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 林知意的语气沉了几分:“古有拿活人祭剑,方可得到绝世神武。若想得到上品法器,须得从活人身上取骨, 用特制的刀,一根一根连皮带肉地剜下, 过程痛苦不堪。这玉萧既是此等上品法器, 不知剜了多少人神之子的肋骨,才得了这一管。云宗主,你这玉萧是从何而来,你该不会告诉我,是别人送你吧。”
云景道:“是我母亲赠于我,也的确是用人神之子的肋骨制成。”
“你既承认便好,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你母亲杀我族人无数, 我只要你一命, 不算过分吧。”
“血债血偿, 自然不过分,可是, 有一样恕我不能答应。”
林知意:“但说无妨。”
“白璃不能死,他是无辜的, 放他一条生路。”
“嗯。”林知意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云景:“你答应了?”
林知意摇头:“并未。”
云景恼怒道:“那你点什么头?!”
“我点头, 也不代表我就答应你了。”
林知意攥紧长萧,面色冷静,浓黑的夜色下,仇恨宛如滔滔江水翻涌而上, 几乎灭顶一般将他完全淹没了。
至此以后,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阮星阑竟一时无言以对,以前只听说过父债子偿,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母债子偿这一说法。
如果真要这么算,那么林知意杀云景,似乎也说的过去。
快意恩仇,有何不可。
试问一下,谁家的亲人被杀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原谅对方?
因此,阮星阑张了张嘴,把话又吞了回去,有些气短地问:“那白璃与你总该无仇无怨吧?你连他也不愿意放过?”
“师兄,我说了,我不愿意伤害师兄,所以,只能拿别人的命,来换师兄的命。”林知意抬起下巴,轻声道,“师兄博览群书,想必缚龙阵的厉害,师兄也略有耳闻。我须得寻一个容器承载神火,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凤凰怒声道:“不准你胡来!你这么做会伤到阮星阑的!师尊也不会答应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我必要取得神火,哪怕是死。”林知意摇了摇头,将凤凰圈入怀中,五指掐着他的喉咙,同慕千秋道,“师尊,弟子真的会杀了师弟,还望师尊考虑清楚,究竟是外人重要,还是师弟重要。”
慕千秋脚踏虚空,已然对这个徒弟失望到了极致,听到此话,他道:“林知意,你让本座很失望。”
林知意却道:“对不起,师尊,是弟子不孝,辜负了师尊多年来的悉心教导。我先是人神之子,再是师尊的好徒弟。”顿了顿,他掐住凤凰的手加重了力道,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刻,玄霜忽道:“林知意!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雪姬与我师傅,可是你下的毒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你这是承认了?”玄霜上前一步,剑指着林知意,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你杀的!想不到你竟狼子野心,连同门师弟都不肯放过,今日我便要替师傅报仇!”
阮星阑一听,暗道不好,这婆娘肯定要送人头的,忙大声道:“回来,不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玄霜火速冲了上去,而后又火速落败,根本连林知意的一招都接不住。
倒飞出去口吐鲜血。阮星阑暗暗骂娘,觉得情况可能有点脱离控制了,刚要提剑,忽觉四肢一软,竟被无形的网束缚住,将他生生拉至半空中。
慕千秋唤了句“星阑”,而后飞身过来救他。那脚下的阵法盘飞速转动起来,左右刀林剑雨,罡风宛如刀子,根本无法接近。
长剑在法阵周围游了一圈,又倒飞回慕千秋的手中,林知意摇头道:“师尊,不要挣扎了,这是缚龙阵,专门对付蛟龙的。阮星阑今日逃不了的。”
慕千秋冷冷道:“孽徒当死!”那剑嗖得一声,直冲着林知意杀了过去。
哪料林知意将凤凰挡在自己身前,如此一来,要想伤他,必得先伤凤凰。慕千秋收剑,对昔日听话乖巧的徒弟,下了最后通牒:“林知意,你再不放开见欢,本座定严惩不饶!”
林知意竟笑了:“师尊,弟子本身就活不了太久的呢。”
一时间,阮星阑便觉得法力尽失,整个人如同陷在了海绵里,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缚龙阵果真名不虚传,竟将他生困在此地,阮星阑生怕一招不慎,毕生功力一瞬间化作乌有,遂不敢轻举妄动。
便听咔嚓一声,便见脚下的冰层完全崩裂开来,林知意趁此机会,以手为笔,以血为墨,隔空画着符咒,才画了一笔,便被慕千秋随手打散。
林知意毫不气馁,又紧接着画了几笔,可又再度被慕千秋打散,林知意的神色终于沉了下来,抬眸道:“师尊,你当真觉得弟子不会杀师弟?”
慕千秋并不应他,伸手一招,长剑入手,随手挽了道剑花,周围一瞬间亮如白昼,极凌厉的一剑平削而去。灵力沸腾得如开水一般,震得衣袖翩飞。
“看来师尊当真不在乎师弟的性命了,既然如此,那就休怪……”
林知意咬紧牙关,暗赌师尊决计不会那般无情,哪知那剑不偏不倚,甚至连速度都不曾缓下半分地杀了过来。
直冲着凤凰的喉咙。若无意外,凤凰今日必定血溅当场。
在剑刃即将触碰到凤凰的那一刻,林知意下意识将手松开,并且将人往身后一护,凤凰一瞬间睁圆了眼睛,哪料那一剑只是诱敌,慕千秋的身形一错,瞬息之间便抵达林知意的身前。
曲指一探林知意的眉心,灼热的灵力发出啪的一声,林知意吃痛退后一步,还未来得及出手,一道冷风袭来,竟避无可避。
他以为师尊定会狠狠给他一巴掌,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已经做好了生受一掌的准备。
哪知那巴掌终究裹挟着冷风,落在他的颈窝。
不知为何,林知意并没有挨一巴掌,可是脸上火烧火燎的,比被人扒了皮还疼。连眼窝都涩涩得疼。
下意识地唤了声“师尊。”
慕千秋却并没有理会。虽不曾扇他一巴掌,但也没留手,那剑又飞回慕千秋的手上,咔嚓一声,长剑入鞘。
连剑带鞘裹挟着冷风,啪得一声抽在了林知意的腰上。
仅一下,那腰就宛如被人生生碾碎一般痛楚难忍,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林知意腰身一软,狼狈地躲闪,可身后的剑鞘似牛皮糖一般,紧紧黏着他。
不管他躲到哪里去,剑鞘都如影随形。
“这一剑是替星阑打的,他几度救你于危难,替你承受苦痛,你却恩将仇报!”
啪— —
“这一剑是为见欢打的,他待你如亲兄长一般敬爱有加,你却拿他要挟本座!”
慕千秋寻常不太爱说话,很多时候都比较沉默,只有阮星阑插科打诨的时候,他才会多说几句。
眼下一字一句,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狠狠敲在林知意的心头。
一时间,竟不知是皮肉疼,还是良心更疼。林知意痛楚难当,鲜血自口中溢了出来,才一抬头,一只手就钳了过来。
慕千秋抬起他的下巴,冰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地质问:“林知意,你以为你吞了一颗梼杌内丹,就能轻易挑战本座了?本座不妨告诉你,你还差得远。”
凤凰才一脱困,便飞身下去,欲将阮星阑救出来,提剑就要破阵。
但缚龙阵焉有那般好破,便听铮铮几声,长剑几乎被震得脱手,小凤凰破口大骂道:“可恶!难道今日我就救不下你了?”
阮星阑从未想过,原来凤凰也会不顾一切冲过来救自己。心头一热,忙道:“你别动,当心伤到你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恶,可恶!”
凤凰非但不听,反而极暴躁地野蛮破阵。
此阵本就是用来缚龙的,又有白璃与云景的鲜血为祭更加凶险,就连慕千秋一时半会儿都无法破阵,更何况是小凤凰。
便见他初时还破得有章有法,后来就是乱砍乱刺,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刃蜿蜒流下,他也浑然不知道痛似的,赤红着眼睛,一刻不停地破阵。
便听砰的一声,凤凰被流窜的符咒所伤,捂着胸口倒退几步,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瞳孔骤缩,阮星阑失声道:“凤凰,你………”
“可恶,想不到此阵竟如此厉害,”凤凰抬手擦拭唇边的血迹,目光阴冷地转头望向白璃与云景,“难道说,先毁了所谓的替身,才能破了此阵?”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林知意也不知何来的力气,大声道:“没用的,此阵一旦启动,根本就不会停下来,直到里面的人死去。倘若你杀了替身,那么阵法便会立马要了师兄的命!”
也就是说,云景和白璃既是用来血祭的祭品,也是阮星阑的替身,用来承载神火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