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海ktv遍布全国各大城市, 是一家私密性较好的高档ktv,每一个包间都宽敞奢华。
此时,这个坐着一圈名人的包间里, 喝酒的喝酒, 看戏的看戏, 没有一个人再为丁学桐说话。
只有他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快点啊。”副导演催他, “给黎摇消消气。”
丁学桐胸腔里的气一股股向外冲,冲得他眼眶发红。
平日里,他没少赔笑拍马屁, 可此时他却无法露出一个谦卑的笑脸。
郁宴也不着急, 就这么看着他。
黎摇更是不说话, 他安静地看着丁学桐。
他在想,当时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呢。
两年前,他高考结束那个暑假,那一天阳光明媚。
他正在树上边摘桃子边哼歌, 忽然有道声音传入耳中。
“你唱得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他低头就看到了一个在树下笑的哥哥。
细碎的阳光和树叶影子斑驳地打在他脸上, 他眼里的闪着惊喜光, 看上来的眼神,如同发现了宝藏。
“我胡乱唱的。”
“可是,比我听过的那些歌手唱的还好听。”
他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黎摇不止一次地想,他喜欢那个发现宝藏的邻家哥哥,当宝藏是他时。
可是,他不是宝藏。
如果他是他的宝藏,怎么不好好藏着,而拿他去换一个角色。
这两年他跟丁学桐跑过很多剧组,喝过很多酒, 他不知道丁学桐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第一次。
他从不敢想这个问题,只要一想,夜里就颤抖不已。
黎摇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看向他,即便眼眶湿润。
时间越久,盯着看的人越多,丁学桐脸色越难看。
他还没开口,黎摇的手机先响了。
谢宿来电。
黎摇忙接通了电话,“谢宿哥。”
那边传来问询和关心,黎摇说:“我没事,我跟郁宴哥哥在外面玩,会早点回家休息。”
“在蓝海ktv507号房。”
他又问:“你谈完回家了吗?那个剧满意吗?”
在座的人听到这里,都安静地竖起耳朵。
说实话,他们这个剧迟迟没开机,就是因为还没找到满意的男主,尤其是有了谢宿的对比之后。
谢宿现在在圈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年轻,颜值高,演技绝,有流量,有口碑,有观众缘,是宝藏。
这其中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不稀有,可要是全部符合,还真不好找,尤其是一次次给观众惊喜后,观众对他无可取代期待感和信任感。
先前他们露出谢宿是男主后,好几个平台来买剧,有的甚至不要独播权还给了特别高的价格。
后来,重新找男主后,别说导演每天垂头丧气不满意,就连视频播放平台和各大卫视都不积极了,给他们剧定的评级直降一个档。
他们其实,很关注谢宿。
黎摇脸上的惊讶遮不住,“你还是觉得《指尖雪》比较好?”
副导一听,瞬间站起了起来。
黎摇惊讶过后,忙收住嘴,简单聊了两句就挂了。
副导刚要动,他们包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人竟然是武康。
“我听经理说郁宴和黎摇在这里,可高兴坏了,一定要来看看。”
几人稍微愣了下,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再一想,他们所在的蓝海ktv是武康家的啊,而武康和郁宴一起参加了那个频上热搜的明星马术赛。
这个比赛因郁宴大火,最后赢的却是武康,两人收获各有所得,赢得盆满钵满。
武康端了一碗粥放在黎摇面前,“摇摇,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要吃清淡一点的,专门让厨师给你做的。”
“谢谢。”黎摇愣愣地说。
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武康站起身,大方地说:“嘿嘿,这家ktv是我家的,欢迎大家常来玩,以后只要是大家来,都免单!”
几人听到后,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紧张。
免单那点钱他们不怎么在意,他们紧张的是,这里是他们最常谈事见人的地方,谁能是干干净净没一点龌龊的人呢。
武康离开后,刚才听谢宿电话就站起来的副导,再不犹豫,喝了点酒的人,比较冲动,竟然一脚踹倒了丁学桐,“快点跟摇摇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黎摇开心。
丁学桐咬着牙,好久没动。
当他好容易站起来时,郁宴说:“你跪着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郁宴。
郁宴垂下的眼眸里阴沉漆黑,在灯光变幻的ktv包间里,如一汪幽深可怕的黑洞,能吸食人骨。
“觉得屈辱?”郁宴轻声笑了一声,“你是想要这个角色,以及以后无数个角色,还是想要自尊?”
丁学桐面容几近扭曲,他攥紧手。
良久,他终是跪在黎摇面前。
“黎摇,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屈辱又沉重。
黎摇看着他,这张扭曲的脸愈发丑陋,树下那个笑得惊喜明媚的哥哥像是梦境。
神奇的是,他心中的怨恨,愤怒在消散,不是不恨,而是觉得很可笑。
他觉得畅快,但更多的是轻松,是自由。
那种看清软床其实是泥沼,并从污泥中彻底飞离的轻松自由。
他会飞向更蓝的天空。
小颜哥哥说,他的未来会很好。
黎摇别开了眼。
郁宴一脚出踹开丁学桐,像是踹走什么恶心的东西,这一脚力气极大,竟是把他踹开好几步。
丁学桐捂住胸口闷咳了好几声。
“王总,刘导,摇摇身体不舒服,今天就这样吧,后天我带谢宿来。”
几人惊喜地看向他。
郁宴瞥了一眼丁学桐,“可是,我不想在《指间雪》剧组见到这个人。”
几人一愣,最终还是点头。
丁学桐愤恨地看向郁宴,那神情看着恨不得要跟他拼命。
他刚才的意思明明是给他们消了气,这个角色还是他的!
他都下跪了,郁宴竟然还是要让他失去角色!
他刚才就是在耍他!
“要不,你们先走?”郁宴对几个人说。
“好好好!郁宴,后天我们还是这里见啊!”制片人拉着副导等人,一眼都没看丁学桐,就这样走了。
郁宴再次看向丁学桐,眼神阴沉渗人,像是在看一坨屎。
“既然你这么不满,不如我们打一架吧。”郁宴忽然笑了一声,“给你出气的机会。”
恨极的丁学桐,疯了一样,顺势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向郁宴那张被造物主亲吻的脸上砸。
“郁宴,你去死吧!!!”
郁宴轻笑一声,眼眸里嗜血的兴奋又起,直接接了他的酒瓶,一脚将他踹到地上。
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揍人,郁宴轻松又狠厉,十个丁学桐也不是他的对手。
黎摇站在一边看着,看着郁宴一拳一脚狠狠击到这个把他拉入地狱的人身上,闻着酒气和血气,听到肌肉和骨骼相撞的声音和惨叫声,眼泪忽然掉下来。
他哭了。
眼泪一滴又一滴,安静又汹涌。
他哭得浑身颤抖,单薄的脊背微弯。
身体里的委屈、愤恨、绝望、抑郁,全都哭出来了。
在惨叫的遮掩下,他躲在一个安心的世界里,像个孩子一样发泄大哭。
郁宴的每一脚都是他质问,每一拳都是他嘶叫。
为什么要这么样对他,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一切。
武康来进来时,黎摇正在打哭嗝,郁宴四仰八躺在沙发上揉着手腕。
他看看丁学桐,再看看郁宴,心中更加佩服。
作为首富的儿子,他当然学过一些防身术,能看出打在身上的每一下都是阴损的招。
“郁宴,这是u盘给你了,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他带人去看医生前,不忘说:“我们算是好兄弟了吧,不要忘了一起骑马。”
郁宴收下u盘,“那你跟我经纪人谈。”
武康:“……”
把u盘装进兜里,郁宴看向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黎摇。
黎摇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
“谢谢郁宴哥。”他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我没想到你会带我这里。”
郁宴扭开水瓶瓶盖,喝了几口水,“颜意教我的,破解噩梦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噩梦。”
“最好是把噩梦变成美梦。”说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这个笑和刚才任何一个都不一样,“不过,你没这个福气。”
黎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打了一个哭嗝。
“我本想把他阉了给你出气,但颜意说那不是最好的惩罚。”郁宴说:“对人渣男友最好的惩罚,你知道是什么吗?”
黎摇似知非知地点点头。
郁宴说:“就是你变成他永远够不到,只能仰望的人,然后尽情地嘲笑他欺负他。你要好好努力变成那样的人,给颜意赚四千万粉丝啊。”
说完他又看了黎摇一眼,叹了口气,“还是一样软乎乎,哭唧唧,怎么吸粉啊。”
黎摇又是说不出话。
郁宴站起身,“你放心,欺负过你的人,一个都少不了。”
黎摇抬头看向他,他面前的人脊背挺直不屈的长剑,神情平静,说得如此轻松,每个字却又带着铮铮力度。
“郁宴,你干什么了!”一道厉声质问。
帝王般的人身上的气一泄,神情跨了。
“我没做什么。”郁宴色厉内荏地对颜意说。
说完他神情一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去见《指尖雪》的林导和编剧了。”
颜意顿了一下,没说话。
谢宿只是笑。
只有黎摇满脸茫然,他的眼睛因为哭过,湿润又清澈,“我们不是不演了吗?”
颜意笑道:“怎么不演呢,剧本好,人设好,导演也好,你们三个一起去演,丁学桐也必须演。”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摇摇别怕,我们都在那个剧组。”
谢宿:“对,要演,因为我投资了这部剧,以后我也是投资人了,没人敢欺负你们。”
黎摇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直觉重演这部剧,是因为他。
“小颜哥哥,你之前不是说我马上会有一个综艺吗?我演不了吧。”黎摇想拒绝。
“对。”一说到这件事,颜意就兴奋,“我给你报名了,下周开始录制,放心,这部戏里你是男五,戏份不多,不耽误。”
“下周开始?什么综艺?”谢宿问。
下周录制的综艺,他只知道一个,不过那个……
颜意满是期待地说:“《疯狂乐队》。”
谢宿:“……”
郁宴:“咳咳!”
被水呛到了。
《疯狂乐队》在每年夏天尾巴开始,精髓在于“疯狂”两个字,是对盛夏的狂欢相送,参与最多的是摇滚人。
郁宴和谢宿同时看向黎摇。
少年头发又细又软,一双眼睛清澈干净,肤色是只能晒红怎么都晒不黑的白,脸上有一点婴儿肥,双唇浅薄,身材瘦削。
他们看过去时,少年手背在背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
谢宿和郁宴茫然了。
回家后,四个人形成了两个世界。
颜意和黎摇在厨房兴奋不已。
黎摇又成了食材,时不时来一句,“哎呀我绿了”,“我膨胀了”。
颜意甚至哼了两句火遍大江南北的摇滚歌,并问黎摇怎么样。
黎摇拍拍手,“小颜哥哥唱得很不错,就是你太温和了,没有唱出这首歌的狰狞嘶哑。”
谢宿:“……”
郁宴:“……”
客厅里,谢宿和郁宴身陷迷惑世界。
谢宿问:“你听他唱过歌吗?”
郁宴想了想,“没有,但他好像说过他在老家唱歌?”
什么样的老家,上树摘石榴的时候还唱摇滚?
谢宿又问:“他会吉他吗?贝斯?”
郁宴又想了想,“没见过他用,他手指上倒是有茧子,不是做农活做的?”
两人又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