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番外之情根(8)

不知是不是错觉, 顾朔风总觉得在她变成陈希瑶的瞬间,许轻岚……不,徐汀兰的眸底划过了一道流光。

那张温和美丽的脸微微扬起, 没有于星澜最后的手软脚软, 也没有冯卓然醉后的左边左边的啃咬, 只是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于星澜哭红的眼眶在变身的瞬间消弭, 可没消弭多久, 再度缓缓熏红, 泪珠晕着碎芒一颗颗滚落。

“我到底是该爱你?还是恨你?”

因为醉意, 许轻岚有些吐字不清,可这并不妨碍顾朔风听明白。

她烦躁的情绪在这沙哑的一声后, 莫名其妙就散了个干净, 只剩下心底那不熟悉的酸涩。

她不习惯这酸涩, 更不喜欢这陌生的情绪, 尤其这情绪真的让她很不舒服。

顾朔风想都没想, 手腕的彼岸花再度浮起微芒, 泪眼朦胧的徐汀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栖烑修竹带露的身影。

顾朔风倒是想把许轻岚变成栖烑小时候软软乎乎的样子, 起码小幼崽更安全,可这显然违背了许轻岚的“想要”,自动给她纠正成了栖烑成年后的模样。

再次的变身重新归白了熏红的眼眶,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 一眨不眨看着她,她不用看也知道, 自己肯定已经变成了明煊的模样。

许轻岚先是盯在她的脸上, 像是舍不得移开视线似的, 歪头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顾朔风都打瞌睡快要闭上眼了,她的视线才慢慢下移,再下移,继续下移……停住了,停的位置非常不友好。

顾朔风生平第一次升起了扯被子挡住自己的冲动。

许轻岚那毫不遮掩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一处,像是饿狼盯着好不容易遇上的猎物,恨不得一口将它吞下,却又怕它跑掉,反而越发耐心地静等时机。

“许轻岚,你……”

不等她说完,趴在她腰际的许轻岚突然朝上蹭了蹭,薄红的唇依稀喃喃出一句:“幸福……”

什么?

她在说什么?

不等顾朔风反应过来,或者说,就算她反应过来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许轻岚幻化的栖烑像个不足月的小奶娃,缩了缩身子,强行挤在沙发与她之间,腿缠着她,胳膊搂着她,手还非、常、自、觉地放在柔软又舒服的位置,薄唇一张,幸福到声音都是哼哼唧唧的甜蜜。

顾朔风全身僵硬,脑中无数画面闪过,都是小栖烑小时候缩在她怀里努力觅食的画面,有些是被她抓了现行的,有些则是在凡尘镜里无意间看到的。

觅食和暧昧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区别非常大,顾朔风好歹也是九万多岁的域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自然能轻易区分出许轻岚这会儿究竟是暧昧还是觅食。

当初她只顾任务也没多想,而且栖烑那时候还小,有这种觅食行为也算正常,可许轻岚不管是本人也好,还是幻化成的栖烑也好,都已经成年,怎么还会出现这种行为?!

答案只有一个。

栖烑打从一开始就把她定位在了母亲的角色,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出于恋母情结的反应,不是爱她,只是恋母情结!

至于栖烑为什么能跟她做出那种事?那只是半妖发热期的本能而已,和心理认知不同,那是生理上的,是年少的栖烑无法自控的,况且也没有人告诉栖烑那样“不行”,栖烑自然也就没有“不行”这个概念。

所以……之前她以为栖烑爱明煊,原来竟也是错的。

许轻岚紧贴着她,纤长的睫毛乖顺的铺陈开,顾朔风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那不间断的觅食举动像是有人拿着羽毛搔着她的脚底心,让她浑身奇痒,却偏偏挠不到痒处。

她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许轻岚刚刚作为徐汀兰说的那句话。

【我到底是该爱你?还是恨你?】

这话徐汀兰最早是对芝芝说的,她穿到第二个世界时,大姐曾给她一字不露的播报过。

如果芝芝能一直保守秘密的话,这个问话大概就要变成:我都还没来得及报复你怎么就死了呢?真是便宜你了。

这么想来,徐汀兰好像也不是真的爱陈希瑶,她爱的只是陈希瑶的奉献,陈希瑶对她不好,她就不爱,她就恨,她甚至还小黑屋了陈希瑶。

不只徐汀兰,于星澜也一样,于星澜爱的其实也不是言随心,她爱的只是拯救,只要是救她的人,不管是谁她都爱。

冯卓然就更不用提了,冯卓然是带着记忆的许轻岚,只要是能带给她希望的,她都会追求,她爱的其实也不是刘小蝶。

至于许轻岚,她看似爱着改改,可实际上她爱的只是改变,不管是谁,只要能改变她枯燥乏味的人生,她都会爱。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现在的她明明跟当初的改改性格迥异,许轻岚却还是缠着她离不开她。

这就像是双胞胎,或者再具体点,像是她和小五,许轻岚在她性格差别这么大的情况下还说爱她,那跟她爱上小五有什么区别?

许轻岚其实根本就不是真的爱她,什么情根情果,那只是一种检测工具,连DNA亲子鉴定都不敢说自己百分百准确,即便许轻岚为她开花结果,也不一定就是真爱。

顾朔风意识到自己钻了牛角尖,换做平时,她绝不可能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多想,许轻岚真爱与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身体的适配度,再者,还有什么比情根情果更能准确判断真爱的?她实在完全没必要纠结这个。

可明白归明白,顾朔风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继续往牛角钻。

许轻岚不是真爱她,这认知让她忍不住恼火,尽管在她看来这根本不值得恼火。

反正她也不爱许轻岚,而且就算许轻岚不是真爱她的,她一样是这个世界上许轻岚最爱的人。

可是不行,她就是觉得不舒服不高兴心情恶劣!

顾朔风也说不清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总之,她越想越烦,越烦越觉得觅食的许轻岚碍眼,越觉得碍眼就越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可偏偏她还越是想不出结束的方法。

冷静,顾朔风,这么点小事就难倒你了?传出去还不得笑死人。

顾朔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正式眼前的问题。

事实证明,她的确不是没办法摆脱现状,只是因为对手是许轻岚,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认真对待,也从从内心觉得自己不会有危险,摆不摆脱都无所谓,所以才会被制。

等她现在终于认真起来,轻松就想到了对应之策。

梦靡压制下,她不能反抗不是吗?没关系,她不反抗,也不升起什么反抗的心思,她甚至根本不需要动用梦靡,只需要稍微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许轻岚……”

顾朔风一声轻唤,怀里的许轻岚睫毛轻颤,张开了眼,觅食虽然没停,却也抬眸看向了她。

顾朔风噙泪望着她,三分愤懑,七分委屈,声音娇哑又可怜。

“胳膊酸了,一直这么背着,难受。”

说罢紧跟着又是一句:“梦靡也没用,这种酸痛解决不了的。”

明明长了那样秀美的一张脸,许轻岚却像是三五岁的小栖烑,看了看她的胳膊,又咬了咬幸福,最后依依不舍松开。

摸摸索索,摸出了手铐钥匙。

头脑清醒了,顾朔风这才意识过来,栖烑之所以会以成人之身觅食,不是因为她醉了头脑不清楚,而是因为……这根本不是真正的成年栖烑,她只是身体成年了,她的心理年龄分明是小栖烑!

为什么会这样?

对梦靡的了解只浮于表面的顾朔风沉吟后才想明白。

许轻岚是梦靡的主人,同样,她也是梦靡的主人,她之前想要的是年幼的栖烑,梦靡为了确保尽量同时满足她们两人的要求,就把许轻岚的身体变成了长大后的栖烑,不妨碍许轻岚继续为所欲为,又把许轻岚的心理改成了年幼栖烑,理论上也算是满足了她的要求。

所以,现在的栖烑是身体栖烑内心小栖烑的变异体。

这也是她一句话就能说服许轻岚的主要原因——小孩子最好骗。

照着这个思路,想知道许轻岚为什么半夜看葫芦娃,岂不是轻而易举?

咔啷,咔啷。

手铐解开了。

顾朔风总算勉强能活动一下胳膊,可软筋散状态还在,她依然没有反抗的余力。

不过不要紧,下一秒,栖烑变回了许轻岚冰白的面容,只是眸光依然稚嫩。

顾朔风抬起软趴趴的胳膊,搂住心理年龄只有七八岁的许轻岚,轻声诱哄。

“岚岚,咱们谁也不准说谎,好好谈谈好吗?”

许轻岚眼神雾蒙蒙的,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望着她,好半天才轻“嗯”了声。

顾朔风看了眼她手腕晕光的霜花,知道自己又被许轻岚连连看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也没理会,继续诱哄。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半夜跑出来看葫芦娃?”

许轻岚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飘渺:“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

“丢脸。”

“你看。”顾朔风微微敞开怀抱给她看,“你不穿衣服都能给我抱,还有什么比这更丢脸的?”

七八岁心理年龄的许轻岚无比纠结,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冰白的脸颊依然冰白,可眸底却是遮掩不住的羞涩。

“那……我说了你不准告诉别人。”

“好,我保证不说。”

“其实我……我家很穷。”

“嗯?”

“我爸爸不要我们了,他嫌弃弟弟有病,嫌弃我是女孩,也嫌弃妈妈老了不漂亮了,就把房子留给我们,带着所有的钱走了。

我们没有钱吃饭,也没有钱给弟弟治病,只能卖东西,洗衣机,缝纫机,自行车,电冰箱,还有电视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剩点没人要的破家具。”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重点,这一点儿不像顾朔风认知里的许轻岚,换成旁人三句话没有重点她就要暴躁了,换成许轻岚,她却觉得还好,甚至觉得啰嗦的许轻岚还有点……可爱。

“然后呢?”

小轻岚摸了摸她肩头的一圈牙印儿,恍惚着继续说道:“我家没了电视,我就很少再看电视,每天放学都要帮着妈妈干活,还得照顾弟弟。

那天运气好,我早早帮妈妈糊完了纸盒,俩弟弟也都睡了,我妈就准我出去玩一会儿。

我原本是想去小广场滑滑梯的,也不是真的滑梯,就是阶梯旁边像扶手一样的东西,很宽,像滑梯一样,好多小孩子都喜欢从阶梯上去,再从扶手滑下来。

我原本是想喊同学一起去的,她家就在街尾,离我家不远。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家看电视,我就跟着她一起看,演得就是葫芦娃。

那是我第一次看葫芦娃,看得津津有味,她妈妈进来,就拿了冰棍给我吃。

我都不记得我有多久没吃过冰棍了,本来说是不吃的,可还是没禁住诱惑。

她看我吃了她家的雪糕,很不高兴,把我赶了出去。

我舍不得走,我特别想知道火娃有没有救出爷爷,就扒在她家窗台继续看,结果被她发现,猛地关了窗户,我没站稳就摔了下去,脑袋磕破,流了好多的血。”

小轻岚平铺直叙的陈述,带着几分幼稚与啰嗦,一点儿也不动听,更没有绘声绘色的趣味,代入感该是极差的。

可听到她摔下去还流了血,顾朔风还是不由蹙起了眉心,完全无意识的。

“很疼吧?”

小轻岚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妈妈出来,赶紧送我去了诊所,又找人喊了我妈过去。

我妈听说我扒人家窗台,还吃人家的冰棍,气得浑身哆嗦,骂我饿死鬼,没吃过东西怎么的,丢人现眼。

最开始是骂我的,后来我妈就跟她妈吵了起来。

她妈说我是自己摔下去的,送我到诊所已经仁至义尽,输液缝针都得我妈自己拿钱。

我妈却说,我是在她家出的事,就该她家出钱,赔了医药费还得赔营养费。

最终这事闹到了居委会,她妈就同意赔了医药费。

这事之后,我妈就再不准我去她家,每次路过,她就会砰地关上门,还把电视声开得特别大,十次有八次都是葫芦娃。

每次听到,我就特别想再去扒她家的窗台,可是我不敢,我怕我妈生气。

那时候我还没有勇气去其他邻居家借看,不管怎么日思夜想,都再也没看过。

后来我考上高中,高中不是九年制义务教育,是要交学费的。

我妈不想交那几百块,就让我辍学打工给弟弟攒医药费。

我不愿意,第一次跟我妈吵了一架,跑出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影吧。

那影吧不仅可以租碟片,电影电视剧什么都有,还可以直接在店里看。

我突然就想到了那一直没看完的葫芦娃,就走了进去。

原以为不会有这样的碟片,没想到居然真有,别的影视剧都是一元一集,只有它是两元全部,我这才知道它其实是分上下两部的,《葫芦兄弟》后还有部《葫芦小金刚》。

影吧里都是隔开的像网吧一样的隔间,每间一台电视碟片机,每个隔间都有布帘挡着。

我就在那个肮脏混乱到处是呛人烟味的隔间看完了两部葫芦娃。

穿山甲死的时候,我没哭。

小蝴蝶死的时候,我也没哭。

可葫芦小金刚战胜蛇精全剧终的时候,我却哭了。

不是因为he的结局让人喜极而泣,也不是因为童话太美好现实太残忍,而是因为……葫芦娃是我从小的梦想,我一直想看,却一直没能看到。

现在我看到了,并且是原原本本从头到尾,还只花了两元钱。

曾经觉得遥不可及的梦,如今唾手可得。

现在不可战胜的困难,也许未来回头再看,真的渺小到微不足道。

我一路跑回家,跟我妈说,不用她帮我出学费,我自己出,我也会努力赚钱给弟弟攒医药费。

我跟我妈说了很多很多,终于说服了她。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曾经觉得天价的医药费,现在我可以眉头都不皱一下拿出来。

也是从那时候起,每当我遇到什么困难,或者心里特别难受的时候,就会看葫芦娃,找回当初在那个逼仄肮脏还满是烟臭味的影吧看它的心情。

每次我都会告诉自己,当初无论如何都看不到的葫芦娃,做梦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葫芦娃,我现在不是轻松看到了吗?

只要咬牙往前走,再回头,所有让我痛苦的一切,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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