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蓝海ktv遍布全国各大城市, 是一家私密性较好的高档ktv,每一个包间都宽敞奢华。

此时,这个坐着一圈名人的包间里, 喝酒的喝酒, 看戏的看戏, 没有一个人再为丁学桐说话。

只有他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

“快点啊。”副导演催他, “给黎摇消消气。”

丁学桐胸腔里的气一股股向外冲,冲得他眼眶发红。

平日里,他没少赔笑拍马屁, 可此时他却无法露出一个谦卑的笑脸。

郁宴也不着急, 就这么看着他。

黎摇更是不说话, 他安静地看着丁学桐。

他在想,当时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呢。

两年前,他高考结束那个暑假,那一天阳光明媚。

他正在树上边摘桃子边哼歌, 忽然有道声音传入耳中。

“你唱得这是什么歌,真好听。”

他低头就看到了一个在树下笑的哥哥。

细碎的阳光和树叶影子斑驳地打在他脸上, 他眼里的闪着惊喜光, 看上来的眼神,如同发现了宝藏。

“我胡乱唱的。”

“可是,比我听过的那些歌手唱的还好听。”

他真的喜欢这个人吗?

黎摇不止一次地想,他喜欢那个发现宝藏的邻家哥哥,当宝藏是他时。

可是,他不是宝藏。

如果他是他的宝藏,怎么不好好藏着,而拿他去换一个角色。

这两年他跟丁学桐跑过很多剧组,喝过很多酒, 他不知道丁学桐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想法,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第一次。

他从不敢想这个问题,只要一想,夜里就颤抖不已。

黎摇闭了闭眼,又强迫自己看向他,即便眼眶湿润。

时间越久,盯着看的人越多,丁学桐脸色越难看。

他还没开口,黎摇的手机先响了。

谢宿来电。

黎摇忙接通了电话,“谢宿哥。”

那边传来问询和关心,黎摇说:“我没事,我跟郁宴哥哥在外面玩,会早点回家休息。”

“在蓝海ktv507号房。”

他又问:“你谈完回家了吗?那个剧满意吗?”

在座的人听到这里,都安静地竖起耳朵。

说实话,他们这个剧迟迟没开机,就是因为还没找到满意的男主,尤其是有了谢宿的对比之后。

谢宿现在在圈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年轻,颜值高,演技绝,有流量,有口碑,有观众缘,是宝藏。

这其中任何一个单独拿出来,都不稀有,可要是全部符合,还真不好找,尤其是一次次给观众惊喜后,观众对他无可取代期待感和信任感。

先前他们露出谢宿是男主后,好几个平台来买剧,有的甚至不要独播权还给了特别高的价格。

后来,重新找男主后,别说导演每天垂头丧气不满意,就连视频播放平台和各大卫视都不积极了,给他们剧定的评级直降一个档。

他们其实,很关注谢宿。

黎摇脸上的惊讶遮不住,“你还是觉得《指尖雪》比较好?”

副导一听,瞬间站起了起来。

黎摇惊讶过后,忙收住嘴,简单聊了两句就挂了。

副导刚要动,他们包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人竟然是武康。

“我听经理说郁宴和黎摇在这里,可高兴坏了,一定要来看看。”

几人稍微愣了下,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再一想,他们所在的蓝海ktv是武康家的啊,而武康和郁宴一起参加了那个频上热搜的明星马术赛。

这个比赛因郁宴大火,最后赢的却是武康,两人收获各有所得,赢得盆满钵满。

武康端了一碗粥放在黎摇面前,“摇摇,我听说你身体不舒服,要吃清淡一点的,专门让厨师给你做的。”

“谢谢。”黎摇愣愣地说。

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武康站起身,大方地说:“嘿嘿,这家ktv是我家的,欢迎大家常来玩,以后只要是大家来,都免单!”

几人听到后,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紧张。

免单那点钱他们不怎么在意,他们紧张的是,这里是他们最常谈事见人的地方,谁能是干干净净没一点龌龊的人呢。

武康离开后,刚才听谢宿电话就站起来的副导,再不犹豫,喝了点酒的人,比较冲动,竟然一脚踹倒了丁学桐,“快点跟摇摇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黎摇开心。

丁学桐咬着牙,好久没动。

当他好容易站起来时,郁宴说:“你跪着吧。”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郁宴。

郁宴垂下的眼眸里阴沉漆黑,在灯光变幻的ktv包间里,如一汪幽深可怕的黑洞,能吸食人骨。

“觉得屈辱?”郁宴轻声笑了一声,“你是想要这个角色,以及以后无数个角色,还是想要自尊?”

丁学桐面容几近扭曲,他攥紧手。

良久,他终是跪在黎摇面前。

“黎摇,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一个字一个字崩出来,屈辱又沉重。

黎摇看着他,这张扭曲的脸愈发丑陋,树下那个笑得惊喜明媚的哥哥像是梦境。

神奇的是,他心中的怨恨,愤怒在消散,不是不恨,而是觉得很可笑。

他觉得畅快,但更多的是轻松,是自由。

那种看清软床其实是泥沼,并从污泥中彻底飞离的轻松自由。

他会飞向更蓝的天空。

小颜哥哥说,他的未来会很好。

黎摇别开了眼。

郁宴一脚出踹开丁学桐,像是踹走什么恶心的东西,这一脚力气极大,竟是把他踹开好几步。

丁学桐捂住胸口闷咳了好几声。

“王总,刘导,摇摇身体不舒服,今天就这样吧,后天我带谢宿来。”

几人惊喜地看向他。

郁宴瞥了一眼丁学桐,“可是,我不想在《指间雪》剧组见到这个人。”

几人一愣,最终还是点头。

丁学桐愤恨地看向郁宴,那神情看着恨不得要跟他拼命。

他刚才的意思明明是给他们消了气,这个角色还是他的!

他都下跪了,郁宴竟然还是要让他失去角色!

他刚才就是在耍他!

“要不,你们先走?”郁宴对几个人说。

“好好好!郁宴,后天我们还是这里见啊!”制片人拉着副导等人,一眼都没看丁学桐,就这样走了。

郁宴再次看向丁学桐,眼神阴沉渗人,像是在看一坨屎。

“既然你这么不满,不如我们打一架吧。”郁宴忽然笑了一声,“给你出气的机会。”

恨极的丁学桐,疯了一样,顺势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就向郁宴那张被造物主亲吻的脸上砸。

“郁宴,你去死吧!!!”

郁宴轻笑一声,眼眸里嗜血的兴奋又起,直接接了他的酒瓶,一脚将他踹到地上。

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揍人,郁宴轻松又狠厉,十个丁学桐也不是他的对手。

黎摇站在一边看着,看着郁宴一拳一脚狠狠击到这个把他拉入地狱的人身上,闻着酒气和血气,听到肌肉和骨骼相撞的声音和惨叫声,眼泪忽然掉下来。

他哭了。

眼泪一滴又一滴,安静又汹涌。

他哭得浑身颤抖,单薄的脊背微弯。

身体里的委屈、愤恨、绝望、抑郁,全都哭出来了。

在惨叫的遮掩下,他躲在一个安心的世界里,像个孩子一样发泄大哭。

郁宴的每一脚都是他质问,每一拳都是他嘶叫。

为什么要这么样对他,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一切。

武康来进来时,黎摇正在打哭嗝,郁宴四仰八躺在沙发上揉着手腕。

他看看丁学桐,再看看郁宴,心中更加佩服。

作为首富的儿子,他当然学过一些防身术,能看出打在身上的每一下都是阴损的招。

“郁宴,这是u盘给你了,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他带人去看医生前,不忘说:“我们算是好兄弟了吧,不要忘了一起骑马。”

郁宴收下u盘,“那你跟我经纪人谈。”

武康:“……”

把u盘装进兜里,郁宴看向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黎摇。

黎摇不好意思地擦擦眼泪。

“谢谢郁宴哥。”他整个人显得无比轻松,“我没想到你会带我这里。”

郁宴扭开水瓶瓶盖,喝了几口水,“颜意教我的,破解噩梦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噩梦。”

“最好是把噩梦变成美梦。”说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这个笑和刚才任何一个都不一样,“不过,你没这个福气。”

黎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打了一个哭嗝。

“我本想把他阉了给你出气,但颜意说那不是最好的惩罚。”郁宴说:“对人渣男友最好的惩罚,你知道是什么吗?”

黎摇似知非知地点点头。

郁宴说:“就是你变成他永远够不到,只能仰望的人,然后尽情地嘲笑他欺负他。你要好好努力变成那样的人,给颜意赚四千万粉丝啊。”

说完他又看了黎摇一眼,叹了口气,“还是一样软乎乎,哭唧唧,怎么吸粉啊。”

黎摇又是说不出话。

郁宴站起身,“你放心,欺负过你的人,一个都少不了。”

黎摇抬头看向他,他面前的人脊背挺直不屈的长剑,神情平静,说得如此轻松,每个字却又带着铮铮力度。

“郁宴,你干什么了!”一道厉声质问。

帝王般的人身上的气一泄,神情跨了。

“我没做什么。”郁宴色厉内荏地对颜意说。

说完他神情一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今天去见《指尖雪》的林导和编剧了。”

颜意顿了一下,没说话。

谢宿只是笑。

只有黎摇满脸茫然,他的眼睛因为哭过,湿润又清澈,“我们不是不演了吗?”

颜意笑道:“怎么不演呢,剧本好,人设好,导演也好,你们三个一起去演,丁学桐也必须演。”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摇摇别怕,我们都在那个剧组。”

谢宿:“对,要演,因为我投资了这部剧,以后我也是投资人了,没人敢欺负你们。”

黎摇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直觉重演这部剧,是因为他。

“小颜哥哥,你之前不是说我马上会有一个综艺吗?我演不了吧。”黎摇想拒绝。

“对。”一说到这件事,颜意就兴奋,“我给你报名了,下周开始录制,放心,这部戏里你是男五,戏份不多,不耽误。”

“下周开始?什么综艺?”谢宿问。

下周录制的综艺,他只知道一个,不过那个……

颜意满是期待地说:“《疯狂乐队》。”

谢宿:“……”

郁宴:“咳咳!”

被水呛到了。

《疯狂乐队》在每年夏天尾巴开始,精髓在于“疯狂”两个字,是对盛夏的狂欢相送,参与最多的是摇滚人。

郁宴和谢宿同时看向黎摇。

少年头发又细又软,一双眼睛清澈干净,肤色是只能晒红怎么都晒不黑的白,脸上有一点婴儿肥,双唇浅薄,身材瘦削。

他们看过去时,少年手背在背后,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

谢宿和郁宴茫然了。

回家后,四个人形成了两个世界。

颜意和黎摇在厨房兴奋不已。

黎摇又成了食材,时不时来一句,“哎呀我绿了”,“我膨胀了”。

颜意甚至哼了两句火遍大江南北的摇滚歌,并问黎摇怎么样。

黎摇拍拍手,“小颜哥哥唱得很不错,就是你太温和了,没有唱出这首歌的狰狞嘶哑。”

谢宿:“……”

郁宴:“……”

客厅里,谢宿和郁宴身陷迷惑世界。

谢宿问:“你听他唱过歌吗?”

郁宴想了想,“没有,但他好像说过他在老家唱歌?”

什么样的老家,上树摘石榴的时候还唱摇滚?

谢宿又问:“他会吉他吗?贝斯?”

郁宴又想了想,“没见过他用,他手指上倒是有茧子,不是做农活做的?”

两人又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