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楚拂淡淡一问。
燕缨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哪知楚拂走近后,顺手将纸鸢与酥糖放到了桌边,提了莺莺走回坐榻,从盘子中拿了一枚浆果,喂给了莺莺,柔声道:“慢些吃。”
燕缨羡慕地望着莺莺美滋滋地叼了浆果吃着,“拂儿……”
“郡主?”楚拂抬眼看她,“用完膳了?”
明明她一筷子都没动!
燕缨瘪了下嘴,拿起筷子,扫了一眼桌上的午膳,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楚拂忍笑走到燕缨身侧,缓缓地将酥糖盒子打开,把酥糖盒子推到了燕缨面前,“每样只准尝一块。”
燕缨瞥了一眼盒子中的四色酥糖,问道:“上回我吃的是哪种?”
楚拂指了指红色的那种。
燕缨接连拿了四块红色的,放入了自己碗中。
“嗯?”
“我只吃拂儿喂我的。”
燕缨说完,美滋滋地拿了一块喂入口中,酥甜可口,入口即化。
楚拂怎会不知燕缨的言外之意?
“也是,糖吃多了,也不好。”楚拂当做没有听懂,将酥糖盒子仔细合了起来,“剩下的民女拿去给绿澜姑娘吧。”
“慢!”燕缨急了,她按住了楚拂的手,“这……这都是拂儿专门给我买的!”
“也是郡主说不吃的。”楚拂认真的回答。
燕缨语塞,水灵灵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楚拂,“拂儿,你今日欺负人!”
“民女不敢。”楚拂低颔,嘴角藏了笑意。
燕缨再看了一眼桌上的午膳,“这些菜你也没喂我吃,是不是也要送去给绿儿?”话音刚落,楚拂便像模像样地牵了她的手,仔细把脉。
燕缨愕然,“拂儿?”
“脉息凌乱……”楚拂正色看她,似是望诊,“张口,啊。”
燕缨没来得及多想,便乖乖地张口,“啊——”
楚拂轻笑,将藏在手心的橙色酥糖喂入了她的口中,“老板说这种酥糖甜中带酸,生津化痰,最适合郡主现下食用。”
燕缨万万没想到楚拂竟也会如此逗她,她呆呆地含着酸甜味的酥糖,怔怔地看着楚拂把燕子纸鸢拿了起来。
一切好像有些不真实。
“清明若没有下雨,姑娘们最爱去郊外放纸鸢。”楚拂说完,转眸对上了燕缨的惊疑双眸,“郡主可有放过?”
燕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酥糖已在口中化尽。
楚拂莞尔,“那民女今日教郡主放纸鸢。”
“拂儿?”燕缨是确定楚拂变了,她摸了摸楚拂的额头,“你……好像……”
“嘘。”
与昨夜一样,楚拂蓦地按了小郡主的唇,封了她的话。
“民女不说,郡主也不问。”楚拂笑意更浓了几分,“这大好光景,莫要辜负了才是。”
燕缨会心一笑,“也是。”
“那……”这回是楚拂看了一眼桌上的午膳。
燕缨点头,“我吃!”
这还是头一次小郡主乖乖自己用膳,也是头一次小郡主把午膳吃了大半。
楚拂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抱了大氅来,亲手给燕缨穿上,“走吧。”
“我不是要静养么?”燕缨小声提醒。
楚拂笑道:“我是大夫,我说的算。”
燕缨竟无话反驳。
楚拂一手拿了纸鸢,一手牵了燕缨的手,对着燕缨微微一笑,牵着她走出了【春雨间】大门,沿着石径走入了庭中。
值卫的府卫们颇是惊讶,瞧小郡主与楚大夫这阵仗,是要放纸鸢?
明明秦王妃千叮万嘱过的,这几日小郡主要好好静养,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她如何能放纸鸢?
“楚大夫……”府卫小声轻唤,给楚拂递了个眼色。
楚拂知道他们的意思,她淡淡道:“郡主久居阁中,不利恢复,今日晴好,最适出来走走。”
“可这纸鸢……”府卫再劝。
“我来放。”楚拂轻笑说罢,扶着燕缨坐到了庭中的石凳上,“等民女把纸鸢放上天,再给郡主牵着。”
“嗯!”燕缨高兴极了,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病秧子,寻常小姑娘玩过的,她几乎都没有碰过。
她安静地看着楚拂牵着纸鸢在空庭中跑了起来,她淡青色的裙角翻飞,像是池塘的新荷舒展开了碧色的团叶。
春日还未尽,便已能见夏日炎烈。
燕缨一直以为楚拂是个谨小慎微的大夫,可如今看来,楚拂的骨子里还藏了另一个她。
像炎夏野蛮生长的绿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浓烈的生机。
燕子纸鸢在空中上下跌宕数回,终是乘着长风,翩然飘上天空。
楚拂牵着细线,或放或紧,她悄然一步一步地退到了燕缨身侧,弯腰将线轱辘递到了她的手心中,“郡主。”
树隙间流下的光影照在楚拂身上,她笑意温暖,眸光若水,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拭去了额上的细汗,顺势将垂散的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
许是跑得急了,许是心头欢喜。
楚拂双颊灼灼,多了三分妩媚,七分明艳。
她眼底若隐若现的情愫,让燕缨沉醉,更让燕缨觉得慌乱。
心如小鹿乱撞,燕缨羞涩低头,接过了线轱辘,由楚拂扶着站了起来。
当暖意从她背心上升起,楚拂从后拥住了她,一手捧住线轱辘,一手覆上她牵线的手,低声教道:“像这样……纸鸢往下掉的时候……牵一牵。”说着,她把着她的手,牵着细线牵了三下。
燕子纸鸢果然往上又飞了起来。
“然后……放放线……”楚拂捧住线轱辘的手带着燕缨的手绕了三下,松了三匝细线,她觉察到了燕缨悄看她的灼热眸光,她嘴角微扬,望着天上飞舞的纸鸢,“郡主,可学会了?”
燕缨回过神来,顺着楚拂的视线瞧去,燕子纸鸢如今飞得很高,可楚拂方才说的话,她竟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我……”
“郡主自己来试试。”
楚拂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恭敬地站在了燕缨的身后。
燕缨慌了,不知是该牵细线,还是放线轱辘,她往后看了看楚拂,“拂儿,我该先做什么?”
楚拂轻笑,“郡主若想纸鸢飞得更高,那便……”她的左手凭空绕了三下,“若不想纸鸢落下来,就……”右手做牵线状,扯了三下。
燕缨的动作很是僵硬,少了楚拂帮扶,她总觉得不管做什么,好像都不对。
一旁静静看着的府卫们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鲜少看见这样不知所措的小郡主。
燕缨听见了笑声,不悦地回头皱了皱鼻子,挑眉道:“不许笑!也不准看!低头!全部低头!”
府卫们哪敢惹小郡主生气?当即纷纷抱拳低头,“诺。”
燕缨哑忍笑意,再看向楚拂之时,笑意敛去了大半,“拂儿,你再教我一回,好不好?”
“诺。”
楚拂走近了燕缨,牵了细线,“像这样……”
“这样我学不会。”燕缨故意着急地道。
楚拂微微挑眉,燕缨蠕了蠕唇,“幼时学写字时,女官们可都是手把手教的。”
“原来……如此。”
楚拂意味深长地说完,心口贴上了燕缨的背心,她胸臆间狂烈跳动的心,与燕缨半点不差。
她收拢双臂,再次拥她入怀,左手托着燕缨拿线轱辘的手,右手握了燕缨牵线的手,笑道:“像这样……”
燕缨双颊烧得通红,可她这样喜欢的欣喜滋味,喜欢被楚拂这样温暖地拥着。
她与她,耳根渐烧。
她本就比楚拂矮了半个头,此时楚拂低颔教她,燕缨往上抬眼,发烫的耳翼恰恰擦过了楚拂的颊边。
烫。
楚拂以为自己的双颊已经很烧了,哪知燕缨的比她更烫。
她哑然轻笑,不由自主地将双臂拢得更紧。
她这次承认了,她喜欢拥着她,就想这样珍之重之地拥她——一辈子。
楚拂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胆念头吓了一跳。
当真可以么?
燕缨似乎觉察了她的变化,只听她软声耳语,“拂儿,余下的日子,就这样陪着我,好不好?”
缨缨。
楚拂倏然握紧了她的手。
燕缨生怕她要拒绝,赶紧以退为进,“若是……若是拂儿觉得不好……可以当我……没有说过的……”
“好。”楚拂答得干脆。
燕缨不知她答的是上面的那句话,还是下面的这句话?
楚拂微笑,“郡主想如何,便如何。”
燕缨大喜,嫣然轻笑。
或许是暖极了,也或许是羞极了,燕缨面若桃花,哪里还有一丝惨白?
楚拂脉脉看她,也脉脉在心间轻声道:“今日的缨缨……更美……”她浑然不觉眸光中隐藏的情愫渐渐流露,她只知燕缨又羞又慌地垂下了头去。
看着燕缨红透了的耳根,楚拂突然有那么一个念头,想去轻咬一口。
“拂儿……”燕缨轻声唤她。
楚拂回神,“民女,在。”
“我……有点渴。”
“诺。”
楚拂松开双臂,低头沿着石径跑上了【春雨间】。
燕缨细数着楚拂微乱的脚步,哑然笑笑,牵着细线扯了三下,望向了天上的燕子纸鸢——
纸鸢在空中恣意飞舞,几欲穿入云间。
燕缨笑意浓烈,方才有那么一刻,她像是初次穿入云间的燕子,愉悦又激动。
临淮行宫这个时候是不会有宫婢放纸鸢的。
秦王妃在秀明殿外远远望着天上的燕子纸鸢,惑声问道:“去瞧瞧,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宫女?”
“诺。”府卫很快便打探回来了。
“启禀王妃,放纸鸢的是郡主……”
“阿缨?”秦王妃大惊,说好的静养,怎么还跑出来放纸鸢了?不等府卫说完,她急忙朝着【春雨间】行去。
穿过竹径,秦王妃来到了庭院入口,却驻足没有踏入。
她悄悄地藏到了院墙后,看着燕缨喝了一口楚拂喂的清茶,兴高采烈地牵着细线,笑道:“拂儿你瞧,飞得高不高?”
“高。”楚拂看了一眼燕子纸鸢,笑道:“看来郡主学会了。”
“等我再好些,我要自己来!”燕缨语气得意,“我记下了拂儿方才是怎么跑的。”
“好。”楚拂点头一笑,余光看见了庭院入口处的秦王妃,她连忙敛了笑容,朝着秦王妃的方向福身一拜,“参见王妃。”
这楚拂果然警惕,她就瞧了这一会儿,都能被发现。
秦王妃怏怏然走进了庭院,还没开口,便被燕缨激动地挽住了手臂,“母妃,你瞧,我会放纸鸢了!”
秦王妃从未见过阿缨高兴成这样,她再仔细看了看燕缨有了血色的脸,又喜又惊地瞧向了楚拂,“今日阿缨……”
“晒晒太阳,下床走走,对郡主的经脉有益。”楚拂如实答道。
秦王妃释然轻笑,牵住了细线,“阿缨,母妃陪你一起放。”
“好啊!”燕缨激动地点点头。
楚拂下意识地退后了数步,微微抬眼,只见门口候着的宫婢中,阿荷一双森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这边。
楚拂坦然对上,不见半点心虚——要到何时她才能真的明白,殊途之人永无同路的可能。
阿荷蹙眉,眸底的狐疑之色渐渐淡去——她当真只是把郡主当病家么?
燕缨偷偷地回眸看了一眼,恰好楚拂也转眸看了看她。
四眸相对,不必多言,不约而同地轻轻一笑,只要,她在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大家久等了~愚人节快乐哦~
应该是个不算肥章的肥章吧~谢谢7,谢谢ZY的深水□□,谢谢林妹妹,谢谢梅同学的红包~么么哒~比心~也谢谢一直支持这个故事的小可爱们~爱你们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