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中林来得突然, 走廊的于星澜根本就没反应过来,陆婷婷下意识拿起桌上的水杯砸了过去。
哐啷一声重响,砸偏了, 乔中林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 看也不看陆婷婷, 抬手就朝着顾朔风的颈动脉扎了下去!
滴——
突然的一声低鸣,乔中林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只一眼, 挥了一半的胳膊陡然僵住。
床头的心电图跳成了直线。
言随心……死了?
他都还没动手她就死了?
空气安静了一秒,乔中林目呲俱裂,瞬间癫狂!
他豁出一切就是为了一刀捅了言随心解了心头之恨!她怎么就能自己先死了?!
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
——你给我活过来!活过来让我把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乔中林扒着言随心的肩膀疯狂晃搡着, 可回应他的依然只有那平直的心电图。
怎么会这样?
他不甘心!不甘心!他不甘心啊啊啊啊啊!!!!!!!
乔中林青筋跳凸, 满目狰狞,言随心安详的脸像是在嘲笑他完蛋的人生,他咆哮着重新举高尖刀,照着言随心的脸狠狠扎去!
Duang!
刀还没落下, 后脑突然一个重击。
乔中林摇晃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满手的猩红。
他缓缓转回头,还没看清,雨点般的狂轰乱砸劈头盖脸而来。
乔中林抬臂挡着, 攥紧尖刀, 恼怒地嘶吼一声, 照着陆婷婷的小腹猛刺过去!
陆婷婷已经砸红了眼,根本没注意到乔中林的攻击, 眼看寒光已到近前, 身后突然伸来细弱的胳膊, 猛地将她拉出了攻击范围。
乔中林扎了个空,于星澜揽着陆婷婷的肩来不及回身,倒退着往门口撤,陆婷婷银牙咬碎,怒瞪的眸子迸着血丝与泪花,依然不管不顾地挥着沾血的仪器要跟乔中林拼命。
眼看乔中林就要追到近前,凌光乍现,直扎过来!
于星澜拖不动陆婷婷,情急之下怒道:“你不要孩子了吗?!!”
孩子……
陆婷婷瞬间僵住,于星澜趁机把她推到了身后,张开双臂,老鹰护小鸡似地护在身后。
噗!
这一刀猛扎在了于星澜肩窝,鲜血喷溅,乔中林如玉的面容溅上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眼,也刺激了他的残暴因子,他脸颊抽搐,狰狞地仄仄怪笑着,猛地抽出肩窝的尖刀,照着于星澜的小腹又是一刀!
陆婷婷反应过来,手里的小仪器隔过于星澜猛地砸了过去,医生护士还有咨询病况的言行武全都赶了过来。
乔中林的刀还没从于星澜小腹拔出来,来不及反抗就被反剪胳膊按压在地。
医生护士哗啦啦忙作一团,有报警的,有喊保安的,有推急救床的,他们不敢马上移动于星澜,先做最基础的急救。
陆婷婷满手是血哭道:“一定要救她!求你们一定要救她!”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谁?
于星澜虚弱地喘着气,视线黏在病床上的言随心,难得这么近的距离,她想多看两眼,再多看两眼。
医生在病床前忙着电击、强心针急救着,言行武傻愣愣站在床边,乔中林被按压在地等着保安过来,到处乱哄哄一片。
不知谁说了一句:“死了,节哀吧。”
言行武崩溃地抱住了头,再也没了平时的冷静持稳,吼道:“不可能!刚刚还说病情好转,怎么会突然死了?!不可能!!!”
于星澜恍惚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血浸透了她单薄的打底衫。
好冷……好想睡……
他们在说什么?
谁死了?
谁?
身子摇晃着,她被护士抬了起来,放上了急救床。
她终于注意到了床头的心电监控仪。
平的……
为什么这么平?
耳边依稀传来乔中林的闷声癫笑。
“这可不是我杀的!我的刀都还没挨着她呢!她是自己死的!哈哈哈!!!我顶多判个无期,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减刑,言随心是真死透透了!!我爽!我太特么爽了我!!你们伤心吗?难受吗?活该!!让你们算计我!!你们活该!!!哈哈哈哈哈!!!”
“我杀了你!!”陆婷婷泪花飞溅,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就要跟乔中林拼命。
推床的护士赶紧拦住她夺她手里的刀。
当啷!
刀掉在了推床滚轮旁。
于星澜虚弱地喘着气,她已经觉不出疼,只觉得冷,彻骨的寒冷,耳旁嘈杂的吵闹声变得越来越飘渺,忽远忽近,几乎辨不清在吵些什么。
她歪头看着那沾血的尖刀,血液猩红,刀尖寒芒。
呼咚!
突然的一声巨响,众人皆是一惊,回头看去,于星澜不知怎么摔下了推床,整个人趴在地上,蹭在冰冷的瓷砖,呲哽呲哽,艰难地爬向乔中林,地上留下不规则的两道血痕。
护士赶紧丢开陆婷婷过来扶她,却被她虚软地推开。
“我……我有……话……要对他……说……”
满地的猩红,惨白绝望的脸,场面难言的凄惨,护士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护士松了手,听着古怪的呲哽声,看着她艰难地爬到了乔中林跟前。
乔中林嚣张地大笑:“想说什么?该不会是想死了赖给我,让我判死刑?行啊!有你俩给我陪葬我爽得很~!”
于星澜哆嗦着没有血色的唇,没有理他,探手伸到身下摸索着,不知摸到了什么,她压着自己的手,虚软地喘了好几口气,满头冷汗一层层冒着。
她抬眸看向乔中林,所有人都屏息听她说话。
“你……”
只这一个字,下一秒,于星澜的手突然从身下抽出,寒光闪过,噗!
鲜血迸溅,惊住了所有人。
于星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死死拽着乔中林的头发,一刀一刀专扎乔中林的咽喉!
乔中林的脖子几乎扎断,两眼瞪如铜铃,带着难以置信与满满的不甘,当场气绝身亡。
两个男医生还在身后压着他,都吓傻了。
“呵……呵呵……他死了……呵呵……”
当啷!
尖刀掉在地上。
于星澜满脸是血,吃吃笑着,每笑一下伤口就会涌出猩红的血。
护士惊恐地站在一旁,直到她昏厥过去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抬起她送去急救。
病房外,偌大的玻璃窗前挤满了吓傻的人,不到半个小时,于星澜杀人的视频就传遍了全网。
不久后,于家宣告破产,于涵月和弟弟从豪宅搬进破旧的出租屋,勉强读完大学,忍气吞声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当了个小职员。
乔中倩因故意制造车祸帮乔中林逃狱,也被追究了刑事责任,在王德一的担保下,缓刑一年。
乔中林被杀案公开审理了两次,一次判处于星澜故意杀人,言家代她提起上诉,二审参考了她的精神病史,并由专家鉴定了她的精神状况,判定她杀人时处于无行为自主能力状态,也就是精神病发作,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言随心葬礼那天,于星澜坐着轮椅去了,她还很虚弱,说话都吃力,却坚持给言随心上了香。
上完香她被外婆推到了一边等着,一旁站着王德一。
于星澜根本就注意到他,一动不动盯着龛台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言随心的笑容灿如骄阳。
王德一看了眼于星澜,叹了口气。
“对不起。”
于星澜像是没听到似的,眼珠都没有动一下。
王德一只当自己自言自语,继续道:“我表面跟乔中林沆瀣一气,其实是大小姐的人,那次车祸是乔中林让我装的,就是想挑拨你和大小姐的关系。大小姐让我按乔中林说的做,一来是为了让乔中林信任我,二来,大小姐说相信你不会受挑拨。”
王德一说完了,转头看了眼于星澜,见她依然直直得盯着言随心的照片没有其他任何反应,叹了口气,摇头朝一边过去。
祭拜的人络绎不绝,不知又过去多少人,斌子和大胡盯着黑眼圈红着眼眶也来了。
上完香,两人没走,也往一边站等着火化,一抬头就看到了人群里的于星澜。
斌子走了过来。
“嫂子,你也别太难过了,好好的,不然……不然言言就是死了也不安心。”
斌子一个大男人泪腺却特别发达,一句话没说完又抽噎了起来。
大胡拍了拍他的肩,也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斌子哭了会儿,擦了擦眼泪,道:“也不知道言言来得及跟你道歉了没?
那天在医院,你俩去楼梯间待了好一会儿,你走了之后言言就哭了,她说她觉得自己是混账,明明想跟你好好说话,可一听你开口闭口都是妹妹,一句关心她的话都没有,她就控制不住脾气。
她说你跟她说的事,她其实全都上了心的,你爸那公司,有害物质超标,她早就知道了,也知道这事瞒不住,所以才没答应帮你爸。
她是打算等你爸出狱了,给他点钱,帮他重新注册个公司,总好过留个捂不住的烂摊子。
你爸威胁你那事,她也知道了,不过是你报警指控她杀了凡凡的时候才知道。
她看见了你丢在家里的新手机,手机里有那个聊天视频。
你知道她当时有多自责吗?
她怪自己太粗心,只顾着吃醋没发现你的反常,连夜跑去了墓园,结果发现,你妈的墓根本没有动过的痕迹,于强是吓唬你的。”
大胡在一边听不下去了,蹙眉道:“行了你别说了,这会儿说这些不是让嫂子更难受吗?”
斌子这才反应过来,蹭了蹭眼泪,不说了。
于星澜始终靠着轮椅望着言随心的照片,除了偶尔眨一下眼,简直像是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惨白,唇角隐隐有些哆嗦,眼尾的那颗朱砂小痣忽明忽暗,依稀晕着一点猩红的光。
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过来,火葬场大院挤满了人,陈静茹抽身出来,招呼于星澜到了门口,从车里掏出个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本来想事后再给你的,可言言她爸说,早给晚不给,给你了就不说这一回了。”
言外之意,以后他们两家就算理清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于星澜木愣地接过,一点点绕开线团,缓缓抽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剩余20%的孙家股份,签字时间是在于强缓刑出狱的第二天,代理人是言随心,所有人是于星澜。
于星澜怔怔地盯着合约上自己的名字,指尖掐进纸张,合约书被掐得唰唰微颤。
陈静茹哽咽道:“我还得跟你道歉,那天不该拔了你的输液管,我也是昏了头了,竟然以为是你害了心心,心心肚子里还有你俩的孩子,你怎么可能害她?我真是……老糊涂了!”
“孩子?”于星澜抬眸,目光空洞的像个痴儿,“什么……孩子?”
“你不知道?”陈静茹诧异道:“你俩一起去取得卵,她还专门跑国外移植,合约书就在你们家抽屉,你不知道?”
取卵?国外?孩子?!
【……既然你这么在意血缘,那我变得和你有血缘不就行了?】
那天车里言随心的话陡然响在脑海,于星澜猛地按住心口,强烈地窒息感瞬间涌上,不管她怎么张嘴呼吸都完全不够!
她痛苦地弯下腰,小腹的伤口撕裂般得痛着,肩窝隐约沁出血迹,她难以抑制剧烈地喘着气,浑身痉挛,呼咚一声一头栽在了地上。
外公惊呼一声,赶紧过来扶她,陈静茹也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来拽她。
“好……痛……”
她满脸失血,脸都痛得变了形。
外公心噙着泪赶紧把她扶上轮椅,“咱们马上回医院,打了止疼针就不疼了!”
她艰难地拽住外公,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勉强摇了摇头,视线直勾勾黏在火葬场。
外公无奈,只得推着她重新进去。
生前再怎么显赫,死后都是一坛火炉,烈火焚身,青烟散尘。
火葬场回来后,于星澜便一直吵着疼,打了好几针吗啡都不管用。
问她哪里疼,她也说不上来,一会儿肝疼,一会儿胃疼,一会儿心口疼。
全身上下,好像没有不疼的地方。
她也开始频频做起了梦,每每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问她,她却说做了美梦,再问,她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梦。
有次她困在梦中,大喊着“朔风不要”,喊得护士站值夜的小护士都招来了,却怎么也喊不醒她。
好不容易喊醒了,她却神情恍惚地滚下床,跌爬着跑到窗边往下扒,吓得外婆以为她要自杀,赶紧上去老泪纵横得劝。
结果她只是怔怔地扒着窗往下望着,好久才嗫嚅出一句。
“没有人跳楼,没有……”
外婆哽咽道:“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三更半夜的,哪儿有人跳楼?”
于星澜摇了摇头,神情飘渺如在梦中。
“不是噩梦,是美梦。”
——梦里有她爱的人,虽然她已经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
夜风扑面,拂动她鬓角的发丝,发丝扑簌,眼尾猩红的小痣忽明忽暗,晕着落日残阳般微弱的光。
身体稍稍好转后,于星澜便求到了陈静茹跟前。
“言言的卵子还有保存,能不能……让我帮她生个孩子?”
陈静茹拒绝了。
“女女培育本身风险就很高,你们能一次成功,完全是运气好,可好运不可能一直都在,我们言家真想要孩子,可以人工授|精,这样成功率更高。”
于星澜退而求其次,“那能不能让我做那个代孕的肚子?拜托了,我真的很想帮言言做点事。”
陈静茹再度拒绝。
“陆婷婷怀着言言的孩子,为了避免以后麻烦,再要的话也是让陆婷婷来。”
接二连三遭到拒绝,于星澜本就脆弱的神经越来越脆弱,晚上噩梦连连,白天总望着一处发呆,连最亲近的凡凡也不能让她有任何好转。
外公心疼至极,和外婆两人一块儿去找了言家四老。
“言随心也是想要两个人的孩子的,不然也不会专门跑去做了移植,就当是为了完成言随心的遗愿,就让澜澜试试吧,我们可以签字,保证不要你们言家一分钱,澜澜的钱将来也都给孩子。”
老人通常更心软,言家四老被说动了,最终也说服了陈静茹和言行武。
条件是,必须等陆婷婷先顺利生下孩子。
第二年初夏,陆婷婷顺利生下一个小女孩,取名言念心,宝嘟嘟的小脸粉粉嫩嫩招人喜欢。
当月,于星澜等来了培育机会。
第一次培育,失败。
第二次,失败。
第三次,失败。
第四……也是最后一枚卵子,言家才用了更安全的人工授|精,没想到……依然失败了。
“我们言家代代单传,想多要一个都不行,这大概就是天意。”
言家人并没有埋怨于星澜,只是感慨了一句便不再提了。
可最后那句“天意”却深深烙进了于星澜脑海里。
“天意……呵呵……连老天爷都在怪我……”
“我错了……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对不起……对不起……”
从那之后,于星澜逢人就道歉,见人就说对不起,说她疯了,她还能正常吃喝,还认得家人朋友,说她不疯,她除了噩梦就是发呆,再做不了任何事。
陆婷婷看过她几次,用了不少方法想治好她,甚至专门带了孩子过来,效果甚微。
眨眼就是十几年,言念心出落得亭亭玉立,时不常会去探望这个安静的一点儿也不像疯子的姨姨。
这天,她和同学玩了一整天,回家前拐到了于星澜家。
于星澜像往常一样,靠着美人靠,望着草坪发呆。
走廊遮挡了大部分夕阳,只有少少几缕斜落廊下,为她白的近乎透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冶红。
“姨姨~!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喝的红豆豆浆~!”
言念心蹦蹦跳跳过来,棉T被风吹帖在身上,迷彩裤马丁靴,像只娇蛮的小野猫,呼地就闯进了于星澜的视野。
于星澜本能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视线停在了她脚上。
言念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
“咳!我鞋上这个刺钉吧……就是用来防身的,万一遇见色|狼什么的,我一脚下去,保证踹断他的小腿!”
于星澜颤巍巍站了起来,风过,鬓发微拂,美目映着残阳如火,连眼尾那朱砂小痣也仿佛灼起了火焰般炽烈的光芒。
于星澜恍惚看到了十几年前,言随心从天而降,一把搂住了礼服坠地的她。
啪嗒!
一滴眼泪滚出眼眶。
“如果我一直信任你的话,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什么?”言念心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于星澜探手摸了摸言念心的头,眼泪噙在眼眶,碎钻般闪耀在夕阳下。
“我该去找……我的siss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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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世界……
来个粗俗点的名字
就叫……《师尊太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