吨吨和周文安一起手牵手,在月色中,送走了梁司寒。
他仰头看黑色的车子呼呼地开出去,踮了踮脚,被爸爸抱了起来,他顺势捏住爸爸的耳朵。
父子俩在宁静的夜里,一直望着那辆车。
路边的灯光照在车子上,车身闪着流光,转个弯,再转个弯,消失了。像是一缕光,消失在光芒中,从未来过一样。
“爸爸,我喜欢梁叔叔。”
吨吨的脑袋耷拉在爸爸的肩膀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啊呀”一声,懊恼且遗憾,“我都没有给叔叔看我的小青蛙睡衣。”
那是一件卡通绒面连体睡衣,脸露出来头上还连着一个青蛙帽子,后背是浅绿色,前面是白肚皮,趴在地上时像极了一只小青蛙。
非常可爱的小衣服,他喜欢穿着学青蛙叫,逗周文安开心。
周文安一想到他穿着青蛙睡衣的模样,淡笑着转身回去:“那是冬天穿的,现在穿太热了。”
“是吗?”吨吨揉着眼睛睫毛,困意说来就来,手指头扒拉周文安软软的耳垂,在他脸颊上亲了亲,声音细弱下去,“爸爸,你喜欢叔叔吗?”
周文安脚步迟疑,想到梁司寒对吨吨沉稳又有耐心的样子,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真是意外之外的际遇,居然就这样结识了娱乐圈顶层的明星。
周文安走得慢,还没进门,肩头软绵绵的小东西已经呼呼大睡了,平日里还得他说故事哄一哄,可见今天是玩得尽兴。
把吨吨送到床上,周文安拿了湿毛巾轻轻给他擦过全身。
在暖黄昏暗的灯光中,他俯身亲了亲嫩嘟嘟的小脸蛋,低声道:“好梦,我的宝贝。”
真希望这小宝贝遇到喜欢的、聊得来的朋友,一直都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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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吨吨要在白体恤的小圆领上,要求周文安配一个小方巾。
“要蓝色的、花花边的!”
他在更衣镜面前指挥周文安,“要像上次去玩那样在旁边打个结,再藏进去,那样好看。”
周文安看着镜子里扭来扭去不安分的小男孩儿,心说,梁司寒的魅力可真大,让宝贝儿子都臭美起来了。
他手指灵巧地打个结,将丝巾的尖角藏进圆领体恤中,压平,露出一半在白领子外面,对着镜子里的小屁孩儿问:“周吨吨小朋友,这样满意了吗?”
吨吨左看看右瞅瞅,阳光底下淡色的眼眸露出愉悦的神色:“好看!爸爸真棒。”
他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周文安扭开脸,嘟了嘟嘴说:“你都不要爸爸了。就想跟梁叔叔玩。”
“没有呀。”吨吨一听,两只软乎乎的小手立刻紧紧地捧住周文安的脸庞,对着“小芝麻”亲了好几下,“最喜欢爸爸了!爸爸最好了。”
周文安想: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小嘴甜起来没谱。
拍了拍小屁股,一把抱起来:“走吧,吃早饭,别让你的梁叔叔在楼下等太久。”
昨晚梁司寒离开时,主动提出要来接他们去片场的。
这个点快到了。
父子俩吃过早饭,一道出门。
吨吨的手搭在周文安的腿上,乖乖地等他锁门,提醒道:“爸爸快点嘛!叔叔在楼下等急了!”
周文安将要是塞进包里,弯腰把他抱起来。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屁孩子,周文安不跟他一般见识。
等到楼下,父子俩就见熟悉的商务车,车门从里被人打开。
梁司寒踏出来,脸上戴着黑色的墨镜,露面的同时,他朝吨吨伸出手。
吨吨顺势从周文安怀里扑过去,被稳稳抱住后,明显高了一截,他兴奋地说:“叔叔好帅啊。”
梁司寒注意到T恤里面暗藏“心机”的小方巾,夸赞道:“吨吨今天也很帅。”又看了眼依旧白体恤宽松牛仔裤的周文安。
他倒是例外,越是素气越见韵致。
周文安有些羞于直面梁司寒的眼神,总像是带着某种力量,像是要把他例外都一眼看穿。
昨晚他趁着吨吨睡着了,在网上搜了搜梁司寒的新闻,不过也算不上新,多半是陈年旧闻。
梁司寒出道一直拍电影,合作的导演不管出名与否,似乎每一部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品之作,可见选片子的眼光犀利。
但没找到采访画面,鲜少直面媒体,多半是电影重要的宣传会现场才会说一两句,只回答跟电影、角色有关的话题,连幕后花絮都很少谈及。
粉丝称他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吃饭,非要靠演技。
着名导演说他是明明可以靠演技在娱乐圈横着走,却低调得恨不得消失于媒体视线中。
梁司寒有个微博,看上去都是工作室在打理,电影上映宣传期会po宣传照片,照片多半是剧组所有人的超级大合影,很少和其他明星互动。
有意思的是,许多别的明星粉丝会来这些照片里认领自家的偶像。
这样一个人,居然就坐在自己的旁边?
此时此刻,周文安看着吨吨坐在他腿上同他说话,听他沉稳简短的话语,不真实感极其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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吨吨正在跟梁司寒说自己有一件很可爱的小青蛙睡衣,耳朵听见了周文安的手机响了。
他扭头竖着小耳朵看向爸爸。
周文安侧过身,接通电话:“李老师,您好。”
是编剧工作室的负责人,李淮明。
李淮明在电话中不客气地问:“小周,你怎么搞的,第六集 和第八集的人物关系都乱了,逻辑前后都是矛盾的!你最近怎么总出错?”
周文安为难地压低声音说:“不会啊,我给到您助理之前都是检查过的。”
李淮明生气地指责:“你现在来工作室吧,这简直就是乱来,你在工作室可干了三年了。三年不是三天啊小周!”
周文安是李淮明带入编剧圈子的,对李淮明是亦师亦领导的感情,听老师这么说,立刻道歉:“对不起,老师,那我……”
他看了看满脸期待的儿子,只能说:“老师我今天要带孩子出门办点事,我能晚点……”
“小周,你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哎你自己想吧。”李淮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挂断了电话。
周文安举着手机,车外是倏忽而过的车辆和风光。
吨吨似乎有心电感应一般,瞪大眼眸问:“爸爸?你怎么了?要去工作吗?”
周文安点点头,指尖碰了下他软软的脸颊:“你今天跟叔叔拍戏,爸爸忙完再去找你好不好?”他伸手去抱儿子,把他搂在怀里,吻了吻暖热的额头。
“是去时影?”梁司寒问道。
时锦年华影视在业内又被简称为时影。
梁司寒没等周文安点头就对开车的罗远恩说:“远恩,先去时影。”
“不用了。”周文安阻拦,“你们拍戏要紧的。”
梁司寒果断地说:“不差这么半小时,来得及。”
罗远恩在后视镜里瞥了眼一本正经扯淡的梁司寒。
这人从前可是守时到了极致,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简直是令人震惊。
罗远恩也说:“周先生,开过去很快的。我熟门熟路的,以前总去。”
“是……是吗?”周文安不太确定。
梁司寒简短道:“你们老板,以前跟我有过合作。常来常往。”
周文安这才点点头:“那真是麻烦您了。”
他又低眸脸红了。
白生生的面庞,散着海棠红,仿佛一枚青涩的果实,分明还不到成熟的时刻,却意外地有些软嫩可口的香甜。
梁司寒多看了一眼。
等到了时影,周文安下车。
吨吨伸长脖子,指着脑门呢喃:“爸爸我要亲亲。”
“乖。”周文安扶着车门,亲了亲梁司寒怀里的小孩儿,抬头时,尴尬地避开梁司寒的犀利眼神。
谁也不知道,此刻的梁司寒嫉妒这种亲密接触。
嫉妒到发疯。
吨吨挥着手说:“爸爸,那你一会儿要来片场看我拍戏哦,我会加油的!嗯!”
“好。”周文安朝他又挥挥手。
转身时候才想,我为什么对梁先生这么放心?居然能把孩子交给他。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转念一想,梁司寒身上好像的确有一种能让人信服的沉稳和安全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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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片场的路上,只剩下吨吨和梁司寒。
吨吨坐在梁司寒腿上,嘀咕说:“爸爸工作很忙很辛苦的,但是爸爸说,这是大人应该做的。”他仰头问,葡萄般眼眸闪烁,“叔叔,你工作辛苦吗?”
梁司寒护着他:“如果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不觉得辛苦。就算偶尔很忙碌,可是等工作结果出来,会很有成就感。”
他说完,顿了顿,似乎说的有些“大人”,这孩子应该不懂。
他说:“好了,你是小孩子,不用听这些大人的道理。以后你长大了就懂了。”
“才不是呢。我知道的呀。”吨吨扭扭身体,并不很乐意梁司寒这么说,“爸爸也说过,他喜欢写剧本,写故事,就不会累。他说……”
小脑袋支棱着,想了好一会儿,吨吨才说:“爸爸好像说,他写故事的时候时间会变得很快,咻的一下就过去了。但是如果做他不喜欢的事情,就跟小蜗牛爬窗一样,慢慢慢慢的,而且总是会掉下去,要重新爬过。”
两个小手指学着蜗牛的样子,从梁司寒的手腕悄悄沿着小臂往上爬。
刚爬到手肘,又“嗷呜”一声掉回去,重新开始爬。
“就像是这样。”
梁司寒琢磨了下这话,轻叹:“你爸爸真会形容。”
“嗯!爸爸很厉害的。”吨吨又开始得意,“除了有点胆小。可是胆小是天生的,不是爸爸的错。”
梁司寒想到那个害羞的大男孩子,问道:“你爸爸怕什么吗?”
“怕高啊,怕蛇,怕蟑螂,怕癞□□,怕……”吨吨咯咯咯笑起来,“他什么都怕。好奇怪的,明明我们比较大,蟑螂小小一个,可是他好怕。”
梁司寒无法想象,周文安面对这些东西时候会露出什么惊慌失措的神情,可是在孩子面前,恐怕还是要强作镇定。
吨吨继续说:“爸爸喜欢安静的地方。”他低头,想到了片场的情况,情绪低落地没做声。
梁司寒也想到了,揉着他的耳朵说:“那今天让他呆在休息室里好不好?”
“好呀!”吨吨笑了,但是又想爸爸看自己拍戏。
这话没说,他靠着梁司寒换了个话题说:“叔叔呢?叔叔怕什么呀?”
梁司寒被问倒了。
他三十多岁的人,真没有怕过什么。
常年独居,父母疏远,似乎天不怕地不怕。
梁司寒说:“叔叔没有怕的,但是叔叔有喜欢的。叔叔喜欢在很高的地方看这个世界。”
“我也喜欢!”吨吨一激动,拍在他大腿上,兴奋地说,“叔叔我们去游乐园吧?我们坐摩天轮,到高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呢。”
“好啊。”梁司寒看他两眼放光,搂紧他,“等你长大了,叔叔带你去飞三角翼滑翔翼去跳伞。”
吨吨太小了,没有听明白“等你长大了”这几个字背后,是梁司寒单方面的关于未来的许诺。
梁司寒无意识地将自己纳入了吨吨的人生中。
吨吨脑海里幻想跳伞,又细细地问梁司寒什么是三角翼和滑翔翼,等弄明白了之后激动地说:“我要去玩!”
梁司寒轻声说:“吨吨,你真像我。”
吨吨没听见,嘀咕地说:“可是爸爸都害怕呢,可以让爸爸坐旋转木马,爸爸可喜欢在游乐园坐木马了。”
“是吗?”梁司寒想到安安静静的漂亮男孩儿乖巧地坐在木马上,跟着音乐旋转,心里似乎瞬间静谧柔和。
他提议说:“我们今晚就去游乐园?”
“好啊!”吨吨想了想,“可是游乐园晚上不开门的。不然可以摘星星啦~”
摘星星?
梁司寒把他抱起来,认真对视着问:“叔叔可以让游乐园晚上开起来,你信吗?”
“真的吗?”吨吨不可思议,“真的吗真的吗?”他捧住梁司寒有棱有角的脸颊。
梁司寒看着熟悉的小鼻子小眼睛,认真笃定地点头:“真的,叔叔不跟吨吨说谎话。”
永远不会。
吨吨飞快地凑过来,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好耶!那我们晚上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啊!”
一个猝不及防的、柔软的、转瞬即逝的亲吻,让梁司寒怔忪中失神地笑了。
孤寂的长河,被汇入了涓涓细流。
或许渺小,但却如此鲜明地存在,如此强烈地脉动。
罗远恩:……今晚不是说好有个饭局?看来是去不了了。
等抵达片场,梁司寒让罗远恩去联系游乐园:“看哪家合适,带上律师,买了吧。”
罗远恩:第一次做爸爸而已,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