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傅清南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库库卡冷哼一声,心中不屑。大天坑想再骗他,动摇他的心智,这是痴心妄想。他怎么会忘记,大天坑最擅长的就是先给人希望,再令其绝望,以此来将人彻底玩弄摧毁。几十年来库库卡吃过不少亏,痛彻心扉有,濒临崩溃也有,但经历次数多了,他也变得沉稳老练起来,不再是会轻信旁人的孩童。
更别说这次大天坑的幻境设置的实在太拙劣,太简陋了。用这样的傅清南能骗得了谁?或许他早在被唤醒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大天坑的幻境了吧,竟然还幻想着傅清南真的会出现,将他带出深渊。这太难了。
刚进入大天坑前几年,库库卡总期待着傅清南能将他救出去,带离地狱。时间长了他被大天坑污染,也怨过,也恨过,但偶尔清醒的时候,思想却发生了转变,他希望如果傅清南真的还活着,还呆在外面的话,那就好好呆在外面,不要再回来。
离开大天坑真的太难了,真的很难。他们九个人里有一个伙伴能摆脱束缚,离开大天坑,库库卡都由衷为对方高兴。
“睁开眼,我知道你醒了。”
呵呵,库库卡不为所动,消极抵抗。对大天坑的幻境不再做任何反应。这种事情他经历过太多了,当每月被恶犬吞噬撕碎成为家常便饭,疼痛都变得习惯,不能再引起库库卡任何情绪波动时,大天坑就会幻化出种种幻象。有其他伙伴惨遭折磨的,也有各种模拟出虚幻和平幸福的情景,再被打破的。
库库卡小孩子心性,在这上面吃过很多亏,但凡他心灵出现漏洞就会被狡猾的天坑意识趁虚而入,久而久之库库卡早习惯收敛自己的一切情绪,对任何场景都不做反应。就算看到他最敬重的傅清南和猪结婚都能无动于衷。
这次大天坑意识又弄出来了个什么?和傅清南结契的男人?
太弱了。
库库卡不屑一顾,懒得理会。
——
当傅清说‘对我来说你不一样’的时候,巫嵘正从崖壁上拔下深扎入其中的权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了眼傅清,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不让自己叫出名字那事。
“因为我们有阴阳契?”
对于大天坑的事情巫嵘有些兴趣,对傅清所说的‘还不到我回来的时间’更感兴趣。这件事和念名字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他叫了傅清南的名字,这残魂和主体就会直接融合,还是说傅清南的存在会被某些东西觉察到?
“如你所想。”
嗤,巫嵘懒得理这种说话不说全的人,哂笑一声。对方似乎觉察到巫嵘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巫嵘颠了颠权杖,提着它走过去。他注意到傅清的目光在权杖上顿了顿,却没说什么。这说明他知道权杖的存在,而且认为它并非敌人。
意识到这点后,巫嵘若有所思,随手将权杖插到原本老苗刀的刀鞘里,走到傅清身边,正看到他拿出什么红色的粉末,在库库卡身周洒了一圈,默念几句,白金色的正阳火燃起,将那些从大天坑裂缝中探出的,发丝似的符文隔离在外。
巫嵘敏锐发觉火焰燃起时,库库卡焦黑如炭的身躯微微动了动。
“睁开眼,我知道你醒了。”
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正阳火已将他身上的怨念污秽焚烧干净,但是烙印未除,无论他逃到世界各处,大天坑的锁链都会穷追不舍,最后将他抓回坑底。”
傅清淡淡道,微微闭了闭眼。巫嵘发现他眼底微青,显出几分倦意。显然现在灵魂合体与刚才的白金正阳火海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但当他睁开眼时,眸光锐利清明依旧,如同一杆劲竹,无论风霜雨雪都无法将他摧毁折服。
“只有彻底清除大天坑烙印,才能有脱离大天坑的可能。一会我会毁掉大天坑裂缝,争取时间。在这之前我需要你的帮忙。”
“需要我做什么?”
巫嵘利落道,看了眼天:“如果你想做什么的话,速度要快。”
黑夜再漫长也终将过去,符阵失效,洪崖那边的人们很快就会醒来。到时候说不准会有人来再探峡谷。
“很快,不会浪费太长时间。”
傅清望向巫嵘刀鞘中的权杖,正色严肃道:“我需要你用这根权杖,将库库卡打死。”
撕拉——
有什么紧紧黏连在一起的东西被硬生生撕开的声音,巫嵘看向声音源头,发现蜷在地上焦黑若死的鬼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干瘪下陷的空洞眼瞳恶狠狠的,充满敌意地瞪着他。
——
库库卡忍不了了!
原本他压制情绪波动,如老僧入定般想忽略外界,但外面的声音仍一个劲的往他耳朵里钻。尤其是当正阳火再次燃起,驱逐束缚‘锁链’时,库库卡心中也有一瞬的波动和犹豫。
会不会——外面的真是傅清南?
心潮一动就再无法平息,库库卡心里暗道坏了,恐怕又上了大天坑的当,但反正也这样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更认真听起外面的话来。并将那些话记在心里,反复细品琢磨。
他说的……似乎有道理啊。
库库卡浑身紧绷起来,如果他心脏还能跳动的话,那现在他心跳该快的惊人。这次似乎和以往大天坑的幻境不同,更像真的,也更令人想要相信。即便库库卡明白这极大可能只是大天坑的幻境再次进阶升级,为了个体带来更大的打击,库库卡也忍不住想要相信。
直到他听到那句话。
都是骗人的!
愤怒的力量让库库卡豁然睁开眼,恶狠狠盯着眼前那人。如果眼里能射出毒针的话,库库卡早把他里三层外三层都扎满了。
可恶,可恨!虽然库库卡早自嘲认为这一切极有可能仍是大天坑的幻象罢了,但当血淋淋的现实真摆到面前时,他仍难以抑制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下地狱去吧!”
库库卡虽然能听懂中国话,但不怎么会说,会的那么几句普通话都是‘你好’‘吃了吗’‘饭好吃’这种日常话。一到激动愤怒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吼他们部落那边的印第安方言。
“你,你的罪孽,就算被烈火焚烧都无法洗净!”
库库卡口不择言,他凶狠瞪着眼前这人,不去看之前说话的傅清。就算对方是大天坑幻化出来的,库库卡也永远不会对他说那些恶毒诅咒的话。就像当初大天坑给他看傅清南跟猪结婚的幻象时,即便用言语刺激他的都是幻化出来的傅清南,库库卡也只骂那头猪。
这是库库卡的原则!
“就连猪都长的比你好看,丑八怪,下地狱去吧!
——
“&%¥#¥*!”
被烧焦的小孩瞪着那双能吓死人的焦黑大眼,竹筒倒豆子似的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边说边恶狠狠瞪他,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给剐了似的。
“他在说什么?”
巫嵘脸色不善起来,即使听不懂,他也能觉出这小孩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他夸你长的好看。”
巫嵘怀疑看向傅清,见他虽然面不改色,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脖颈处却有些泛红。
天师说谎话可真容易露馅。
巫嵘懒得跟连谎话都不会说的人计较,只是板着脸,用权杖尖警告般敲了敲库库卡头边的地面。却没想到他猛地扭头,用那种能把头扭下来的幅度狠狠一口咬到权杖上,那架势恨不得用一口钢牙把权杖咬断。
‘啊——’
巫嵘听到权杖发出一声长长的,惊恐万分的绝望啜泣声:‘我脏了,呜呜。’
随后它再没了动静,昏死了一般。巫嵘觉得有点丢人,又有点嫌弃,幸好只有他才能听到权杖的声音。用比刚才更阴沉些的脸色,巫嵘将权杖从库库卡嘴里拔出来,看到上面有一圈焦黑色的牙印。
“要开始了。”
傅清肃然道,桃木剑仍将鬼童钉在地上,他手里只拿着拂尘,站到大天坑裂缝旁边。那柄拂尘巫嵘曾在尸洞里,看傅清南的纸人拿过。但现在巫嵘看向傅清,才意识到正主和纸人间莫大的区别。他手里的拂尘正在发光,明明没有风,拂尘坠上的黑白阴阳鱼却无风自动,如真正的小鱼般追逐游动,循环往复,透出难以言喻的道义来。
“置死地才能后生,唯有用大天坑里的东西将你杀死,才能彻底消除烙印。”
傅清是在与鬼童说,也是在和巫嵘解释。置死地而后生,先死再生,巫嵘负责死的方面,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傅清。
“你都听到了?”
时间紧迫,不再浪费。提起权杖,巫嵘站到库库卡的面前。这小孩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刚才傅清说的话,仍用那种桀骜不驯的小眼神瞪着他。说来也怪,明明是傅清说的话,库库卡却只瞪巫嵘,跟和他有仇似的。心里又给傅清南记了一笔,巫嵘提杖站好,回头看向傅清。
白衣道长盘膝而坐,拂尘至于膝上,双眼微阖,他的身前就是大天坑裂缝。明明闭着眼,但他就像能感知到巫嵘目光似的,点了一下头。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