀。
“巴顿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半年多之前,他和这位性情耿直的爵士在“第二次血统评议”中见面后,便一见如故。虽然后来因为蒙德的原因,他被调走,但两个人还保持着通信。只是夏离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来到了这里。
巴顿微笑着起身:“我是昨天随着族长大人一起回到这里的,现在主要负责狼之城的守卫工作。”
在夏离身旁的亚当愣住了:“罗曼诺夫公爵已经到狼之城了么?”
巴顿颔首:“昨天晚上刚到,族长还在休息,稍后应 该会召集负责管理城镇的议员议事。”
在看到夏离迷惑的神情之后,巴顿低声解释道:”因为狼之城的战略地位至关重要,所以必须由一位公爵镇守。按照元老院的轮值制度,每一位公爵都有守卫狼之城的责任。这一次族长接替了蛇之大公,将会在狼之城镇守三年。殿下的话,恐怕再过十年便会接过重任了吧?”
“我们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等新的安保设施安装好就开始改装。”亚当颔首,但想到了什么之后,他的眉头微妙地皱起来,”但‘计算机’那里……我们可能无法提供安保密码,因为我们也没有进入的权限和许可。”
巴顿缓缓摇头:“计算机那里绕过去。罗曼诺夫大公下令,施工过程不能接近‘计算机’的领域。‘Fermier’会确保整个过程的安保。”
“Ferimer?”亚当点头,“既然罗曼诺夫出动了Fermier,那我就放心了。”
两个人的低声交谈没能躲过夏离的耳朵,少年在听到“计算机”这个词之后耳朵就忍不住竖起来了,在两人说完之后,他好奇地问:“蚁巢是什么?”
巴顿面露难色,略微思忖之后说道,虽然公爵有资格接触这项机密,但请恕我职责所限,不能说太多。”
听到巴顿这么说,夏离就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两人聊过两句之后,巴顿就急匆匆地骑马离开了,像是赶时间。
夏离也准备回家吃饭。
夜幕已经升起,寂静的街道上偶尔有马车驶过,带着浓郁的旧时代气息。夏离总觉得自己是行走在百年之前的欧洲小镇上。可是在一年前,他还在中国的现代都市中无所事事地晒着太阳。
想到这里,夏离忍不住怅然。
走在前面的亚当扭过头来,似是察觉到他的心情:“殿下似乎有心事?”
“呃……算是有一些吧。”
“我像殿下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也会时常忧郁。”他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有人说变老了就会渐渐淡定起来, 但年经人的烦恼或许也是另一种体验吧?:
“亚当先生你也有过烦恼么?”
“曾经有过,但现在没有了。”亚当深吸了一口气轻声笑起来,“我觉得以后也不会有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坚毅的样子,夏离顿时有些羡慕。他正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看到前面路灯下抽烟的男人忽然跳出来,拦在他们前面。
紧接着,他向着前面的亚当掏出怀中的“凶器”。
“斯图亚特家的人?”
他面目狰狞地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低声宣告:“受死吧!”
亚当无语地看着他手中的板砖,许久之后叹息一声“我是亚当,这位才是斯图亚特公爵殿下。”
来者愣了―下,然后神情又凶恶起来,向着夏离又念了一遍台词:“斯图亚特家的人,受死吧! ”
“……哥们你究竟是来干啥的啊!”夏离的眼角抽搐着,“舞台剧演员么?!”
“这可是刺杀!神圣的刺杀!”来者感觉到被羞辱,怒火中烧,“我是来刺杀你的,看不出来么?!”
夏离傻愣在风里:“……这都行?”
“你知道的,很多议员都坚决反对议会现代化,要保留一定的习俗和规矩,比如……唔,刺杀。”
亚当摊手:“议会很鼓励这样的行为,只要在议会登记,而且不出人命就行了。说是刺杀,其实和决斗差不多,殿下你不用害怕。
“不过,这个关头您遇刺的话,主和派的势力就会受挫很多,鹰派就能在本次的提案中占据更多的优势。”
“那你就在旁边干看着?”夏离幽怨地看着亚当。
亚当无奈地耸了耸肩:“按照议会的规定,我不能插手神圣的决斗……”
“拿个板砖就上来搞事儿,这哪里是决斗了!这不就是打闷棍么!”夏商怨念十足地说。
“板砖也够搞定你了!”
来者忽然恶狠狠地逼近,高举着板砖,宛如饿虎扑羊一般。一瞬间的速度快到连亚当都没有预料到。
板砖在风中掀起沉重的呼啸,看那力道,虽然不至于要人命,恐怕砸实了,夏离也要老老实实躺一段时间了。
那一瞬间在夏离的意识里变得无比漫长。他体内的斯图亚特之血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无比兴奋地骚动起来,像是要压制人类之血占据统治地位,可是却被宿主死死地牵制着。
那一刻,夏离从板砖掀起的风里听到了更为尖锐的声音。
就好像是铁片撕裂了空气,震颤着发出尖啸。
明明应该是从极远处发出,可瞬间就已经来到他面前。
夏离惶然抬头,只看到一道古铜色的闪光在夜色中亮起,穿透层层阻碍,划出一个凌厉的弧度,切向自己的喉咙。
回旋的铜光带着极其尖锐的啸声,他极速旋转着,一切阻碍都被毫不留情地撕碎,包括挡在他前面的男人。
宛如穿透一张薄纸,夏离甚至能够看清那一点铜光是如何没入他的背后,又是如何从他的心口穿出,在回旋中带出淋漓的热血,角度在略微偏移了一些之后,那抹铜光擦着夏离的脖子深深钉入路灯灯柱中。
啸声一闪而逝,黑夜中只留下铁质路灯颤动的嗡嗡声。那一点铜光深深地嵌入灯柱之中,几乎将直径足足有七厘米的灯柱穿透。
飞扬的热血还来不及泼在夏离身上,他就感觉亚当扯住他的后领,拉着他急速后退了五步。
从远至近,十六盏路灯在一瞬间都熄灭了。
寂静中,只有尸体倒地的声音,借着微弱的月光,夏离看到热血从户身下流出,将青石板染成了血红。
“啧!”
一击失利,黑暗中传来有些烦躁的声音。
夏离茫然地看着那一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次刺杀,真正的刺杀。”亚兰烦躁地吐出—口气,“幸好有刚才那个倒霉鬼替您挡了刀,要不然……”
夏离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后背蹿上来,还来不及反应,黑暗里又有尖啸声响起,铜光闪耀。
这一次不是一道,是两道!
两道铜光从黑喑深处飞出,宛如交织的螺旋,带着炽热的光向着夏离飞来。
尖啸声交叠,变成宛如尖叫一般的声响。它们带着极其诡异的弧度,忽左忽右,本身的向心力令它们的轨迹变得极为诡异,几乎无法判断。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亚当踏出一步,挡在了夏离的前面,拦在铜光前进的方向上,沉重的手杖已经被他举起,向着铜光砸出。
手杖裂开,手杖又合拢了。
这一次,夏离终于看清楚了——手杖上的漆黑并非是漆带来的色彩,那是黑铁铸就的剑鞘。当如蛇一般修长蜿蜒的剑身从中拔出时,没有丝毫的光,只有一片灰色的暗淡。
剑像是扑食的蛇一般,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夏离就算是在血统半开启的状态下也看不到它的影子。一瞬间,它便吞掉了两侧飞掠的铜光。
当一颗被斩碎的物体落地的声音响起时,还有一颗不断回旋的铜光被灵巧也顶在剑尖上,分毫无损。
可是那铜光的模样却令夏离愣住了。
”这是……扣子,还是硬币?”
“一种罕见的暗杀道具,有的人叫它铜路易,因为看起来和铜币差不多大小,但是……铜币可没有这么多锯齿。”
在剑刃上,那个东西终于渐渐停止了旋转。亚当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摘下了那一枚铜币大小的暗器,向夏离展示。
夏离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比一般的铜币要更大一些.它的造型宛如一个圆形的折刀,一旦投出之后,便会有极薄的锋刃从它的边缘弹出来,随着回旋带来可怕的杀伤力,就像是一把快刀。
这样的东西,不仅仅是敌人会恐惧,就连使用者都会被它的啸声掠去神智。
因为它的重心根本就是不固定的,一般人如未是纯粹靠力气去丢,那不可能将它丢出多远,再加上难以掌控的飞行轨迹,往往会和目标差出数十米的距离。
夏离简直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训练才能让一个人掌握这样复杂的技巧。恐怕只有血族那样非人的力量和触觉才能够领悟这种危险物品的使用方法吧?
“因为特殊的构造,它能够凭借自身的向心力飞出非常特殊的轨迹,越过任何的阻碍。在有些时侯,确实比子弹要更强,但据我所知,只有为数不多的刺客团能够掌握这样的技巧……”
说到这里,亚当抬起头,看向黑暗深处。
“归王之骨,灰烬,还是玫瑰热情?”
他停顿了一下,笑容变冷了:“我其实可以具体到人的,所有使用过这种暗器的杀手都在议会中留有记录,或许我应该去找一找那张名单……”
黑暗里有冷笑声传来,声音宛如鬼魅一般游走:“没用的,亚当先生。您大可将整张名单背出来……但我可以保证,您永远找不到我。”
“那么,你还想要继续么?”
亚当弹开了手中的铜路易,默数着时间:“你还有什么手段?”
“您在等待戍卫队么?他们大概还有一分钟才能赶到现场。算算时间,我们还可以聊几句。”
黑暗中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但是,您和您身后的那位公爵,肯定不会有跟我聊天的兴趣。”
一道尖细的啸声横过,铜光刺入亚当的脚下。
“这只是个警告,亚当先生。您需要劝您背后的公爵大人安分一些,不要弄出什么对大家都不好的事情……”
黑暗里的声音渐渐远去了,消失不见。
紧接着,火光忽然亮起了,被这火光吓了一跳的夏离想要后退,亚当按着他的肩膀,声音镇定下来。
“是戍卫部队,殿下。”
低沉的脚步声响起,雾气氤氲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影子。就像是鹰隼落在塔楼之上,他们占据了各个角落和高处,将整条街道封锁包围。
在大批人疾奔的沉重声音里,佩剑的巴顿终于赶到。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苍老的男人在看到死尸之后,面色骤变。
“刺杀。”亚当叹息了一声,”不用浪费力气找刺客了,没用的,直接取样调查吧。”
“殿下怎么样了?”巴顿看向夏离,看到他完好无缺之后松了口气,“平安无事便好。”
他回首向黑暗中的戍卫队做了几个手势,进群无言的军人便开始沉默地打扫现场。
亚当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们的样子,轻声感叹:“看来那个Fermier的传说是真的。”
“没错,在成为Femier之前,都必须割掉舌头。”
巴顿的神情阴沉:“只不过,这次就连Fermier都没有发现有刺客潜入,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亚当沉思片刻之后抬头:“恐怕是潜伏在物资中过来的,看来蚁巢安保程序的升级势在必行。”
”今晚午夜就会开始。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非法踏入蚁巢一步了。”
在旁边,夏离沉默地捡起地上的铜路易,似是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