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冷的水,打在热乎乎的身上,真像是刀子扎下,冷得发疼。
顾朔风挣扎着想起来,后脑突然被扣住,冰冷的唇霸道地贴上,唇冷舌烫,极端的感受,顾朔风心头骤跳,不断浇下的冷水仿佛感觉不到了,只剩下噗通噗通的心跳混着彼此沉促的呼吸。
嘶!
又咬左边!
这一咬,顾朔风恢复了些许理智,她眯眼看着许轻岚眼尾那晕着微芒的猩红小痣,趁着她翻身将她按倒的空档,凑到她耳畔低低唤了声……
“许轻岚?”
许轻岚沙着磁哑的嗓音,回了极浅的一句,不等顾朔风再反应,拽着她沉入旖旎的深渊。
……
“阿……阿嚏!”
顾朔风感冒了。
很严重那种。
鼻子不通气,鼻涕直往外冒,连带着眼眶通红,感冒泪不断沁着,眼泪汪汪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种时候,就算是笑都像是强颜欢笑。
许轻岚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芹香负责照顾她,从她中午起床到现在,短短两个小时,芹香叹了十多次气。
张婶端着洗衣盆从外面进来,视线不经意和顾朔风对上,赶紧躲开,一脸的于心不忍。
顾朔风吃完了午饭,蔷薇帮着芹香一起收拾桌子,小心翼翼抬眸瞄了她一眼,又赶紧躲开,忧心忡忡溢于言表。
就连厨子收拾完火房出来,也不由自主瞟向顾朔风,一撞上视线就尴尬地笑。
“内个……想吃什么就说,我一般……都会做。”
顾朔风本来不觉得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这样,她有点烦了,起身出了客厅,去花园晒太阳。
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吃饱喝足了荡着秋千椅,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倒也算是惬意。
如果没有苍蝇在耳旁嗡嗡那就更好了。
“听说了吗?昨晚大小姐把她给……”
“听说了听说了,廖大夫脸都白了,差点没给吓死!”
“何止廖大夫,芹香娄胜也都吓得不轻,捂着被子都能看出来大小姐在干什么。”
“这也不能怪大小姐,廖大夫说了,大小姐是被人下了药,也是受害者。”
“可不怎么的?大小姐才是吃了亏,那刘小蝶可是歌女,早不干净了,现在可有理由赖上大小姐了。”
“这你可说错了,今天一早大小姐就吩咐了芹香一定要好好伺候刘小姐,那意思,刘小姐还是黄花闺女,是大小姐把人给那什么了。”
“这么说,刘小蝶还是不错的?当歌女这么多年竟还是黄花身?”
“可不咋的?”
“这我就懂了,难怪大小姐屈尊跟她交朋友,原来是个清倌儿。”
“那话咋说来着?出淤泥不啥?”
“出淤泥不染吧?”
“对对对!刘小姐还真是出淤泥不染。”
“真可怜,好不容易保下的黄花身,就这么让大小姐给破了,看她哭得可怜的,那泪打从起来就没停过。”
“可怜……真可怜。”
“你说她以后可咋嫁人呢?身子破了,破她的还是个女的,大小姐也不能娶她。”
“可不是怎的?一辈子都完了。”
“大小姐心眼儿好,应该不会不管她。”
“肯定的。”
“肯定个屁!”
娄胜的男高音乍然从拐角传来,特别醒耳。
原本议论的几人尴尬地笑了两下。
“娄哥怎么回来了?大小姐呢?”
“大小姐还在手术室外等着,让我回来拿点儿东西。”
随即娄胜又道:“你们别被那狐狸精给骗了!她就是故意勾引的大小姐!大小姐才不用对她负责,没打死她已经不错了。”
几人附和了两人作鸟兽散,娄胜这才拐过了拐角,朝仓库走去。
刚走了两步,娄胜瞧见了她,脚下一个转弯,朝她走了过来。
“狐狸精!”
顾朔风双腿交叠,懒洋洋荡着秋千椅。
“我叫刘小蝶,不叫狐狸精。”
“呵!行,花蝴蝶,这总贴切了吧?”
顾朔风抬眸微微一笑,午后阳光暖暖撒在头顶,遮掩了她眸中的感冒泪,栏杆影子随着秋千荡动,徘徊过她交叠的双腿,胸前,再到瓷白的脸颊,光影过处,嫣红唇角勾起的弧度落着阳光,忽明忽暗,魅惑人心。
“我劝你……别惹我。”
连声音都软媚媚的,感觉不到丁点的威胁。
娄胜狠眨了两下眼,为自己竟有那么一瞬间为美色|迷惑懊恼不已,连说话都不由自主加大了音量。
“我就惹你了!怎么招吧?”
顾朔风微挑了下细致的眉尖,只笑,一言不发。
娄胜又嚣张了两句,惦记着许轻岚交代的事,很快离开。
娄胜前脚刚走,顾朔风就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回了洋房。
一路落寞地进了铁链电梯,蔷薇喊她不理,芹香喊也不理,抹着眼泪上了三楼。
蔷薇和芹香对视了一眼,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芹香想起大小姐的吩咐,擦了擦手,跟着上了三楼,蔷薇包着头巾,也跟着芹香上去。
两人敲了卧室的门,没反应,小心翼翼推开门,屋里空空荡荡,不见半个人影。
明明看到她进了卧室的,怎么会没人?
蔷薇眼尖,突然指向阳台!
“她想干什么?!”
顾朔风坐在阳台白玉石栏上,高跟鞋规矩地摆在阳台边,杏白的呢子大衣敞着,露出里面的水蓝色旗袍。
她仰头望着天,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两腿悬空垂在石栏外,穿着丝袜的脚相互别着,两手撑在身侧,脚丫随着小调摇晃,整个身形都跟着在晃,晃得蔷薇芹香一阵的心惊胆战。
俩丫头都不是什么经大事的人,一见这光景,吓得先喊。
“小蝶小姐!你在干嘛?!快下来!”
顾朔风回头,一滴眼晕着光痕滑落脸颊,她噙泪笑着,凄凉的让人心酸。
“我没事,我就是想……在这儿坐坐。”
“这太危险了!快下来!”
蔷薇第一个跑到阳台,探手把她拽了下来。
顾朔风顺着白玉栏杆滑坐在了地上,透过栏杆缝隙望着远处天际,泫然欲泣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让人心疼。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不准再爬高上低的。”
“嗯。”
蔷薇和芹香这才退了出来。
两人一路拧眉下到了一楼,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
起先小蝶小姐只是感冒有点泪眼,看着还是有些精神的,怎么眨眼就成这个样子了?
“难道刘小姐在花园遇见哪个不长眼的胡说了什么?”
芹香对顾朔风的事比蔷薇还上心,这倒不全是因为同情,主要还是因为许轻岚把顾朔风交给她,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她没法跟许轻岚交代。
“有可能。”蔷薇点头。
芹香虽说年纪不大,却也是公馆里的老人儿了,她拍了拍围裙就出去打听去了,不大会儿回来,气得柳眉倒竖。
“好他个娄胜!人家都这样了,他还骂人家狐狸精,还凑人家跟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难听的,等大小姐回来,我非告他一状不可!”
许轻岚昨晚折腾了半晚上,一大早就得了冯正德病情恶化的消息,赶紧赶去医院,好不容易冯正德平安手术完,又找了罪魁祸首冯赞天,也就是冯正德那个不是亲生的三儿子,警告他不准再去老爷子跟前晃悠,再把老爷子气出好歹,就让他下半辈子在牢里度过。
好不容易忙完一切,带着一身疲惫回家,一进门就听到芹香告状,许轻岚揉了揉额角,心知肚明这是顾朔风在演戏。
娄胜在一旁快冤枉死了。
“我就说了她两句她就坐阳台,这么想不开,这些年是怎么在不夜城混过来的?那些当歌女的哪个没受过点气?我这才哪儿到哪儿?”
许轻岚头疼又疲惫,摆了摆手示意娄胜住嘴,揉着太阳穴进了电梯。
娄胜得意地瞟了眼芹香和蔷薇。
“闲的没事歇会儿不好吗?瞎告什么状?大小姐可是明事理的,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处置我。”
许轻岚进屋时,正听到顾朔风一阵咳嗽,抬眸一看,顾朔风卷着被子大白天缩在地铺。
——不是已经借芹香的嘴告过状了吗?这又是在干嘛?
许轻岚回身关了门,一边脱外套一边朝床边走了过去,走到近前才看清顾朔风包得严严实实只露一点点的巴掌小脸。
顾朔风睁开因感冒泪眼婆娑的眼,虚弱地冲她笑了下,白嫩的指尖按着一侧鼻子使劲儿吸了吸,不通气,憋得难受。
“我感冒了……”
委屈巴巴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小脸,没有控诉她昨晚的暴行,只单纯陈述她感冒了。
认识了顾朔风这么久,她装可怜的伎俩许轻岚早已了若指掌,可了然归了然,即便情绪管理最好的人,也会有无法碰触的弱点。
她看了眼顾朔风擦得红通通的鼻头,淡淡问道:“吃药了吗?”
“不想喝中药,苦,偷偷倒了。”
顾朔风难受地又是一阵咳嗽,眼眶咳得潮红沁泪,更可怜了几分。
许轻岚微蜷了蜷手指,转身出去。
娄胜坐在沙发翘着二郎腿边啃苹果边等晚饭,一见许轻岚,赶紧放下腿坐规矩了。
许轻岚并没有下到底,站在一楼木梯拐角,扒着扶栏吩咐厨子再熬一副药,又让芹香去买七宝斋的酥糖,这才看向娄胜。
“娄胜。”
“欸!”
“织造厂那边修仓库的人手不太够,你过去顶几天。”
“啊?什么?!”娄胜如遭雷劈,赶紧起身道:“可老爷吩咐了要我保护大小姐!我不能离开大小姐!”
“我知道,所以就辛苦你,白天跟着我出去办事,晚上到仓库上夜班。”
娄胜彻底傻眼了。
“那……那我什么时候睡觉?”
“我白天不一定出去,我不出去的时候你补觉。”
——可你最近明明很忙,几乎每天都出去。
许轻岚交代完就上去了,芹香终于憋不住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娄胜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
“笑你活该~!也不想想现在刘小姐是谁的人?也是你能欺负的?”
“大小姐才不是因为她打击报复。”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去给刘小姐买糖去咯~”
芹香大获全胜,眉开眼笑的走了,留娄胜一个人哭丧着脸,手里的苹果都不甜了。
许轻岚回了卧室,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地铺的顾朔风,唇抿了又抿。
“关于昨晚……我们谈谈。”
顾朔风咳嗽了两声,卷着被子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床上的许轻岚,皱了皱不通气的红鼻子,带着软乎乎的鼻音。
“昨晚是意外……我懂的……廖大夫都跟我说了。”
“话是这么说,可下人们都传遍了,虽然他们不会传到公馆外,可我也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是薄情寡义的人,至少名义上,我得对你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