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 在场的不少人认为中国人的“五十米、一百米”都是一场执着的空谈。
现在,他们见到黑板上细致的设计图和注释,听到律风所说的话, 才真正感受到了中国人的承诺。
这个国家有着独特的信仰,在这样的无神信仰之下, 他们不仅自己站了起来, 还愿意帮扶更多的人。
对菲律宾来说, 这是了不起的国际主义。
对中国人来说,这是必须实现的共产主义。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的理念, 在中国代表团心里熟悉得就像每一次呼吸。
没有任何一个人, 反对律风继续他的设计图。
更没有任何一个人,向律风传授菲律宾人的行为提出异议。
虽然援菲的项目涉及盘活外汇储备, 涉及打破欧美封锁的物资依赖,涉及开拓菲律宾广阔的海外市场。
但是, 更重要的,是中国人深植于灵魂之中的原则——
我们要的不是独霸世界之林, 而是联合全世界的无产阶级, 创造没有剥削的平等世界。
那样的世界格外遥远,却一次一次延展于每一个走出国门的中国人脚下。
正如律风手上的笔, 一条一条画在黑板上,构造出了菲律宾人从未想象过的桥梁。
“主桁架的空间构建大致以两层桁片焊接, 按照我的预估, 直径在0.8米到1.2米之间。在建设之前, 必须进行完整的实验,测试桩基倾斜入地对它产生的水平作用力,才能确定具体的适用直径。”
律风的话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配合他流畅的绘制, 一场交流会变成了鱼平建桥授课现场。
约马尔成为了愤怒的河豚,连坐在位置上都不能安生。
他一直用眼神明示弗格和詹姆斯揭穿律风的作秀,不管是用语言攻击设计图,还是用行动指责律风虚伪都可以!
但是,他身边两位纵横建筑和桥梁的专家,竟然沉默的坐在原位,无视他这个身居高位的雇主。
约马尔帮建筑师弗格开拓思路,“弗格先生,难道黑板上的设计就没有问题?”
已经被律风行动力威慑的弗格,用眼神轻轻掀过。
他也是听说过律风名字的。
这位设计师最初在建筑界出名,不是依靠巧夺天工的设计,而是直白凶狠的脾气。
他曾经在英国皇家建筑交流会上以一敌百,又何况是这区区菲律宾的桥梁。
弗格发誓,如果他敢模模糊糊地质疑,必定会被律风用详实的数据反驳得颜面无存。
现场……可有那么多的记者呢。
“先生,我主攻的是建筑物工程,而不是桥梁。”
弗格拒绝成为朋友圈笑柄,“黑板上的设计有没有问题,应该问詹姆斯先生。”
炮火烧到詹姆斯身上。
约马尔皱着眉看过去,却发现美国的桥梁工程师努力眯着眼睛,费劲的想看清黑板上的设计。
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约马尔等了他五六分钟,詹姆斯依然伸长脖子,虚起眼睛,没有给身边的雇主一点回应。
“詹姆斯先生——”
然而,约马尔的质问还没成形,眯起眼的詹姆斯抬手摇晃,阻止了他的声音。
“让我再听听,再看看。”
即使詹姆斯认为鱼平绝不可能建成大桥,也无法否认,这是一项值得实践的设计,就算菲律宾人不懂得里面的技术含量,他这个桥梁工程师不可能不懂。
于是,约马尔怀着期待,耐着性子等詹姆斯眯着眼竖着耳观摩律风的设计。
那块小小的黑板很快被图形、标注占满。
律风稍稍让开一些,提醒着抄笔记的建筑师道:“我要擦掉上面的设计,再详细说一说密闭结构的问题。”
“我来!”冈萨自告奋勇,拿起了前面的黑板擦。
他不能亲自绘制出这样的板书,但他可以亲自擦掉它们帮助律风腾出一片崭新空白。
面前的中国人和菲律宾人一唱一和,准备换版。
约马尔终于忍不住了,厉声道:“詹姆斯先生,您看出什么了!”
詹姆斯总算能够休息一下劳累过度的老眼,他抬手捂了捂,说道:“虽然设计还需要实验论证,但是从鱼平现状来说,他设计的桥梁应该值得一试。”
值得一试?
约马尔听完,脸都黑了,“我是问,设计有什么问题!”
“问题?”詹姆斯瞪大眼睛看他,“问题当然是实验论证的时候才能看出来。他仅仅凭着一堆数据,能够设计出这么详尽的桥梁,已经是奇迹了!”
“去特么的奇迹!
你们连中国人随手画出的设计图都找不出问题,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来自美国!”
他的怒吼压抑不住声音。
坐在黑板对面,专心致志抄作业的桑托斯,瞬间难以忍受自己竟然和约马尔竞争多年。
“安静,先生。”桑托斯沉下声音,难得没有给政客留面子。
“您如果不想听,可以出去。”
约马尔:……
约马尔最终还是没走。
他满腔怒火坐在现场,成为全场交流会里最不快乐的那个人。
这可能是菲律宾记者们采访过最漫长的交流会。
也绝对是菲律宾建筑师们经历过最震撼的课堂。
一座鱼平地区的跨海大桥,经过律风骨节分明的手,一部分一部分拆解在了黑板上。
似乎只要依照他的设计,做好关键实验测试,就能在菲律宾千年淤积的烂泥湾里,拔地而起。
早上十点开始的建筑交流会,直到晚上十点才结束。
所有参会成员,经历了短暂的两次休息,填饱了饥饿的胃,又聚精会神地坐在现场,填饱了空虚的头脑。
当天晚上,菲律宾的新闻网络就推送出了难以置信的消息。
鱼平地区可以建成一座跨海大桥。
而这座桥,已经在交流会现场,被中国的设计师设计了出来!
图文并茂的报道,带着记者们疲惫的亢奋。
对中国桥梁设计的惊叹,和对菲律宾鱼平未来的畅想,战胜了他们的一切怠惰。
“奇迹!现场论证如何在鱼平淤泥带建成大桥!”
“持续十二小时的会议,中方代表多面讨论了菲律宾的基建难题,并且绘制了一座可行的鱼平大桥。”
菲律宾人对鱼平熟悉无比。
烂泥湾,台风区。
遭起灾难来整片地区都是肮脏的淤泥,严重的时候连救援队的车轮都会深陷进泥坑中。
那个地方的居民,要么死于灾难,要么纷纷逃跑。
只剩下海产养殖场和农场主的植物园。
“为什么要在哪里建桥?”成为了大多数菲律宾人的困惑。
他们多数见过中国人的援建队伍。
繁华的市中心、必备的交通要道都有中国援建的标志,还有动辄几十亿美金的油气场、工业园,建设在远离城市的地方。
可是,鱼平地区就像一片死地。
除了淤泥和淤泥里的海产品,那里什么都没有。
人民的困惑与声势浩大的中菲建筑交流会形成鲜明对比。
大部分人都不懂得鱼平建桥的必要性。
导致他们格外关注这些奇怪的新闻,试图从报道里找出政府的意图。
然而,他们打开新闻详情,见到的不止是单纯的文字,还有记者带回的照片、视频。
陌生的中国设计师,笔尖落在白色黑板,几笔画出了鱼平熟悉的烂泥湾,画出了一座简略的钢管桥。
他在阐述了完整的设计思路,画出了无数复杂的结构图后,用英语流畅无比的说道:“我相信菲律宾可以做到。”
也许是他说得真诚。
也许是视频、照片上的桥梁足够真实。
哪怕不懂得“为什么要建鱼平桥”的菲律宾人,都觉得心里升起丝丝感慨,豁然开朗的觉得——
啊,好像有点儿意思。
殷以乔远在中国,时不时就能收到手机软件推送的国际消息。
中菲建筑交流会的动静比他想象的还大。
国内很快就有了律风图文并茂带视频的消息,白纸黑字清晰写道:“南海隧道跨海大桥设计师:即兴设计出了一座能够矗立在烂泥湾里的大桥!”
震惊部一般的标题,引得殷以乔无奈的感叹,小风又做了什么。
详尽无比的新闻报道,用文字简述了建筑交流会热闹的交流,还在配图上贴心地展示了他的小黑板。
黑板上清晰的图样,和律风做过的所有桥梁设计相差无几。
而律风,站在这一黑板的设计图前,浑身散发着摄像头遮挡不去的光。
殷以乔有一点点预感。
他微微挑眉,给律风发送了消息。
“我看到你画在黑板上的鱼平大桥了。”
不过一会儿,手机震动起来,律风回给他熟悉的软件界面,和黑板手绘如出一辙的大桥设计图。
他说:“现在,你还看到了我画在软件里的鱼平大桥。”
热度逐渐攀升的鱼平大桥,从一个没有影子的工程项目,一跃成为了菲律宾关注热点。
背后藏匿的复苏计划,本该在未来五六年内,慢慢的公之于众,进行招标。
却因为律风随手一座鱼平桥,打乱了节奏。
中菲建筑交流会的成员,结束了明面上的交流,开始了幕后协商。
中国并没有投标,菲律宾也没有招标。
他们依然坐在同一间会议室,就菲律宾的复苏计划详细讨论要造多少桥,要修多少路,才能完成菲律宾想要的经济振兴。
仅仅一周的交流会,在复苏计划的驱使下,延长到两周。
只有翁承先身负南海隧道重任,按计划回国。
留下来的律风被安排负责给出鱼平大桥详细设计图,而其他工程师则负责研讨复苏计划详细内容。
律风即兴完成的一座桥梁设计,给中国带来了意外的百亿美金项目。
他的设计图还没能在电脑上勾出完整桥体,团里的各大建设集团代表,就火速call来了顶头上司,跟菲律宾总建公司的桑托斯,签订了合作协议。
而且,按照菲律宾官方的意思,复苏计划的咨询交给中国,复苏计划的建设也交给中国。
不为别的。
就为了会议上那座黑色线条画出的大桥,还有大桥设计师言辞恳切的“带领你们学会做到”。
律风没想到,在国内为国奉献007就算了。
来到菲律宾,还得996。
他趴在床上,抱着手机跟殷以乔跨国通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律风忏悔得果断,“下次我一定主动告诉你交流会延期,而不是等着你看到新闻才坦白。”
殷以乔的笑声,从听筒清晰传来。
“我还以为,你的错了,是后悔在交流会现场作图。”
“那怎么可能呢。”
这一点律风坚决不改,他轻哼一声,仿佛告状。
“师兄你不知道,当时美国人和菲律宾议员都骑脸嘲讽了,我又不是他们仁慈的上帝,被人扇了左脸,还要递出右脸。”
“像他们这样无耻的家伙,就应该用设计砸得他们头晕眼花,让他们明白——”
“在中国基建的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资本主义都是纸老虎。”
美国就算拿走了城市重建,他们也能通过复苏计划,重新在菲律宾证明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