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师尊太难当(4)

落叶纷纷, 如一片片火烬,栖烑抱头乱窜,不一会儿就烫了满身燎泡。

山上到处是阔叶树, 树冠到处飘着叶, 根本躲无可躲。

突然!

剑风停了, 树海停止翻涌,最后几片叶子缓缓而落, 沙沙一声轻响, 归入满地枯叶堆。

周围静得诡异,除了远处惊鸟的拍翅声,再没有其他半点声响。

栖烑的独臂抱着头, 闷声又往前窜了几步才察觉不对,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隐约觉得整个大地似乎在颤。

沙沙,沙沙。

堆积的枯叶随着震颤缓缓飘起,枯黄的叶片边缘明灭着幽红的光痕。

先是一片, 再是两片,越来越多的枯叶漂浮而起,幽幽红红,明明黯黯,先是慢慢浮起, 再是越浮越高, 越浮越快, 突然绕着栖烑快速旋转!

呼唔——呼唔——

每片叶子都像是火烬一般,越转越快, 越见风越红, 栖烑被卷入其中, 随风旋转,头脚颠倒,那叶子不止滚烫,还锋利如刃,栖烑的满身水泡被叶片划开,剧痛难忍。

栖烑咬紧牙关拼命蜷缩起小小的身子,尽量减少接触那些叶子,可这根本于事无补。

好痛,好难受,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要!

“救……!!!”

林外的顾朔风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一直悬着心,此刻才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是求饶了。

栖烑从未学过说话,能说出这一个字已是不易。

顾朔风纤指一送。

风停了。

旋转停了。

耳旁刺耳的沙沙声也停了。

灼烧般的叶片陡然黯淡。

所有的一切猝然停下。

栖烑砰地一声摔在地上,落叶洋洋洒洒飘落,覆在她身上,几乎将她掩埋。

她抖抖索索拨开叶片,眼前金光大盛,仿如烈日当空,刺得她睁不开眼。

金光中心,顾朔风孑然而立,红裙猎猎,如跳燃的阳焰,烈焰后是截然不同冷若冰霜的绝美面容,与以往所有欺辱栖烑的人都不同,她似神祗临世,高高在上,烈如骄阳却又欺霜傲雪,强大到让人胆寒却又忍不住心向往之。

栖烑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小羸弱,破败肮脏,满身破掉的水泡涌着恶心的脓液,卑贱如蝼蚁。

顾朔风薄冰淡雪般的声音响起,如天籁绕梁,瞬间吸引了栖烑所有的注意力。

“尔心可入药,当下入,下品;练气入,中品;筑基入,上品;若是能结了丹,便是极品。”

顾朔风拽着高b格的话,其实言外之意简单得很,就是你的心可以炼药,等你修炼到金丹期就能炼出极品药,在这过程中,说不定你还有机会逃走,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回去修炼呐?

栖烑虽没人教养,可被抓入炼药房那么久,看守他们的都是妖修,或多或少听过些修炼的事,知道修为越高就越强大,也越能自保。

她坐在枯叶堆中,审视的目光像个小大人,从头到脚将顾朔风打量了个遍,突然抬起唯一的那只手臂指了指顾朔风。

顾朔风心领神会。

“你在问本尊是何修为?”

栖烑扳着脏兮兮的小脸点了下头。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渡劫之后便是飞升成仙,每个境界下尚有初期、中期、后期与巅峰四小境界,本尊为化神中期修士。”

乍一看,化神不过整个修仙阶段的中间,好像不算什么大本事,实则越往上越艰难,化神以上的修士整个修真界也就十几位。

最顶端的渡劫修士是不存在的,因为大乘巅峰便会直接进入渡劫,要么渡了飞升,要么身死道消,前后不超过三日。

而大乘期的修士满修真界也只有两位,一位便是清平宗祖师爷,清平子,已经两千多年没露过面了;另一位独占了轩辕山,五千多年不曾露面,人们早已忘掉他原本的尊号,都称他为轩辕子。

再往下,合体修士有六位,中原三大宗门各一位,包括清平宗掌门,其余,妖族两位,魔族一位。

这也是妖魔两族世代交好的缘由,两族联合刚好与中原势均力敌。

再下,炼虚修士也不多,只十位,可这十位,只要不出幺蛾子,基本都能到合体期,这是炼虚期的特殊之处,别的境界能不能突破全看机缘与领悟,唯独炼虚像吃饭消化,消化完了人人都能突破。

换句话说,炼虚期就是个过渡期,因为过渡,它没有其他境界之间那么大的实力差距,两个化神修士就可以干掉一个炼虚修士。

而炼虚又与合体差距巨大,一个合体能碾压十个化神。

所以为了顺利度过这个过渡期,炼虚修士大都龟缩起来慢慢修炼,他们的宗门也都宝贝疙瘩似的保护着他们,很少让他们过问世事。

炼虚之下便是化神,化神修士全修真界一百多位,看似多,其实根本不够三宗七十二派分的。

鉴于渡劫的没有,大乘的不露面,炼虚的约等于不存在,合体的就六个还都是一门之主轻易不会出手,化神修士就是整个修真界的主干力量,几乎可以横着走。

这么一分析,顾朔风现在的修为的确相当高了。

当然,这是栖烑后来才知道的,眼下,她是第一次完整地听到等级划分,看着不过位处中间的化神都能这么厉害,当机立断便站起身朝顾朔风走了过去。

哪怕顾朔风根本就是在骗她,带她走后就会把她炼成药人,或者直接开膛破肚,她也认了,至少还有那么一丝变强的希望。

更何况她不认也不行,顾朔风是她生平遇到过的最厉害的修士,没有之一,她也根本逃不掉。

栖烑走到了赤焱剑下,仰头望着顾朔风,顾朔风却并没有向上次那样拎她领子。

破掉的水泡冒着浓水浸湿了短袍,又臭又恶心,和之前基本晒干的栖烑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顾朔风不能忍,这个真的不能忍!

她随即翻出枚下品疗伤丹丢了下去。

栖烑聪敏,当即捡起那丹药塞进嘴里,瞬间水泡愈合,再无半点不适。

就是……不清理,身上的浓液该在还在,还是一样的恶心。

顾朔风侧耳细听了下,淡声道:“随本尊来。”

栖烑听话地跟着她,两人一高一低穿梭林间,走了不远,豁然开朗,遮天蔽日的枝叶不见了,一条蜿蜒的小溪横穿而过,眼前溪流潺潺鱼游虾戏,远处却是轰鸣的湍流瀑布。

顾朔风落地收了赤焱剑,翻了翻芥子空间,从犄角旮旯翻出件积了三尺灰的中品法衣丢了下去,这对金丹以下或许还算是个宝贝,对她这样的化神修士,简直垃圾不如,搁着还占地方,正好给她穿了。

这边法衣丢下去了,那边栖烑已不见了踪影,再一看,她已扑倒溪边,野兽似的一头扎进了水里,好半天才呼啦一声带起大片水珠仰起脸。

喝了这么大一气儿水,栖烑满足地喟叹一声,翻身躺倒,晒着午后暖阳,舒服的尾巴尖摇来摆去。

顾朔风看了眼随着溪流缓缓飘远的污渍血迹,又看了眼栖烑干净了不少的小脸。

——这都喝得下去?

栖烑躺了片刻,很快就自觉地爬了起来,这才看到地上仙气飘飘的法衣。

栖烑抬眸看向顾朔风,睫毛蝶翼般扑闪着细微的水沫,小肉垫弹出一根利爪指了指自己。

顾朔风微微颌首,云淡风轻。

午后的太阳骄而不躁斜落山头,兰草晃曳在脚边,小雏菊绽放着细软的花蕊,蜜蜂嗡嗡,白蝶点花,潺潺的溪流中一只银鲤跃出水面,噗通一声又落入水中,空气中弥漫着沙漠中绝不会有的淡淡水香。

小女娃突然连眨了两下眼,眸中竟有水雾浮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为劫后余生,或许是为那从没人送过她的漂亮法衣,也或许是为了这一瞬间的岁月静好。

在暗无天日的炼药房,她拼尽一切活着,只是想再看一眼阳光,在沙漠,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奔跑,只是想再痛痛快快喝一气水。

现在,她所想所盼全都有了,竟然还有人送她衣服,甚至还有希望修炼变强,她怎么可能不酸了鼻子?

哪怕变强之后被剜心炼药,至少她强过,至少这期间的命她是赚到的,再怎样都好过被炼成药人。

栖烑是见过炼成的药人的。

她原本以为,炼成了便解脱了,却不想,炼成了才是噩梦的开端。

对主人来说,双修是拓展灵识增加修为,是肉身乃至元神都舒畅的。

可对药人而言,那是撕扯灵魂刮割意识,是无边的炼狱与折磨。

药人们痛苦的惨叫,直到现在都还回荡在栖烑耳畔,她这般惜命还要豁出性命逃走,便是不想变成他们那样。

没错,她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她也宁死不要变成那样!

顾朔风眼看着眼前的小豆丁,前一秒还皱巴着小脸泪眼婆娑,下一秒就眸光烁烁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隐隐有些头痛。

果然还是傻白甜的徐汀兰和于星澜比较好攻略。

小栖烑神采奕奕地握了握毛茸茸的小肉爪,一脸坚毅,然则精神可嘉,底子实在太差,细细瘦瘦的胳膊蚱蜢腿儿似的,不用折,捏一下就能碎成好几截。

小栖烑费力地撩起裙摆,一条胳膊实在吃力,兽爪本就不如人手好用,栖烑的又是猫咪似的小肉垫,不弹出利爪连馒头都抓不起来,哪怕她弹出了利爪勾破了袍布往上扯,还是tuo得呲呲拉拉十分艰难。

顾朔风冷眼看着,纤密的长睫忍不住轻颤了下。

这小崽子……也太瘦了,腰细的简直……不盈一握,当真是一只手就能握住,那肋骨一根根都能数得出来,亏她之前逃命时跑那么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再往上,右侧秃鹫抓过的血污还在,这幸好是抓了右侧,要是左侧剜了心,以栖烑刚领悟练气,练气一层都还不到的修为,绝对当场毙命,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顾朔风这边感叹着,那边栖烑终于tuo了个干净,身上血污黑泥黄沙青渍……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脏污全在上面,几乎看不到丁点皮肤,tuo不tuo其实看不出没多少区别。

顾朔风嫌弃地朝后退了半步。

栖烑完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她只想赶紧穿上新衣同顾朔风离开,然后是生是死给个痛快,若……若真有机会修炼,能筑基藏了这恶心的猫耳猫爪,她便是死也值得了,再往后的,小小的脑瓜还没想到那么远。

眼看栖烑抓起衣服就要穿,顾朔风眉尖猛跳了两下,一个覆手,法衣飞到了一边。

小栖烑怔了下,迅速摆出了迎战的架势,身形微俯,黑白分明的大眼直勾勾瞪向她,刚刚缓和点的眼神再度腾起了狼崽子的凶狠。

顾朔风无语了。

——不就挪走了法衣吗?能不能别随随便便脑补我要杀你?

顾朔风懒得理她,看了眼溪水。

“沐浴。”

小栖烑顺着她的视线望了眼,这才明白过来,悻悻地收了弹出的利爪,乖乖跳进溪中。

溪水很浅,栖烑这般瘦小身形进去也不过堪堪到胯部,她胡乱往身上蹭着水,从她记事以来,从来就没沐浴过,实在不明白沐浴的意义何在?反正早晚还是要弄脏的。

栖烑身上的脏污经年累月,单靠水洗估计要洗一个时辰,可明煊的芥子空间里并没有任何清洗类法器符咒,她原本倒也想到了这一桩,打算提前出关准备的,结果……醒晚了。

不洗便是不洗,既洗便让她洗个干净,这会儿正午刚过,日头正好,也冻不着。

想着还有时候要等,顾朔风随便找了块青石,撩裙盘膝而坐,反正有轻身诀,也不怕脏。

看了眼那随流而去的大片脏污,黑黢黢的简直像是水底冒出的石油,说不得栖烑洗次澡,溪里得死多少条鱼。

又看了眼依然满身污秽的小栖烑,顾朔风缓缓合上冰白的眼帘。

“记得头发也洗了。”

阖眼的瞬间瞥到了栖烑愕然的小脸,她大概觉得麻烦死了吧。

顾朔风探查过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安安稳稳伸展四经八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

再睁眼,夕阳西斜,溪中小小的一团正弯腰撅着P股,努力把鸡窝头往水里按,毛爪子搓啊搓,头上的结块都搓得差不多了,淡色的发丝随波飘摇。

顾朔风眉心一跳,还没收稳的经脉差点逆行!

她果断闭上眼,念了一遍清心诀。

这小崽子知道自己是女孩子吗?

不知道修仙界的高血压怎么说,她觉得她现在血压有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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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我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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