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师尊太难当(12)

山下的事宗门都看得清楚, 顾朔风带着小栖烑上来,只禀明了一句,掌门便点了头。

“那便收到烟霞峰做个普通弟子吧。”

掌门都发了话了, 记事长老赶紧记。

呃……

不知姓名怎么记?

记事长老望着小栖烑, 和蔼问道:“娃儿, 你姓字名谁?年方几何?”

名字?这小栖烑哪里知道?她记事起便是一个人东躲西藏同野狗抢食,哪有人唤过她名字?

若非要问, 那便是十六, 她在炼药房的编号。

至于年岁……她就更不晓得了,能活着已是艰难,哪有心思操心过了几个年头?便是操心也无用, 她也不晓得自个儿哪年哪月生的。

问了半天不见小栖烑回应,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一个疑惑。

——这究竟是个哑子还是个傻子?

顾朔风心知肚明,淡淡道:“许是受了惊吓一时失语,我先带她回去, 待明日她平复些再记录在册也不迟。”

如此也好。

众人散去,顾朔风领着小栖烑一路飞回烟霞峰。

扈兰鸢正在房中打坐,感应到了师父归来,赶紧推门迎接。

宗门里,只有关门弟子有资格住进师父的院子, 旁的峰主院中少说也得两人, 多的甚至六七人, 譬如毗罗仙尊的静思峰院中除了驰钰师兄还有五人,独独她的师父院中只她一人。

扈兰鸢从不觉得明煊把事情都丢给她是耽误她修行, 反倒觉得是信任。

她是师父最信任的徒弟, 也是唯一的关门弟子, 每每想起这点,扈兰鸢便有种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自豪感。

扈兰鸢施了个轻身咒,一身清爽地站在院中恭迎师父,师父爱干净,她绝不能让师父看到她身上哪怕丁点的灰尘。

顾朔风拎着小栖烑下了赤焱剑,赤焱剑绕空呼啸一圈,带着赤色星尘归剑入鞘。

“给她安排个住处,以后她便是烟霞峰弟子。”

“是,师尊。”

明煊一向生人勿近,唯独对这个关门弟子还亲近些,主要是为了方便丢杂事给她,故而扈兰鸢虽也敬畏明煊,却没有旁人那样噤若寒蝉,也是敢随意说上两句的。

扈兰鸢看了眼栖烑五彩斑斓的裙摆,诧异道:“师尊,这便是这次天梯登顶者?竟是个五灵废根?”

“不,她只是为师在山脚捡来的。”

“捡来的?”扈兰鸢更诧异了,“师尊好端端怎会想起捡了她?”

顾朔风迈步进了妄熄阁,扈兰鸢紧随其后,一如往日手掐莲花,指绕天庭,随手一送,莹白光幕刷过整间厢房,本就一尘不染的厢房更加整洁如新。

这是轻身咒的进阶万清咒,需得大量灵力方能修成,很少有修士舍得浪费时间灵力修这种没甚大用的法咒,倒是如扈兰鸢这样想要讨好师父的才会咬牙修习。

明煊是不会的,其他几峰峰主包括掌门也都是不会的,不过各自峰里都有会的弟子,他们因经常掐诀打扫峰主房间,大多都升为了关门弟子。

扈兰鸢也是因着这个技能顺利荣升明煊关门弟子的。

峰里也有其他弟子想靠这法子上位,扈兰鸢怕他们抢了明煊的注意力,话来话外暗示他们不准修习万清咒,否则……呵呵。

以扈兰鸢目前大权在握的状态,烟霞峰从未有人敢跟她刺头,她也一直独享明煊的“宠爱”。

扈兰鸢一向很有眼色,顾朔风这边刚坐下,那边她已泡了雪里银针呈到了跟前。

若说这玄幻世界有什么好,大约便是吃喝了,不谈灵兽琼浆,就说眼前这雪里银针,水是纯净无污染山泉水,茶是万里挑一灵草茶,真真儿是喝上一口便能沁上一天。

顾朔风轻抿了一口,清雅淡香,回味无穷。

“兰鸢。”

“徒儿在!”

——师父莫不是发现了这是新采摘还带着露水的新茶?这是要夸奖她了吗?

扈兰鸢一颗心拴在师父身上,修炼不怎么用心,就巴着师父能多夸她两句,眼巴巴望着顾朔风,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那小崽子……”

“嗯?”

“太脏了,给她弄干净了。”

扈兰鸢失望地垂下眼帘,委屈巴巴应了声:“是,徒儿这便带她下去沐浴。”

“沐浴太麻烦,直接万清咒便好。”

“欸?”

扈兰鸢震惊了。

不,应该说委屈极了。

以往也不是没新进过弟子,甭管年纪大小,学会轻身术前都是自个儿顾着自个儿的,怎么这半路捡来的废灵根倒成了特例?

顾朔风撇了撇茶沫,淡淡扫了她一眼:“去啊,愣著作甚?”

扈兰鸢这才忍着憋屈,施了个万清咒过去。

许是短短一日见了太多神迹,这次小栖烑并未表现的太多惊讶,可也没忍住撩了下瞬间一尘不染的裙摆。

“你过来。”

小栖烑怔了下才意识到是喊自己,乖乖迈进房门。

“再过来点。”

这会儿不脏了,顾朔风也没那么嫌弃了。

小栖烑乖乖走到桌前。

顾朔风浅浅扫了眼她左眼眼尾,猩红的小痣晕着微弱的赤光,比之昨日淡淡一抹明显了许多。

“本尊问你,你姓字名谁?年方几何?”

小栖烑歪头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扑闪着碎芒,淡色发丝随着穿堂小风浮摆在瓷白的脸颊,樱粉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像是压根就没明白她的问题似的,一言不发。

“不记得没关系,既入了本尊座下,本尊便赐你个名字。”

顾朔风想了想,素指轻弹,半空中浮现两个跳动的绯色小字——敢心。

“以后你便唤做敢心,意为勇敢之心。”

她终于要有名字了吗?

小栖烑怔怔望着那两字,鼻子酸酸的,竟有些想哭。

——勇敢之心……我连秃鹫妖都敢咬,确实当得此名。

——不过她不是像养鸡仔猪仔那样养肥了宰了我吗?为何还要这么麻烦给我取名?还是这般好的名?随随便便如炼药房妖修那样给我取个编号不就好了吗?

小栖烑小小的脑瓜只对危险敏锐,其他与生存无关的,没人教,她也不太懂。

旁边的扈兰鸢看着那两字,嘴角隐约抽动了下。

——敢心……加在一起不就是憨吗?!

——师尊这般怀瑾握瑜皎皎如天上明月,绝对不可能故意暗示这奶娃憨的!绝对是一时失察没注意!她要不要提醒下师尊?

——若提醒的话,会不会让师尊觉得失了面子,再对自个儿生了厌烦?

——可若不提醒的话,回头旁人听出来嘲笑师尊,师尊会不会埋怨她不提醒?

左思右想,扈兰鸢还是决定择优而选,横竖都是死,起码不能让旁人嘲笑了师尊。

这边顾朔风心情大好刚唤了声:“敢心……”

那边扈兰鸢扑通一声跪倒便拜,“徒儿斗胆,求师尊换个赐名。”

顾朔风的好心情瞬间散了大半。

“好了,带她下去吧,为师累了。”

扈兰鸢哪里肯走,咚得磕了个头,一脸虽死犹荣的忠贞不渝。

“师尊!徒儿不敢欺瞒,您那赐名合在一起便是……”

“为师累了听不到吗?!”顾朔风冷声打断。

扈兰鸢壮士断腕跪直了身形:“憨!敢心合一起便是个憨啊师尊!”

顾朔风:“……”

她就是想喊许轻岚个憨憨喊个千八百年,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小栖烑再怎么不识字,可“憨”的意思还是晓得的,尤其庄稼汉最爱骂的便是“你个憨货”。

一听敢心就是憨,小栖烑脑袋摇得像个不浪鼓,说什么也不要这名号。

——做半妖被人骂,怎么做了人还要被骂?不要!

顾朔风真想甩个五味业火烧了这坏事的大徒弟。

——不行,不能动怒,我是一峰之主化神修士,要有雅量,雅量!

就算没雅量也不能随便崩人设。

顾朔风恍然大悟微微颌首,赞许地望向扈兰鸢。

“倒是为师欠了思量,那便换个赐名。”

顾朔风一挥水袖,半空浮现了一众绯色小字,都是带火字旁的。

“为师是火灵根,便也给你取五行属火的,你看,你喜欢哪字?为师便赐予你。”

——若把命运交给你,你又会如何选?

当日明煊仙尊为她取名栖烑,听似不错,却怀着浓沉的恶意。

“栖”是居留之意,“烑”则是光明,“栖烑”便是居留在光明之中,是依附光明之意。

而明煊的“明”本就是日月生辉,“煊”则是声势浩大,“明煊”加在一起便是与日月比肩,是光明无穷之意。

换而言之,“栖烑”二字便是暗喻栖烑依附于明煊,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明煊手心。

事实上,原剧情中,栖烑表面是惨死在最爱的驰钰剑下,实际却也是明煊害死的。

明煊的美貌若说第二,修真界再无人敢称第一,平时人设凹得又高贵冷艳不可侵犯,自然圈了一波脑残粉,驰钰便是其一。

驰钰本性纯良,一边是残忍制作炉鼎却从未亏待过他的师父,一边是受尽折磨对他深情不渝的小师妹,他不知该杀了栖烑报杀师之仇,还是该放了可怜的栖烑让这一些恩怨消弭。

正痛苦纠结之际,明煊找上门,把炉鼎一事全推到了毗罗身上,把自己说成被毗罗要挟不得已而为之,还主动献身勾引驰钰。

高高在上的女神突然坠入凡间,还落入自己怀抱,驰钰当然溃不成军,明煊说什么他便听什么,为了保护明煊,他利用栖烑对自己的感情,亲手杀了栖烑。

“栖烑”二字,本身就是一个悲剧,从头贯穿到尾,暗示了栖烑的最终结局——栖于烑,终败于烑,烑,明也。

小栖烑站在小字前,仰头张望着,瓷白的小脸斑驳着那小字的红芒,黑白分明的大眼一个字一个字看过,绕了一圈,停在了那个“烑”字上。

她点了点那字,回望的身影单纯又倔强,不是在征询顾朔风的意思,而是敲定了就是这字。

“烑。”

顾朔风微抿了抿唇,说不清此刻心中滋味。

她便是明煊,栖烑选了烑字她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总觉得……

顾朔风绯袖一挥,流火划过,小字瞬间跳动着变了模样。

“木生火,这些都是属性为木者,再选一字便成了。”

这次,顾朔风故意把“栖”字放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小栖烑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左瞧瞧,右瞄瞄,似乎都不甚满意。

“怎么?都不喜?那便……”

不等顾朔风说换字,小栖烑突然眼前一亮,蹲下来指了指几乎挨着地面的那个“栖”字。

顾朔风五味杂陈:“你可认得这字?”

小栖烑摇了摇头。

“既不认得,为何要选这字?”

小栖烑又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为何,只知所有字在她眼中都是奇形怪状,唯独这两字看着有些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顾朔风淡淡道:“此字念作栖,是栖息居住之意,普通了些,若换了旁的该是更好。”

小栖烑蹲在地上,摩挲着那赤光浮动的小字,眸底倒映着明灭的光。

——栖,栖息居住……这字便是极好的,是她最期盼的,她只想像普通人那样有个遮风挡雨的栖息之地,便是死,也不想死在那旷野荒郊。

顾朔风静等了片刻,不见她有丝毫改主意的意思,水袖一挥,所有小字明灭着燃烧殆尽。

“栖烑,明日你便去找长老登记入册,从此便是我烟霞峰弟子,需谨遵烟霞峰峰规。”

扈兰鸢带着栖烑告退,轻手轻脚掩门离开,一低头,便见门槛上躺着一片花瓣。

明煊最爱干净,扈兰鸢赶紧捡起了突兀的花瓣。

“咦?这不是应知花吗?”

扈兰鸢看了眼小栖烑,紧锁眉心领着她出了院门,越想越觉得奇怪。

“你今日也爬了天梯?”

小栖烑点了点头。

扈兰鸢摇了摇头,“不对,你未进门前我已施了万清咒,你身上早已干净,绝不可能落了花瓣在师尊门前,可若不是你,这只长在天梯两侧的应知花又是打哪儿来的?”

峰主的院子是严禁外人随意出入的,若是有人偷偷溜进来过,扈兰鸢这唯一的护院徒弟责无旁贷。

一片花瓣,看似是小事,却愁得扈兰鸢头发都快白了。

“我方才一直在屋中打坐,不曾离开半步,院子也张了结界的,若有人来我该知晓才对,明明没有人的,可这花瓣……总不会是师尊身上落的吧?”

思来想去,扈兰鸢实在想不出来,只得问小栖烑。

“师尊……可曾随你上了天梯?”

小栖烑脚步一顿,突然想到那莫名其妙的膝头一软。

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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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