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星澜扶额靠后, 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头, 发梢的水珠晕着月光, 吧嗒一滴滴在紧靠的石砌扶栏上。
于星澜问:“出什么事了?”
不等外公开口,外婆夺过了手机,颤着声音道:“澜澜!你马上回家!马上!”
“到底什么事?”
外公又凑了过来道:“别回家, 还来酒店, 我们门口等你。”
外婆道:“被听你外公的, 还是得想回家,你跟言随心说今晚住家里,领证的事明天再说,中林的助理在咱们家,让他把你藏在车里带出来。”
“什么事这么严重, 不能回家,还要藏起来才能出去?”
外公外婆几乎齐声道:“别问那么多,先过来再说!”
“可是……”
外公咬牙道:“跟你妈的死有关!”
于星澜微微睁大眼, 靠在石栏的纤腰微微用力离开,绷直了身形, 两手抓着手机问:“什么意思?我妈不是意外车祸吗?”
“三言两语说不清,你快来!”
微狭的眸子驿动了下,抬眸看了眼浴室方向,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好,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于星澜推门进了卧室,走到浴室门口抬了抬手, 想敲门又停住了。
外公之前一直在跟她通话,当时还很正常,挂了电话也就是半分钟的时间,再打过来才态度大变。
半分钟也就是几句话的时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外公态度大变,最大可能是外婆对他说了什么。
外婆这么晚了不回家却让她出去,必然是有什么不方便带回家,却又想让她看。
外婆又叮嘱她藏在助理车里出去,显然是想避开门岗。
避开门岗的目的是什么?
防止她的行踪泄露给谁?
于星澜心里乱成一团,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别把事情想得太糟,不会的。
她深吸了口气,刚要敲门,门咯吱一声,开了,顾朔风拿着毛巾出来,白色绷带溅上了几片暗沉的水痕。
“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敲了一半的手指转到了顾朔风的绷带上摸了摸,还好只湿了薄薄一层,没有湿透。
顾朔风趁势抓住她的手指牵到唇边 啄了下,笑道:“怎么?担心我啊?。”
于星澜不自在地抽出手,刚想说回家的事,白绒绒的毛巾盖在了她头上。
“都这么大会儿了也不知道吹一下头发,这样很容易感冒。”
顾朔风目光专注地帮她擦着,湿漉漉的眸子像是泡在潺潺溪水中的琉璃,干净的不见一丝杂质,水润又剔透,嫣红的唇微抿着,带着刚洗过的润泽,娇嫩的仿佛轻轻一咬就会破掉。
咬?
她为什么会想到“咬”这种字?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突然的一声响在耳畔,于星澜的心脏剧跳了下,赶紧转开了视线。
“我……”
“嗯?怎么吞吞吐吐的?”
于星澜稳了稳心神,“我想回家一趟。”
顾朔风点头,“应该的,毕竟是出国,一下子回不来,起码一周以上,是得跟家里说一声。”
“我是想在家住一晚。”
“这恐怕不行,飞机场那边都已经走好手续了,就算是私人飞机也得遵守规则。”
“可是我想在家住一晚。”
顾朔风亲了下她冰白的额头,哄道:“乖,说不定三两天咱们就回来了,不差这一晚上,到时候让你在家多住几天。”
于星澜波澜不惊,依然还是那一句:“我想在家住一晚。”
顾朔风轻啧一声,又帮她擦了两下头发,这才道:“我这是算好时间的,如果明天出发的话,可能赶不及官方工作日,尤其还要先办落地签,再……”
话音戛然而止,顾朔风望着于星澜清冷如霜的面容,眸光微动了下,突然松了擦头毛巾一把把她揽进怀里,埋头在她颈窝狠蹭了蹭。
“太狡猾了你!怎么能顶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对我撒娇?是个正常人都扛不住好吧?”
于星澜无语。
——到底谁在撒娇?
顾朔风又蹭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道:“好啦,听你的,谁让你是我老婆呢?我宠你。”
于星澜自动忽略掉后面两句破廉耻的,拿掉头上的毛巾随便梳了梳头,发丝依然带着水汽,好在已经不滴水了。
“那我先走了。”
“你先?不要,我要和你一起住。”
“这恐怕……”
顾朔风顿了一秒,瞬间明白过来,眸底一闪而过的 苦涩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于星澜捕捉到了。
顾朔风避开她的视线,笑道:“我开玩笑的,我这么堂而皇之地抢走你,你外公外婆这会儿肯定烦着我呢,我才不过去自找没趣。”
于星澜不知该说什么。
“好啦,干嘛这么没精打采的?我不去,我就送送你总行吧?”
顾朔风笑着挽上她的胳膊,好像真得不在意自己被二老嫌弃似的。
于星澜没动,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怎么了?送也不能送吗?”
于星澜摇了摇头。
顾朔风噗嗤一笑,上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那就走啊,愣着干嘛?再这么看着我,我可忍不住了。”
——真是什么时候都没个正经。
于星澜无奈道:“走了。”
一路送到家门口,顾朔风依依不舍地挽着她的胳膊,仰头望着她,动人的眸子铺着满天星辉,幽泉映月一般让人沉溺。
顾朔风点了点自己镀着月霜的唇,“亲一下就让你进去。”
于星澜:“……”
顾朔风主动把唇凑到她近前,咫尺之间的距离,只要稍微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吻到,顾朔风却停住了。
顾朔风含笑望着她,星眸一眨不眨带着期待。
——我愿为你跋涉万里,只求你为我迈出跬步。
于星澜读懂了她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别墅大门,这才转回头轻轻贴上那娇软的红唇。
清浅的一吻,无声无息,比之蜻蜓点水还要蜉蝣一瞬,却仿佛有熟悉的甜蜜蔓延在唇齿之间。
不等她撤开唇,顾朔风突然抬手按住了她的脑袋,加深了那个吻。
一手挽着她的胳膊,一手按着她的后脑,这个吻不得不说有些别扭,可于星澜却仿佛瞬间感受到了言随心浓浓的情意。
言随心出了车祸不说赶紧去医院,先给她发了消息。
去了医院不说赶紧回家休息,还跑来这里枯等了她一夜。
明明那么想见她,却没有打电话吵醒她。
带着伤还要拼命工作,只为了有能力帮她要回监护权和妈妈的公司。
明明是她失约在先,背着言随心和乔中林订婚,言随心却没有指责她一句,她还误会言随心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哪怕是到现在……言随 心还在包容着她。
唇上的亲吻越温柔,于星澜的心里就越是五味杂陈。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她没忍住抬手摸了摸顾朔风的头,粗糙的绷带混着柔滑的发丝,让她的心隐隐抽痛。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霸道的,温柔的,强势的,邪恶的,还是吊儿郎当城府深的?
——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看不清真相。
一吻终了,顾朔风探手解开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转手戴在她脖子上。
“虽然是我戴过的旧的,可就是因为旧的才沾染了我的气味,我既要套牢你,又要在你身上留下了我的气味,你只能属于我,做梦也不许梦见别人,知道吗?”
霸道地宣布完主权,顾朔风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于星澜进了家,助理果然在客厅等着,见她进来赶紧起身,他的车原本是在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停着,秋婶儿给了他准入证,他才开了进来,停在了外公的车位。
车后备箱已经铺好了毛毯,于星澜虽然有一肚子疑问,却还是隐忍着,先侧身躺在了里面。
砰!
后备箱关上。
又等了片刻,车子启动。
一路开出小区,开过两个路口,助理才停了车把她放了出来。
于星澜的湿发有些乱,她坐在副驾驶位,以指代梳理了理。
“到底怎么回事?”
助理开着车客气地冲她笑了下:“具体的等见了孙老先生再问吧。”
助理并没有开到酒店,在半路就遇上了乔中林的车。
乔中林的别克商务低调不招摇,载着外公外婆小星凡,还有一个格外眼熟的中年女人。
于星澜上了车,小星凡迫不及待扑到了她怀里,她搂着小星凡,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中年女人,不等开口去问,那女人先冲她客气的俯身点了下头。
“这么多年不见,大小姐真的是越长越漂亮了。”
大小姐?
这个称呼真的是遥远又陌生,自打赵爱娟进门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喊过她。
于星澜微眯了眯眼,突然灵光一闪:“张嫂!”
“对对对!是我!”张嫂连连点头,“没想到大小姐还能记得我,我真是……高兴,太高兴了。”
张嫂是月嫂,是当年妈妈为刚出生的小 星凡专门请来的,不过并没有干多久,妈妈车祸的第二天她就辞职走了。
那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日子,于强忙着工作、忙着办丧事、忙着交接前妻的公司、忙着哄赵爱娟,总之什么都忙着,就是顾不上看自己最小的女儿一眼。
家里的佣人各司其职,没人愿意给自己身上揽活儿,小星凡成了没人管的累赘,只有年仅十二岁的于星澜一边上学一边带着。
那时候赵爱娟已经进了门,于星澜根本不敢跟于强提妹妹的事。
如果当初张嫂不是赶在那当口辞职,于星澜也不会这么辛苦,小星凡也不会那么可怜。
也许张嫂有她自己的难处,可于星澜不是圣母,她可以不怪张嫂,却没办法对她产生丝毫好感。
于星澜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转头看向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互相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眼小星凡,道:“等会儿再说吧,等凡凡睡了。”
商务车东拐西拐开进了普通住宅区,停在了一栋单元楼下。
夜深人静,楼道里冷冷清清,几人坐电梯到了一处公寓前,开门进去。
乔中林道:“这是我的一处私宅,没人知道,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外婆领着小星凡洗澡睡觉,其余人在客厅沙发围坐。
乔中林吩咐助理去厨房接水煮茶,歉意道:“这里一般没人住,没有现成的热水,招呼不周了。”
外公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乔中林看了一眼于星澜道:“那就先从我开始说吧,首先要说的是今天下午这件事,我知道我这么说可信度不高,不过我真的是受害者,是被于强和言随心一块儿设计的。”
于强振振有词地解释了一大堆,大意是,于强给他下的药,想让他强了于星澜,却没想到言随心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半路截了胡,插|进来一个赵爱娟。
总之,他乔中林干干净净什么坏事也没做,完全的受害者。
于星澜不置可否,外公却是当局者迷,就像父母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是坏人一样,他很轻易就相信了乔中林的说辞。
乔中林又道:“虽然这件事与我无关,不过我承认,我想娶澜澜并不完全是因为喜欢她,还有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想联合乔家的力量替我爸妈报仇。”
“报仇?”于星澜微微蹙眉,“报什么仇?”
遥远的城市另一边,顾朔风一圈圈解掉头上的纱布,随手扔进垃圾桶,光洁的额头完美无瑕没有丁点伤痕。
——这样多省事,哪像当初扮陈希瑶,画了一身青紫累得手酸。
悠闲地靠在吧台打开手机,翻到新装的app,点开调好,乔中林的声音延迟了数秒清楚的传了过来。
“我爸妈当初是坐了你妈的车才出的车祸,我一直觉得这件事特别蹊跷,这些年也一直在调查,直到前几天才终于查出点端倪,这所有的一切,都和言家脱不了关系,准确都说,都是言随心干的!”
顾朔风微挑了下眉尖,细长的手指夹起高脚水晶杯轻抿一口,杯中暗红的酒液血一般猩红摇曳。
——还以为乔中林能想出多绝妙的主意谷底翻身呢,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狗血无聊的复仇梗。
顾朔风很失望,甚至有点不想跟他玩了。
当年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过原剧情的顾朔风再清楚不过。
那车祸就是场意外,货真价实的意外,乔中林的父母也是货真价实的倒霉蛋,搭谁的顺风车不好,偏搭了那一趟。
况且,如果真是阴谋的话,那第一个该怀疑的对象难道不是……赵爱娟吗?
顾朔风斜勾唇角微微一笑。
——好像又有点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