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萧在前面开车, 谢宿和颜意一起坐在后排。
颜意弯着眼睛摸了摸奖杯,又把奖杯交给谢宿。
谢宿问:“不放在你的办公室里?”
颜意成了艺人总监后,换到了总监办公室, 新办公室比原来的办公司大不少,搬办公室那天他说以后在办公室堆满奖杯。
“阿宿, 这是你新征途里的第一个里程碑,放在你房间吧。”
“放在我房间和放在你办公室没区别。”谢宿说。
听他理所应当又无所谓地这么说, 颜意心里松了口气。
他也是自私的, 即希望谢宿不要喜欢自己,又希望谢宿不要跟自己有隔阂,就像他刚穿越到未来15年在那个剧组时那样,谢宿信任他,愿意跟他亲近, 他们彼此帮扶, 走出暗地。
这几天,他一直被动地等谢宿, 是把选择权给了谢宿。
他想过最差的结果, 就是换经纪人,听到谢宿在领奖台上那么说时, 他就知道他们不会走到那一步。
他想过的最好的结果, 就是现在这样。
颜意舒了一口气,连续几日的疲惫慢慢抽离, 向后靠在椅背上,从兜里掏出那颗奶糖, 剥开第一层糖纸, 糖纸背面一行字映入眼帘。
“小意, 大胆向前走, 我在身后扶着你。”
颜意睫毛轻颤,慢慢垂下来。
临近新年,车窗外灯光繁华灿烂,明亮的路灯蜿蜒至看不见的尽头,好像连接至星空,至未来的某一天。
“谢老师,不要怕,我在悬崖底接着你。”
“就让我们牵着手磕磕绊绊地走吧。”
“小意,大胆向前走,我在身后扶着你。”
颜意喉咙干涩,一路没再说出任何话,直到到了家门口,他侧身抱了一下谢宿。
谢宿顿了一下,克制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在那个吃人的剧组,第一次谢宿抱他时,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当成唯一支撑,可以短暂栖息的所在。
刚过去一年,他反过来成了他的后盾。
这大概就是互相扶持的意义。
两人进屋时,四个人正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斗地主,桌子上放着雷橦送来的宵夜。
郁宴善于谋算手气又好,白时景和黎摇互有帮扶,殷修输得嗷嗷叫。
“郁宴,你是不是出老千!”
郁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殷修:“我不想跟你玩了,你这ug!”
“我想跟你玩?谁硬拉我来的?”郁宴嗤笑一声。
“我来吧。”谢宿走到郁宴身边,“我换你。”
郁宴原本淡淡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锐利了不少。他的眼睛眼形姣好,化女妆时动人心魄,平日里懒懒淡淡,锐利起来幽黑冷涩,让人心颤。
谢宿不动声色地任他打量。
半晌,郁宴站起身离开,“斗地主当然可以让你。”
白时景挑了一下眉,不紧不慢地洗牌。
谢宿刚要坐下,殷修忽然拉住他的胳膊,“等下,今晚这个位置风水好,我要坐这里,你坐我的位置。”
谢宿还没说同意与否,就被殷修摁在他的座位坐下了。
“小颜哥哥呢?”黎摇没注意到刚才十几秒的对视,他还是习惯性地寻找颜意,好像一会儿看不到都不行。
谢宿:“擦奖杯去了。”
“哦~”
殷修:“恭喜谢视帝。”
黎摇:“恭喜谢视帝。”
白时景:“恭喜谢视帝。”
谢宿:“……”
没有被恭喜到的感觉,反而像是被占便宜一样被叫了三声“谢师弟”。
一局结束,殷修又输惨了。
趁他叫的时候,黎摇忙跑去瞻仰视帝奖杯了,不想再洗牌的白时景也跟了过去。
“洗牌。”谢宿对殷修说。
“呦,演员本就比爱豆高贵,拿了视帝的演员更是高爱豆一头了,可以吩咐爱豆做事了。”
谢宿:“……”
嘴上那么说着,殷修还是拿起了牌。
“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他看了一眼谢宿,很快又低下头,双眼专注于手上的牌,“你不会是喜欢我们的大经纪人吧。”
“你这个见女导师第一天就能约人家出去,一个月连约七个女明星的人,看谁都能看出暧昧是吧。”
殷修:“……”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殷修据理力争,“出去吃顿饭看个电影犯法了吗?违背经纪人给的爱豆守则了吗?”
“我只是好心提想你,我们经纪人他心如磐石。”殷修嘟囔了一声。
谢宿站起身,“不用你提醒,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他也去前面看奖杯了。
殷修:“……操啊。”
这是别墅第一个超高含金量的奖杯,颜意擦完递给黎摇,黎摇抱了一会儿,递给白时景,白时景观摩了一下,刚要向右手边递,反应过来右手边是郁宴,又递回了颜意手上。
颜意见谢宿过来,把奖杯递给他,“恭喜阿宿。”
谢宿接过奖杯,“我们共有的,如果不是当时你拿着iad去追邓骑导演,帮我争取《高歌》男主角,我不可能拿到这个奖。”
郁宴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是凭《高歌》拿奖的,毕竟《指尖雪》里有我这么出彩的人压着。”
颜意:“……”
“你醒醒,你是女二,又不是男二。”
郁宴:“……”
黎摇噗得一声笑了,笑完忙捂住嘴,瓮声瓮气地说:“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说完他就跑了。
已经快要十二点了,确实不早了,明天都很忙,几人先后回房。
“女二怎么了?”等人走得差不多了,郁宴逼近颜意,凶狠地说:“女二还不是能让你哭。”
颜意耳朵一红,默不作声。
郁宴越想越气,半夜又翻进颜意的房间让他哭了一次。
颜意知他心里有气,他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郁宴的眼,郁宴拿邱慕辰撒气不提谢宿,是他隐忍的体贴,他不说不代表他不介意不生气。
所以,颜意被欺负到泪珠滑出轻红眼尾,也只是压抑地咬着唇,试图藏住怎么也忍不住地低咽。
直到被郁宴接到口中。
最后在床上“割地赔款”,神志不清时被迫答应了很多条款。
《龙马天空》定在新春档,国内首映和国外在同一天,郁宴拿了几张首映礼门票,以及一副包装好的字画,站在颜意面前示意可以出发。
这是答应好的条款之一,带郁宴去雷家老家走一趟。
年前家家户户走亲串友,来他们别墅的人也不少,郁宴原本对此不屑一顾,忽然就提出要去雷家走一趟。
颜意疑惑不已,“你不会以为这就是过门吧?”
雷明对此惊喜不已,他们刚踏入最外面的大门,他就开心地迎来了。
“小意,郁宴!”雷明一手拉一个,“你们来我可是太高兴了!”
颜意面对雷明比雷橦轻松很多,并不拘束,好像已经习惯生命中有爷爷这样一个角色。
“郁宴来给您送几张《龙马天空》的首映礼入场券,还给您带了幅画。”颜意把其他礼品递给管家,示意郁宴把画和券亲自给雷明。
“爷爷,有次看到您在练字,猜您喜欢字画,我特意淘了一副送给您。”
“爷爷”两个字一出,颜意和雷明都愣了。
颜意看着郁宴,一言难尽。
郁宴泰然淡定,再自然不过。
雷明愣过之后,惊喜得睁大眼,“太好了!爷爷最喜欢的就是武林和字画,郁宴都给我了。”
“而且还叫爷爷了,这是我最想要的!”说完,他期待地看了颜意一眼。
颜意:“……”
“您打开吧……爷爷。”最后两个字声音非常小。
他不可能在老人有生之年都不开这个口,既然要开口,不如把这个功劳记在郁宴身上。
刚才兴奋得声音洪亮的雷明,这次声音却低了一个度,且哑了一个度,“唉,好,我的孙子。”
他低头打开那副画,湿润的眼睛里光芒大盛,激动得不行。
“郁宴你可淘到宝贝了!”
郁宴笑道:“那我运气可真好。”
雷明越看越喜欢,不管是画还是人:“郁宴,你可真是个宝贝!”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颜意,小声说:“小意也是,最大的宝贝。”
“嗯。”郁宴跟着看了一眼颜意,非常赞同,“爷爷说的对。”
雷橦回家时,家里一片祥和愉悦的气氛。
雷明拉着郁宴的手腕,笑得嘴角都要咧到后耳根去了。
他这几年都没见父亲这么开心了。
不过,他一回来,气氛便凝滞了一下。
雷明不满地问:“你回来干嘛?”
他们父子各有不只一个住处,雷明为了方便跟老伙计一起热闹地过退休生活,平日里常去北樾小区住,尤其是知道有个孙子在那里后,几乎每天都住那里,只是最近要过年了,来老家走亲串门来送礼的人多,他才回来。
雷橦平日里住在自己的庄园,偶尔回老家或北樾小区雷明那个别墅看看,最近几乎每天去,雷明天天见就觉得烦了,这才回来两天,他就又来了。
还在这样美好的时光。
雷橦:“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他坐到颜意对面,问:“留下吃午饭吗?”
“不了,我们还有工作要忙。”见雷橦和雷明同时露出失望的神色,颜意顿了一下,补充了句,“下次吧。”
两人神情顿时一亮,尤其是雷橦,这是颜意第一次对他软化,他紧绷的神色也跟着软化,露出个笑来。
颜意移开眼,看向雷明。
“好,小意,你一定要回老家来吃饭。”雷明忙说:“带着郁宴一起来。”
前一句雷橦听得舒心,后一句话听得糟心,“家宴,外人就不必来了吧。”
“郁宴哪是外人!”雷明怒气冲冲地他说:“你不乐意,你不用回来吃。”
雷橦:“???”
怎么回事?
他猛地看向郁宴,捕捉到郁宴嘴角细微的笑,顿时咬牙切齿。
他没想到他不给郁宴好脸色,郁宴也不继续讨他好,而是转身换了目标,站在他的敌对面,想要孤立他?!
“你这只臭狐狸!”
“你说什么?”雷明更加不开心,直接指着他说:“你能不能别回家?”
郁宴跟着颜意站起来,“爷爷,我们先去工作了,明天首映礼上见。”
雷橦:“???”
爷爷?
谁是你爷爷!
颜意也说:“爷爷再见。”
雷橦:“……”
雷明秒变脸,脸上要笑出花,他拿着爱不释手的画亲自送他们出门。
到了门口,雷明小心地拉住颜意的手。
老人的手上血管凸起,褶皱明显,同时给人温暖又踏实的感觉。
“小意。”他说:“爷爷这辈子知足了,可以入土为安了。”
“您说什么!”颜意眉心微拧。
“不是那个意思,爷爷是说,爷爷真的很满足,这辈子的梦啊都实现了。”
他拉着颜意的手,反复说:“爷爷真的开心。”
说到声音有些哽咽。
颜意抿了抿唇,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说:“我也开心,爷爷,以后会更好的。”
雷明回房间时,眼眶微湿,眼神明亮,他摸摸怀里的画,又摸摸颜意送的补品和郁宴送的首映礼入场券,乐得不行。
雷橦扫了一眼,明知故问:“《龙马天空》的入场券啊,几张?”
雷明得意地说:“四张,郁宴说让我们四个老伙计一起去看,真是太贴心了。”
很好,四张。
到底哪里贴心了?他妈的四张!
雷明丝毫没看他,乐呵呵地给老伙计们打电话,约着去首映礼看电影。
另一边,颜意和郁宴也很开心。
出了第一道门,还有一条小路走到外门,两人走得缓慢。
“很开心?”郁宴问。
颜意点了下头。
郁宴:“猜到了。”
颜意渴望亲情,从他在孤儿院,到收养他的家庭,到成年后,一直渴望着。
他喜欢美满,喜欢大团圆,即便自己受点委屈,也想要一份亲情的圆满,这会让他更开心,更幸福,更安心。
正是知道这些,郁宴才会如此。
颜意:“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主动来讨爷爷欢心。”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讨一个长辈欢,没有骄矜,没有冷气,姿态放得很低。
郁宴:“总是要进家门的。”
颜意笑了笑,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路边残雪包冰,树上枯叶零落摇曳,北风窸窣呜咽,这冬日和往年一样萧瑟冰寒。
颜意拉了拉柔软蓬松的围巾,却觉得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暖的一个冬天。
四个老爷子看完首映后,轮番给郁宴打电话把他夸了一大通。
他们激动抛下话来,这部电影一定会爆。
四个老爷子都是有见识的人,这么说至少老年人的市场是能打开的,在其他年龄段表现也不会差。
如他们所料,本就受关注的国际大片,第一天口碑又极好,后面的火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郁宴演的驯马师不仅没被一众外国演员淹没,还突出重围,成为最惊艳的角色。
舒伯特导演专门打电话把郁宴夸了一个小时,同时透漏出有意请郁宴出演他下一部电影的意思。
幸福的困扰来了。
宗导下一部武侠电影已经开始筹备了,男一已说定让郁宴演。
颜意说要协商时间,那边说可以配合郁宴,并说有不少导演向他打听郁宴,这个又美丽又凶残又神秘的华国演员。
挂了电话后,颜意满是感慨和骄傲,没想到郁宴凭自己走上了公司还没铺好的的国际道路。
他隐隐觉得,在电影圈,郁宴会走出一条独特耀眼的路。
这么想着,他去客厅时,看到郁宴正磕着瓜子跟对另外几人说:“你们说,按照这个势头,我不会第一部 电影就拿国际大奖吧。”
颜意:“……”
没人理他。
大家各自磕着瓜子,看电视里的喜剧人。
嗑完了手里那一捧瓜子,谢宿才慢悠悠地说:“国际大奖的最佳男配?”
“男配”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郁宴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没走出国际呢。”
谢宿:“我第一部 电影就入围三大电影节了。”
郁宴:“那是电影,不是你。”
这种对话实在没法听了。
殷修站起来:“我要去xx电视台彩排春晚了。”
黎摇:“我是yy电视台。”
白时景:“我去ss电视台。”
郁宴也站了起来,问谢宿:“你不会没春晚表演吧?”
“我没你幸福。”谢宿站起身,学着他的凡尔赛口吻,“这两天我要跑三场春晚。”
郁宴:“……”
颜意忍住笑,说:“能赶回来就回来吃年饭。”
几人纷纷应声。
全国人民阖家欢乐这一天他们可能没法在一起,但这分别并不叫人难过,因为他们都知道,再忙再晚他们都能回来,有地方可以让他们这群原本不属于这一年的异时空人吃份年饭。
他们一起离开,又各自回来。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