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们散去之后,沈望把江燕澜叫去了书房。
“元元,你老实告诉爹,你真的要去争夺那个位置吗?”
江燕澜看了他一眼,面色冷凝,“爹,不是我要去争,那个位置无论谁坐上去,我们沈家都没有好下场。一味的躲是不行的,我躲了,难道我的儿子、孙子也要像老鼠一样四处躲藏吗?”
沈望原本还有些疑虑,可是一听儿子说起孙子、曾孙,他的眼神也逐渐坚定起来。
古人最重子嗣,沈望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宠溺独子,对沈元可以说是要什么给什么了。
幸好他宠归宠,对他的教育也没落下,不然就不是教出一个野心勃勃的富二代,而是货真价实的浪荡纨绔了。
沈望很快又想起一件事,“那魏家哥儿……你到底是真心想娶,还是觊觎他父兄的助力?”
看样子这场联姻已经是势在必行了,不过要怎么联合其实有两套方案,端看他儿子怎么选。
按他对独子的了解,他一定会选择大业得成之后,除掉魏家父子。不是他们忘恩负义,魏家父子是助力,更是威胁!没看长武城萧文德都选择联姻拉拢吗?究其原因,还不是怕被他们父子反水!
如果元元对魏家哥儿好还好说,关键他并不是一个专情的男人,一旦登上大位,他势必会广纳美人、充盈后宫。
可是这样一来,他跟魏家父子的初衷就背道而驰了,继承人也不一定是魏家血脉。要是那时候才想防备就太晚了,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被他们取而代之!不如一开始就打算好,等局势一稳定下来就动手……
可是江燕澜的回答让沈望大吃一惊,“爹,我认定了魏承悦,这辈子只会娶他一个。我对他是真心的,你别误会了。”
“可,可是元元,你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不是沈望对自己儿子没信心,他自己都娶了十三个,很明白男人那点花花心思。如果不是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他指不定还要给后院添多少人呢!
江燕澜摸了摸鼻子,“爹,我其实不喜欢家里有太多女人,那些女人和哥儿,我一个都没碰过。”
其实他也不知道沈元有没有找人解决过生-理需-求,可是就沈福等人反馈的情况来看,他还是很洁身自好的。外面那些风流浪荡的谣言,不过是伪装而已。
沈望震惊地看着他,“元元,你不会因为爹娶了太多的姨娘,以为你娘是在后宅争斗中去世的吧?你娘真的是自己得病死的,跟姨娘们都没有关系!”
如果沈望是现代人,他肯定会脱口说出“心理阴影”这个词。他就担心儿子对女人和哥儿产生抵触情绪,那他的宝贝孙子和曾孙,不就要化为泡影了?!
“没有,爹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怕麻烦。”江燕澜眼珠转了转,瞬间想了个冠名堂皇的理由,“大男人志在天下,哪能把心思都放在后宅。”
“再说咱们家只有我一个,争斗才少。要是妻妾一大堆,你的宝贝孙子说不定真的会莫名其妙没了。”
沈望浑身一凛,突然觉得儿子说得挺对!
他们沈家本就家大业大,如果再在三方逐鹿中杀出重围,那儿子的后宅可就更精彩了!
沈元见沈望防线松懈,又再接再厉地替自家小恶犬刷好感度,“魏承悦其实挺好的,他身体健康,又力大无穷,对我来说正合适。”
沈望按照儿子的形容想象了一下,突然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他家元元为了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也真是辛苦了!
沈望叹了口气,“既然你有打算,那爹就不再劝了。你看什么时候合适,爹亲自去给你提亲吧。”
“不急。”江燕澜抿抿唇,“我要先把于西、于淮两城掌握在手里,再去提亲……”
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小恶犬说了声对不起,以他现在的身份去提亲的话,肯定会矮了岳父一头。甚至魏广更有野心一点,会把沈家当成他的钱袋子,他不得不防。
江燕澜其实不介意当魏承悦的附庸,他每天混吃等死都可以。但别忘了还有沈望和沈家庄那么多人呢,他总要为他们打算。连沈望都会产生狡兔死走狗烹的心思,他实在不敢去赌那一丝人性……
***
魏广反了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长武城地界,不管消息真假,所有人见到魏家人,都当他们是蛇蝎一般,避之不及。
魏陵连朝都不敢去上,请了假龟缩在家里,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同僚异样的目光。可是这样一来,他就得不到更进一步的消息了,每天都像在等着铡刀落下来,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魏莹莹坐在梳妆镜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如墨的长发。磨得澄光锃亮的铜镜中,映出少女娇艳的脸蛋。可惜这张年轻貌美的脸并没有像之前一样,让她心情大好。
魏莹莹焦躁地等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若有所觉,放下桃木梳侧身望向门口。
内室的门帘很快被人掀起,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匆匆进屋。
魏莹莹不等对方说话,急切地问道,“怎么样,信送出去了吗?那边有没有回复?”
丫鬟春草咬着唇摇了摇头,脸颊红通通的,连汗珠都没来得及抹去,“小姐,那掌柜的说九公子事忙,最近可能不会出门。我又去城主府打听,可是给再多银子,门房也不愿往九公子院里递个消息……”
她颤抖着手指,把那封信从怀里掏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是奴婢没用,有负小姐所托,请小姐责罚。”
“没用的东西!”魏莹莹劈手躲过信封,三两下撕成碎片,狠狠扔到春草脸上。觉得不解气,又拿起梳妆台上的妆盒、桃木梳等物件向她砸去。
春草不敢躲,被妆盒粗硬的的棱角砸破了脑袋,鲜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滑过眉骨,流向眼睫……
魏莹莹见她狼狈的样子,胸膛鼓动了一会儿,粗喘了两口气,“滚下去!别让你的血落到本小姐的闺房里,脏死了!”
“是,是。”春草忙不迭地用袖子捂着伤口,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魏莹莹尖叫了一声,把梳妆台的所有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她本就是个凉薄的,何尝不知道“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只是恨自己有眼无珠,终日打雁还被雁啄了眼!
那萧九往日表现得情深义重,她还以为他有几分真心,谁知道还不如萧君临那个瘸子!
春草退出门外,守在门口的春桃见她满头是血的样子。偷偷望了屋内一眼,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们去旁边说话。
两人站远了一点,春桃小声道,“现在街上都在传二爷反了城主,九公子之前明明中意我们小姐,如今却避而不见,我看魏家要大难临头了!”
春草何尝不知道,她回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很多,“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逃吧?”
“逃,怎么逃?我们的身契在小姐在手上……”
春桃目光灼灼,“我知道在哪儿,我去把它偷出来。小姐的匣子里还有很多金银首饰和银票,足够我们离开了。”
春草沉吟了一下,很快点头,“好,我跟你一起逃走。”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春桃和春草,没几天,魏家的下人就逃得七七八八了。那些人还盗走了主家不少财物,可惜魏陵根本不敢派人去追。
现在这种关键时候,他们一家都要缩在脖子做人,哪儿敢惹人注意。何况这些人一放出去,说不定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魏家关门闭户,低调又低调,可惜那把悬在头顶的铡刀终究还是落下了。
这天清晨,城卫营贺生带着大批的卫兵闯进了魏府。府里一时鸡飞狗跳,胆子小没敢逃的下仆们吓得纷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魏府的大管家和二管家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浓浓的后悔,他们不该为了大老爷给的承诺和银子陷害三少爷!
现在好了,魏府垮了,他们也要变成阶下囚了!
“你们,你们干什么?这可是魏老夫人的院子!”魏老夫人的贴身仆妇尖叫一声,还想反抗,很快被卫兵们抓了起来,用麻布堵住了嘴巴。
大夫人李氏哭天抢地,“城主明鉴,我们一家是清白的呀!相公,你赶紧去城主府解释清楚,我们已经让族里写了断亲书,把魏广一家都除名了!他谋反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快去跟城主求情呀!”
贺生冷笑一声,“现在求情,晚了!你们去求城主,不如指望魏广良心发现,主动回来认罪。”
魏广怎么可能会回来送死!
大夫人窒了窒,绝望地大骂魏广一家,疯狂地诅咒他们去死。
可她也不想想,她之前因为魏广的原因,被城里多少夫人们恭维羡慕。他们一家甚至魏陵的官职,都得益于魏广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功绩。可他们还贪心不足,想要害死魏承悦取而代之。便宜都让她占了,吃亏就是人家的,她的脸怎么那么大呢!
魏陵颓然坐在地上,任凭魏修永和魏嘉远兄弟怎么拉扯都不动弹。
魏嘉远听着耳旁母亲的尖叫怒骂声,也忍不住咒骂起了魏广和魏承悦。倒是魏修永,他之前对祖母和父亲仓促处理三弟的事心有怀疑,特地查了查,发现那起“偷情事件”的破绽太多了。
特别是魏莹莹和萧君临出门跑马,萧君临意外受伤之后,他才发现这两个本该毫不相干的人,竟然私底下有来往!
想起祖母对魏谨锋、魏承悦两兄弟的态度,魏修永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可是那时魏承悦已经私奔,他想再做什么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说到底也怪他有私心,不想因为帮助三弟,让二叔、二弟和他们一家离心。现在事情变成这样,他们一家子活该的……
魏修永算是大房一家唯一的明白人,他实在没脸怪二叔。但他弟弟魏嘉远就不一样了,魏嘉远从小就受老夫人影响,被宠得骄纵顽劣,完全没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魏老夫人到底要面子,硬撑着一口气自己走了出来,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到脸上,看起来平白老了十岁。
“大人,魏家人都在这儿了,唯独不见四小姐魏莹莹!”
贺生皱眉,“再派人去找,就算把魏府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