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岂止是燕缨不习惯,楚拂也不习惯。
睁眼之后,看见枕边空空的,楚拂轻抚旁边的枕头,喃喃道:“再等两日……”她嘴角轻轻扬了起来,眸底满是憧憬。
“咚咚。”
婢女敲响了房门,“少夫人,该起身洗漱了。”
楚拂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嗯。”她静坐了片刻,披了外裳下床,将昨夜做了一半的女红仔细藏好,这才将房门打开。
婢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恭敬地放下后,便退出了房间。
“咯吱——”
被婢女掩好的房门缓缓打开一线。
楚拂站在水盆边,并没有回头,淡声道:“缨缨起得真早。”
“拂儿。”燕缨从楚拂身后抱住了她,软糯地道:“现下是白日……”
“嗯。”楚拂忍笑,故作淡然,“白日更该规矩。”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提醒道,“门还没关。”
“我关了的。”燕缨在楚拂颈边贪婪地蹭了蹭,“拂儿……我好像……还没睡够……”
楚拂意识到了什么,她按住了燕缨拉扯衣带的小爪子,“嗯?我是睡够了的。”
“拂儿。”燕缨侧脸亲了一口楚拂的耳垂,娇声道,“少夫人陪我睡个回笼觉,好不好?”
楚拂早已是满面春色,她兀自正经道:“不好。”
“我就抱着拂儿,我什么都不做。”燕缨哪里肯依她,“好不好?”
楚拂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好。”
“拂儿……唔!”
小狐狸万万没想到,楚拂竟会突然转过身来,捏住她的下颌,狠狠地吻了她一口。
“我抱你睡。”
楚拂得意地笑了,顺势刮了一下燕缨的鼻尖,拉着她回到了床边,抱着她躺了下去。
果然,抱着她,心里踏实多了。
燕缨回过了神来,虽说确实是跟拂儿一起睡了,可是……怎么跟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拂儿!你……你欺负我!”
“这不是缨缨要的么?”
楚拂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这可是小狐狸自己送上门来的,自然得捉了欺负一口。
“拂儿也赖皮了!”
“也不知是哪里学的?”
楚拂明知故问,最无赖的向来就是这只小狐狸,她与她厮混久了,自然也会学到些皮毛,用在她的身上。
燕缨咬了咬唇,好像确实是她把拂儿带成这样的。
“拂儿……”燕缨一边往楚拂颈窝里钻了钻,一边偷偷地将小爪子从楚拂衣缝里面滑了进去,得逞地笑道,“我教的,我认!”
“手。”楚拂忽然沉声提醒。
燕缨好不容易得逞的,怎会拿出来?
“这里暖和,放这里刚刚好。”
“无赖!”
楚拂羞嗔一声,“你小心我也学你这招。”
“来呀。”燕缨笃定拂儿不会这样无赖,她得意地蹬了蹬小脚丫,可还没得意多久,她便发现她似乎低估了楚拂的胆量。
“回笼觉,该这样睡。”
“拂儿,我认输!”
当燕缨对上了楚拂灼灼的眸光,她下意识地想举手投降,哪知楚拂双手顺势扣住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温柔地压在了床头上。
“迟了……”楚拂的声音比方才更沙哑了,她笑吟吟地轻轻一口咬上了燕缨的耳垂,舌尖刮过她耳垂的轮廓,“不许……动……”
燕缨窃笑,不动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也想好好与楚拂温存片刻。
“我……偏不!”小狐狸挺起身子,一口吻住了楚拂的唇瓣,谁说在下面的就一定是被欺负的,她也可以反客为主!
这厮闹起来,哪里是片刻的事?
回笼觉不睡足了,精神肯定是不好的。
所以,直到正午时分,两人才收拾好妆容,将房门重新打开。
只见石阶的尽头,木阿拦下了两名端着午膳的婢女,终于看见燕缨与楚拂出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笑道:“可以把午膳送上去了。”
“木阿大哥,有时候真贴心。”燕缨莞尔低语一句。
楚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呀,他有时候是很贴心。”楚拂突然懂了,为何南烟姐姐愿意留他做副将?
有功者,当赏。
燕缨若有所思,她想,应该给木阿赏赐点什么?
与此同时,萧子靖给燕绣喂了食水,重新给燕绣上了药。
燕绣还是痛得昏昏沉沉的,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阿绣,会好的,别怕。”萧子靖轻抚燕绣的发丝,她温声道,“再忍忍,我会陪着你,等你好起来。”
燕绣忍不住蜷起了身子,痛楚地发出低吟。
萧子靖眼眶一红,她别过脸去,已湿透了双眸。
“十三!”萧子靖扬声呼唤候在门外的十三。
十三不敢进来,便在门口道:“世子?”
“去请楚大夫过来。”萧子靖哑声道。
十三点头领命,“诺。”
没过多久,十三便回到了门外。
“楚大夫呢?”萧子靖没有看见他身旁有人,急问道。
十三双手奉上一盒药膏,如实回答:“楚大夫说,下午她要与郡主放纸鸢,就不来看……看……”十三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到底该唤云清公主什么?
“以后也唤她少夫人。”萧子靖肃声说完,伸手道,“把药送过来。”
“诺。”十三恭敬地走入房中,双手奉上药膏后,低头道:“楚大夫说,此药可消解疼痛。”
“嗯,退下吧。”萧子靖接过伤药,挥袖示意十三、退下。
十三刚退到门口,又被萧子靖唤住了。
“十三,你回灞陵吧。”
“啊?”十三大惊。
“帮我带句话给爷爷,说我以后都不回灞陵了。”萧子靖似是知道十三会惊呆在原处,她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我选择的路,请爷爷成全。”
“世子……”十三皱眉,“这样不好吧?”
“办完这事,你便自由了。”萧子靖放下膏药,从怀中摸出了世子玉佩,走过来交给了十三,“你告诉爷爷,让他还你身契,就说是我的意思。”
十三突然心酸,“世子,十三哪里也不去,十三就跟着世子……”
“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的,我的路,我自己走。”萧子靖拍了拍十三的肩,“你也该有你的人生,去吧。”
“世……”
“别逼我打断你的腿,强行抬你回去!”
萧子靖往后退了一步,头一回这样狠厉的警告十三。
“诺。”
世子的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十三哪里还敢拂逆?他当阳清公府的小厮多年,其实等的也就是这一天——主子顾念他的忠心耿耿,把身契还他,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谁的奴仆。
“世子多多保重。”十三哑涩地再拜一下,捏紧了玉佩,离开了这儿。
萧子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忽然发现,这些话说出口其实也没有她想的那么艰难。
她浑然不觉,燕绣眯着眼睛已经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眸光忽明忽暗,看不透燕绣此时在想什么?
萧子靖关上房门,回过头来,走到她的身侧,坐到了床边,温柔地道:“阿绣,别怕,我给你重新上药,你就没那么疼了。”说着,她打开了楚拂给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扯开了燕绣的衣带,将她的衣裳敞开。
她从未这样温柔地待过她。
眼泪悄然涌到眼眶边,燕绣的唇角微颤,不知是想笑,还是想怒?
萧子靖拿了羽毛,沾染了药膏,轻柔无比地涂上了燕绣的伤处。她生怕她手脚重了些,让燕绣伤处更疼,便一边涂,一边轻吹,一边柔声安抚,“会好的……一定能好的……别怕……”
药膏很凉,涂上去后,果然痛意消退许多。
萧子靖乍见燕绣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她心疼地拿干净帕子给她擦了擦,“忍忍……”她的声音颤抖着,听得出来,她此时有多心疼。
燕绣只觉讽刺。
在她山穷水尽之时,她终是得到了世子的疼惜。
可这个人,害了她的父王,害了她一生。
如何原谅?如何重新开始?
偏生她此时痛得全身无力,她只能由着萧子靖待她如珍似宝。
萧子靖并不知道,倘若燕绣能有拿刀的力气,必定一刀狠狠捅入她的心口,将这一世的怨恨来个了结。
她毁了她,那便该用命来偿还。
萧子靖给她重新上完药,将药膏放下后,她侧脸望向了敞开的小窗,窗外依稀可见远处的纸鸢。
“阿绣,等你好了,我也带你去放纸鸢。”
燕绣眉心一蹙。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萧子靖嘴角一扬,含泪轻笑,她低头看她,神情真挚,“你不做云清公主,我也不做萧世子,你是我的阿绣,我是你的阿靖,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燕绣不敢再看她,她倦然合上双眸,似是痛晕过去。
萧子靖心疼地拿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她凑近了燕绣,在她没有伤口的额角上亲了一口,哑声道:“别怕,谁也不能伤害你了,阿绣。”
燕绣的身子狠狠一颤,她蜷起了身子,阵阵酸涩感涌上心头。
她想大哭,偏生这个时候她连大哭的力气都没有。
她……如今就是个废人。
一个招人可怜的废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今天难得休息,肯定要还债的~这是7的深水加更~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