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风烟眉蹙起, 又朝榻边靠了靠, 探身朝下张望。
小栖烑白花花一团滚在脚踏边, 身形缩成虾米, 细瘦的胳膊环抱着自己, 昏暗中隐约可见眼角泪光闪动。
顾朔风:“……”
轻手轻脚下榻,垫着法衣小心翼翼去抱她, 指尖才刚碰到一点肌肤,小栖烑整个身形猛地僵住,小脸也皱了起来, 僵了好久才缓缓放松。
顾朔风抿了抿唇, 收回了抱向她的胳膊, 随手把法衣丢上床榻,探手扯了薄被盖在栖烑身上。
躺地上也没什么, 掐个法诀护一下便好。
却不料, 小栖烑一个激灵小兽般蹦了起来, 手脚着地,喉咙深处呼噜噜发着威胁,疲倦到极点的眸子勉强张开,只看了她一眼, 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身子一软, 倒向了她怀里。
顾朔风下意识想躲,栖烑在地上滚了半天,脏死了, 心里想着躲,却终究没有躲,反而抬臂接住了她。
小心地抱起小栖烑搁上床榻,顾朔风俯身要拽薄被,却被小栖烑一把搂住了胳膊,喉咙深处呼噜噜不知挤出了个什么音,又沙又哑,根本听不清楚。
顾朔风看了眼地上的薄被,不管脏不脏,反正掉地上就是脏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从芥子空间摸出自己的灵丝薄被给栖烑盖上。
栖烑还拽着她的胳膊不放,顾朔风抽了几下没抽出来,刚想再用力,视线不经意落到了小栖烑左侧眼尾。
那里,猩红的朱砂小痣晕着浅淡的薄光,与栖烑眼角沁出的一滴眼泪无声辉映。
顾朔风想起了那个总是坐在办公桌前一脸冰冷的女人。
再看眼前这搂着她胳膊沁着奶泪的小家伙,心头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
那女人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瘦瘦小小的,好像一碰就会碎掉。
不,怎么会呢?
那女人铁石心肠,心狠手辣,五岁打死了邻居家的狗,十岁就敢拎刀砍她爹,认识她那么久,从没见她流过哪怕半滴眼泪,怎么可能一碰就会碎掉?
她不是那个女人,不是。
顾朔风没再抽手,缓缓躺下,小栖烑迷迷糊糊拱到她怀里,本能地扯着她的衣襟,动作竟有几分娴熟。
顾朔风沉默地看 着她,直到她扒拉开层层法衣扯开肚兜绳,才忍无可忍把她推了出去。
——呵!原来那晚她就是这么蹬鼻子上脸的!
眼看着小栖烑迷迷糊糊伸着胳膊还要攀过来,顾朔风毫不客气地抬脚蹬着她的小胸脯把她蹬到床榻最里面。
小栖烑也不睁眼,像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似的被她蹬靠着青石墙,两手还扒拉着,奶泣声自喉咙深处隐隐逸出,眼角泪花恍得顾朔风眼晕。
她蹬着小栖烑阖上眼,最多也就一个时辰,就这么睡吧。
手指悉悉索索系着肚兜带,奶泣声断断续续有一下没一下的,像是被母喵抛弃快要饿死的小奶喵最后的呜咽。
顾朔风:“……”
顾朔风:“真是……麻烦!”
低啐了一声,顾朔风松了脚,嫌弃的把灵丝被裹在小栖烑胸前,挡住被自己脚蹬过的小胸脯,这才搂进怀里。
小栖烑拱啊拱,试图拱开那还没系结实的肚兜带。
顾朔风忍……再忍……
她突然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忍?她什么时候这么圣母了?!
顾朔风忍无可忍,推开小栖烑,重新系牢红绳带。
屋内昏暗,可这并不妨碍顾朔风视物,她之前点烛火不过是警告外人,她还尚未安歇切勿靠近,如此,加上那两层防御法阵,算是三层防护。
看着小栖烑闭着眼噙着泪,小嘴一包一包可怜的模样,要不是晓得续骨十分耗费精力,且栖烑方才还烧了那么久,这会儿绝对是神志不清,她差点要以为栖烑是故意的了。
——果然养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一个不好就包嘴巴两泡泪,我欠你啊?!
顾朔风从不委屈自己,面无表情继续往外推她。
——我是养徒弟,不是养女儿,就算是孺慕之情也不能这样!
推着推着,顾朔风终究还是松了手,那沁泪的小脸竟莫名其妙同徐汀兰与于星澜的脸重叠了,明明她们三个长的完全不像,尤其栖烑还这么小。
不能理解。
顾朔风揉着太阳穴,小栖烑骨碌碌重新扑进怀里,顾朔风按着她的头,不准拱来拱去,也不准伸手解绳带,红肚兜是她最后的底线。
小栖烑拱着拱着幅度越来越小,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嗅着熟悉的馨香沉沉睡去 。
第二日一早,小栖烑被召集令吵醒,迷迷糊糊揉了揉眼,起身望了一圈,屋内空空荡荡,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不记得自己身在何处。
拍了拍身上穿的好好的法衣,又看了眼丢在地上脏兮兮的弟子服,还没想明白谁给自己换的法衣,她赫然发现自己竟……竟多了条胳膊!
这……这是真的吗?
小栖烑微微睁大眼,难以置信地举起左手,看着手指听从她的指挥一根根分开,又一根根合拢,握一握,展一展,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做梦一般。
阳光透过单薄的纸窗斜斜落在她小小的手掌,空气中飞舞着细小的微尘,光束后小栖烑的眼圈一点点晕红,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跳下床榻朝外跑去。
师尊!
一定是师尊!
小栖烑猛地推开门,远远便见顾朔风站在廊下,神情是难得的温和,正t同扈兰鸢说着什么。
扈兰鸢十指相扣别在身前,唇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望着顾朔风的眸子炯炯有神,仿佛暗夜明月,闪亮又耀眼。
小栖烑直奔了过去,一把搂住了顾朔风大腿,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啊蹭。
顾朔风垂眸望了她一眼,又抬眸看向扈兰鸢。
扈兰鸢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下,眸中神采瞬间黯淡下来,抬手掐了个万清诀。
光痕扫过,小栖烑瞬间清爽,连拱成鸡窝的脑袋也顺畅了许多。
顾朔风伸手顺了下她柔软的发丝,抽出小栖烑乾坤袋中的流苏发带,帮她绾了两个花苞髻。
小栖烑瓷白的小脸晕着釉光,仰脸望着顾朔风,绽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笑容,顾朔风不由眸光放软,探手帮她又理了理襟口。
漆红的廊柱,碧绿的琉璃瓦,一大一小相视廊下,山风拂过,发带随风飘摇,青衣绯裙交相痴缠,廊外山壁悬崖,崖下碧水游鱼,云絮浮过天际映入池水,涟漪层层,银光粼粼。
院中陆续有人出来,大都心系大比,并未过多注意她们,扈兰鸢神色黯然垂眸望着脚尖,驰钰正同毗罗交谈,眼角余光望到,原本的侃侃而谈瞬间变得意兴阑珊。
灵虚子最后一个出来,领着众人徒步去往前殿,一出院门便见苏成仙还在门口跪着,脸色青白,身形佝偻, 歪身按着青石砖地,摇摇欲坠快要撑不住。
灵虚子高高在上,斜眸冷斥:“昨日不是说了吗?召集令响便起,你这还跪著作甚?!”
苏成仙抬头望了一圈,师兄师姐们都望着她,仿佛人人都带着嘲讽,她瑟缩了下,挣扎着按着地想起站起来,奈何跪得太久,腿僵膝痛,试了数次都没能站起来。
不修想帮忙,却被掌门唤走,众人陆陆续续从她身前踏过,直到一道娇小的身影恍过时,苏成仙突然一把抓住了栖烑的胳膊!
“你,你的胳膊!”
小栖烑歪头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不带任何情绪,可看在苏成仙眼中却是赤|裸裸的炫耀与讥讽!
扈兰鸢拽开苏成仙的手,牵着小栖烑离开,苏成仙跪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勉强撑身站起,却根本无法行走,只能虚靠着青石墙,缓解腿脚万蚁爬过般的酸麻。
她直勾勾盯着小栖烑新长出的手臂,胸口波涛汹涌,早已流干的眼泪再度憋红了眼角。
本以为自己是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个攀上天梯的人,是天之骄女,结果呢?
结果还不如个耍手段的无耻小人!
爷爷,这就是你向往的仙门道途?不过一样是小人当道,同世俗凡尘有何不同?!
清月故意拖慢了脚步走在最后,过来馋她,被她猛地推开。
“你!”
清月也是看在师尊的面子才搀她的,哪儿知她这么不识抬举,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
清月也来了气,不再理她,转身就走,苏成仙咬了咬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软声喊道:“二师姐,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清月顿住身形,缓缓转回身来,有些难以置信。
“你……你说什么?”
苏成仙强忍屈辱垂下头,膝头还有些伸不直,勉强靠墙立着,噙着眼泪哽咽道:“我说,抱歉……抱歉二师姐。”
这还是苏成仙入门以来第一次主动认错,清月虽还有些怨言,可到底是心软了,拐回头又搀扶上了她。
“稍后你便跟着我,我尽力护着你,若你能顺利进阶到擂台赛,说不得掌门师叔能网开一面留你下来。”
苏成仙咬牙挤出一抹笑。
“多谢二师姐。”
修真大比分两场,一为猎炼,一为擂台。
猎炼为先,主要是淘汰一部分根基不扎实或是实战能力不足的弟子。
实战能力不足还可将来弥补,根基不扎实的才是无药可救,这种人通常都是通过非正常手段堆砌的修为,譬如嗑|药。
嗑|药堆积的修为如同暴饮暴食起来的肥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得过同体重的肌肉男的,揠苗助长,难成大器,提早筛出来也好警示其他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