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沉沉的,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意味。
江燕澜抬起头,望向一执道君,“清牧天出事了,我要下山去寻找俞兄。”
“护峰大阵已经关闭了,任何人不得离开。”
江燕澜本来只是有些怀疑,闻言一颗心直往下沉,“为什么?”
“本尊怀疑有魔修混入仙府作乱。”
堂堂乾元仙门太上长老,渡劫期准仙,竟然因为小小的魔修作乱开启护锋大阵,谁信?掌门道玄真人那边还没有动静呢。
自从醉酒那次以后,一执道君已经很久不在他面前自称本尊了,此刻又……
江燕澜深吸一口气,“弟子担心好友,还请太上长老行个方便。若是弟子下山以后,不幸死在魔修手里,也是弟子自找的,与人无尤。”
“住口!”一执道君果然暴怒,“本尊说不许就是不许,你上了镜峰,生是我镜峰的人,死是我镜峰的鬼!”
江燕澜梗着一口气道,“若是弟子要硬闯呢?”
“你找死!”一执道君抬手一摄,狮子背上的人就不由自主地飞到了他掌下,被他死死扣着颈脉。
江燕澜对上一执道君赤红的眼珠,纷飞的黑发,一时之间只觉得对方真的要杀了他。
他痛苦得抠着对方的手背,疯狂地挣扎着,却只如蜉蝣撼树。大狮子见主人受伤,仰天咆哮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团大火球。
“呵,连你也要跟本尊作对。”一执道君挥了挥袖子,火球陡然膨胀起来,掉头砸到大狮子身上,“砰”地一声砸落到地面,在树林里犁出深深的沟壑。
招福!!!
江燕澜目眦欲裂,剧烈挣扎中不知撞到了哪里,突然晕了过去。一执道君一怔,猛地清醒了过来,“燕澜——”
***
江燕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偏殿的大床上,双脚被铁链固定着。他试着扯了扯,那铁链另一头连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地锁上,严丝合缝,没有锁头存在的痕迹。
大狮子见他醒了,恹恹地蹭过来舔了舔他的手指,白色的毛毛上有少许烧焦的痕迹,但行动自如,不像有事的样子。
江燕澜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他顺手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招福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圆眼可怜巴巴的,像个被人欺负了的大孩子。
一执道君没拿走他的储物镯,江燕澜在里面找了找,把之前赢的那把青金石炼造的灵剑拿了出来,一点不心疼地往那铁链上砍。
铁链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青金剑砍得火花四溅,偏偏上头一点痕迹都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这副锁链乃是九天寒铁所铸,坚硬无比。我特意到域外为你寻来的,喜欢吗?”一执道君嘴角含笑,瞳底清透若水,好像真的在寻求他的认同。
他穿着白色的道袍,手上端着托盘,食物香气随着他的走近阵阵袭来,跟他仙风道骨的模样十分不搭。
小江总心虚地顿了一下,顺手把青金剑塞回了储物镯里。这是他唯一的武器了,虽然双方实力差距巨大,但他拿着至少能有点心理安慰……
大狮子见到一执道君的身影,身子颤抖得厉害,想也不想就将大脑袋埋到了江燕澜怀里。小江总正想抱住揉两下,一执道君轻哼一声,大狮子马上夹着尾巴,缩到了桌子底下!
小江总,“……”
他其实也想躲,之前跟一执道君杠上,其实是突然猜到清牧天的真相,一时怒火攻心,没忍住。
现在让他面对这个差点捏死他的魔头……小江总只能板着脸,不看他,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饿了吧,我让人给你做了点碧粳粥,还有酱鸡丝、煎小黄鱼……”一执道君一边说,一边将托盘放到床边柜上,自己也坐上了床沿。
“这碧粳米是黍稷天的脉主自己种的,灵气十足,闻闻看,是不是很香?”一执道君端起粥碗搅了搅,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玉勺,浓稠的粥水顺着他的搅动泛着诱人色泽。无论粥,还是人,都那么的秀色可餐。
盛着粥水的白玉勺就在嘴边,小江总以为他要硬灌,皱眉推了一下。谁知就是这么轻轻一堆,勺子里的粥洒了,热腾腾的粥碗也翻到了一执道君身上。
一执道君轻呼一声,后退着站起身,白玉勺和粥碗顺势落到床上、地面,转眼再看,他白皙的手背已经红了。
“燕澜……”一执道君委屈咬唇,又把烫红的手伸过来给他看。
他不发疯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小江总差点就心软了,可是突然想起自己窒息的时候拼命抠的,好像是同一只手,现在那手背上干干净净的,除了烫伤就没有别的痕迹……
小江总也不是什么软蛋,冷嗤了一声,“别演了,我现在看见这只手,就想起你是怎么要掐死我的。”
一执道君脸色变了变,“燕澜,我那是一时气急才那么做,我无心的。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伤你?”
你是不舍得伤我,你是恨不得把我掐死,抽魂炼魄!
一执道君见他面露嘲讽,眼神黯了黯,“如果你不想看见这只手,我把它砍了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江燕澜反应,化灵气为剑,右手齐腕断裂,手掌落地!殷红的血液从断口处倾泻而出,染红了袍袖……
一执道君踉跄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血渍来。他飞快地将断腕裹入袍袖里,藏到身后,脸上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眼神祈求地望着小江总。
江燕澜:妈的,他疯了!
想到自己可能是导致他疯狂的罪魁祸首,小江总简直想扯自己的头发。那个他到底给对方灌了什么迷魂药,他妈的五百年都忘不了,可不就变态了吗!
一执道君姿态放得很低,“燕澜,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我真的是无心的。如果你还不满意……我把另一只手也砍了?”
妈的,准仙了不起啊,砍手跟玩儿一样,老子才不上你的当!
小江总面无表情,“你把脚链给我解了,我就原谅你。”
一执道君眼神闪烁,“我,我把九天寒铁融到镜峰地脉里了,没有钥匙。”
小江总不为所动,“你既然能融进去,那也能将它化开。”
一执道君僵住不动了。
小江总见状嘲讽全开,“还说爱我呢,这点小事都办不到?你走吧,以后别再来见我了,我也不想看到你!”
一执道君红了眼眶,声音哀戚,“燕澜,你别这样。我放开你,你又会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自己还等不等得起五百年……”
五百年说长不长,但每一刻都是煎熬,他无数次想放弃,湮灭在时光的洪流中。但他凭着一股执念等到了,他不想,也不能放手!
小江总被他眼神里的哀伤和决绝刺到了,沉默了一会儿,换了个条件,“不放也行,俞行舟在哪儿,你带他来见我。”
一执道君眼神动了动,小江总瞬间心有灵犀,冷声道,“我要见真人,假的、傀儡不算。”
一执道君见他这么紧张那个俞行舟,连自己的自由都不顾了,脸色沉了沉,差点又要变脸。
小江总仰着脖子,“要杀就杀。”他睫毛阖动了一下,怕对方真的杀了他,困住魂魄,又讽笑着补充了一句,“不妨告诉你,这具肉身不是我的。我是域外之人,死了自然会魂归原位,你有本事破开虚空去找我,锁我的魂吧。”
一执道君瞳孔一缩,“原来如此,我上天入地,招魂之法用了个遍也找不到你,原来你竟不是这方天地的魂魄。”
他手指缩在袍袖中,紧张地捏成了一团,面上虽是保持了平静,心中却是怕得要命,整个身体都细细颤抖了起来。
他垂下眼睑,“好,我会带俞行舟来见你,你……”别做傻事。
他咽下了后面的话,很怕江燕澜被他提醒,干脆鱼死网破,借死逃遁。
小江总这么精明的人,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下是彻底放心了,放松身体靠回床头,嘴上还不客气地催促,“那你还不快去?”
一执道君不情不愿地转身,又听得对方喊停,“慢着。”他惊喜回头,却听得对方嫌弃道,“把你的断手带走,看着碍眼。”
“……”
一执道君终于走了,小江总见他一步三回头的作态,差点气笑了——妈的戏精!这家伙向来来去如风,神龙见首不见尾,什么时候走着退场了?
大狮子见那个可怕的小主人走了,小心翼翼地凑到了江燕澜床边,喉咙里低低呜呜地像是在告状,还探头探脑去嗅托盘里剩下的食物。
小江总翻了个白眼,“行了,别撒娇了,都给你。”
接下来的几天,一执道君每天来,各种灵乳灵食不断。大狮子从开始的害怕,到期盼他来。
每当这个时候,江燕澜就会狠狠蹂-躏着它的大脑袋,“难怪被人家嫌弃,记吃不记打!”
招福在他身边黏黏糊糊的时候,一执道君的眼神明显是想剐了它炖狮子肉的。不过养了五百年,他对招福还是有一定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手下留情了。
这天一执道君又来了,江燕澜瞥了一眼他断手的位置,心知肚明这家伙是故意演苦肉计,但他偏不去问,反而去催促另一件事,“五天了,太上长老不会还没找到人吧?”
一执道君,“……快了。”
他把俞氏族人翻遍了,连有点血脉关系的都没放过,俞行舟长得……太特别了,俞氏根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人!
俞氏族长好像猜到了他的打算,张罗不成,差点逼着俞行舟的父母当场生一个。俞行舟的父母也不敢露出丝毫怨恨,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亲缘什么的不值一提。
江燕澜冷了脸,“我再等你三天,三天之后还看不到俞兄,我也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