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烑按了按心口, 勉强压抑住那心悸般的不适,顺着树影小心翼翼朝另一棵树挪去。
她是半妖,天生步履轻盈, 哪怕没了兽爪小肉垫也一样, 她蹑手蹑脚挪动, 脚下的沙沙声细微的如同蚂蚁搬家。
扈兰鸢听到了动静,驰钰也听到了,却都未在意, 有驱异香在,轻易不会有妖物靠近,且这附近并没有高阶妖物, 而低阶妖物身上的妖气很难遮掩, 若真是妖物, 他们早就该察觉到妖气。
细微的沙沙声真被当了蚂蚁或是老鼠小蛇, 无一人过去查看,尤其是扈兰鸢,她以为栖烑在那边嗯嗯,更是不好过去。
栖烑就这般悉悉索索闪身到了灵异棵树后,再左躲右闪, 很快便离开了扈兰鸢的视线范围。
离得远了,心悸感缓和了许多, 可依然不舒服, 小栖烑按了按胃口,四下张望了一圈。
林中枝繁叶茂, 夜空皓月遮挡的几乎看不到, 到处昏暗一片, 不时有爬虫爬过枯叶悉悉索索, 夜风滑过树梢簌簌沙沙,耳旁忽远忽近仿佛还有耳鸣。
嗷呜——
远处密林,妖兽在嚎叫。
咯咯咯——
更远处的山坡,高阶妖物的诡笑仿佛女鬼索命,每一声咯咯都渗入毛孔寒意涔涔。
小栖烑到底年幼,原本满心欢喜想来猎炼增长修为,这会儿才明白,她不过是个累赘,最低阶的妖兽都能拿她打牙祭,她根本不该来这里。
驰钰那边留不得,结界外又有通天镜,通天镜可窥结界全貌,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众人的眼,一旦她的半妖之身暴露,整个修真界都会知道。
届时,即便她有命离开这结界,也无命离开这镇魇殿。
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遇到个妖物,制造出危险境况,趁机捏碎灵符出去。
如此灵虚子便不会用宗规挖她的灵根,师尊也不用为难,还能掩盖她的半妖身份。
越往山顶越危险,自然是不能往山顶方向去的,离师尊太远又会原形毕露,也不能横穿山林,最好的法子便是朝山脚走,待出去旁人问起,她便说她迷路了。
她一个年幼的练气弟子,想来也不会有人太过为难她。
主意已定,小栖烑朝着方才妖兽嚎叫的方向摸了过去。
随便哪只妖,快来袭击她!
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回到师尊身边,说不得还能通过观战通天镜有所领悟。
小栖烑是存了心想遇见妖兽,一路东窜西走,丝毫不隐匿行踪,可直走了半个时辰都不曾遇见半只活物。
怎会这样?这结界内的妖物莫不是都被各派弟子除完了?
虽知晓不可能,可小栖烑实在解释不出为何半只妖也遇不到,明明深夜的未央山最为危险,且自己一个落单的小修士更容易成为妖物美味的口粮。
小栖烑这边纳着闷,隐匿其后的几位傲剑宗弟子比她还纳闷。
他们刻意用了昂贵的隐身符,就是为了方便跟踪,原计划等明日驰钰一行遇到鬼眼狼蛛之类的群居妖物群而攻之时,假意帮忙,暗中对栖烑出手,分散驰钰注意力,争取让驰钰死于妖物之口。
谁能想到这据说是关键人物的小丫头片子,居然半夜悄咪咪跑路了?!
这啥意思?
他们几个全员懵逼,连结界外一直密切关注的傲剑宗掌门周道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周道子:难道本座猜错了?这栖烑真只是块挡箭牌,驰钰根本不在意她?
还是灵虚子那老狐狸故意欲盖弥彰,继续秉承着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宗旨,让他们以为栖烑不重要?
可这不是过家家,未央山的危险不是玩笑,小丫头一个人乱跑就不怕出意外?
难不成有人暗中保护?也同他的人一般用了隐身符?
周道子数了一圈人头,发现清平宗弟子都有迹可循,明显清平宗是无人隐身保护的。
难不成……元圣宗左右逢源,一面同傲剑宗结盟,一面暗自同清平宗沆瀣一气?
周道子又数了一圈人头,发现元圣宗同样一个不少。
这么说,这小丫头真不是重要人物?
可看她失踪,驰钰似乎挺着急,马上便出动寻找,那个大师姐也去找了。
周道子有些头痛,搞不懂到底是灵虚子道行长进了,自己竟揣测不透他的用意?还是说周道子也被这小丫头涮了,小丫头没按他的安排行事?
周道子微微转眸瞟了一眼不远处正襟危坐的灵虚子,灵虚子面沉似水,老眼半阖,像是在盯着通天镜,又像是冥游太虚,丝毫窥不出端倪。
周道子暗啐了句:老狐狸!
灵虚子突然动了动眼皮,似有所感朝他撩了下眼皮,四目相对,周道子微微颌首,面带微笑。
灵虚子回头一个商业微笑。
笑罢转眸,再度老僧入定般死盯非盯着通天镜,看似胜券在握毫不关心猎炼,实则肚子里的肠子肝子全都转筋般缠巴在一起。
——那小奶娃怎的回事?没事瞎跑什么呢?!真不要命了?!!
——不过她跑了近一个时辰也没遇见一只妖物,这气运也实在没谁了,换成旁的低阶弟子这般单独行动,只怕早入了妖腹。
——她这么一跑,周道子那杂狗子定是懵了,不管他打得什么主意,起码再给驰钰下绊子他得掂量着点儿。
灵虚子越想心情越复杂,不知该欣慰栖烑的气运,还是该愁她这么乱跑早晚出事,或是得意成功弄糊涂了周道子。
掌门之间的暗斗无声无息,结界中跟踪的傲剑宗弟子却遇到了实打实的难题,他们是跟踪栖烑还是不跟?是多派人跟还是少派人?
为了不被人察觉,周道子统共只派了三人,本都是跟踪驰钰与栖烑的,如今两人分开了还怎么跟?
眼看小栖烑越走越远,领头的纠结了片刻,决定兵分两路,他同一人跟着驰钰,另一人跟着栖烑。
栖烑毫无所觉,东转西转找妖物,越转越找不到。
她本就心急,加之半妖腿脚灵活,原本走了整整一日才走完的路程,她一路畅行无阻还是下坡路连滑带跑的,不过三个时辰便快到山脚了。
小栖烑:……
妖物都死绝了吗?快来吃我啊?!!
这可怎么办?重新再折回去?
小栖烑扁了扁嘴,一屁股坐在了一旁枯叶堆。
累死了,打死她也不跑了,就这么坐下来守株待兔多省事。
左右蹭了两把额角细汗,小栖烑的左手顿住,缓缓移到眼前。
这是……师尊帮她长出的……
小栖烑心头冒出了难以言说的情绪,酸酸的涩涩的,似乎也有些……甜甜的。
昨日苏成仙那般诋毁师尊,还说师尊并非真的疼爱她,不然何以不管她的断臂?
她其实……那瞬间是动摇了的,毕竟……她与师尊之间是利益关系,师尊原本也不是真的疼爱她。
可她万万没想到,再一睁眼,胳膊便长了出来。
不是因为苏成仙说了那样的话师尊才帮她长出的,是……是早在离开清平宗时师尊便喂了她续骨丹。
若非兰鸢师姐告知,她本还不知晓。
她……实在不该,不该怀疑师尊的。
师尊……
对不起……
“si……咳咳……sizen……咳咳咳……”
夜静林深,枝叶依然浓密,遮天蔽日不见皓月,只偶尔几处漏下淡淡月霜,小栖烑嘤嘤学语的沙哑嗓音低低回荡,音调不准,平仄不分,舌头仿佛烫过了似的,卷都卷不起来。
腐草为萤,幽绿光点散浮在她身侧,不时恍过她瓷白的小脸,一张一合的小小唇瓣,还有那荧着微芒的美眸。
夜,越发幽深,林,静得诡异。
忽然,头顶树冠沙沙,不等栖烑抬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猛地将她扑倒!
狰狞的獠牙张开,满嘴腥臭,熏得栖烑眼都睁不开,疯狂喷洒的气息照着她的脖子直咬了过来!
灵符!
她的灵符!
小栖烑迅速探手祭出灵符,刚想掐诀捏碎,耳旁突然乍起一声丧家之犬般的哀嚎。
小栖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身上一轻,那狸猫精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灰溜溜转身跑了。
栖烑:???
不止栖烑觉得莫名其妙,通天镜外众人更是莫名其妙。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那狸猫精为何突然跑了?”
观战弟子交头接耳,栖烑是整个猎炼场修为最低的,跟凡人基本无异,原本众人对她就有几分好奇,她半夜独自跑走就更惹人注目了,不少人一直关注着她。
观战弟子不知为何,顾朔风却是再清楚不过。
栖烑身上那上品法衣,可是她专门做了手脚的,有极强的吸附异味的能力。
栖烑在地上躺了许久,见那好不容易跳出来的唯一一只妖真不打算回来品尝她这个美味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爬坐起来,只恨自己手脚不够快,早一息捏碎灵符她也就出去了。
可那狸猫精为何突然跑了?
小栖烑就地盘膝坐好,回想了下方才情形,突然狐疑地抬臂嗅了嗅自己的袖角。
好浓的驱异香味!
小栖烑心头一跳,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赶紧挥开了胳膊。
定是方才离篝火太近,香味沁在了衣衫上,她闻久了习惯了,所以一时没察觉到。
难怪一路都不曾遇到半只妖物,越是高阶妖物越是嗅觉敏锐,方才那狸猫精大概才刚练气,凑近了才嗅到味道,以为她是什么元婴大能,后知后觉被吓跑了。
小栖烑完全不曾怀疑自己师尊,想明白是这法衣缘故后,都想当场脱掉了。
想了想,不行,若真脱了,如何解释?
再一想,这般脱自然不行,可若是……找条小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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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不解释……
呃……
我继续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