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教主的芙蓉簪

清晨。

王荷荷信手摆弄着手上的芙蓉簪,若有所思对身后给她挽发的木桃道:

“帮我打盆水来吧。”

“夫人是要……”

“清水就好。”

“是。”

木桃给她盘好发髻,折身去打了盆清凉的井水来。

王荷荷将芙蓉簪放在铜盆中,洗去上面的血迹,然后接过木桃递过来的手巾,轻轻擦拭。

芙蓉玉一如当年般粉润。

可被血沾染了十年,即使重新洗净,依然洗不去已经渗入玉髓的血,纯白的絮状暇丝被染成了血红。血和玉已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掉。

芙蓉花生出了血脉。

王荷荷对着铜镜,将芙蓉簪插在如墨发髻上。

黑发如墨,露出一点微红的芙蓉花。

“夫人,”木桃看着镜中的女子,“您是一家之主,只戴这么个素净的簪子,不太好吧?平白地叫那些势力的婆子们嚼了舌头……”

王荷荷望着梳妆台上一匣子金光灿灿的金饰,拾起一个海棠花纹金簪在手里颠了颠:“如果只能靠这些东西让人家高看了去,才真是不好了。平日里在家,简单些就好,带这些东西,压得我头疼。”

木桃从小看着她长大,自然知道自己说不动她,可还是心有不甘,只得惋惜感叹:“我们知道夫人的习惯,可旁人不知道,二少爷那乳娘说您总是打扮得这样寒酸,行事怪异,哪里像是侯府出来的世家贵女,说您冒名顶替……”

木桃突然缄了口。镜中女子的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但看见的一瞬还真是叫她不由地一颤,不免惴惴抵打量端玩宫花的女子,仿佛自己看花了眼。

王荷荷见木桃呆愣,柔声道:“只要是实话,就不算议论旁人不是。你继续说吧,我听着呢。”

“是,那婆子说,说您容貌太年轻了,身子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还会武功,哪里像是公主之女,武夫之女还差不多!这还不是最难听的呢,她还私下编排说您不是老爷的原配,只是因为长得像,才蛊动了老爷,鸠占鹊巢,您听听这昏话……”

王荷荷耸肩笑了两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啊呀!木桃啊,她们不知道我有阿翼那样的侍女,也怪不得她们。说到底,也不过是羡慕我年轻,心里不平衡,总得说点什么好发泄!你也别太担心,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我也是这样嘱咐木香她们的。”木桃见她要起身,连忙给她披上白狐大氅,“夫人,外面风大。”

“走吧,陪我去院子里看看孩子们。小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这两个孩子每日醒的倒比我还早。”

王荷荷按了按领口的绒毛,走出房间。

落满金黄色叶子的院中,有两个孩子正在用木剑比试。因为都是初学者,招式稚嫩,却都特别认真不肯认输,难免有些无用的动作做得夸张了些,连脚底的落叶都掀起来了不少。

王荷荷笑着对木桃比了是嘘的手势,悄声绕到了杨树后,无声地看着两个孩子。

郭曜明显落了下风,呼吸急促。相比之下,郭旰呼吸平稳,虽然面色泛红,可依然还能坚持一会儿。

体力不支的郭曜只能招架,却没了还手之力,连连败退,步子也都乱了,很快就被郭旰瞅准了个空子,一剑便朝郭曜的脸劈了下来。

“大少爷!”

王荷荷看得正来劲,没想到被木桃一声吼生生给打断了。

郭旰的剑自然也停了下来。

“大少爷,没事吧?疼不疼?”木桃连忙扑上去护住跌坐在地的郭曜,狠狠地向郭旰吼:“你做什么!”

郭旰冷哼了一声,转身要走,却突然看见站在自己身后微笑的女人,不禁顿住了脚步,红了脸呐呐道:“我,我……”

“曜儿累了,”王荷荷无视郭旰,走到郭曜身边,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浮土和叶子,“去跟木桃姐姐洗漱,娘亲给曜儿做了好吃的!更了衣就可以用早膳了!”

“嗯!”郭曜笑盈盈地点头,望着一旁的郭旰,“二弟也一起吗?”

王荷荷伸手拭去郭曜额头的汗,看着被汗水打成一缕一缕的鬓发,不免心疼,“曜儿乖,旰儿要去和姨娘用膳,旰儿如果在这里用膳,留下姨娘一个人,姨娘会孤单的。”

“那姨娘也一起来好不好?”郭曜环抱住她的脖颈,小脸埋在白狐绒毛中,“娘亲做的饭可好吃了,我想让二弟也尝尝!”

“我不饿。”

郭旰冷冷道。

王荷荷拍了拍郭曜的小脸,“去吧。”

郭曜有些失望,可还是笑着向她挥手,“嗯!娘亲我马上就回来!”

直到郭曜被木桃牵进了屋,王荷荷才转过身,踏着落叶走到郭旰面前,弯下腰握住他的木剑。

木剑坑坑凹凹,还有不少倒刺。

“昨天忘了问你,”王荷荷颠了颠手中的木棍,“这是你自己削的?”

郭旰抿着薄唇,点了点头。

王荷荷低头看着郭旰被扎得通红的小手,“初学剑就应该用好剑,才能更容易找到手感,这个就不要用了,晚上叫你爹爹给你削一个好的。”

郭旰倏然低下头,呐呐道:“爹爹才不会给我削呢……”

王荷荷轻叹一声拉过他红肿的小手,从衣袂中掏出药膏给他涂上,“你爹爹一定会给你削的!他都没有给曜儿削过呢!”

“真的?”郭旰突然抬起头,期冀地看着她。

“真的,曜儿那柄剑是别人给他削的。”王荷荷收起药膏,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时辰不早了,回去用早膳吧!”

“你为什么不骂我?”郭旰突然喊道。

王荷荷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再次走到他面前,沉声问:“我为何要骂你?”

“我……”郭旰小脸憋得通红。

王荷荷捏着小男孩的下颌,肃然道:“郭旰,如果你想杀一个人,就要做好一辈子背负人命的准备。而且,不要犹豫。”

“为什么?”

“因为在你犹豫的一瞬,你就有了空子,会被别人趁机杀掉。”王荷荷抚着男孩的头,微笑道:“就像刚才,你就犹豫了,在木桃喊那一声之前。”

郭旰红着眼瞪着她:“你真的是他的亲娘吗?”

“我当然是。”王荷荷眯起眼,“如果你刚刚那一剑真的要落下去,我一定会先用暗器打碎你的膝盖骨。曜儿头上的包过两日就消了,你却会瘸一辈子。”

郭旰陡然一惊。

“所以,在你盯上别人的时候,就要知道,自己也会被别人盯上。”王荷荷再次起身,看见门廊处徘徊的一个粗衣婆子,推了推他,“去吧,你奶娘担心得都来寻你了。”

郭旰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女子缓步闪入房中的背影,微微凝眉站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向门外跑去。

回到屋中,王荷荷看着正在换衣裳的郭曜,挥手示意木桃退下,自己上前给郭曜穿衣。

“娘亲……”郭曜突然拉住她的手,软软地叫了一声。

“曜儿怎么了?”王荷荷蹲下身,捧着郭曜的小脸。

郭曜抱住她,“娘亲不要生气,二弟不是故意的!”

“……”王荷荷心中一痛,轻轻地拍了拍郭曜的背,“好孩子,娘亲不生气……”

“娘亲,我也很用功,刚开始还挺好的,可到后来越来越没力气,”郭曜小大人般叹了一声,“娘亲我是不是没有天赋啊?”

“不是的,曜儿,不是的,”王荷荷亲了亲郭曜的小脸蛋,“是因为你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不能和别人拼蛮力,慢慢练习后,懂得借力打力,就不会输了。而且以后娘亲会教你用暗器防身,娘亲谁都不教,就教曜儿好不好?”

郭曜扑倒她怀里:“娘亲你真好!”

王荷荷笑着拍了怕郭曜的后背:“饿了吧,我们去吃早点!”

“娘亲做了什么好吃的?”

“卤蛋和烧卖,”王荷荷笑着牵起曜儿的手,“还有你喜欢的南瓜粥!”

“哇!”

二人来到前厅。

看见一脸期待的李氏和王可,王荷荷好像看见了来蹭饭的莫言和西门燕。

果然,李氏一脸娇羞,推了推王可:“可可非要吵着来见哥哥!”

王可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还没用过早膳呢吧?”

母女俩一起点头。

王荷荷哭笑不得,“那就一起吧!”

“啊呀,这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王荷荷吩咐木桃多添了两双碗筷,“只是你们若日日来,我就得多备些食材,日后月例伙食的银子,咱们也得一并算清楚,免得日后为这生了嫌隙。”

“这是自然!”李容笑盈盈,“日后我每日早早地来帮姐姐的忙!绝不会让姐姐劳累了!”

王荷荷点了点头,给曜儿和王可每个人夹了个卤蛋,“吃吧!”

傍晚。

王荷荷带刚领众人跳完了广场舞,郭子仪就回来了。

“今儿个我们投票吃羊肉馅的饺子,又和面又剁馅还要包,累坏我了……哝,给你留了一大碗。”王荷荷擦了擦额头的汗,将热在灶台的一碗饺子放在他面前,“吃吧,吃完了帮我干活!”

“什么活?”

“给旰儿削一柄木剑。我手笨,总是削不好。”

“好。”郭子仪接过碗筷,倒了半碗醋。

“哎呦,没看出来啊,你这么能吃醋……”

“田田,”郭子仪拉近她,伸手抚上她的额角,“你又戴上它了,和以前一样好看。”

“其余的都不好看,就这个还能凑合戴!”王荷荷脸一红,推了推他,“你快点吃吧!别又像昨个似的吃冷饭……”

苏氏的哭喊声突然在门外响起。

“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