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十年之后

十年后。

漫漫黄沙之上, 驼铃的声音响起,自远及近。

在沙漠中蹑步前行的小动物们,远远便听到了这样的铃声, 也听到了藏在铃声之下的细细的欢声笑语,于是它们很快躲藏起来,伏在沙柳之中,警惕地向铃声响起的地方望去。

而在它们的视线尽头, 一条长长的商队,正蜿蜒前行。

滚烫的风自天边而来,拂过高高低低的胡杨与沙柳,涌入了商队中那巨大华丽马车的幔帐中,将幔帐的声音也吹向了更远的地方。

“……不行不行,澜儿赖皮!我才没有输,我要重玩一次!”

“愿赌服输,云羽姐姐,你就乖乖去晒太阳去吧!”

“才没有啦!飞羽,你来说, 刚刚澜儿是不是耍赖了?”

“……惊羽, 你说。”

“……啊。”

“好哇!你们一个个的……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都在配合澜儿陷害我!你们这些狡猾的家伙, 看招!!”

欢声笑语中,一群国色天香媚眼如丝的美人笑嘻嘻地打闹了起来。

眼看她们越闹越过分,都开始不怀好意地扒起了对方的衣服时,幔帐外,有人叹了口气, 敲了敲窗。

“各位美女姐姐美女妹妹们, 我还在这儿呢, 你们能不能收敛一点?”

只见说话的这人身着一身黑衣,腰间挎刀,面容俊秀,身形修长,右手的袖子懒散撩上去了一半,露出了半个臂膀,意外结实有力,一看便知晓是个刀客。

此时,他正懒怠地抱着手,斜倚在幔帐外,凌厉不羁的眉眼被困意沾染,头也随着马车的前进一点一点的,意外有些可爱。

不过,当他被里头姑娘们撕衣服的声音闹醒后,他蓦然睁开眼,雾蒙蒙的,像是看得见,又像是看不见。

“莫要扒衣服了,好姐姐好妹妹们,”他连连告饶,“对你们的衣服好一点儿吧,那造价贵得小人心疼得紧呢!”

幔帐内的美人们顿时笑成了一团。

“就你贫嘴!我们谢长老每年手上流过的钱财岂止万万之数?这点儿小钱哪里就值得你心疼了?!”

笑闹中,一只金杯被美人从幔帐内丢出,砸向他的脑袋。

他躲也不躲,反手捞住杯子,搂进怀里擦了擦,叹了口气:“金杯啊金杯,我本来以为将你从且兰国带回来,是给你与美人相处的好时机,是你天大的造化,谁知最后你竟被美人亲手丢出……可怜可怜,若金杯你也有灵,恐怕这会儿早已泣不成声了吧!”

“真是贫嘴得厉害!好长老,你有这功夫埋汰我们姐们,不如想想到了广陵城后你要如何吧!”

谢非言擦杯子的动作一顿,心中还有些莫名:“广陵城?广陵城怎么了?”

幔帐内的美人们不怀好意,嘻嘻笑着:“好长老,你和你家那位相好如今怎样了?”

谢非言动作一顿,回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很是镇定:“小人卖身给圣火宫十年,整整十年都没出大漠,哪有时间去找什么相好。”

美人们笑道:“长老也莫要哄我们,如今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年年月月都会来找你的孩子、模样俊得连我们都要嫉妒的人,正是长老你的相好呢!我们姐妹原就纳罕呢,咱们圣火宫内美人明明数不胜数,春花秋月,各有所长,怎么偏就长老目不斜视,视我们姐妹如无物?却原来长老早就有了更好看的美人在侧,难怪瞧不上我们姐妹呢!”

谢非言面上微红,心下有些赧然。

十年前,谢非言为了给他自己肆无忌惮空耗气血的举动买单,不得不在沈辞镜可怜巴巴的歪缠下来到圣火宫,看看有没有能学到圣火宫不传之秘——《神火补天秘要》的机会。

由于原著《倾天台》中并没有怎么提到圣火宫,因此来这片大漠之前,谢非言其实做了两手准备。第一手准备,当然是调查圣火宫的行事作风,发现她们的需求,或者创造她们的需求,看能不能捣鼓出一个公平交易的机会;而如果第一个办法行不通,那么谢非言还有第二手准备,那就是隐姓埋名,男扮女装,用易颜丹直接混进圣火宫。

事实上,如果不是沈辞镜与他随行,那么谢非言说不准就不会花时间去做这第一手准备,而是直接男扮女装,混迹其中了。但沈辞镜一直跟在他身侧,谢非言便觉得自己作为年长的那人,应当以身作则才对,万不能带坏了好孩子,于是便用了点迂回手段,花了几天时间来调查这圣火宫,并打好腹稿,做了一个“圣火宫收支情况表”和“圣火宫十年计划”。

还好这位圣火宫宫主虽然凶名在外,但却是个识货的人,也是非常讲究道理也非常讲究公平的人,所以谢非言成功免去了给好孩子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尴尬,在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期后被圣火宫宫主录用,摇身一变成为圣火宫的一位临时的外门长老,负责扩张圣火宫名下的各个产业。

圣火宫名下的产业很多,但懂行的少,赚钱的更少,偏偏圣火宫救助的人很多,天天都在入不敷出。谢非言原本只是借助系统的监控,粗略算出了圣火宫名下店铺的大致亏损,而等到他真正拿到账本后,他才知道圣火宫亏得多厉害!

这么多年的名门大派、给总部一建就是一个宫殿群的大手笔,到了如今却是两件衣服穿一年的辛酸。

也亏得修真之人难沾尘埃,一些小法咒也可以辅助清洁,平日里不出门不争斗就不会有什么抛费,否则谢非言简直要怀疑这些爱美的小姑娘得哭晕在圣火宫里……等等,这是不是就是原著里圣火宫一直非常低调的缘故?

因为穷,所以连出门旅游玩耍都要尽量避免。

太现实了,太现实了。

默默为这些姑娘们擦了把辛酸泪后,谢非言就开始了自己的圣火宫十年计划。

他用雷霆手段,将圣火宫名下入不敷出的店铺大刀阔斧地整改。从记账的方式到售卖的货物,从店铺的类型到招待的方式,再到管理店铺的人员,只要是妨碍赚钱的、没有什么前景的店铺,谢非言便将其统统舍弃;只要是脑瓜太笨的、跟不上培训的,谢非言就将这些人全都调走。

——扩张,培训,开源,创业。

而与此同时,谢非言也知道,基本盘太低的地方是挣不了大钱的,所以在维护大漠的重要地貌不变、和圣火宫地面法阵稳定的前提下,谢非言还在全能小助手系统的帮助下,开始了对大漠的改造。

——造林,引水,治沙,修路。

十年后的现在,谢非言凭一己之力,将这荒芜大漠变成了繁荣的商业圈,无论是凡人的商队也好还是名门正派的外门弟子也好,只要是有野心想挣大钱的,无不是备好行囊,往这大漠走上一圈,一掷千金,为圣火宫的GDP做出卓越贡献。

而能够在十年内得到如此收获,谢非言平日里当然也是忙得很。

除了必要的员工培训、商业扩张、账目审核之外,谢非言还要过问大漠的风沙治理、道路维护、生态平衡,而在这些都做完了之后,他还要修行《神火补天秘要》,拔除体内隐患,少有空闲时候。

但令谢非言不解的是,明明在天阶功法十方流火心诀上都无往而不胜的他,偏偏卡在了地阶功法《神火补天秘要》上——明明法诀全都看得懂,但偏偏就是难以做到。

如今,《神火补天秘要》与《十方流火心诀》在他体内各自占据半壁江山,后者负责拆房子,前者负责修房子,分工明确,各不干涉,谁都不理会谁,实在叫谢非言头疼万分。

于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这两个功法,为了不让自己一直处于“房子塌了”“房子好了”“房子它又塌了”“房子又被修好了”的困扰中,谢非言一顿操作猛如虎,给自己挣了个大功,并借机向圣火宫宫主交流功法,想知道自己对这功法的理解到底哪里出了错,才会让他把《神火补天秘要》修炼成这样一个鬼样子。

圣火宫宫主也很给力,只研究了两天就给给了答案。

“唉……”

想到那个答案,谢非言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怅然,但也有些意料之中的冷静。

而从那之后,谢非言就放任自己体内的心诀胡作非为了。

——反正一个拆一个补,就当是维持生态平衡好了。

谢非言很是乐观,便又激情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

谢非言是个在事业上很讲究也很认真的人,一旦投入就是全心全意,所以这十年来,他一直没工夫跑出大漠去找沈辞镜。

如果是他人,可能会对此心有抱怨,但是沈辞镜也是个乐观的人: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呗!

于是这个满腔热情的年轻人便主动跑来圣火宫找谢非言。平日里,沈辞镜每月都会寄来一封信,风雨无阻,绝不缺席;而每当他闭关出来后又或是被师父扔下山历练的时候,他也会绕个大圈子,来到圣火宫探望谢非言,每年至少两次。

见这小孩跑得那么勤,谢非言心中虽然高兴熨贴,但其实也有些担忧,想着若叫圣火宫的人看出了他们二人的关系会不会不太好。于是他便琢磨着要不要跟小镜子让他少来几趟,至少每月一封信改成每两月一封信也行。

可在他说出口后,年轻人便立即发动了装可怜**。

“可是我很担心阿斐。”沈辞镜失落又委屈,“阿斐一直跟这么多美人在一起,我怕阿斐总有一天会忘了我。”

谢非言一惊,连忙哄道:“怎么会呢?小镜子这么可爱,我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啊!”

“但阿斐最开始就是因为见我好看才喜欢我的吧!”沈辞镜理直气壮,“所以若不常常告诉阿斐我有多好看,你就该去看别人了吧!”

谢非言:“……”

误会!

误会啊!!

他虽然喜欢美人,但真的不是这种人啊!

沈辞镜委委屈屈,继续控诉:“而且阿斐你以前有那么多通房,都是美人,但我却只有你……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想要多看看你而已,但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准备把我赶走吗?”

谢非言哑口无言。

“不是的……没有……”

“什么?”

“没有别人。”谢非言赧然叹息,“只有你。”

为了安抚这颗赤忱的心,谢非言虽然心中很不好意思,但也不得不告诉了他实话:“我其实……从没碰过别人。人心难测,再美好的皮相之下,也难保不会有一个肮脏的心,所以我只是喜欢看美人,却不喜欢接触他人。”他讨厌别人触碰他,也讨厌去触碰别人,“只除了你。”

只除了这个像是太阳一样耀眼、热情、洁白的人。

沈辞镜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真的?”

谢非言不好意思地点头。

沈辞镜当即便热情地冲上来,热情地给了他一个亲亲。

然后……

然后就被人看见了。

虽然那个弟子吓了一跳,很快就跑掉了,但从此以后,“某位知名不具的谢非言谢长老有个大美人相好且性别为男”的消息,就成为了圣火宫口口相传的秘密。

谢非言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但面对着沈辞镜的那张脸,他又生不起气来,所以他也只能叹息一声,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并且在人前坚决否认,并且让沈辞镜也不准承认,一定要咬死是封建主义兄弟情。

沈辞镜对此有些失落:“为什么要否认?”

“……总之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呢?”

“……总有一天。”

所以,这会儿,面对幔帐内美人们的打趣,谢非言咬死不认。

圣火宫的美人们听了,顿时轻哼一声:“谢长老果真嘴硬。我们只盼谢长老到了广陵城后,也要这么嘴硬才好呢!”

谢非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所以广陵城到底怎么了?

谢非言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回,谢非言是与一群圣火宫弟子一块儿,陪同圣火宫少宫主梦观澜前往中原广陵城,去恭贺小龙王陆乘舟继任广陵城城主之喜的。

而这样的事,能跟他谢非言能扯上什么关系?

如果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一句“杀人者,谢非言”而找他麻烦的话——一来,他的身份没有暴露,毕竟世上的“谢非言”何其多,谁会将十年前的东方高我之死联想到“圣火宫外门长老”的身上?二来,哪怕他被坐实了杀害东方高我这件事,但十年过去了,不说东方高我,就连曾经的水上龙王陆铎公都死透了,谁还会顶着圣火宫的压力替东方高我出头?

所以谢非言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幔帐内美人的戏谑调笑。

似乎感受到了谢非言此刻的茫然,幔帐内很快便探出一个脑袋,笑眯眯地侧头看他——正是圣火宫宫主唯一的女儿,如今的圣火宫少宫主,梦观澜。

谢非言并没有认出这个曾经在茶馆有过一面之缘“小公子”,所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这位少宫主都对他好感颇高,但这位少宫主的善意的确是实打实的。

这不,这会儿,这位少宫主又一次为他主动排难解惑:“谢长老,你难道忘了如今的广陵城内还有哪位圣火宫的弟子在吗?”

“……谁在?”谢非言有些迟疑。

梦观澜抿嘴一笑,神色狡黠:“是姝儿姐姐——姓沈名姝的那位姝儿姐姐哦!”

谢非言:“……”

“而且陆乘舟此次不但要继承广陵城城主之位,更是要继承陆铎公在道盟的位置,所以此次盛典,各门各派都会派人前来,天下第一宗的归元宗自然也不例外。那么作为天下第一剑的弟子,姝儿姐姐的那位弟弟,也是一定要来的呢!”

谢非言:“……”

梦观澜捂住自己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笑:“所以谢长老,你想好接下来到广陵城后要如何了吗?”

谢非言:“……”

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