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司寒带着吨吨和周文安提前回到家中, 吨吨原本次日就该回幼儿园上学,可谁知回家的夜里就开始发起高热,难受得缩成一小团。
平日里, 吨吨在家里蹦蹦跳跳、欢声笑语,生病后家里忽然间安静得出奇, 叫人异常不习惯。
医生诊断是感冒发烧, 没有大碍。
两个爸爸都放心下来,一起照看吨吨。
梁忠年过来看望过孩子后,严厉指责梁司寒这个当父亲的没有照顾好孩子。
“吨吨才多大?你怎么能把他这么带来带去的?现在又是这么冷的季节, 山里是什么温度,这里又是什么温度,能不感冒吗?能不难受吗?”
他越说越气愤, 紧紧皱着眉头。
梁司寒原本对着梁忠年,总要反驳几句, 今天这时候,却一句话都没说。
是他的责任, 他认。
韩蕙真刚看望过吨吨, 从卧室出来,听梁忠年在发脾气, 她劝说道:“小孩子冬天跑跑跳跳, 一会儿出汗一会儿吹风,是容易感冒。你不要这么急。”
梁忠年浓眉压眼, 眼神复杂地看看前妻,不发一语。
韩蕙真道:“我跟文安聊过了,文安说吨吨出生后每到冬天基本都会感冒一次。吨吨身体挺好的,一般的小孩子一年不得有个三四次头疼脑热?老梁,你就是没有自己手把手带过孩子, 你不了解。现在医生都说问题不大,你就不要教训司寒了。司寒这也不是希望一家人都在一起?”
这话说着说着,忽然间三个人都沉默了。
三个人以前曾是一家人,没想到多年后,竟然各自成家。
梁司寒严肃地自我谴责:“这次是我的问题,我没有考虑到吨吨的身体承受情况,就带着他去了山里,以后我会注意。”
这可能是梁司寒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对梁忠年服软。
韩蕙真特别意外,没想到儿子自己成为爸爸后,性格脾气都开始慢慢地变化。
梁忠年自然也很是惊诧,虽然他对于大儿子从前对自己的反驳和不认同感到异常气愤,但今天他突然直接认错,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那个……我也不是怪你……”
可是刚才好像的确是在责怪大儿子照顾不周,他这话不好圆回去。
梁忠年停顿一下,道:“司寒,你到底比小周都要年长,做事情总是要考虑的更周全,不要任性妄为。”
韩蕙真笑道:“你这是在说你儿子老吗?”
梁司寒:……
梁忠年咳嗽一声,对前妻道:“这话怎么说的?我是让司寒做人做事要考虑方方面面。”
韩蕙真坐在沙发上,抚平裙上的褶皱,对梁忠年摆摆手,请他先喝口茶闭上嘴,她另外有话要问。
她对面前的大儿子道:“司寒,你可真的是老大不小了,三十五岁近在眼前。我们跟别人家不同,先有孙子,我们肯定不催你生孩子,但结婚呢?总是要摆个喜酒热闹热闹。再说文安年纪轻,人长得斯文好看,性格是百里挑一的温柔,事业蒸蒸日上,前途一片光明,你就不着急把人定下来?”
梁司寒听着亲妈的话,总有一种,自己老了没人要,赶紧先绑住年轻媳妇的错觉。
何至于如此?!
梁忠年跟前妻站在统一战线,接着对大儿子谆谆教导:“司寒,你跟小周之前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先结婚再生孩子,这些事情都算是过去,我跟你妈都不会过问。就从你接小周和吨吨回家开始,我们都把他们当一家人,吨吨是我嫡亲的孙子,小周在我心里也就是半个儿子。这是大喜的事情,怎么说也要结婚热闹下,让周围亲戚朋友都知道我有个宝贝孙子又多了半子。是不是这个道理?”
韩蕙真笑着拍他的大腿:“老梁,说得好!今天我支持你。”
父母说得如此入情入理,梁司寒也无言反驳。“我会跟他聊,不急。”
梁忠年听到“不急”两个字就摇摇头:“我让老郑请个师傅,直接定个黄道吉日你们领证,再定个合适的好日子,结婚摆喜宴。”
结婚这么重要的事情,被他说的跟上馆子吃饭一样。
梁司寒有些意见:“我说了,我跟小周商量着来,你别插手这件事。”
按照他如今的想法,先求婚再订婚再领证最后是婚礼和度蜜月。
他想按照最正式的婚礼仪式一步一步地安排好,想给周文安最好的一切,更想给他留下一个终生难忘的美好印象。
韩蕙真见儿子模样,便道:“那你就早点商量,一年又一年的,别往后拖太久。”
梁司寒道:“你们都早点回去吧,我上去陪吨吨和小周。”
梁忠年抬手,让他去忙他的。
等大儿子上楼,梁忠年同韩蕙真道:“哎,你说怎么回事?这家里一个个的都不愿意结婚。”
韩蕙真淡笑:“都一样,现在小孩子管二十多岁结婚叫英年早婚。”
梁忠年疑惑:“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英年早逝。
韩蕙真笑着解释:“落伍了吧,意思就是结婚跟死亡一样,如果年轻轻的时候就发生,算是一桩悲剧。”
梁忠年听不得这种晦气话,横了一眼:“简直胡说八道!”
韩蕙真起身:“行了,回去吧。吨吨这感冒没什么大事情。明天你再来看看吧。”
她往厨房走去。
梁忠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
厨房里,韩蕙真同李阿姨叮嘱几句,不过李阿姨也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她也不着急。
另外她打开冰箱,见里面有自己之前送来的海鲜干货和炖汤材料,都已经吃了差不多三分之二。
她随口问道:“每天都在炖汤是吧?”
李阿姨照实说:“是的,每天晚上吃饭基本都有汤,另外是周先生给先生单独炖的安神汤。”
“安神的啊?”韩蕙真关上冰箱,看向李阿姨,“司寒失眠好点了?”
李阿姨点点头:“挺好的,现在都跟吨吨一样,每天早睡早起。”
韩蕙真意外,之前也知道大儿子睡眠不佳,劝他好好养身体,他也不听。现在倒好,身边有体己人,还有个宝贝儿子,终于知道调养身体。
她眉开眼笑:“那行,我再送点好的食材过来,让文安挑着用。”
等离开时,韩蕙真拿起客厅的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三个红包,都递给李阿姨:“上面的是给你的,另外两个是给小黎跟老陈。”
李阿姨一看红包就特别厚实,尤其是最上面给自己的那个。她惊讶地道:“这怎么行呢?先生这段时间刚给我们加过工资的。”
韩蕙真把红包塞进她手里:“那是司寒给你们的,这一份是我给你们的。算是到年关的红包,等过年我就不发了,叫老梁给你们发。”
李阿姨还是摆手:“真的不行,我们平日里做的事情不多。先生和周先生事情少,吨吨也好照顾,没理由刚涨薪资,再拿红包。”
韩蕙真把红包塞李阿姨的兜里,笑着说:“我们都多大岁数,还让红包呢?多不好看。别跟我客气!你好好照顾他们就行。”
她转身,潇洒利落地走了。
李阿姨拿着红包有些像是烫手山芋,正思索该怎么办,就见梁司寒从楼上拿着杯子下来。
她赶紧上前递上红包,满脸为难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梁司寒淡淡道:“收了吧,应当的。”
梁司寒不像是韩蕙真,不太好亲近。
李阿姨听他这么说,也不敢跟他推三让四的,只得点点头:“那真的是谢谢先生了。”
梁司寒一边走向餐厅一边道:“谢谢我妈吧。”
李阿姨这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让红包,都忘记道谢了,真是不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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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卧室,周文安寸步不离地守着吨吨。
吨吨之前退了烧,一直在迷迷糊糊地睡觉,热度虽然退去,但脸色依旧潮红,小嘴巴却是苍白的。
周文安虽然知道吨吨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但仍不免心惊肉跳,自己也食欲不振,根本不想吃东西,更不想离开半步。
梁司寒在厨房取了一些吃的端上去,哄着他说:“宝宝,你吃点东西。我看着儿子。”
周文安摇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宝贝儿子,生怕他在睡梦中不适,或者呼喊自己。
梁司寒坐在他身后,搂住他的腰,低声说:“宝宝,听话,别把你自己累坏了。”
周文安瘪瘪嘴,自责地低声道:“如果我要是不出去工作,就……”
他的确知道吨吨每年都要感冒,他也是这么告诉伯母的,但在自己心里,仍旧有一种难言的内疚。
梁司寒最怕小周爸爸这么想,赶紧把人搂进怀里,慢慢地抚他的头发,轻声安慰:“宝宝,这件事主要是怪我没有考虑周全。我爸妈刚才在楼下已经批评过我了,跟你没有关系,跟你出去工作更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周文安捂着自己的眼睛,汹涌的泪水却从指缝里渗出来,难受地说:“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我……”
道理他都懂,可是看着吨吨现在又是高烧又是沉睡,他心里就是难受。
梁司寒温柔地吻掉他的泪水:“宝宝,不哭了。回头眼睛哭肿了,吨吨醒过来会着急的。他这么懂事,一定会猜到你哭过。你也不想他担心,对吗?”
“嗯。”周文安瘪瘪嘴,努力地忍住泪意,靠在身侧男人宽阔坚实的胸膛处,他瑟缩了一下肩膀,紧紧地抱住这个值得依赖的人。
梁司寒抽了湿巾为他擦泪,等他情绪平稳一些,就推着他去起居室吃东西。
他一样一样地将托盘上的炖盅都打开,有蒸蛋、鸡汤、蔬菜和米饭,还都散着热气。
梁司寒把筷子递进他的手里:“阿姨早就准备好了。乖,多少吃一点。”
周文安又看一眼床上的吨吨,抿着嘴唇推推梁爸爸。
梁司寒明白,他这是要让自己去顾着吨吨。他揽住小周爸爸的后脑勺,在他额头印个吻:“好了,你吃饭,我去陪吨吨。”
梁司寒坐回床上,侧躺在吨吨的身边,手掌搭在他的小身子上,捏捏他的小耳朵,碰碰他的小嘴巴:“吨吨,快点好起来。爸爸带你吃好吃的,再带你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好不好?”
吨吨睡得深沉,并没有反应。
梁司寒刚过来没多一会儿,就见起居室吃饭的小周爸爸朝自己走来。“吃得这么快?都吃了?”
周文安点点头,一言不发地靠到吨吨身边。
梁司寒无声地叹气,“你比吨吨还任性。”
但到底没有再让他另外去休息,而是搂住他,一起默默地注视着吨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文安终于看到小宝贝眼皮轻轻地颤动,他紧张地凑上前,声音轻轻地唤:“宝贝?吨吨?”
吨吨好像是用力挣了挣眼皮,一下睁开,有些迷糊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爸爸。
昨夜里的高烧余威尚在,现在他的小脑袋都晕晕沉沉的,他软绵绵地叫“爸爸”,被子下的小手试图伸出来抱一抱爸爸。
周文安听见宝贝儿子开口,立刻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脸上连亲好几下:“宝贝,是不是很难受?你跟爸爸说好不好?”
吨吨睡得也足够久,反应稍有些小小的迟钝,他努力地努努小嘴巴,试图亲吻爸爸,可是够不到,好在爸爸已经看懂把脸颊送到自己嘴边,他立刻嘟嘴亲上去。
他倒是不头疼了,就是浑身使不上劲,四肢很沉重,抬不起来。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爸爸和大青蛙,瘪瘪嘴:“吨吨不要生病。”
周文安把他额头上的刘海往后拨,在他额头上亲一下:“就是感冒,不严重的,等按照沈伯伯说的那样按时吃了儿童感冒药,宝贝就能立刻好起来。”
吨吨继续哭丧着小脸,小小声的抗议:“不要吃药。”
梁司寒知道宝贝儿子一生病就容易变得娇气些,他搂住儿子,哄着说:“吨吨乖,等恢复健康,你就可以吃别的好吃的了。想吃什么,爸爸都给你准备,好不好?”
吨吨“唔”的一声往大青蛙暖暖的怀里钻,闭着眼睛一脸乖乖的模样,小声央告:“大青蛙抱着我跟爸爸一起躺着,我要在中间的。”
“好。”梁司寒和周文安都躺上床,让吨吨躺在两人中间。
周文安小心翼翼地问:“宝贝,喝一点水,把药吃了,好不好?”
吨吨抿着小嘴巴不说话,不想吃药,吞不下去很难受的。他眨巴眨巴眼睛,跟爸爸求饶。
梁司寒则道:“吨吨听爸爸的话,不要让爸爸着急。你感冒了,你爸爸也一直没有睡觉在陪你的。所以你要赶紧吃了药立刻好起来。知道吗?”
吨吨注意到爸爸的嘴唇干得起皮,而脸色苍白,的确看上去不像是平时那么好。他朝爸爸伸手,轻轻地抱住他:“爸爸。”
周文安摸摸他的小脑袋:“吨吨吃药才能好起来的,吨吨以前吃过药的,还记得吗?”
吨吨有印象。
打针吃药都是异常深刻的画面。
这会儿,他看看爸爸,再看看大青蛙,决定还是做个乖宝宝,他翘起小嘴巴,可怜兮兮地说:“那我吃了药,可以……吃好吃的吗?可以出去玩吗?”
梁司寒道:“当然可以。”
吨吨忽的腻腻歪歪起来,在大青蛙怀里拱来拱去,声音小小地说:“我想要一个真的大毛毛。”
楼下的大毛毛是假的,虽然骑上去也很帅气很好玩,可是吨吨还希望拥有一个活生生的大毛毛,可以跑起来的那种。
吨吨也知道养小毛毛和大毛毛的区别,毕竟小毛毛只要有个小小的猫窝就可以,而大毛毛显然需要的空间更大。
梁司寒还以为宝贝儿子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原来只是想要一匹马,便道:“好的,爸爸答应了。等吨吨恢复健康,我就带你去马场挑一匹马回家,选你最喜欢的。”
吨吨听到这话,眼睛里终于闪烁了些神采光芒:“爸爸,大毛毛养在哪里呢?可以养在家里吗?”
梁司寒想了想道:“可以,等我们选好大毛毛,爸爸就找人把后面的网球场改建成大毛毛的房子,再把花园的草坪重新整修过,可以让大毛毛跑起来。”
“真的哦!”吨吨从大青蛙怀里直起身子,被子从肩头滑下去,他有些激动,不确定地问,“爸爸,是真的吗?”
“是真的。”梁司寒搂住宝贝儿子,“爸爸什么时候骗你?”
吨吨知道大青蛙不会欺骗自己,可是太不可思议了,能在家里养一个大毛毛哎!
好幸福哦。
“呜呜呜……爸爸真好,我爱爸爸。”吨吨投入大青蛙怀中,忙不迭地表白。
周文安在旁边听了,心道:这可好了,在家养一匹马……
他默默地提醒吨吨:“吨吨,先吃药,等你恢复我们再计划这件事。”
吨吨从兴奋中回过神,朝着爸爸嘟嘴:“吨吨吃药哦。”
周文安被他逗笑,小宝贝一举一动都特别可爱。
吨吨吞下药丸后,张大嘴巴吐出嫩红的小舌头:“苦苦的!苦苦的!”
梁司寒越看宝贝儿子越是可爱,忍不住亲亲他的小脸:“好了吃完药,我们再躺一会儿。你可以在脑袋里想好,想要什么颜色的大毛毛。”
吨吨乖顺地躺在爸爸胸口,闭着眼睛,脸上不禁浮起笑容:“黑色的,跟小毛毛一个颜色,大大的,可以跑得很快很快!”
不知为何,吨吨的脑海中出现了小毛毛站在大毛毛的身上,真是威风凛凛的模样呢。
吨吨嘴角含着笑意睡去。
几天后,吨吨终于痊愈,心心念念想要去选大毛毛的时候,却意外地听见爸爸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糟糕!把感冒传染给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