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出事,上海滩谁不知道?
bernard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到许轻岚身上,有同情的,有唏嘘的,也有看热闹的,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
许轻岚在这纷杂芜乱的视线中,泰然处之,笑语晏晏望着bernard。
“赔偿金的事好说,稍后我会好好和bernard先生谈谈的。”
bernard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扬眉笑道:“拭目以待。”
宴会继续进行,主角自然是bernard漂亮的女儿,众人配合的众星捧月,女儿拒绝了所有贵公子的邀舞,第一支舞要与bernard跳。
bernard深感荣幸,和女儿滑入舞池,众人围观鼓掌。
舞池那边热闹着,许轻岚和顾朔风也被几个女人围住,她们有阔太有名媛也有交际花,靠近的目的不一而足,但是说话的方式却惊人的一致,几乎不用许轻岚回话,她们已经自问自答了。
“冯大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啦。”
“是呀是呀,穿什么都漂亮。”
“冯大小姐这是订婚了?怎么突然把头盘起来啦?”
“订婚也不能盘吧?得是成亲吧?”
“矮油~你们懂什么?冯大小姐是留过洋的,接受的那都是开放思想,想盘就盘咯。”
“对对对!西方自由主义嘛~主张什么恋爱平等咯~冯大小姐这是给相好的人盘的哦?”
“相好的?冯大小姐哪里来的相好的?哪家少爷呀?”
“什么少爷?太失礼啦,冯大小姐自由思想,当然要特立独行,找的相好的也得是个小姐才合适的啦。”
“啊?哪家小姐?”
“这不就是咯?刘小蝶小姐嘛~不夜城的台柱子呀。”
“不夜城?歌女哦?”
“哦呦呦~怎么说话的?人家现在攀上枝头咯,人家现在不是歌女,人家是冯正德的义女,是冯大小姐的相好的啦。”
“这关系可有点乱嗳,我得捋捋,那她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东家和丫头?义结金兰的姐妹?还是睡一个被窝的小情儿呀?”
海城话吴侬软语的,凑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乍一听还挺好听,仔细听却是满满的嘲讽。
可许轻岚和顾朔风像是完全没听出来似的,始终面带微笑,听得还挺认真。
顾朔风挽住了许轻岚的胳膊,趁着众人停嘴的空档,抬手点了下周夫人的项链坠子。
“这翡翠水头真足,值不少钱吧?”
周夫人摸了下坠子,眼神立马就飘了,嘴上却还谦虚着:“不值钱不值钱,我家那口子随便给买的,才花了两千多块。”
那时代一个纺织工人的月工资才二三十块,两千多块绝不是个小数目。
顾朔风惊叹道:“这么小小一块儿都要两千多块?那她的镯子肯定是天价了。”
众人随着顾朔风的视线看向了交际花的手腕。
交际花一看视线都转到她那儿了,不想得罪周太,下意识遮了遮自己的翡翠镯子,笑道:“我这不值钱的,周太的一看就是好料子,周先生可真是疼周太,我都要羡慕死了。”
几位名媛贵妇交换了下眼神。
“哦呦,干嘛这么谦虚?能戴到这种场合的镯子,怎么可能不值钱?你这藏着掖着的,还怕我们给你抢了去?”
交际花见混不过去,干脆大方地露出手腕。
“我这真不值钱的,就看着还行,没法跟周太比的。”
话是这么说,这些人就算不是鉴宝大师,对珠宝玉石还是能看出好坏的,这翡翠镯子一点儿不比周太的差,甚至那翠色和水头都比周太的更好一筹。
顾朔风眨了下漂亮的桃花眼,衣色衬得她越发的肤白唇艳,精致到了睫毛尖,她由衷地赞叹道:“这镯子真漂亮~看这水色,还有这翠,跟周太太的坠子差不多,简直像是一块儿料子上割下来的似的。”
如果真是同一块料子上割下来的,那就意味着周太的项链坠子不过是人家的下脚料。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像这种高品质的翡翠,照理说,打下镯子后,剩余的边角料会用来做成配套的坠子戒指,一般不会分开卖,也就是说,通常会被同一个买主买走。
虽然只是通常,还有很多其他情况存在,可周太还是愣了下,众人的神色也越发意味不明起来。
交际花一看形势不对,干脆取下了镯子让她们传着看。
“我这真不值钱,里面有杂质,不信你们好好瞧瞧。”
不管是不是真有杂质,这坦然的举动已经避了嫌了,换做旁人,大抵不会太在意,可这些上流社会见惯了勾心斗角的贵妇淑媛可不一样,甭管是坦然还是藏着掖着,她们一旦起了疑心,断不会随便抹除。
一个阔太拿着镯子对着水晶灯仔细瞧了瞧,和旁边贵妇对视了一眼,突然不怀好意地把镯子比到了周太脖子边。
“你们瞧瞧,这翠色~这水头~啧啧,是不是有点像?”
周太和交际花的脸色瞬间都有点不太好看,交际花伸手想收回手镯,顾朔风突然探手过去,把那镯子套在了坠子外圈,顺着周太的翡翠纹路绕了个弯儿,滑到了手镯。
“还真是欸,你们看,这坠子像不像是镯子掏空的那一块儿?”
许轻岚附和:“是挺像。”
原本看着镯子比坠子更翠更透,不像是一块料子上下来的,可接二两三有人说,众人再看那镯子和坠子,还真是……越看越像。
三人市虎,觉得人多了,仿佛就真成了事实。
周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不好发作,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哪里像?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还有事,你们慢慢聊。”
周太沉着脸走了,其余几人见她朝周先生走了过去,有心想跟着去看个热闹,又惦记着许轻岚这边还有话没套出来,正遗憾着要错过一场好戏,顾朔风挽着许轻岚的手臂摇了摇。
“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许轻岚微点了下头,“好。”
趁着她们上洗手间的工夫,几人赶紧朝周太太附近挪了过去,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假装聊天。
周太娘家富贵,周先生也是靠着裙带关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和葛九一样,他的花花肠子不敢明着来,都是暗地里,老婆也是横得很,年纪越大,脾气越见长。
周太强压怒火问周先生翡翠的事,周先生先是一愣,随即矢口否认。
他的确是跟交际花有一腿,可周太太管钱管得那么严,他哪儿有钱买那么贵重的镯子送人?那镯子真不是他送的!
本来两人还是压低了声音说的,可他越是不认,周太越是火大。
“是你送的你就认,她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破鞋,还不值当我跟她生气,你认了我就原谅你!”
“我真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那镯子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有什么镯子!”
“周长连,你非逼我捅到我爸那里是吧?!你是不见棺材你不掉泪是吧?!”
周长连看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们这边,赶紧安抚老婆。
“好了好了,有什么咱们回家再说,你看这什么场合?别让人看笑话。”
“什么场合怎么了?就一句话的事儿,为什么要回家再说?也不是让你上台念稿子,怎么就不能在这儿说?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是你干的你就认!我都说了只要你认我就原谅你!你怎么还不敢认?!你是男人吗你?!”
周太太质问起来没个完,越问声音越大。
旁边人开始窃窃私语,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周长连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他这小白脸的名头早就在圈里传遍了,这会看谁都像是在嘲讽他。
他勉强压着脾气,不耐烦道:“行行行,我认了,我认了总行了吧?”
“认了?!”周太瞬间瞪圆了眼,指着周长连的手指头都在抖,“你!你!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居然敢背着我在外面找女人!”
周太太当了半辈子豪门小姐,从来都是别人看她脸色,娇贵的很,脾气上来了,哪儿还管这是什么场合,上手就打,边打边骂,许是在府上没少打骂下人,哪怕是气急了,也带着高门大院的气势,一点儿不像市井泼妇。
平时在家里关起门,周太太怎么打骂,周长连都忍了,周太太好歹也是大门千金,知道在外面给丈夫留面子,可今天不同,这是触碰了底线了,周太太彻底恼了。
可恼的又何止周太太一个人?她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不给周长连面子,周长连隐忍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还忍得住?
宴会的人群拥了过来,有劝架的有看热闹的,不管是怎样的,在周长连眼里都是嘲讽他窝囊的,他恼羞成怒,揪着周太太的衣领接连几巴掌,直打得周太太唇鼻窜血,这才猛地丢在地上,愤恨地转身走了。
周长连走了,周太太被人搀扶起来,唇鼻带血,脸颊红肿,眼泪哗哗地就涌了出来,伤心又伤身,简直没法活了。
她堵着满腔悲愤,想起那罪魁祸首交际花,赶紧去找,却发现那女人奸猾的很,见势头不对早就溜了,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周太太越发难受泣不成声。
这宴会上,跟周太太交好的倒是有几人,葛九的老婆沈翠云就是其中之一,且沈翠云因为和周太太都是招的上门女婿,年纪又相仿,早些年待字闺中时就已经是手帕交,自然比旁人更亲近些。
沈翠云看她哭成这样,实在是不落忍,就跟过来查看情况的bernard告辞,带着周太太先行离开。
躲在人群中的顾朔风与许轻岚相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周太太走了,闹剧也就散了,众人继续歌舞升平,没人关心周家今晚会闹成什么样,葛九刚和人聊了两句周家的八卦,放下空酒杯转身要走,迎面碰上了许轻岚和顾朔风。
顾朔风一左一右端着两杯酒,斜勾的红唇漾着狡黠的笑,将其中一杯遥遥递向了葛九。
“好久不见,九爷。”
葛九看了眼那杯酒,狡诈奸猾的眸子驿动了下,刚想绕开话题离开,顾朔风再度开了口。
“怎么?九爷怕了?怕我像你一样在酒里下药?连接都不敢接了?”
旁边不远处,三三两两站得都是人,顾朔风的声音不小,附近的都听到了,转头看了过来。
越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人,越是在意别人的眼光,葛九眸光沉了沉,脸上却依然笑得和气。
“瞧你这话说的,要不是知道你爱开玩笑,我都想告你造谣了,我什么时候给你下过药?我要真下手,你还能活着站在这儿气我?你说是吧?蝴蝶小姐。”
最后一声“蝴蝶小姐”,显然是故意的,就是在暗讽她不过就是个卑贱的歌女,他堂堂葛九还没跌份儿到给她下药的地步。
顾朔风盈盈一笑,将那高脚杯塞进葛九手里。
“九爷说得不错,我就是跟你开玩笑呢,我们家然然说,多亏了九爷帮忙,才促成了我们的好事,这不就特意来敬你一杯,表示下感谢,如果你肯赏光的话,改明再正式请你吃个饭。”
说罢,叮,叮,接连两声,顾朔风和许轻岚先后跟葛九碰了下杯子。
“来,我们敬你。”
葛九看了看酒杯,看了看眼前笑盈盈的两个女人。
这几个意思?这是非要逼他喝了这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