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沉, 万籁俱寂,病房里昏暗一片,只有床头一盏不甚明亮的小灯晕着凉白的光。
陆婷婷带着疲惫的嗓音回荡在病房里, 语调轻缓, 却在于星澜心头掀起了轩然大波。
于星澜的眼泪停不下来, 情绪闷在胸口,她想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又怕淹没了陆婷婷的声音, 只能忍耐,拼命忍耐,憋红了耳根。
乔中林让陆婷婷怀上言随心的孩子, 除了想让陆婷婷占得先机, 还想逼走于星澜。
他原本计划的是当众揭穿陆婷婷怀孕,再让姓梁的羞辱陆婷婷,逼言随心出面,“新郎”众目睽睽之下帮小三, 新娘能受得了吗?
乔中林就是想从舆论和情感双重角度打击于星澜,迫使她离开。
可乔中林没想到于星澜先他一步替陆婷婷他们圆场,更没想到言随心会对陆婷婷那么冷漠,以至于陆婷婷怀孕的事就那么粉饰过去了。
不过婚礼上于星澜已经明确表现出了想离开言随心,乔中林认为她只是迫于形势才暂时妥协, 等风平浪静肯定还是会离开言随心的。
可乔中林苦等了一个多月, 于星澜一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还有了越来越平和的迹象,以乔中林的智商, 自然猜出了是言随心不准她走, 事实上乔中林也看到了小区门口那夸张的黑西装保镖。
这种状况下, 想要逼走于星澜,必须下点狠药。
让于星澜赶走陆婷婷就是第一步。
陆婷婷失踪,言随心必然着急,两人难免产生冲突。
这时候再让于强带走于星凡,营造出言随心杀死于星凡的假象,于星澜势单力薄撼动不了言随心,最终只能选择投靠他人帮她报仇。
乔中林故意趁这个当口,打着探望于星澜的旗号,在病床前卖一波惨表一表忠心,之后就悠哉地回家等着于星澜投靠自己,只要于星澜来,他就有办法在三天内拿下孙家公司的代理权,要不了多久,孙家就会收归他的囊中。
等合约生效,于星凡就算再被找回来,于星澜顶多因为误会了言随心内疚,冲着陆婷婷也不可能再回到言随心身边。
如此一来,言家安插了陆婷婷稳做内应,孙家也能顺利吞掉,于乔两家的周转资金也能从孙家这边下手,简直再没有这么美滋滋的了。
乔中林自觉神机妙算,却万万没想到,于星澜压抑得太久不堪承受竟然起了杀心!
没错,稍微了解点内情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起车祸和于星澜脱不了干系。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指明车祸一定是人为造成的,可车祸来得太过突然,再结合于星澜一直指认言随心是凶手,又发着高烧半夜跑回别墅,以及之后警方调查发现当夜的监控记录人为删除,一切的一切都透露着同一个讯息——于星澜是凶手。
可这毕竟只是主观猜测,于星澜当时也在车里,也受了伤,并且言随心拼死也要先救她,这就等于给于星澜上了双重保险,言家人纵使心里有再多怨恨和怀疑,也不会轻易去动自己女儿舍命相救的人。
至少在证据确凿之前,他们不会为难于星澜。
然而想证据确凿谈何容易?
车子因爆炸烧掉了作案痕迹,视频监控也被删除,再加上那晚下雨,现场痕迹也被冲刷了个干净,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已经没法鉴定,于星澜等于在老天爷和那个删视频的人双重保护下,安全无虞。
陆婷婷也不是没怀疑过于星澜,只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言随心对于星澜的感情,她和言家人有着相同的思想,在证据确凿前,不会为难于星澜。
这并不是说他们有多理智冷静,相反,他们一点儿也不冷静,刚出车祸那会儿,他们也暴躁过愤怒过咒骂过,还齐刷刷跑到于星澜病房发泄情绪,甚至硬生生拽掉了于星澜手上的输液管。
只是当时于星澜昏迷不清醒并不知情,帮她承受愤怒的是外公外婆。
后来,随着言随心伤情的稳定,言家人也冷静下来,这才有了于星澜看到了和平的假象。
陆婷婷看着于星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她。
“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是不是你在车上动的手脚?”
于星澜没有回答,病房里只有她压抑不住的抽噎声。
陆婷婷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需要再问第二遍,呲哽一声轻响,她离开椅子,转身要离开,于星澜这才抬起红肿的眼哽咽地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会……突然失踪?”
这个问题听似很普通,却含义颇深。
如果陆婷婷真的如陆婷婷说的那样是无间道,言随心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的行踪?何必还要发了疯的去找?就算装给乔中林看也没必要人前人后都装。
如果不是无间道,那陆婷婷就是乔中林的人,她现在跟于星澜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想让她因为愧疚主动自首?从而给陆婷婷和乔中林让位?还是别的什么?
陆婷婷顿了身形,却没有回头。
“是乔中林,他怕我忍不住出面,强行把我困在了他家的地下室,说等你离开才能放我出去,后来言言出了车祸,他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让我对外解释是我自己断网蜗居了这么久。”
解释完,没有回头的陆婷婷突然又回了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带着几分仇恨看向于星澜。
“你知道吗?之前我只是羡慕你,现在我恨你!你根本不值得言言这么爱你!你知不知道你把言言害成什么样子了?!就是杀你一千遍都赔不起!收起你那假惺惺的眼泪,我看着恶心!”
陆婷婷摔门离开,砰得一声惊了满楼,更惊住了于星澜的眼泪。
她看向撑身起来的外婆,颤着声音道:“言随心她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外婆支吾着看向别处,还是那一语:“没有生命危险。”
于星澜翻身就要下床找医生问,外婆赶紧过来拦她,见实在瞒不住,只得说了实话。
“她现在……暂时是没危险,可……可因为全身大面积烧伤,毁容是肯定了,就算植皮做最完善的医美也挽救不了多少,尤其当时腰部以下全都卡在车里,就……就……”
“就什么?!”于星澜一把抓住外婆的胳膊。
外婆忍不住老泪纵横:“就……下半身全废了,以后连坐都坐不起来,还得造瘘什么的,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
这话不啻于晴天霹雳,于星澜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于星澜怎么崩溃痛苦,顾朔风完全看不到,她现在很烦,虽然屏蔽了痛觉,可被包成木乃伊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还是很不舒服。
不舒服也就算了,关键无聊啊!!
从出事到现在快三天了,她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完全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甚至连听别人聊天的机会都没有,重症监护病房安静的一匹,只有监控仪滴滴的催眠音。
可再怎么催眠,睡了快三天的顾朔风也睡不着了。
现在她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无!聊!
无聊就只能敲系统。
【宿主:给我传点游戏电影电视剧,哪怕小说也行。】
没反应。
【宿主:信不信我下个世界直接宰了女主?】
系统别别扭扭冒了泡。
【系统:那样你的碎片也会消失……】
【宿主;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意无聊死!】
这才三天她就受不了了,躺半年她绝对得疯。
【系统:我……不是不想给你传小说什么的解闷,我是想给你点时间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宿主;有什么好反思的?】
【系统;你不觉得你的方法有问题吗?徐汀兰那个先爱后恨勉强还行得通,可于星澜这个和pua有什么区别?你看你把人家都逼成什么样了?】
【宿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于星澜的家人包括于星澜自己,最后都会死的很惨,现在我拯救了他们全家,你还说我逼她?】
【系统:两个犯人,一个偷了五百块,一个偷了五十块,你能说偷了五十的不是小偷?】
【宿主:不要跟我摆谬论,我捅了于星澜一刀,但我支付了同等伤害的赔偿,这很公平,甚至我觉得我给她的已经超出了我伤害她的。】
【系统:感情是不能这么衡量的。】
【宿主;我用爱情换亲情,同样都是情,怎么不能衡量?我还额外附赠了她孙家的财产,已经仁至义尽。】
【系统:可人家还帮你保管了九万年的灵魂碎片。】
【宿主:她那不是保管,是没能力甩脱!如果有能力,她早就丢掉这个累赘了。现在我收回碎片是帮她减轻灵魂负担,对她本质上是好事,她只是伤了点心就能改变命运,还能泽被“后世”,我都觉得自己亏了,你还为她鸣不平,到底谁才是你妹妹?】
顾朔风一席话,系统差点没噎死。
【系统: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录下来了!】
【宿主:所以?】
【系统:有你后悔的那天!】
顾朔风嗤之以鼻。
她顾朔风活了九万年,还从来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宿主:我刚才说的那些,快点儿发给我!不然我真杀了下个世界的女主!】
十秒钟后,顾朔风收到了1个t的文件包,心中略感欣慰,打开一看……
清一色百!合!小!说!!!
居然还有R18!
她现在这半身不遂的样子适合看这种东西吗?
更何况她连命定之人都视如垃圾,看什么扭扭捏捏的爱情故事?!
还不如睡觉!
顾朔风对着识海口吐芬芳了半天,系统铁了心装死不出来,顾朔风懒得再跟她置气。
——大姐你等着!别让我去下个世界,不信你看我敢不敢一刀宰了女主!
这种谈情说爱的无聊小说果然是最好的催眠剂,顾朔风只翻了两页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回到于星澜赶走陆婷婷,陆婷婷失踪的那个晚上。
顾朔风知道是乔中林藏起了陆婷婷,也知道乔中林绝对不会对陆婷婷不利,但是她必须装出焦急的样子,给乔中林看,也给于星澜看。
她过足了戏瘾,觉得自己的演技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昏暗的楼道逼于星澜tuo衣服那段,她仿佛看到了整天冷着脸的许轻岚羞窘地站在自己面前,姣好的身段,雪白的皮肤,勾撩着她蠢蠢欲动的心。
她赶紧丢了风衣过去,怪只怪灰尘太厚她实在忍不了,不然上演个楼道强咚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天桥下的女尸,不是别人,正是毛芳菲,陆婷婷那个高中同学。
那天之后,王立他们拍了毛芳菲的私房照,不仅威胁她继续陪玩,还逗她说,只要她能找来其他女生代替她,就放她自由。
毛芳菲为了自己,又骗去了自己的室友,可王立他们嫌那室友长得丑,还当着那室友的面说出了真相,室友得知她居然打着这种坏主意,气得回到学校曝光了她。
流言很快传开,毛芳菲偏赶上这时候出现了孕吐,她偷偷跑去医院打|胎,被那室友拍下照片,胎没打成,还被全校都知道了。
毛芳菲终于彻底尝到了陆婷婷当初所遭遇的一切,她不堪忍受,旷课跑出学校,独自一个人游荡到天桥附近,被一辆卡车从头上碾过甩飞到桥下。
毛芳菲的死,完全是意外。
顾朔风为了让于星澜确信毛芳菲就是陆婷婷,故意让人给刚检测完的陆妈妈打了电话,说要曝光澳洲奶粉的事让陆家破产,有眩晕症的陆妈受不了刺激晕了过去。
女儿疑似死亡没晕,陆家疑似破产却晕了,真是讽刺。
梦里重温那天的记忆,顾朔风没忍住讥讽地笑了,梦里的斌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笑,依然抹着眼泪等着尸检结果。
这梦怎么这么长?
顾朔风无聊地又等了片刻,实在坐不住了,起身进了电梯间。
她想下楼去买瓶水喝。
叮。
电梯门开了。
顾朔风微微睁大眼,她看到了王立他们正粗暴地按着陆婷婷,破碎的衣裙丢出电梯,仄仄的怪笑声放大了数倍回荡在耳畔。
电梯门因为长久没人进入缓缓合上,越来越窄的门缝露着陆婷婷绝望的脸。
——这是梦,根本不用在意,更没必要浪费情绪和体力。
顾朔风什么都清楚,却还是探手挡住了门缝。
门缝卡住,窄窄的一道只能勉强侧身挤进。
顾朔风挤了进去,顶灯突然熄灭,身后的门缝轰得合上,怪笑声消失了,陆婷婷的哭声却还残留在空气中。
顾朔风有些烦躁,梦里的她显然没了夜视能力,黑黢黢的一片让习惯了什么都一清二楚的她很不能适应。
她摸黑循着陆婷婷飘渺的哭声过去,脚下沙沙,枯叶碎在脚下,触手所及摸到了坑坑洼洼的树干。
绕过一棵还有两棵,再绕还有。
这里似乎是一片树林。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依稀出现点点火光,火光越来越近,树林渐渐稀疏,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丛,砂砾硌在脚下,灌木丛划破了手臂。
陆婷婷的哭声戛然而止。
顾朔风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一群人举着火把围成一圈,人群中央杵着个粗糙的十字架,一个穿着破烂麻布裙的小女孩绑在上面,脸颊手臂到处是树枝灌木划割的伤口,猩血浸透麻布留下点点褐色痕迹。
停止的哭声再度传来,凄凄矣矣,柔柔弱弱,却不再是陆婷婷的声音,而是那小女孩低低的啜泣。
离得有些远,又没了特殊能力的顾朔风,看不清那小女孩的长相,只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之前就做过这样一个梦,只不过当时梦的视角是那小女孩,这次却是旁观者。
这是梦,陆婷婷受辱她还不大愿意插手,何况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
找不到陆婷婷,顾朔风转身打算离开,刚迈出一步,周围的一切像是坐在疾驰的车上似的,突然快速向前飞去,几乎下一秒,她被扯进人群。
回过头,小女孩近在咫尺,顾朔风的睫毛几乎要刷到她淡细的眉尖。
——好漂亮的一双眼。
那一瞬间,顾朔风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小女孩的眼圆润水灵,仿佛滴进一滴水便会漾起层层水纹,那载着万千星河的眸子,清晰地倒映着顾朔风的身影。
这是……谁?
瞳孔映着的不是言随心的脸,也不是顾朔风自己的脸,而是小女孩自己的脸。
顾朔风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缩短的手脚,破烂的麻布裙,赤衤果的小脚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她什么时候变得和那小女孩一模一样了?
啪!
胸口突然一阵剧痛,莫名其妙多了道长长的鞭痕。
顾朔风难以置信地摸了摸那鞭痕,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受过伤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梦里也会痛的吗?
为什么这么痛?
顾朔风抬起头,看到小女孩同样的位置也多了道狰狞的鞭痕。
她望着小女孩,小女孩也望着她,两双一模一样的星眸,一双涌着绝望的眼泪,一双只有冷漠。
小女孩颤巍巍向她伸来满是伤痕脏污的手。
顾朔风嫌恶地蹙起眉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个梦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怎么样才能醒过来?
她转身想离开这让她不舒服的小女孩。
刚走了一步,脚下突然踩空!
呼呼的风声响在耳畔。
轰咚!
她落了地,不疼,可骨头却像是散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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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婷婷的身份马上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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