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没让苏成仙跪院里, 偏让她跪在院门外,门外是长长的青石板小路,可通往所有小院, 过来过去不少各门各派弟子,谁瞧见她都忍不住侧目。
想想也是, 这可不是在自家门前,这是出门在外,总要顾忌些颜面的,便是自家弟子犯了错,也断不会这时候惩治,便是惩治也不会这么大明大亮跪在路边,简直就像故意给人看似的。
旁人怎么想苏成仙不晓得,她只觉得所有血液都涌到头顶,臊得脸都抬不起来。
她背着身跪在门前, 门神似的,两腿并拢, 手攥在腿上的, 灰蓝的弟子服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幸好不修准许她先掐了个轻身诀才封了她的丹田, 不然满身血污更没脸见人。
她脑中很乱,依稀明白了之前汹涌在体内无法压制的情绪其实是心魔作祟, 可她其实并不太懂什么心魔,毕竟才入门月余, 所知所学实在有限,只大致了解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影响修行, 一个不小心说不得还会坠入魔道变成人人喊打的大魔头。
苏成仙心有余悸, 感谢师尊帮她压制心魔, 也感谢师尊为她求情。
想到大比过后可能会被逐出师门,想到爷爷失望的脸,尤其是二叔母边磕瓜子边朝她身上吐瓜子壳的鄙夷,她就充满了绝望。
能不能别赶她走?
她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找栖烑麻烦,她是对栖烑不满,可顶多就是口头说说,或是有绿萝她们撑腰的时候嚣张一点,从未真的想将栖烑怎样。
尤其临行前绿萝她们刻意交代过,此次大比十分重要,又是在掌门长老的眼皮子底下,任何风吹草动都躲不过,让她收敛一点,千万不要与栖烑起冲突。
她都记得的。
况且她也不傻,她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她原本真的没想怎样的,就想趁着栖烑没穿法衣把她推进水里小小出口气,谁知怎就突然头脑发热动了灵力出了招,之后越发不可收拾。
她真的真的不想的,她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会变成后来的局面!
师尊说她是被心魔控制的,这不是她想做的,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求求你们了,千万不要把我逐出师门,求求你们!
苏成仙泪流满面跪着反省,扈兰鸢独自回了厢房,苦等了一夜都不曾等到栖烑回转。
师尊……竟留了栖烑过夜……
她都从未同师尊一起过过夜……
不,别胡思乱想,栖烑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师尊只是在帮她,若我也出了状况,师尊必然也会带我过夜救助我的。
——别傻了,今日你命悬一线,师尊看你一眼了吗?
不,不是的,师尊不是不看她,师尊只是注意到她已服了药,伤势无碍了,才先去救助危险的栖烑,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
——你可真会自欺欺人,师尊从你身前经过,哪怕停一息问一句,甚至给你个眼神也算是心里有你,可事实呢?她听了问了看了吗?没有,你在师尊眼中不过就是个洒扫奴婢,若没有万清诀,你看师尊看不看你一眼!
不!不是的!!!你别胡说!不是不是不是!!师尊在意我的!!师尊只是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你不是一直觉得师尊带栖烑来猎炼是让她送死吗?既是送死师尊又何必救她?你连个送死的人都不如,还想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不是的……师尊或许是出于怜悯,也或许是大比尚未开始不能让栖烑出事,也,也或许是……我猜错了,师尊并非要栖烑送死,只是……只是所有亲传弟子都必须出场,师尊只能大局为重,不得已才让她来的。
——不管什么因由,师尊都更在意栖烑,你便是再如何辩解都没用,师尊心里没你!没你!没你!!!
你闭嘴!别说了!!!滚开!!从我脑子里滚开!!!!!
师尊才不是不在意我,师尊在意的!师尊曾经只我一个徒弟!她在意的!!!
扈兰鸢抱着头蜷缩在薄被里,她无法静心打坐,也睡不着,她的头快要炸开了,她好想师尊来看看她,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问,只看她一眼给她一个眼神,哪怕……哪怕是来责问她怎的没保护好栖烑……
只要师尊肯理理她,怎样都好……
深谷的夜,幽沉又寒冷,少了白日的暖阳,谷底雾气弥漫,寒气逼人,两侧山崖不时传来妖兽的嚎叫,间或一两声诡仄的怪笑。
可这并不妨碍夜的寂静,镇魇殿无论殿中殿后,到处悄无声息。
苏成仙跪守院前身形晃荡摇摇欲坠,扈兰鸢辗转反侧泪湿沾巾,小院另一头,驰钰盘膝打坐,脑中不断回荡着明煊塔前那句“你若不要栖烑,本尊便要了”,几次险些经脉逆行。
濯涟院外,穿过重重迷雾的另一处院落,傲剑宗掌门挥手布下结界,阖眼盘膝,烛火跳动着桌案前长老静坐的身影。
长老侧身而坐,手肘搁在八仙桌沿,探身细声道:“此事怕是障眼法,灵虚子那老狐狸故意让咱们撞见院中混乱,故意罚那练气弟子跪在院门口,故意给咱们下套。”
掌门慢吞吞道:“怎讲?”
长老道:“依狍子所报,灵虚子事先连个响都未打,突然便昭告全门为驰钰与那小丫头定了亲,按常理,驰钰那般仙才,怎能配给一个废灵根?且他们连议事会都不开便直接拍板定了,不奇怪吗?”
“不是说栖烑是驰钰的情劫,助驰钰突破有功,且驰钰坚持要娶,这才定亲的吗?”
长老摇头:“这事从源头就古怪,驰钰本性淳良,哪怕是装的淳良,也绝不会蠢到去猥|亵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便是真动了那邪念,以他的修为,想做到滴水不露丝毫不难,怎会蠢到让人当众抓包?”
掌门撩开眼皮淡淡扫了长老一眼,“依你之意,这是做戏?”
“不错,做戏给咱们看,让咱们误以为那小丫头对他十分重要。”
“可他们为何好端端要上演这么一出?难不成他们故意诱咱们联名上书让所有亲传弟子参加大比?”
长老再度摇头,“那老狐狸的确奸诈,可大抵还想不到咱们会突然走这一步棋,况且,全部参加便会暴露他们的整体实力,这些年他们一直遮遮掩掩,不就是怕咱们掏了他们的老底?”
傲剑宗比之清平宗弟子总数更多,亲传弟子也多了近一倍,每次大比只派二十名参比,根本无法窥全其余弟子修为,要知道,顶尖实力虽重要,可总体实力也不容小觑。
尤其傲剑宗与清平宗顶尖二十名本就实力相当,总体实力更显得尤为重要。
此次联名上书,一来是想探一探清平宗的老底,确定下一步如何进行;二来也是听了狍子递的消息,想顺便借栖烑解决了驰钰这个潜在的威胁。
傲剑宗虽也有些怀疑狍子递来的消息,不过试一试未尝不可,万一就真就借栖烑之手解决了驰钰呢?
可今日出了这一出,又让傲剑宗起了疑心,这究竟是解决驰钰的良机?还是灵虚子给他们挖的坑?
清平宗身为三宗七十二派之首,门规自然也十分严厉,宗门弟子大都十分懂礼守矩,尤其是亲传弟子,哪怕是刚进门没多久,也绝不该闹出这么大乱子。
就算闹出乱子,为了宗门颜面,也不该明打明让人跪在院外丢脸丢到整个修真界。
尤其……那犯错弟子还是近几十年唯一一个爬上天梯的,据说资质也还不错,又是刚入门月余,便是犯些错也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至于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大动干戈?
据说那苏成仙是因着心魔才出的事,这便更是奇了,小小年纪又才练气三层,哪里来的这般严重的心魔?清平宗已穷到连舒经通脉丹都炼不起了吗?
怎么看此事都是蹊跷。
掌门双掌抬起再压下,收了气,撩袍下榻,坐到了长老对面,烛火摇曳,晃动着两人影在墙上的黑影。
“你以为灵虚子故意让苏成仙跪在院门前,意欲何为?”
“我以为,这老狐狸是想让咱们加大筹码在那栖烑身上,他们好抓咱们的把柄,反坑咱们一把。”
长老分析道:“师兄你且细想,灵虚子何以为了一个废灵根大发雷霆,还偏赶在这时候严惩了靠实力爬上天梯的新弟子?
尤其傍晚突然响起的那声闷雷,当时咱们都未多想,如今再想,不就是灵虚子想暗示咱们驰钰为护栖烑动了怒,暗示驰钰很看重栖烑?
我猜得不错的话,灵虚子故意邀请咱们去他院中私谈,就是想让咱们看到院中惨状。”
掌门微微颌首,示意他继续说。
长老继续道:“还有那栖烑脚上的青莲履,那可是极品法履,旁的弟子都是上品履,独她同化神修士一样穿了极品,这种种迹象,不都指向了栖烑很重要吗?”
掌门沉吟不语,长老突然话锋一转。
“可实际栖烑真的重要吗?
以栖烑的修为,穿那青莲履根本就是浪费,倒不如与驰钰换上一换,她穿上品已足够防御,驰钰还能将青莲履的接天莲叶发挥到极致,也更易保护她。
这么简单的道理灵虚子怎可能不知晓?他既知晓为何还要这般安排?
这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个栖烑,未必如他们表现出的那般重要。”
接天莲叶是青莲履自带的攻击技能,修为不到根本无法发挥,虽然发挥一次需要耗费大量灵力,可对驰钰这样的元婴修士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
掌门微微颌首:“的确是十分可疑,不过也不排除是驰钰担心未婚妻安全,执意让她穿的。”
长老附和道:“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灵虚子就是在跟咱们摆迷魂阵,让咱们吃不准这栖烑究竟是真的重要还是只是挡箭牌,引着咱们跳进他的陷阱。”
掌门淡淡道:“也许是陷阱,也许是良机。”
长老急道:“良机的几率小之又小,陷阱倒是极有可能!
驰钰这次突然进阶元婴本就疑点颇多,灵虚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为救栖烑通了元婴塔,因而破了情劫入了元婴。
可那夜妖兽窜出法阵,不少弟子自塔顶经过,并未发现风铃点亮,这通塔一说又从何而来?真当咱们好糊弄的吗?
所以我推测,这说法极有可能是噱头,是假的。
栖烑只是他们用来引诱咱们出手的诱饵,若她当真那般重要,他们又怎会轻易通过联名书让她以身犯险?”
掌门是精瘦无须的中年面相,他半阖着老奸巨猾的眼,半天才挑起眼皮慢悠悠瞟了长老一眼。
“是陷阱还是良机,本座自有决断,此事按原计划进行,留个心眼儿便是,切记见机行事,绝不可冒进落了陷阱。”
“是,我这就下去吩咐。”
长老还未走出门,掌门又道:“那个苏成仙……”
长老回头:“什么?”
掌门压低了嗓门细细交代了一番,长老闻听,当即连连点头。
“还是师兄多谋善断,如此甚好,就这么办!”
屋外弯月隐在浓雾中,怪石嶙峋的山壁耸立在山谷两侧,狭长的谷道越发显得逼仄。
到处昏暗一片,只个别几处摇曳着烛火。
濯涟院中,泉水自崖缝潺潺而下,廊下厢房烛光透窗落在池面,池水波光粼粼,池鱼偶尔哗啦一声摆过锦尾。
屋中,顾朔风盘膝坐在榻尾,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轻轻呼气收息,眼帘轻撩,扫了眼躺在床头的小栖烑。
栖烑满脸酡红虚弱地躺着,小嘴微张,气息微弱,左肩空空荡荡,该续出的臂骨未见分毫。
顾朔风微微蹙眉,收了盘膝,顺着墙里侧斜身蹭到小栖烑近前,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滚烫如火。
本该十个时辰才开始续骨的丹药提前诱发,药力尚未来得及晕开,不足以支撑续出新骨,只能不断聚集在断臂处,这才憋胀出了高热。
眼下也没其他法子,她已传给了她足够的煞气帮助融开药力,再多只怕她身子吃不消,剩下的便只能等待,再等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两个时辰,也就是运转一个小周天差不多,很快就会过去。
顾朔风抽手想回榻尾打坐,却不料,掌心刚离开寸许,小栖烑就呼着滚烫地热气黏了过来。
她烧得神志不清,本能地追着冰凉的手指,却偏又虚脱无力,抬不起头,追不上抬高的手,下意识钻进了顾朔风温凉的怀抱。
顾朔风;“……”
顾朔风推着她的额头把她推出去。
虽然这高热看起来挺吓人的,可也只是体感难受而已,并不会对身体有太大损害,都练气了,寿命是常人的数倍,怎可能区区发热就死人?
顾朔风心知肚明,丝毫不带怜悯,推开她就回了榻尾,继续盘膝而坐。
美目浅阖,气沉丹田,调出一丝灵力运转,寂静的房间除了烛火偶尔炸开的烛花生,只剩小栖烑微弱又短促的呼吸。
“哈啊——哈啊——”
明明那么微弱的呼吸声,听在顾朔风耳中却仿佛放大了数倍。
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单纯的鼻腔呼吸,这是连嘴都辅助上了。
有那么难受吗?
顾朔风手掐莲花搁在膝头,身形纹丝未动,只眼眸微微瞟向床头。
小栖烑身形歪斜,还保持着方才追她的模样,半张脸贴着褥子,双眸紧闭,眉心微蹙,脸越发酡红了几分,每吸一口气都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小小的唇瓣又红又肿,像是一掐便能掐出血似的。
顾朔风沉默地瞟了几息,一个隔空移物,撩开小栖烑身上的薄被,除了小栖烑的法衣,法衣扬起,只稍稍搭住她的小肚子,阖上眼继续打坐。
“哈啊——呼唔——”
虚弱的短喘声依然不断,没有丝毫病况减轻的迹象。
顾朔风纤密的长睫颤了下,再度撩开眼帘。
小栖烑何止脸烧得通红,身上也灼红一片,真有种磕个鸡蛋都能摊熟的错觉。
谷中夜间本就寒凉,不能再结阵降温,怕冷热相激小栖烑身子受不住。
顾朔风略一沉吟,眼波流转,赤焱剑嗖得窜到了小栖烑身侧,小心靠进了她怀中。
小栖烑本能地手脚并用攀上剑鞘,舒服地蹭了蹭小脸。
顾朔风阖眼运气,运完一个小周天,已近两个时辰,再度睁开眼,却见赤焱剑不知何时被栖烑蹬到了地上,小栖烑难受地在榻上扭来扭去,断臂处晕着烙铁般的灼光。
顾朔风抿了抿红唇,收了打坐,再度顺着床里蹭过去,想查看下肩处,却不料,刚凑到近前,小栖烑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的手!
顾朔风:“……”
小栖烑牵着那手按到自己烫得难受的肩头,本能地拱啊拱,拱到了她脸上,热腾腾地小脸蹭着顾朔风冰凉凉的脸颊,舒服的她眉心都舒展开来。
顾朔风忍了片刻,身子向上蹭了蹭,葱白的指尖点着小栖烑的发顶,推着把她推出去。
小栖烑难受地皱起红彤彤的小脸,哼哼唧唧还想攀上来,可还没拱两下,很快发现了颈窝的凉意,立马转移了目标,拱啊拱,拱在顾朔风凉丝丝的脖子,再度安静下来。
顾朔风俯在半空,单臂撑在榻边,看着她好容易舒展些许的小脸,手抽了又抽,终究泄了力气,顺势躺了下来,祭出少许灵力在掌心,缓缓流转在小栖烑灼烧的肩头,帮她稍微缓解。
安静了不过一会儿,小栖烑再度难受地拱了起来,哪怕顾朔风一再调低自己的体温,可没多大会儿脖颈还是被小栖烑滚热的脸颊暖热。
小栖烑烧得糊里糊涂,完全是本能驱使,想要再寻一处凉爽的栖息地。
顾朔风阖眼忍着,忍着忍着便觉出了不对,撩开眼帘垂眸望去。
小栖烑热乎乎的小脸顺着她交叠的襟口拱进了里衣,脸颊贴上冰凉凉的锁骨还觉得不够,小手东扯西扯,想扯掉障碍彻底贴上冰冷,可偏偏她烧得没有力气,拱扯了半天都仿佛刚出生的奶喵,只见手脚弹腾不见半点进展。
顾朔风抽了抽眉尖,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反剪在身后,不准她再作妖。
冰凉的手掌握在小栖烑热乎乎的手腕,小栖烑舒服地哼哼两声,安静了下来。
可并没坚持多久,小栖烑再度难受地虫子般扭来怒去,顾朔风按在肩头的掌心隐约感到了硬刺的凸起窜出,移开手掌,正看到新骨正艰难往外钻。
缓慢钻出的骨头剧痛难忍,小栖烑痛苦地仰起脖子,仿佛溺水之人拼命吸着最后的空气,却偏偏吸不进半点,喉咙深处呜呜啊啊,野兽般低吟。
顾朔风揽住她颤抖的身形,将她搂进怀中,全身浮起荧光拢在她身上,帮她缓解痛苦。
小栖烑渐渐安静下来,脑袋拱啊拱,再度拱进她衣襟,肚兜绳系在颈后,她无意识的拱实在拱不开,只得蹙着小眉头紧闭着眼,隔着单薄的肚兜贴在她胸前。
顾朔风一直密切关注着续骨,待最后一截指节长出,迅速摸出了生肌丸塞进栖烑口中。
莹白的骨骼咯咯咔咔作响,一点点红肉混着肌理血管缓缓覆盖,不过半炷香,一条完整的手臂彻底长成。
顾朔风抬指轻轻捏了捏,比右臂略细一些,再服几天生肌丸便能与原手臂如出一辙。
正想着,胸前突然一痛!
顾朔风眉心一紧,下意识挥手把栖烑推飞出去。
呼咚!
小栖烑摔到榻下,痛得闷哼一声,挣扎了两下,却并未醒来。
顾朔风低头按了按胸口,左边,又是左边!
顾朔风气得磨牙。
——她就多余管她!
顾朔风一撩被子盖在自个儿身上,翻身对着青石墙阖上眼,一个眼神都不愿再多给她一下。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过了过久,烛火跳动了最后两下,彻底淹灭在嫣红的蜡油中,屋内瞬间陷入漆黑。
耳畔依稀传来了若有似无的低泣声,不像是人,倒像是还未断奶的小兽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奶泣。
——方才那么疼不哭,这会儿胳膊都长好了哭什么哭?!
顾朔风手臂压在被外,纹丝未动,只当没听到。
奶泣声断断续续,哼唧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方才为了栖烑刻意调低的体温渐渐起了作用,顾朔风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她掐诀调整回正常体温,眼角余光瞟到了榻边小栖烑的法衣。
顾朔风:“……”
稍稍起身朝榻下望去,月光柔柔撒入,落在桌面,撒在地上,桌影椅影交错,地上空空荡荡,不见小栖烑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