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外的从者们呼啦一下, 把面带疲色的藤丸立香围了个水泄不通。
“怎么样,你和总统谈得如何?总统同意跟迦勒底合作,一起修复人理了吗?”
在这问题脱口而出后, 黑发御主的脸色,瞬间沉重了起来。
“失败了。”
玛修吃惊地捂住嘴, 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会?!难道总统不同意我们和他们一起修复特异点,建立美国吗?”
“当然不是,联军的总统,其实也是被召唤的从者……”迎着从者们不解的眼神, 立香的声音显得有些艰涩, “但是,爱迪生的情况很特殊,认真说起来,总统王并不赞同我们对待印第安人的态度。”
回想起“两人”密谈的场景,黑发少年就感到心脏又受到了一次重击。
当小罗斯福总统表示自己无能改变悬赏令时,他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 想在其他总统里找出赞同他意见的人, 结果结局十分令人失望。
总统们的意见出奇一致。
几位开国元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与印第安人和解的提议,并且公然宣称这是叛国行为, 甚至还要把迦勒底一行人列上悬赏名单, 最后还是小罗斯福总统再度冒泡, 才把一场战斗化为无形。既然连开国元勋们都依次表态,那此后的总统就更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了。
以柔软手段解决冲突的计划破产,藤丸立香铩羽而归。
“你的想法很美好, 只是有些过于天真了。”
小罗斯福总统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彬彬有礼地把他送到门口。
这是无声的拒绝。
这是在特异点,修复之后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难道你们连在这里都不能与印第安人和解吗?
黑发少年倔强地站在那里,坚持用眼神询问着小罗斯福,却看到“总统王”郑重地摇头。
“我们与他们,已经不存在和解的余地了。”
……
眼下的情况,用“道不同,不相为谋”来解释最恰当不过了。
联军只想打败印第安人,然后占据土地,对迦勒底的折衷方案根本没有任何兴趣。好在小罗斯福总统还算镇得住场,并没有把立香一行人赶出军营,而是临时签发了一道任命状,让他以类似客卿的“参谋”身份继续呆在这里。
“所以,你的想法在第一步就破产了?”
听完这一切的红色弓兵挑了挑眉,隐隐流露出几分厌恶与怀念交织的神色。
想要两者共存什么的,这可真是和那时候的卫宫士郎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地让人讨厌。
就像樱,就像saber,就像伊莉雅,她们之间只能拯救一个。拯救了saber,就必须放弃樱,如果要把樱拉出泥潭,就得眼睁睁看着saber再次陷入无尽轮回,伊莉雅变为圣杯。
这该死的圣杯战争,是三个人此生仅有的,也是唯一一次的救赎啊。
而他却只能救出一个,甚至一个也无法拯救。
“啊,是啊。自从被铜鹿族长诅咒之后,我就在想,能不能阻止印第安人和白人的战争。战争总是残酷的,现在整个特异点只剩下了北美洲,双方再这样不死不休下去,总有一天,这里哪怕只剩下一个印第安人和一个白人,也会互相撕咬着同归于尽的。”
“我原本想先从和迦勒底同立场的联军入手,说服总统王停止悬赏,再前往印第安人的大军,无论是劝说也好,还是武力也好,都要让印第安人首领停止对白人的追杀。但我没想到,就连到了这种岌岌可危的境地,总统王还是不同意我的观点。”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联军在迦勒底到来之后,也依然坚持要灭亡印第安人。明明人理很快就会得到修复,回归正常历史,为什么不能连短时间的和平也做不到?
和平相处不好吗,再继续互相厮杀下去,这里迟早会变成地狱!
红色弓兵抄着手,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果然很天真。若是想要调停开火的两国,除非你有同时揍趴两边的实力,否则免谈。爱与和平?那只是表面的遮掩。与其通过谈判让双方停火,你还不如去准备打架。”
就算美国方面同意停火,印第安人难道就甘心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土地被人夺走,杀死亲人的凶手堂而皇之地在这里扎根繁衍吗?说到底,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没有实施的可能。
“话又说回来,你在罗马不是直接打上去吗,为什么这次手软了?”
“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藤丸立香迷茫地摇着头,眼神挣扎,“也许是因为同样是人类战争,神祖只是在考验尼禄吧,所以战争烈度并不高,我基本上没怎么见血。而在这里,我只看见人类和人类之间在自相残杀。”
没有正义、没有善良、连荣誉和忠诚都微不可查,他只看到高高在上的首领用金钱驱使民众卖命,一群乌合之众为了养家糊口前赴后继奔向深渊。
在看到悬赏令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蹦出一个词——
野蛮。
……
这个词可以用在尚未开化的远古,可以用在文盲遍地的古代,但唯独不应该在这个工业繁荣,文明昌盛的时代出现。
“那第一特异点呢?”
“这不一样!我们要面对的是龙,是被蓝胡子召唤出来的贞德·Alter!”
“所以立香你这不是应对得很好嘛,全能天才这边的建议是:两方都听不进人话,那就把双方都当成敌人来作战,直到完全胜利才停下哟~”
一直默默旁观的达芬奇也忍不住开了口,幽默口吻里带着淡淡忧虑。
“也许你们才是对的。”藤丸立香沮丧地长叹,“到这个特异点后,看见这么多人和事,我总是不想动手。”
可能是因为前两个特异点的战斗太多了吧,他竟然会产生疲惫的感觉,就算身体指标一切正常,也没有睡眠不足,但就是坐在椅子上不想动,甚至连所长布置下来的作业也懒得动笔。
理智明明知道应该去做,可他的心却在反抗。
不想做训练,不想搜集素材,不想召唤从者,不想背负责任……被迦勒底推着往前走。
内心角落里,名为“藤丸立香”的小人观察着一切,也开始厌倦起了这一切。
他想要变得勇敢,他想要变得智慧,他想要变得像所罗门王一样从头到脚都绝对完美,他想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然后坚定不移地去达成。
“既然第一个和平计划失败,那我会重新考虑武力镇压计划。”
在众人期待目光里,黑发少年艰难地做出了决定,转身离去。
就在那一刹,他忽然看见几个赏金猎人拿着一个小口袋有说有笑地路过,卷起一阵腥风。
那个被人紧紧攥住的小口袋,底部有一大块暗红色的痕迹在不断扩展。
……
黑发御主苍白着脸,盯着眼前血气冲天,极端残忍的一幕。
那个光滑柔软的皮包,在此刻有了来处。
各地无数帮派匪徒、赏金猎人蜂拥而来,在临时设立的集市里吵吵嚷嚷,一座座临时制皮作坊搭建起来,散发的恶臭笼罩了整座军营。
沾血的口袋里倒出一张张皮,有剃得光溜溜的,有连着长毛的,甚至还有提前硝制好的,但绝大多数都还带着新鲜的脂肪。这些让人不敢想象来源的皮被书记官随意一摞,就被粗手粗脚的后勤人员弄到皮作坊里去,铲去油脂和碎肉后浸入水盆。
一如硝制其他动物的皮毛。
藤丸立香如遭雷击地站在那里,几乎连思维都停止转动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领导者,才能颁布出如此残暴的命令?
又是什么样的民众,才会如此狂热地拥戴这个悬赏令?
承担着救世主责任的少年无暇去想,也不敢去想。
此时一个背着猎枪的赏金猎人路过,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顺口向他打了个招呼:
“那边的朋友,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制皮作坊很臭的,不如过来喝一杯怎么样?”
“哦,哦,我不太会喝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思维开始逐渐回笼,黑发少年的话语渐渐流畅了起来,他指了指臭气熏天的制皮作坊,假装好奇道:
“他们在做什么东西,那看起来是什么东西的皮,我之前竟然从没看过。”
赏金猎人顿时会心一笑。
“你才到新大陆吧?这个东西啊……是这里特有动物的皮,别的地方没有。本来我是不想打猎的,但是那些议员老爷开了这么高的赏金,那就不做白不做呗。咦,小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没事,就是吃坏了肚子,胃疼。”
赏金猎人摇了摇头,拉着手里的猎狗准备离去,却发现他的狗呆立原地,不住呲牙低吼,高昂的尾巴垂下来,夹得紧紧的。察觉到异状的那一刻,陌生猎人瞬间抄枪在手,随后没命地向军营中心跑去。
从者们自动转换阵型,把藤丸立香围在中央。
无言的恐怖弥漫在了整个军营,站在瞭望台上的守卫拼命敲响大钟,紧接着被一支飞来的羽箭当场击杀。
尚且柔软的尸体翻滚着从半空落下,啪地一声拍在地上,但无人注意,也无人哀悼。
因为,战斗,又一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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