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 梁司寒和几名律师站在客厅里说话,周文安和吨吨陪着梁忠年。
梁忠年对周文安说:“小周……”他声音勉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周文安凑上前一些:“伯父, 您需要什么?”
病房里外都是医生护士,都是精神高度紧张, 时刻准备着的。
梁忠年拉着吨吨的小手, 缓缓说:“晚上让吨吨在医院, 陪着我, 能吗?”
周文安还没说话,吨吨摇摇爷爷的手指头:“爷爷,吨吨陪你哦,吨吨不回家。爷爷是不是怕一个人睡觉哦?不怕怕哦。”
吨吨也不喜欢一个人睡觉,他能理解爷爷。
忽的, 房间外面的争执声愈演愈烈,周文安和另一侧的老郑警惕地对视一眼,他揉揉吨吨道:“宝贝,你陪着爷爷说话,爸爸去看看。”
吨吨皱皱眉,为什么爷爷生病了还是很吵呢?生病了不是应该很安静地休息吗?他嘟嘟嘴巴, 把爷爷的大手掌贴在自己的小脸蛋上,像个小猫小狗似的蹭蹭:“爷爷, 吨吨陪你,你要不要喝水?”
梁忠年老怀安慰地闭闭眼, 吨吨看懂了, 一旁的老郑也看懂意思,便道:“吨吨,我来, 你就跟你爷爷说会儿话。”
吨吨感觉自己的存在好像是有作用的,有些高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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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安从里间出去,见几名中年律师都站着,而几个高大的保镖都面面相觑,梁爸爸却不见身影。
在病房外面有打斗声。
糟了!
周文安想,不会又是跟梁司越打起来了吧?
他拔腿冲出去。
果然,门外的走廊上,梁司寒把梁司越摔了个过肩,后者狠狠地砸在地毯上。
好在这家私人医院跟五星级酒店一样高级,到处都是厚实的地毯,不过梁司越也摔得不轻,整个人都倒在地上。
梁司寒起身,一张阴沉的脸孔上覆满寒霜,盯着梁司越的眼神像是看着恶心的脏东西。
梁司越擦掉嘴上的血迹,他今天挨了太多打,但他这个人记吃不记打,非要闹个明白不可:“梁司寒,就因为我动了你的人,你他妈的居然跟老头子服软要回来!为了把我赶走,你可真是费尽心思!还让老头子现在就立遗嘱,你说老头子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啊?亲生的也分先后吗?!”
梁司寒整了整衣衫,张开五指动了动关节,随后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你也知道,你动了我的人。过去你动了我多少东西,你数的过来?”
他拎了拎裤腿,慢慢蹲下去,手指狠狠地掐在梁司越的下巴上,拧过他青肿的脸,“你要搞明白一件事,你之所以能从我这里拿走一些东西,是因为我当时不在乎那些东西。但如果有一天我在乎了,那我就要连本带利地要回来。不管是你的,还是谁的,只要是我能拿到的,我即便拿到手了去喂狗,我也绝对不会留给你。”
梁司越下巴痛得太阳穴都突突跳,两只带红血丝的眼球瞪着他。
梁司琪从走廊尽头冲过来:“梁司寒!你放开我弟弟!”
刚才梁司越突然下车要回医院,梁司琪就觉得不对劲,果然这个蠢弟弟又来找打。
这就是没本事还要硬上的后果,梁司琪都想骂他一句傻逼。
这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梁司寒退开,站在梁司琪面前,语调略带讽刺地问:“熟悉吗?这种戏码。”
这句话让梁司琪不寒而栗。
她陡然间想起来,从前他们姐弟两个人都爱招惹梁司寒,他必然要反抗,而后姐弟其中一人脱身,找爸爸妈妈过来做主。
那都是一些很细碎,很遥远的记忆,混杂在他们姐弟的少年时代中。
也是因为梁司寒从来都沉默寡言不解释,他们才每次都能得逞,以捉弄他为乐趣。
梁司琪扶着梁司越起来,她低声骂道:“妈既然让你回去就回去,你要是连妈的话都不听了,以后你真的就别回这个家。”
她方才在车上也听明白黄敏臻的意思,只要梁忠年的身体没有完全出问题,那他们有的是时间跟梁司寒斗,没有必要争一时的长短。
哪家豪门争产是一次决定的?
哪家的遗嘱不是三年改四次?
现在最重要的是,梁忠年身体康泰地活下去,那他们都有机会。
若是真把梁忠年气死了,遗嘱生效,那一切就晚了。
可是梁司越不懂,为了一时意气非要冲回来。
他甩开梁司琪的手:“你走开,你懂什么?!你往后拿梁家的钱,等你出嫁还是梁家千金,风光大嫁,我呢?我呢!”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质问梁司琪。
梁司琪的右手蠢蠢欲动,她终于明白黄敏臻为什么要扇他,自己也有点控制不住。
对着亲弟弟,她只能忍了:“司越,你但凡有他一点脑子,你就不会连一张底牌都没有。我是不行,我没有这个脑子,可你想当梁家的掌权人,你就好好看看你跟他差在哪里。我走了,你要继续挨打,继续让病房里的爸爸难过,你就接着跟他纠缠。从今往后,你哪怕被他打死,我也绝对不出面说一句话。”
撂下这句话,她瞪了一眼梁司寒,以及不远处的周文安,她直直地对周文安说:“周先生是吧?你看到梁司寒这么打我弟弟了吧,我告诉你,他小的时候性格更古怪,典型的有暴力倾向。我看你还是得小心点,跟这种人过日子,往后有你好受的。”
说完,她拽住梁司越:“走!”
梁司越几乎是被她拖走的,他对梁司寒放狠话:“梁司寒,别以为你赢了,你等着!”
梁司琪低声咒骂:“别学狗吠了,在别人面前当狗很好玩吗?”
梁司越怒道:“你骂我干什么?你骂他啊!”
两人越走越远,梁司琪道:“我不骂他,我就是费解,同一个爸爸生的,为什么你的脑子这么不经用。”
正好电梯抵达,梁司琪踹他屁股进去。
梁司越骂道:“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现在都要骂我?啊?就为了那个外人!”
梁司琪气得揉太阳穴:“你闭嘴吧,要当一条狗,你也学学梁司寒,不叫的狗才会咬人,懂吗?”
梁司越空拳砸在电梯墙上,问道:“妈今天跟爸在书房说什么了?为什么他气成这样?”
梁司琪摇摇头,叹气:“因为你的事情,气不过多说了一句梁司寒从小性格就不行。你说这话能当爸的面说吗?你听老郑刚说什么了?在爸心里梁司寒最像他,你能明白吗?说梁司寒性格不行就是打爸的脸,那他能气得过?忍都忍这么多年,何必现在说这些话,我也不懂妈怎么想的。”
梁司越暗暗说了一句:“还不如直接气死。”
“梁司越!”梁司琪重重骂一句,“这话你要是敢在外面说一个字,你信不信你以后可能就要改姓了?”
梁司越哼了哼,浑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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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走廊,周文安走上前托住梁爸爸的手,不久前贴的创口贴,伤口又裂开了。他低垂着眼帘,声音微弱地道:“怎么样都可以,但不能当着吨吨的面打人,好不好?”
梁司寒皱了皱眉,搂住他:“嗯,以后不动手。动手的事情让保镖来。”
周文安靠在他肩头,嘀咕道:“你都三十多岁了,万一伤筋动骨的,我怎么办?”
梁司寒按住他的后颈,轻轻缓缓地揉,脑子里绷紧的神经总能因为他的存在而缓和下来,他低头在他耳边道:“伤不着腰,一定不会让你委屈。”
“什么啊!”周文安敲他的腰侧,什么时候还说这种玩笑话?
“对了,伯父希望吨吨可以留下来陪他,要不然我也留下来?”
梁司寒把一个保镖招过来,让他去安排房间:“我们都住下来,需要什么就让陈师傅回去拿。”
周文安摇摇头,陪着他进去,请一个护士取碘酒和创口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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吨吨从病房里出来,见爸爸和大青蛙在沙发上坐着,大青蛙的手背又流血了。
他刚才在家就发现了,爸爸还说大青蛙不小心伤到的。
吨吨一路小跑过去,心疼地说:“爸爸!”
梁司寒伸开一条胳膊拦住暖宝贝,亲亲他的脸颊:“爷爷休息了?”
吨吨乖乖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托大青蛙的手:“爸爸,吨吨给你呼呼。”他撅起小嘴,努力地吹吹。
他摔跤的时候,爸爸就是这样给自己呼呼,就可以把疼痛给呼呼走掉的。
周文安帮梁爸爸贴上创口贴,对吨吨道:“宝贝,大青蛙说今晚我们都住在医院陪爷爷,一会儿爷爷要是醒了你就跟爷爷呆着,晚点睡觉的时候爸爸就带你去房间里休息,好不好?”
“好的哦。”
梁司寒也道:“吨吨,哄爷爷开心的任务,爸爸交给你了好吗?”
吨吨满脸认真:“嗯!吨吨会做好的哦!”
周文安见宝贝儿子这么懂事乖巧,揉着他细软的头发道:“爸爸已经让小黎姐姐把烤好的蛋糕和小饼干都送到病房来了,一会儿吨吨可以吃到。”
吨吨喜笑颜开,刚才一直担心爷爷生病,居然忘记还有蛋糕和饼干。
他虽然坐在大青蛙怀里,依旧往爸爸怀里歪:“爸爸真好,亲亲爸爸。”
周文安凑过去脸,叫他亲亲,点点他的小鼻尖:“一天到晚就会说好听话。”
“哪有嘛,我就是喜欢爸爸,才说爸爸好的呀。”吨吨哼唧哼唧地往大青蛙怀里凑,嘀嘀咕咕地说,“爸爸嫌弃我,大青蛙最好了。”
梁司寒看怀里的一小团,就鼓出来个小屁股,两只小手还紧紧搂着自己的腰,可可爱爱,他心都要柔化了。他搂紧:“嗯,我的吨吨宝贝也最好了。”
他以前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这样的话,可是现在仿佛浑然天成地就在嘴边,忍不住要夸夸宝贝儿子,要让他明确知道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和重要性。
这是他的家庭没有教会他的,但他从吨吨和周文安这里学会了。
听着大青蛙这么说,吨吨高兴地故意扭动小屁股,装可爱卖萌,讨两个爸爸开心。
周文安一边收拾创口贴,一边笑着道:“小屁吨。”
“哼哼!”
周文安戳他的小屁股:“小屁吨!”
吨吨忽的抬头,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问大青蛙:“爸爸,小屁吨听起来可爱吗?”
梁司寒浅笑,扯扯他的嘴角:“可爱。”
好像从小周爸爸口中叫吨吨的时候,不管叫什么小昵称,都带着一份特别的亲昵。
吨吨张大嘴巴作势要“啊呜”“啊呜”地咬大青蛙的手指头,可是手指头跑的快,咬不到。他鼓鼓圆圆的脸颊,得意地说:“因为吨吨可爱哦,所以小屁吨才可爱,嗯!就是这样的!”
周文安无奈地想:救命,到底哪里来的自恋小屁孩?
入夜,吨吨被爸爸带着去洗漱,张大小嘴打哈欠。
刚才从病房里出来时,爷爷正在跟大青蛙说话,好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沟通。
吨吨刷过牙后,问:“爸爸,爷爷是不是要早点睡觉觉啊?”
生了病,不都应该早点睡么?
周文安拧干热毛巾递给他,解释道:“爷爷应该是中间休息够了,所以比较有精神说话。而且可能是要今天就跟大青蛙说好,吨吨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会休息的。”
“哦。”吨吨擦干净小脸,心里想:大人们好忙的,睡觉了还要说很多事情。
如果自己可以不变成大人就好了,不仅每天可以按时睡觉,还可以被香香的爸爸抱着呢。
洗干净后,周文安帮他擦婴幼儿面霜,指尖蘸取一些点在他的下巴、额头、脸颊,以及小鼻尖上。
吨吨凑到镜子面前看看,用小手抹开,轻轻地揉揉,嗯,自己也要变成香香的吨吨。
擦好后,他偏过润润的小脸:“爸爸,亲亲我!是不是香香的?”
周文安笑着亲他:“嗯,很香了。”
这款面霜是奶香味,的确擦完就让吨吨变得更可爱了。
吨吨等爸爸洗过脸,拿着面霜说:“爸爸,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擦擦。”
周文安低头,闭着眼:“少一点就好了,爸爸不用擦很多。”
吨吨一边用手指把面霜点在爸爸脸上,一边说:“爸爸也要变得香香的。这样大青蛙也会很喜欢的嘛!”
周文安蓦地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宝贝儿子:“谁说的?”
“大青蛙说的呀,爸爸香香的,很好闻。我也这么觉得呢。”吨吨美滋滋地道,点完面霜后,还用小手慢慢抹开,爸爸皮肤也软软的嫩嫩的,真好。
周文安想:大青蛙怎么回事啊,怎么什么都跟小青蛙说的吗?
吨吨帮爸爸擦完,凑过去亲亲爸爸,他伸开手像个袋鼠那样挂在爸爸脖子上:“爱爸爸!”
周文安用手臂抱住他,腾出手拧上面霜盖子:“爱吨吨。”
吨吨接着说:“爱小芝麻哦!”
周文安低头,跟他顶了顶鼻尖:“爱小青蛙。”
梁司寒刚推门,就听见父子俩在闹着玩。
吨吨伸出一只手,笑嘻嘻地要扑过去:“爱大青蛙!”
周文安抱着他递过去,也跟着说:“爱大青蛙!”说完,他朝着梁爸爸笑得温柔。
吨吨满意了,终于达成共识:“嗯!小芝麻和小青蛙都爱大青蛙。”
梁司寒搂住两个宝贝,柔情满怀地低声道:“大青蛙爱小芝麻和小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