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偷天换日

酒泉, 长宁府,这是楚国地界里的一个繁华的城市。

虽然这里的种种景象全然比不上谢非言手下的千荡山城,但千荡山城怎么说也是修真.世界里的新兴城市, 其劳动人民之中不但有凡人更有修士,对封建社会的古代城镇可谓是降维打击,所以谢非言便也没有对长宁府的种种吹毛求疵。

而且除了各种落后产业之外, 长宁府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比如说某些只能由时间和人们沉淀下来的文化知识产物——小说。

在沈辞镜带着谢非言来到风月先生图书专供的风月斋时, 呈现在谢非言面前的景象,虽然远没有后世的名家签售会那样火爆, 但也相去不远。

只见在这小小的书坊中, 人流交织,无数人兴冲冲地冲进了风月斋, 取了几本小说后,又同书斋老板聊了好一会儿,这才兴冲冲离开,口中一边讨论着明天的新书,一边感叹风月先生的博学,称赞他越发细腻的笔触, 话语间神态平静, 做派坦荡,就好像他们不是第一时间买黄书的老色批,而是是求知若渴的莘莘学子, 他们手上拿的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小黄书小黄图, 而是正儿八经的科举文章。

谢非言看着这来来往往, 几乎都看呆了:这年头……你们这些老色批都这么光明正大的??

这才过了一百年吧?怎么世道就变成这样了?

谢非言还记得, 一百年前, 世人对好男风者还处于一种掩耳盗铃的状态,即不提起就不存在,就算是修士之间,也没有与同性结为道侣的情况,也没有出现过男妻。

但现在……

谢非言翻了翻这书坊里的小黄书。

——没错啊,这些真的全都是男男小黄书,一本男女都没有。

就着这个问题,谢非言去问了书坊老板。书坊老板笑着答道:“这位公子,你说的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如今,风月先生的著作大受追捧,上至皇亲国戚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三教九流,这楚国上下,国内国外,就没有几人没看过风月先生的著作。如今啊,好男风才是时兴的东西!”

谢非言沉默了,而后肃然起敬。

风月先生,一个凭一己之力改变了社会风气的男人!

恐怖如斯!

而既然众人都这样追捧了,那谢非言也忍不住翻了两本,看看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二的副业水平到底如何。

还真别说,文是好文,画是好画,情.欲交融,爱恨交织,还有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他的各种复杂纠葛,以及失忆、阴差阳错、强制爱、霸道修士爱上我之类的泼天狗血,其内容各种劲爆,想不红都难。

谢非言一边看一边咂舌,将这些年的书都粗略翻过一遍。而作为感谢这为老前辈当年赠的刀谱之恩,虽然没用上,以及支持这位老前辈的勇创副业,虽然这副业好像变成了主业,总之,谢非言把这位老前辈的书统统打包一遍,提去结账。

结账时,谢非言看到书坊对面也是一个书坊,也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对面是不是也在售卖风月先生的书。

书坊老板听了,嘴一撇:“那里啊,那里售卖的是梦语先生的《匪石记》。那梦语先生文倒是好,就是写得太慢了,一本《匪石记》竟写了五年,而且既没有大家喜闻乐见的情节,也没有大家喜欢的图,与风月先生可万不能比!”

谢非言好笑道:“但便是不能比,那边也是人山人海,可见那位先生受欢迎靠得是硬实力。”

书坊老板便急了:“哪里是什么硬实力?这位公子我跟你说,要不是梦语先生的《匪石记》刚好售卖到最后一话,那边决计不会这样多人!”

谢非言好奇了起来,偷偷溜哒去了隔壁,买了一本匪石记回来翻。

结果谢非言越翻越是震惊,越翻越难以置信,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青。

最后,他将书一合,冲到书坊老板面前,强忍怒气向他打听那位梦语先生的事,但这个书坊老板却是摇头,一问三不知。

听这书坊老板说,梦语先生比起风月先生来说,可神秘得多了,不但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甚至交稿都神神秘秘的,靠得是法术的传送。这五年来,别说外界的读者和书坊的老板了,听说就连负责联系梦语先生的人,都不知道梦语先生的身份位置具体情况!

谢非言听了,吸了口气,强行镇定下来,只暗暗磨牙,决意处理完手上的事后一定要揪出那个梦语先生叫他好看。

而很快的,发现谢非言偷溜的沈辞镜也跟着踏入了这间书坊,好奇看向谢非言手中的书:“阿斐,这是——”

“不,没什么,一本杂书而已。”谢非言面色发红,神态却镇定得很,将书一放就推着沈辞镜出了门,一边拉着沈辞镜走,一边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废话。

沈辞镜看了那本《匪石记》一眼,又侧头看自己身畔的人,眼中慢慢染上笑意。

而当谢非言终于从天南彻到地北时,沈辞镜终于忍不住,侧身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阿斐真可爱。”

“……哼。”

·

第二天很快到来了。

当谢非言和沈辞镜二目睹了古代版名家发售会,并见识了小黄书作者人生的最高境界后,二人在书坊后头的小巷蹲点,守株待兔,很快堵住了某个勇创副业的老前辈。

百年过去了,风近月依然是那副平静中带着愁苦的嘴角和模样,好似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在看到谢非言与沈辞镜同行时,风近月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了一眼,第一句话就出乎了二人意料:“原来梦语先生给的结局,竟不是真的结局吗?”

“什么?”沈辞镜一怔。

谢非言的心脏紧张一跳,一边暗恨这老不修怎么连自己对手的小说都在追,一边赶忙转移话题:“风前辈,此次不清而来,冒昧打扰,是为了一件事——不知前辈可还记得当年的《偷天功》?”

风近月摆手:“前辈当不上,道友也不必,如今各位还是如大家一样,叫我风月先生罢。”说着,风近月想了想,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随我来吧。”

风近月领着二人走过了大半个长宁府,进了一处雅致宅院,与二人在庭院花树下的石桌上相对而坐,这才执起茶壶,在缤纷的落英中一边泡茶,一边回答。

“《偷天功》,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一个还算有点天分的人,受不住密宗的可怕,逃离了密宗,拜入道门。可他的逃离并非是心怀善念,而是恶不过他人,因此进了道门后,他故态复萌,所有的小聪明都用在了为恶的事上,空耗时光,浪费一身天赋自创了一门鸡肋之法,那就是《偷天功》。他以此沾沾自喜,仗着《偷天功》不死之利,四处为恶,最后撞到我和师兄之手,破了他不死的记录……也算是生得无用,死得无趣吧。”

谢非言看着花树下风姿翩然的风近月,轻叹一声。

——这装逼水准,这毒舌水准,很可以的。

这就所谓的大前辈吗?

谢非言追问道:“既然说是不死,为何又死了?而这功法又为何会是鸡肋?”

风近月道:“这功法唯一的用处,就是令修习之人在没有分神期时便能做到的分神期的事,即在还弱小的金丹乃至筑基期,便成功分出自己的一缕神魂,寄存他处,作为保命的底牌。而比起分神期的修士,这个功法又多了一个功用,那就是可以寄生在活人身上,并在本体死亡后自动苏醒,吸食活人的灵魂壮大己身,最终取回自己的记忆,并将宿主取而代之。这功法说是不死,其实也只是容易从追杀中逃脱保命罢了,但真正想要杀他的人,又怎会在意这一点小小困难?所以我才说这功法鸡肋,毫无用处。旁人若有自创这门功法的功夫,恐怕早就修到了分神期了。”

不,旁人有这功夫,也是修不到分神期的。

谢非言没搭理这装逼如风的话,淡淡道:“修行这功法的人是如何寄生的?当年那《偷天功》,真的已经毁了吗?”

风近月终于回神,眉头微蹙道:“你怀疑有人修习了《偷天功》?”他顿了顿,肯定道,“你怀疑殊元子修习了《偷天功》。”

谢非言并未遮掩,直言道:“如今已过了三天,想来风前辈你也应当听说过白玉京的事了……风前辈,敢问你如何看待殊元子此人?”

风近月微微沉默。

谢非言又道:“你觉得他是会自戕人前的人吗?!”

风近月自嘲一笑:“白玉京的人也好物也好,早在许多许多年前就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了,而我已经远离白玉京多年。哪怕是那位门主,我也不过见了几次而已。殊元子也好,自戕也好,我又知晓些什么?”

“不,你知道。”谢非言道:“至少前辈你知道那绝不是一个会在人前自戕的人。”

风近月又没有说话了。

谢非言继续道:“我们怀疑殊元道人并没有死,而是如同当年《偷天功》的主人那样,将自己的神魂寄生在了他人身上,以待复活之机。”

殊元道人并没有在明面上留下自己的分魂。

这样的一件事,可以解释为殊元道人一心赴死,所以主动断绝了自己的后路,但也可以解释为殊元道人知道“殊元道人”这个身份已不能再用了,于是主动放弃。

然而,殊元道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大人物,想要让他隐性埋姓,在无名之地从头开始,恐怕千难万难,所以《偷天功》和燕听霜就成了他的首选。

风近月缓缓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但你不知道,《偷天功》这功法的名字虽狂妄,但效果平平,更是没有什么太好的隐蔽之力。以你之能,若燕听霜的神魂出了问题,你不可能看不出来。”

谢非言蹙眉。

事情像是在这一刻走入了死局。

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唯一的结果,但偏偏有一扇大门将人挡在门外,无法打开,无法破除。

在谢非言询问了风近月那关于“拍肩三次,拍肩六下”的事也无果后,二人不得不从风近月的宅子告辞离开。

而在谢非言和沈辞镜二人离开后,风近月沉默片刻,放下茶杯,身形骤然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

小巷中,谢非言与沈辞镜挨着走。

他们窃窃私语,讨论着方才从风月先生口中得到的消息。

谢非言在想不通的同时,还被另一种微妙的即视感所困扰。

而沈辞镜则是悄声对他说了一句话:“风月先生有句话说谎了。”

“什么?”

“他知道那六下拍肩的意思。”

“那阿镜你刚刚怎么不……”

“他不会说的。”沈辞镜摇头,“既然这件事已经露了形迹,那么总有知晓的人,他不愿说,我们找旁人就是了。”

谢非言苦恼道:“可我们能找谁?”

“为何不问我呢?”

小巷中,一个面貌平平,原本正懒散坐在台阶上的青衣公子,竟在此时突然搭话,转头看向他们,微笑起来。

“白玉京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