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重机车一路风驰电掣, 超高分贝的噪音让沿途的所有人都纷纷侧目而视,而其中男人眼神很快会由不悦转换成艳羡。
就这么狂飙了一路,在某个转弯前埃利奥特突然一个漂移停顿, 闻星泽差点被甩出去, 埃利奥特拎住他的领子把他放回原位。
“崽你太轻了,该多吃点, 这样就不会飞出去了!”
闻星泽:“……”
闻星泽:“根据动量守恒定律, 我就算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也会飞出去的。”
“两百斤很重吗?”本体五百多斤的埃利奥特露出迷惑的眼神, 随即真心实意道,“我们家崽不愧是上过学的, 文化人,懂得真多。”
闻星泽:“……”哦,埃利奥特那个年代星际真的还没有普及义务教育。
埃利奥特取下保护头盔, 把玩着打火机。
闻星泽发现他不知何时换回了雇佣兵装束,黑色工字背心和夹克,长靴支着地,痞里痞气地咬着根雪茄却不点燃——在小孩面前不抽烟, 他就是过过嘴瘾。
在体格矫健强壮的兽人族前, 闻星泽简直像个小朋友, 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竟然有点像《这个杀手不太冷》, 从另一个角度开始引人侧目。
“看什么看?!不准拍照!”埃利奥特吼完好管闲事举着手机的路人,才转头, 大手揉了揉闻星泽的头, “不开心?”
闻星泽确实……有一点点点不开心。
“懂了,稍等,我们去杀个人。”埃利奥特看闻星泽的眼神,毫不犹豫地打了个响指, 后面的跑车和私人飞机也跟着拐弯。
他们反悔了,竟然能让崽崽不开心到这个地步,他们决定不把许威廉父子留给其他家长和迟晏了。
闻星泽:“埃利奥特,等等!跟他们没关系。”
当然,见到久违的兽人族家长是很开心的。
而且还能乘着这全世界男人梦中情车兜风。
但是……这一整个晚上,那只白猫季米团和季梦的影子时不时会在闻星泽眼前晃悠,每次都让闻星泽感觉心脏酸酸的。
季米团说,它大约也就剩这三四天了。
思考生死大事对闻星泽来说还太早了,但他总是无法克制地去想……这时有人给他递了一只水袋,闻星泽想也不想就接过喝了一大口。
是酒。
这酒很甜且醇,入口后并不辣嗓子,但闻星泽很敏锐地发现它度数不低。
最主要的是,很好喝!
闻星泽:“?”
闻星泽:“吨吨吨——”
“嘘,”埃利奥特神秘地说,“别跟其他人说,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等会儿其他人手撕了我……多的没有了啊,只能喝一袋。”
闻星泽‘啊’了一声,迷茫道:“可是这个盖子上面写着‘再来一瓶’。”
“再来一瓶?中奖了?”埃利奥特抓了抓头发,他原型是纽芬兰白狼,兽人族的大狗勾都太好骗了,他甚至忘记了这种水袋没有盖子,“那好,只能再多喝一袋……”
他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又开了一袋:“就抿一小口。”
闻星泽和埃利奥特:“吨吨吨——”
兽人族这么嗜酒是有理由的。
两袋下去,闻星泽顿时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像踩在云朵上,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我们去兜风?”
兽人族家长:“……走!”
说走就走。
兽人族的执行力是全星际无人可匹敌,更何况他们本来也正有此意。于是在接下来到这天结束的整整三个小时里,闻星泽体验了他此前并没有过的神奇经历。
埃利奥特大笑着让闻星泽试试骑重机车,闻星泽早有此意,把护目风镜往上一别,咬着棒棒糖把油门一踩到底!
“嗡——!!!”
重机车发出分贝极高的轰鸣噪声,一路直直往前冲,迅速略过耳畔的风把闻星泽的头发都往后撩,露出漂亮的额头和眉眼。
整个兽人族都欢呼地吹起口哨、毫无意义地开始起哄。
刚往前没多久闻星泽就发现不对,前面没路了!就在这时他尝试一个漂移疾停,后座五百多斤的埃利奥特立刻被甩出去。
闻星泽笑起来:“埃利奥特,你太轻了!该多吃点,这样就不会飞出去了!”
埃利奥特:“……”
埃利奥特:“根据动量什么玩意儿定律……操,忘记了!”
半空中的雇佣兵头子咆哮一声,变成体型庞大的纽芬兰白狼,白狼咬着个像手榴弹一样的东西扯开拉环,空中忽然白光一闪,然后像芥子空间那样凭空开出一扇门。
包括闻星泽在内,全体兽人根本刹不住车,直接全掉了进去。
闻星泽只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失重感袭来,然后是下坠——他的视线随着坠落逐渐变黑,然后又大亮。
乌托邦帝国,附属塔姆星,禁林。
周围是上万年的神树,月夜寂静,仅有岸边木屋有着些微灯光。闻星泽和埃利奥特泡在这湖泊里,不敢动弹,半晌后吐出一穿泡泡。
“崽,欢迎来到乌托邦的禁林,”埃利奥特说,“这里有全乌托邦最凶猛的动物,能单挑黑龙的无角鹿,最讨厌闯入者……”
闻星泽:“是湖泊旁边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那些吗?”
埃利奥特:“是。”
无角鹿开始磨爪子,哈气。
兽人们在这种威胁下纷纷变回原形,变回狼型的埃利奥特叼着闻星泽的衣领,当机立断再次打开空间:“跑!!!”
他们被无角鹿猛追着,狼狈地满世界乱窜,仓促滚进空间跃迁装置里,又来到了乌伦星著名的雪夜集市,四五个兽人挤在一张斗篷下面,闻星泽靠着和路边人打赌赚来的钱,给家长们在集市上买了几壶烈酒;
然后是在某个边缘的荒星,他们脸上画上油彩图腾,和当地人在荒漠里篝火旁一起跳古怪的祭祀舞蹈;
他们有时会捡到破破烂烂的摩托车或者三轮,有时没有,有时蹑手蹑脚不敢惊扰沉睡的凶兽,又有时放肆大笑起来,疯子一样在大雨里冒冒失失地飙车和放烟火……
像一群亡命之徒。
这是兽人族的活法,他们尽可张狂,活的恣意,因此也不难想象闻星泽性格里爱冒险挑战未知的那一部分是从何而来。
闻星泽最后累得不行了,手里还拿着烤肉就睡着了,兽人家长们顿时安静下来。然后白狼安安静静叼着他们的人类幼崽,毛绒绒的大家伙们在荒漠里找了个温暖的背风口,生了火焰就歇息下来。
“好喜欢你们。”闻星泽说着梦话,“嗷呜。”
大家伙们快乐的只想翻肚皮。
“……明天、明天就是迟老师生日了,礼物怎么给他呢?”这是另一句梦话。
大家伙们把肚皮又翻了回来,不满意地哼哼唧唧。
距离这天结束还有不到三十分钟,这是他们仅剩的时间,这天之后,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再见到崽崽。
“嗷呜。”
毛绒绒的大家伙们难得有些沮丧了,一个个上来,舔了舔人类幼崽的掌心。
仔细一想,确实……过去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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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十多年前,兽人族是这个宇宙最强悍的雇佣兵。甚至早在缪斯帝国建立之前,兽人族就已经扬名宇宙。
他们强大,敏捷,有着兽类独特的直觉,能让他们一次又一次在刀锋下险胜,一次又一次与死神赌命后存活。而这其中最为出名的,当然是雇佣兵头子埃利奥特。
正是因为可以做雇佣兵,有悬赏这一大笔收入,曾经被贫穷和疾病缠绕着的兽人族才一点点攀爬出淤泥,尽管依附的是这沾血的蛛丝。每一个雇佣兵肩上都压着整个古老族群的命运,沉疴层层相叠。
他们可以死,但不能输。
而正是在宇宙纪元417年,某一个平平无奇的冬天,他们接到了一个任务。
来自一个年纪很小、甚至可以称为幼崽的‘雇主’。
“去拍卖场救那些人鱼族?”当时埃利奥特嗤笑了一声,“不接。”
人鱼的命运是很凄惨,但他们是雇佣兵,又不是爱心泛滥的慈善家。而兽人族的日子又好到哪里去呢,也不见有人救他们于水火。
人鱼是地下拍卖场最值钱的商品,如果要救人鱼族,就是要和整个宇宙当时的所有权贵站在对立面。作为雇佣兵的兽人族,是绝对不能得罪这些人的。
没想到,还真有人想以一己之力救下所有人鱼族,真是可笑。
他们一口回绝了这个雇佣任务,但那个雇主却没有走,而是执拗地留在了兽人主星。
“你们不接的话,也没关系,”幼崽眼睛是很漂亮的浅色,他认真地说,“这笔任务佣金请收下,请你们教我如何成为一个雇佣兵。”
而只有雇佣兵,只有蛰伏在暗处,肆意游走在每一根钢丝之上的雇佣兵,才有可能毫发无损地救出每一个人鱼族。
这是全宇宙人都知道的道理,也是那些人鱼商人有恃无恐的资本:他们知道,雇佣兵兽人绝对不敢与他们作对,除非兽人也想成为拍卖场上另一种热门商品。
如果没有雇佣兵愿意接他的任务,那他就自己成为雇佣兵。
埃利奥特稀奇地哟了一声。
当时整个兽人主星都沸腾了,有人叼着烟挤在窗户边,还有人从屋顶倒悬下来看热闹,他们对这个幼崽吹了个口哨,然后快乐地评价他:“小疯子。”
小崽子多久会放弃呢?
一天?三天?一周?
地下赌场甚至火热开盘了,最长且赔率最高的期限是一个月。
虽然小崽子这理由是闻所未闻,大曾经不是没有其他族羡慕雇佣兵的高收入,想要来偷师,对此兽人们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但最长的学徒坚持一周也就跑路了。
毫不夸张的说,苦和累都是其次的,雇佣兵是在玩命。
于是出任务的雇佣兵小队里,多出了一个幼崽。
……而事实证明,小疯子和大疯子们是最合得来的。他们从一开始骂骂咧咧嫌麻烦,到后来出门不拎上小崽子就不舒服,一闲下来就担心人家穿没穿暖,吃没吃饱,还手把手将小崽子从一个连扛枪都不会教导成了最优秀的雇佣兵。
他确实有天赋。
而大疯子们不愿意承认的是,在那些下了暴雨的夜晚,窝里能点着火,能有个安安静静睡着觉、呼吸平稳、醒来还会给他们梳梳毛摸摸头的小生命……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让人上瘾。
甚至会开始舍不得。
但分别的那天很快到来,小崽子要去救人鱼族了,这件事情不能再拖延,因为人鱼族每一秒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小崽子那天起的很早,凌晨五点多就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包袱,他没有带很多东西,只把埃利奥特给他定制的枪带上了。
兽人族都宣称自己厌恶告别,因此小崽子也不当面跟他们告别,只是留下了一封信。
……他以为自己没有惊扰任何熟睡的兽人,殊不知,几乎整颗星球的兽人都一整夜没合眼。他们耳朵竖起来,尾巴有些焦躁地绷着,小崽子收拾包袱的每一个响动都让他们讨厌极了,想咬人。
另一边。
小崽子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在上悬浮器之前,他最后转过身,看着一望无际的荒漠、这颗难忘的星球。
而就是在这时,他在沙漠的尽头看见了一些移动的黑点。
黑点逐渐变大,变成了很多人。
这群刀口舔血的雇佣兵们全副武装,有的在擦枪,有的单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在喝酒,背后是荒漠和狂风。酷极了。
埃利奥特戴着护目风镜,肩扛式粒子炮装配好了,他叼着雪茄,把小崽子的衣领拎起来:“带路。”
幼崽的眼神很懵。
“啧,”雇佣兵头子不耐烦地揉了揉头发,扔掉雪茄,“你那个任务,我们接了,行?带路!”
幼崽:“……”
幼崽摸了摸口袋:“可是我没钱了……”
兽人们:“……”
“你们要不要加入我的国家?”小崽子开始循循善诱道,“我会保护你们的,也会还你们钱,还会陪你们喝酒!”
兽人族接了这个任务之后,一定会被那些权贵所针对,不能再继续做雇佣兵的营生了。
埃利奥特看着其他族人。
风从他们身侧略过,天空高远,砂砾飞扬。
雇佣兵们大笑起来。
“成交。”他们说,“……未成年不许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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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首都。
时钟悄悄走向十二点。
埃利奥特叼着闻星泽,把他送回在首都的家。果然迟晏早就在那里等着,穿了居家服,煲好汤。
他把睡得正熟的闻星泽抱起来,对埃利奥特点了点头,但没有道谢。这让埃利奥特很满意,因为他们是崽崽的家长,迟晏如果向他们道谢,反而像是对他们的存在不认可了。
“我们不讨厌你,”纽芬兰白狼说,“乌托邦的君主,照顾好崽崽,生日快乐。”
和缪斯其他家长不同,兽人族家长是很看得开的,虽然多少还是会有点嫉妒。
崽崽是崽崽,他会拥有自己独立的人生,会遇见喜欢的人,有自己的爱情,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家长们做的,只是在崽崽需要的时候陪伴着他,走过那段稍有些艰难的时光。
而且,迟晏是真的喜欢闻星泽,他知道,他们都知道。
迟晏看向埃利奥特,说:“我会的,谢谢。”
十二点一到,白狼消失在窗外。闻星泽睡得迷迷糊糊,他一定是喝酒了,呼吸里有一种微甜的酒味。
“到家了,明天放假不拍戏,”迟晏抱着他,靠在沙发上,“小泽。”
闻星泽:“唔。”
今年的圣诞夜,首都飘了雪,窗外灯火煌煌,整个城市都缤纷而热闹。
他们没有开灯,只是让旖旎的灯光糅着月色从落地窗透进来,在地面如水般铺开。
闻星泽回答完那一声,又过了一会儿,竟然慢吞吞睁开眼睛:
“埃利奥特他们回去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后,闻星泽继续说,“我今晚遇见了很多事情……”
他从季梦和白猫讲起,略过了许威廉的事情,然后又将自己和兽人族家长们出去玩的事情。
实际上,迟晏也并不需要知道关于许威廉的那一部分,一个小时前他也见了许威廉一面,保证他不会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而具体发生了什么则是不需要特意拿出来说的。
“猫只能活二十年,”闻星泽比了一个长度,说,“二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迟晏嗯了一声。
闻星泽笑了一下说:“我却……”
他却想活的久一点,倒不是因为贪心。
但闻星泽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他现在却忽然不为这件事感到悲伤了。桥到船头自然直,闻星泽是这样想的。
迟晏垂着眼睑看他,拇指摩挲过闻星泽眼尾。
他不会让闻星泽离开他的。
这时闻星泽突然看见墙上的钟,再看向日期,立刻想起来了:“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能用别的称呼叫我吗,迟老师?”
闻星泽当然是喝醉了,前后两句话没什么关联,但迟晏总是会配合他。
迟晏的表情像是遇到了什么世纪难题。
他薄唇展平,还没出口,自己的耳根先红了些。
迟晏:“宝宝。”
闻星泽对老古董的情话水准表示了宽慰,然后自信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都会,宝贝,亲爱的,阿晏,老——”
闻星泽打了个带着些酒气的嗝,说不下去。
迟晏:“继续。”
迟晏揉了揉他耳垂:“什么都会?”
闻星泽:“……”
迟晏终于发了善心,决定不再为难他。
两个人在冬夜的风声里接吻。
直到风停。
“生日快乐。”闻星泽说。
礼物盒里,天鹅绒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枚戒指。
——小国王的盲眼军官,又大一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