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九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手中猩红的液体, 摇了摇杯子。
“看你们客气的,那我就恭敬不容从命,干了。”
葛九举杯要喝, 手突然一松, 酒杯掉了, 猩红的酒液溅了满地。
葛九一脸遗憾, “啧啧, 看我这手笨的, 没关系, 我再要一杯回敬二位小姐。”
“何必那么麻烦?”
顾朔风微微一笑, 满不在乎地弯腰拿起葛九之前放下的空杯子,将自己手里的酒倒进去了小半杯,转手再度递给葛九, 递酒的空档, 刻意凑到葛九耳边压低了声音。
“我知道九爷对我们不放心, 不怕告诉九爷, 我俩早就情投意合,只不过是碍于冯老爷子镇守冯家,不敢让人知道, 你这一出手,帮我们夺了权, 还促成了我们的好事, 我们是真的很感激, 这杯酒没别的意思, 只是想一笑泯恩仇, 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大家都好。”
说着话, 顾朔风率先干了她那半杯酒,许轻岚也遥举了一下,也干了。
葛九看了眼地上碎裂的残渣,服务员正跪地清理,再看看手里那从顾朔风杯中倒出来的半杯酒,心里已经有了谱。
这可不是武侠小说,只有毒|药,没有什么提前服用的特效解药,而且顾朔风手里的也不是什么暗藏玄机的阴阳酒壶,顾朔风已经喝了,说明这酒根本没问题。
况且,这可是在法国领事的宴会,冯卓然就是疯了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乱来。
葛九安下心了,旁边还有人看着,他也没再耍花招,笑呵呵仰头喝了下去。
“你们的诚意我收到了,井水不犯河水什么的太见外,上海滩统共这么大地界,以后咱们还是朋友,可以合作的嘛。”
顾朔风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空掉的酒杯,杯底残留着一点酒液,猩红的仿佛鸽子血。
“说什么以后,咱们之前不就合作的挺愉快?”
“之前?”
顾朔风身形歪斜,故意靠近了许轻岚怀里笑得意味深长。
许轻岚身形修长,比她略高些,又穿着合宜的燕尾服,这么一靠,越发显得顾朔风小鸟依人,女才女貌。
葛九能混到今天这一步,自认洞察力不弱,瞬间便觉出了不对,他眼珠一转,示意两人跟他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
“依你刚才的意思,难不成……之前你是故意被我利用,故意害的冯正德?”
不等顾朔风答,许轻岚揽着顾朔风的肩,淡淡道:“她就是这个意思。”
葛九脸色微变,这种被人当了枪使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尤其眼前这两个女人明显比想象中难对付。
葛九很快沉稳了下来,笑呵呵道:“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倒是我小瞧了你们。”
顾朔风笑盈盈道:“你确实小瞧了我们,虽然我是故意被你利用的,可你毕竟伤了我义父,还害死我义兄,这笔账,我和然然会慢慢跟你算的。”
许轻岚揽着顾朔风的肩,顾朔风则搂着许轻岚纤细的腰,两人浓情蜜意,丝毫不畏惧旁人的目光,更不把眼前的葛九放在眼里。
葛九刚浮上的笑意僵了下。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会儿说要一笑泯恩仇,一会儿又要慢慢算账,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反复无常是小人?”
顾朔风噗嗤一声笑了,仰头望着许轻岚,软糯的嗓音撒娇似的,甜得让人肝儿颤。
“然然~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许轻岚垂眸望着她,微狭的眸子溢满宠溺。
“听到了,他说咱们是小人。”
顾朔风继续软糯糯的撒娇鼻音,“你说他是不是眼睛瞎呀?连孔老夫子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明女人和小人是不同的,他居然睁眼说瞎话,说咱们两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是小人?”
许轻岚帮她抿了下耳畔碎发,温声道:“他不是眼瞎,只是没文化。”
顾朔风夸张的奶呼了一声:“对哦~!我差点忘了他是个混街口的痞子,大字不认几个,要不是死皮赖脸娶了沈家小姐,到现在还是个泥里打滚的痞子,哪可能知道孔老夫子说过什么。”
葛九的出身是葛九最不能揭的疮疤,他陡然变了脸,要不是在法国领事的宴会,绝对已经当场发飙。
“你俩别在这儿一唱一和的,想干什么就直说!”
顾朔风这才收了一脸奶萌,瞟了眼不远处的Bernard,推了许轻岚一下。
“Bernard先生好像忙完了,说你的事去吧。”
许轻岚啪得一下砸碎手里的酒杯,杯脚递到她手里,破碎的杯壁尖锐锋利晕着寒光。
许轻岚低头吻了下她的发丝,温柔的声线说着惊悚的话。
“他要是敢欺负你,就踢他下三路,戳他眼睛,死了算我的。”
妖娆的红唇浅勾起笑意,“放心吧,他那么蠢,死到临头也不知道自己要死了,哪儿可能对我做什么?”
“那也要小心。”
“遵命我的大小姐。”
许轻岚走了,葛九的脸色阴晴不定。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顾朔风随身坐到了一旁的矮脚沙发,慵懒的神色对比葛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漂亮的鲜明。
“蔷薇,你还记得吗?哦,不对,她原来叫卢……卢什么来着?对了,卢莲花,她现在是……我的人了。”
还没走远的许轻岚停了脚,回头看了顾朔风一眼,顾朔风有些不明所以,也没理会她那似乎有些不满的视线,低头把捏着破碎的高脚杯。
葛九冷笑:“一个妓子而已,你喜欢就拿去,反正是我玩儿剩的。”
“啧啧,好无情啊~蔷薇好歹跟了你一场,哪怕是强迫的,也算是你的人,怎么就翻脸不认人呢?”
顾朔风嗔怪地抬眸睨了他一眼,那万种风情尽在眸底,要不是葛九这会儿没心情,只怕早被撩得春心荡漾。
葛九沉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吧~蔷薇跟我说了点有意思的事,还给了我几张有意思的收据,我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葛九紧绷的情绪瞬间松了下来,蔷薇在他眼里不过是个方便的工具,顺手捞过来就能发泄,被婆娘发现打死了也无所谓,他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也不可能让她接触到不该接触的。
这会儿拿蔷薇威胁他,简直就是笑话。
葛九轻嗤一声,道:“是吗?那敢情好,让她告发我去,看警署会不会抓了我。”
顾朔风掀了掀眼皮,看死人一样看着葛九,边看边咋舌摇头。
“你和那周长连还真是一路人,一样的靠女人,一样的没良心,一样的不要脸,还一样的顽固愚蠢,周太太说的那句真不错,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的周长连,也说的你。”
一提周长连,葛九神色瞬间又冷了下来。
“周家那事,是你们搞的?”
“什么搞不搞的,这字怎么这么难听呢?我们可是为了你着想,你送给那交际花的手镯,被栽赃到了周长连身上,可不就替你挡了灾了?”
“屁的挡灾!那翡翠镯子跟那坠子根本不是一路货!”
“重要吗?”顾朔风轻笑一声,“有这闲工夫操心别人,不如临时抱抱佛脚,说不定佛祖看你没文化,还能给你条活路。”
顾朔风的气定神闲,多少扰乱了葛九的心绪,尽管确信蔷薇根本构不成威胁,他还是有些烦躁。
“不管你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招,我葛九今天话就撂这儿了,不出半年,我绝对会把你们冯家统统赶进阎王殿!”
顾朔风看了眼朝他们走过来的两道身影,吃吃一笑。
“恐怕……你没那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