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保安队长打来了第二通电话。
“那个姓乔的又来了, 说是有急事要拜访孙老, 我说孙老出去了,他不信,还说来之前才打的家里座机, 孙老接的, 这么晚孙老不可能外出, 让我别狗仗人势,现在还在门外赖着,说要打电话投诉我。”
顾朔风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件,半敛的眸子映着休眠的电脑屏幕提示灯,光痕细碎。
——聪明机敏, 心思缜密,倒也是个人才,如果走正路, 前途不可限量,偏偏要走所谓捷径。
——啧。
“放他进去。”
陈哥迟疑道:“真放?你别怕我被投诉, 钱总知道咱们熟,顶多训我两句,不要紧的。”
“真放,不过要等他打完投诉电话,钱经理联络你之后再放,你跟着他进去,离得稍远点, 被发现了也不要紧。”
“好。”
乔中林真就站在门外投诉,前脚投诉完,后脚保安队长的手机就响了,陈哥按顾朔风交代的,故意在乔中林面前接了电话,然后脸色不善地登记了身份证放行。
乔中林瞟了眼鬼鬼祟祟尾随自己的保安队长,只当没发现,探手按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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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星澜和外公一路到了三院,直奔急诊科,这个时间,急诊大厅空空荡荡,急诊手术室门前却挤满了人。
于星澜打眼分辨了下,警察和王德一的助理她见过,其余几个不认识,不过看样子像是记者。
还没等走到跟前就有眼尖的记者围了过来,不用于星澜应付,外公直接挡在了她前面,帮她答了大部分问题。
记者难得逮到于星澜真人,问了几句有关王德一的,很快就转到了言随心和乔中林身上。
“听说你和乔中林有婚约在先,你不退婚就和言随心公开出柜,有没有觉得羞愧?你道德良知的下限在哪里?”
外公反将了那记者一句:“他俩那是开玩笑的指腹为婚,根本不作数,不然于强怎么会让澜澜和王德一订婚?做记者要严谨一点,别信口开河提出这么可笑的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给往采访人身上泼脏水!”
记者还想再问,急诊室手术灯灭了,大门敞开,王德一脸色苍白地被推了出 来。
医生紧随其后,摘下口罩笑融融对众人道:“手术很成功,都放心吧!”
于星澜拉了下外公靠墙让开,推床过了才跟着一块儿进了病房。
病房不准喧哗,助理阻拦了记者的进入,被追问了半天的于星澜祖孙总算松了口气。
几人走到病床前,王德一安静地躺在那里,眼闭着,头上缠着纱布,纱布缠得不厚,隐约有暗黄的碘伏沁出。
王德一本就形容枯瘦,这么面朝上盖着薄被,被子几乎看不出隆起,干瘪的简直像是遗体告别。
警察例行公事地看了他两眼,叹道:“有钱人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事,翻了一圈通讯录,就能联系上个助理。”
助理也跟着叹了口气:“唉!各有各的难处。”
王德一的家庭背景于星澜听继母暗讽过两句,大意是让她别不识好歹,王德一人是老了点,可没爹没娘儿子也已成年什么都不用操心,她嫁过去就是享福。
于星澜默默站了片刻,拽了拽外公,示意他该回去了,外公刚想跟助理告辞,助理突然惊喜地走到床边,俯身道:“王总?醒了?感觉怎么样?”
王德一浑浊的老眼艰难地睁着,转眸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了于星澜身上。
“我……这是……死了吗?”
助理宽慰道:“胡说什么呢?你好好的,手术很成功!”
浑浊的老眼先是溢出一丝大难不死的惊喜,随即便是恐慌,王德一挣扎着想坐起来,一旁的医生赶紧拦住了他。
王德一不安地勉强又躺下,视线不住往于星澜这边瞟。
瞟了一眼,又一眼,终于忍不住道:“你们……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想跟于小姐单独谈谈。”
外公眼一瞪,刚想拒绝,于星澜拦住了他。
“不要紧的外公,你先出去吧。”
医生大致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了,率先出去,助理招呼着外公他们也去了走廊,独剩于星澜一个人站在床边一米开外。
王德一咳了两声,视线躲闪开,带着明显的焦虑。
“我,我之前电话里说的,你,你别当真,我就是……临死了,心里有怨恨,故意往言随心身上泼脏水,我胡说八道的。”
于星澜垂下眼帘,淡淡“嗯”了一声。
亏得之前在言随心面前锻炼过那么几次,不然她还真做不到情绪不外露。
这一声嗯并没有让王德一放心,他小心翼翼观察着于星澜的表情,口气带着几分恳求。
“不管怎么说,话是我说的,都是我的错,能不能拜托你别把这事透露给别人?尤其千万不能让言随心知道,我现在在公司已经很艰难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才那么胡说八道的,要是早知道死不了说什么我也不敢胡说。”
于星澜无波无澜道:“真做的不高兴可以换个公司。”
王德一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我这年纪都已经半截入土了,就算凭着工作经验能换个公司,也不一定会有现在的好,再说,这好歹是我奋斗了这么多年的公司,我也舍不下。”
于星澜没有回话,他俩本来也没什么情分,比起陌生人甚至还要疏远些,没义务也没那个兴趣安慰他,要不是担心于星凡受到影响,于星澜压根就不会来这儿。
王德一也明白现实的情况,又说了句:“那真是我心存怨恨泼的脏水,言随心虽说不靠谱,可人不坏,你别因为我影响你俩,当然,最主要的是……别……别影响我,我知道说这话的我挺无耻的,你就看在我这么一把年纪的份儿上,帮我保密吧?”
于星澜抬头望了他一眼,清冷如水的眸子看似云淡风轻,却仿佛能贯穿灵魂,让王德一不由心头捏了把汗。
“让我帮你保密可以,前提是你得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
“真的是栽赃?”
“是。”
“栽赃的话找媒体不是更好吗?最重要的是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公家?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外公的电话的?”
王德一慌了下,强装镇定道:“我知道言随心最在乎的是你,就想着……破坏你俩的感情,你外公的电话一直都在我手机里存着,毕竟当时咱们是要订婚的,你外公以后也就是我外公,早晚是要登门拜访的,至于你在你外公家,我是听乔中林说的,今晚我还跟他一块喝了酒,就是因为酒驾才撞上了护栏。”
这解释还真是……天衣无缝。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就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怨恨言随心?你说她给你穿小鞋 ,你怎么得罪她了?她为什么要针对你?”
王德一眼神躲闪了两下,解释道:“因为……因为我差点跟你订婚,她心里不舒服。”
“就算是这样,她一个整天不工作的人,哪儿来的权利插手总经理的事?”
“她现在已经是副董了!”
“那也是今天刚任命的。”
“是今天刚认命的没错,可你想想她要不是之前就已经插手公司的事务,对公司有一定的了解,她爸得有多大的心能放心让她直接当上副董?”
说得……也有道理。
于星澜道:“这么说……真的是栽赃?”
“真是!你要能帮我瞒着,别让言随心知道,我真感谢你!只要你能帮我这个忙,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我绝对义不容辞!”
于星澜微点了下头,也没说帮不帮,只道:“你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不等王德一再说什么,于星澜转身出了病房。
记者们还想堵着于星澜采访,于星澜推说不舒服,和外公勉强挤出走廊,回了停车场。
外公开车往家走,来时还很拥堵,回时马路已空旷了许多。
“那姓王的把你留下说什么了?”
于星澜之前瞒着是不想让外公担心,这会儿倒也没了瞒得必要。
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微微笑道:“他还真当我傻,以退为进,故意说是栽赃,其实就是想让我相信言随心设计了我。”
外公可没她这么云淡风轻,他紧锁眉头,沉吟了半晌,突然拍了下方向盘!
啪的一声,惊了于星澜一下。
“怎么了外公?”
“恐怕他不是以退为进,恐怕他说的就是事实。”
“什么?”
外公转头望了她一眼,下颌线绷着,神情说不出的严肃。
“你想想于涵月娘俩,她们巴不得你赶快嫁出去,怎么可能在你的订婚宴上闹事?她们傻了吗?”
这个于星澜也想过,她解释道:“于涵月本来就骄纵,又是刚从国外回来急着赶去的场地,可能是赵爱娟还没来得及跟她多交代,也或者交代的不够详细,她记恨我拿烟灰缸砸了她的肩膀,一时气不过冲动行事也很正常。”
外公却没这么乐观,他摇头道:“就算于涵月这边 能勉强说过去,可王德一呢?他说他去疗养院探病对你一见钟情,你信吗?
他好歹也是个总经理,特许分红那种,你知道特许分红吗?就是他没有公司股份,但是每年还能拿到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多少的分红,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整个言氏集团,有这特权的不超过三个,都是跟了言行武好多年的元老。
王德一不说家财万贯也差不多了,他缺女人吗?至于饥渴到在精神病院看上个精神病患者吗?
我说这个没有看低你的意思,我只是说按正常人的思维,你去了一个精神病院,你知道你眼前的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就算你看见一个长得很排场的男人,你会轻易动心吗?
更何况,你虽说的确年轻又漂亮,可还没到苏妲己迷惑商纣王的地步。
就算是苏妲己也不是一下子就让商纣王五迷三道的,那也是一步一步来的。
你要说那姓王的跟你爸只是政治联姻,那也不可能,所谓政治联姻都是双方都有既得利益的,你爸能给王德一什么?
人家又赔合同还要娶他精神病的女儿,人家图什么?
你想想这个理儿。”
这话如果从别人嘴里出来,对于星澜不会有太大冲击,可从经验丰富又绝对值得信任的外公嘴里出来……
于星澜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