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置若罔闻, 等做完这一切,抱起慕仙尊的尸体,缓步走向了魔界最深处, 将人放入一座水晶玄棺之人。
以铁链束缚,沉入万丈深的冰湖。
岸上的狂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魔君满脸绝望, 神色麻木到了极致,早就失去了往时耀武扬威的神采。
而他此刻,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仓惶到了极致, 只能独自一人。
而即将面对着他的是, 整个修真界, 还有昔日的两位同门师弟。
看到这里时,阮星阑忍不住问道:“他真的死了吗?”
“嗯,死了。”天道叹了口气, “魂飞魄散,再也回不来了。”
“那我认识的慕千秋,究竟是谁?还有,小凤凰似乎重生了, 这个时空对于小凤凰来说,曾经真实存在过, 可对我来说,不过就是场梦。”
阮星阑抬眸望着天道被吹起来的白衣, 宛如莲花一般层层盛放,玉冠上垂下的锦带随风飘飞。
下意识抬手,锦带在手心处拂过, 熟悉的香味又萦绕在鼻间。阮星阑动情道:“师尊,求求你了,别再折磨我了,告诉我真相吧,别让我一直猜了。”
天道:“事情的真相,往往是人接受不了的。星阑,你看眼前的魔君,还有这位死去的慕仙尊,曾经在几万余年前,不过就是本座座下的一条小蛟龙,还有一朵白莲。”
阮星阑一听,忙道:“蛟龙和白莲?我知道魔君的本体是条蛟龙,但不知道原本的慕仙尊是朵白莲所化。那他们为何又有这么一段孽缘,而我的存在,究竟有什么意义?”
“本座既是天道,也是最后一位神袛。当初神袛顺应天命,一夜间全数身归混沌,只剩下本座一人。”
阮星阑道:“所以说,你就是林知意的祖宗?”
天道:“……”
“不不不,你是人神之子的祖宗?”
天道:“可以这么说。”
“那你既然是天道,又是最后一位神袛,那你肯定能预测到修真界万年后,人神之子的惨况,你为何不阻止?而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苦受难?”
天道:“你知道什么是天命么?命中注定神袛要身归混沌,他们躲不开也逃不掉。人神之子本就是神袛与人族之间犯下的错,往后世世代代,生生世世都要受苦,这便是天命,也是天诛。”
“那我呢?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什么是天诛?你也要诛我,是吗?”
天道的神色破天荒地乱了一下,目光微不可寻地躲闪了。阮星阑步步紧逼:“你也要诛我吗?”
很久很久之后,天道才轻轻落了一句:“你是本座顺应天命中的例外,也是本座机关算尽所想不到的劫难。”
“所以,你承认了,你就是慕千秋,你就是师尊,对不对?”阮星阑昂着脸看他,鼻尖都酸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被人囚|禁在这个世界里,是不是?你其实早就知道,你亲眼看着我在此间沉浮,看我摸爬滚打想要去寻回家的路,可却从不告诉我,这里只不过是关押囚|禁我的牢笼。”
“星阑……”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捶着天道的胸膛跟他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早知道事情是这样,我根本不会痴心妄想着回家了!师尊,慕千秋!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为了你,而选择永远回不了家!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留下来陪你!”
天道:“星阑,慕千秋不过是本座在人间的一个化身,本座当时神识未开,并不知道。”
如果他早点算到阮星阑是被关押囚|禁在此地受苦的,一定会早点救他脱离苦海。
如果慕千秋不是因为跟着阮星阑意外掉落幻境中,也许此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那,之前在幻境里,我成了一只兔子,还……还…”少年通红着脸,鼓起腮帮子盯着他看,“说,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天道沉重无比地点头:“本座有罪……那也是本座的一个化身。”
因为每一个化身都或多或少拥有一些独立的意识,他们每一个都想彻底拥有阮星阑。
遂在之前的幻境里,慕千秋才会说那样的话。
他们都想困住他,得到他,让他永远寻不到回家的路。
这也验证了此前阮星阑看见的场景,法师让养父母点了三千座镇魂灯,意图让他永远受困。
而归根结底,不管是慕千秋,还是此前的夫君,他们全部都是天道。
同理,不管是天衍剑宗的大师兄,还是大着肚子的小兔子,他们也都是阮星阑。
魔君和阮星阑不是同一个人,慕千秋和慕仙尊也不是同一个人。
阮星阑的存在,恰好扭曲了时空,打乱了整盘棋。
这也应了天道的话。
阮星阑是天道顺应天命的例外,也是他机关算尽所想象不到的劫难。
阮星阑咬牙切齿道:“那蛟龙和白莲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道:“他们曾经养在本座的殿中,因为本座时常对着莲池算卦,那白莲吸收天地灵气,幻化为人,因为常常见着本座,便照着本座的模样而生。”
阮星阑:“妈的,这事就很微妙了啊。”
“嗯,那蛟龙本是本座养的坐骑,野性难驯,一直与白莲养在一起,天长地久,二人便有了感情。为了能逃离天界,便欲偷窃本座的法器。”
“什么法器?”
天道翻开右掌,在离掌心半寸,浮现出一枚小小的陀螺。
阮星阑惊悚道:“这……这不就是元真的那个东西?怎么在你手里?”
“他们想借此物下凡,被本座发觉。在打斗的过程中,他们与此物一同跌入凡尘。”天道话到此处,还叹了口气,“白莲自知有罪,化身为慕仙尊之后,一心向道,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而蛟龙死不悔改,下界之后,化身魔君。”
“那也就是说,他们在天界时就已经相爱,不过就是下凡之后,忘却了前尘往事,又因正邪对立,遂才不死不休?”
天道:“可以这么说。”
阮星阑这下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其实自己是被放逐在此地的,在一个虚假的指引中,去救赎一个原本已经灵力枯竭,死得不能再死的人。
天道恰在此刻下界,想要力挽乾坤,扭转魔君和慕仙尊造成的局面。
没曾想自己就在此刻出现在了这个时空里。
但还有一点疑惑,小凤凰又是怎么回事。
似乎听见了阮星阑的心声,天道沉沉叹了口气:“魔君在慕仙尊死后,悔不当初,以毕生的修为,强行摆下时空回朔阵法,试图挽回这一切,因为你的意外闯入,几个时空错乱,路见欢便被吸入了阵法。这便是他的重生。”
可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啊。在上一个时空里,慕仙尊已经身死道消,根本不可能回来了。
如今顶替慕仙尊继续在人间拯救苍生的人,便是眼前这位白衣男子了。
“如果小凤凰知道,他一直以来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师尊,早就死在上一个时空,那么他一定很难过吧。”阮星阑黯然神伤道。
天道却不解风情,一针见血地说:“难道你不该担心魔君重渊么?如果他知道,他一直想救活的人,已经无法重生了,那么他会再一次摧毁整个修真界。”
“难道就没办法阻止了吗?”阮星阑大声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那是他自己犯下的错,凭什么要整个修真界给他陪葬?谁活着不辛苦,就他委屈,就他可怜?我还满腹委屈痛苦,我也没嚷嚷着要大杀四方啊!”
天道:“嗯,你最乖了。”
“本来就是!”
阮星阑气鼓鼓道:“给他脸了?慕千秋是我一个人的,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
顿了顿,他又恍惚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体是魔君转世啊,那岂不是自己先不要脸地强占了别人的身体?
于是乎,他又试探着问天道:“那我在上一个时空的身体,究竟是……”
天道:“你的东西永远都是你的,这点永远不会变。”
听天道这么一说,那阮星阑可算是大松口气了。
既然身体就是自己的,那凭什么还给魔君?
倘若不是自己的到来,这个世界本身就荡然无存。
换句话说,这就是蝴蝶效应,是他打破了此前的情节,所以才有了后面的发展。
“那为何魔君的灵魂还会寄居在我的身体里?我与他之间,又有何关系?”
天道:“本座说了,你是顺应天命的例外,也是本座的劫难。”
阮星阑听罢,又道:“也就是说,即便后来慕仙尊死后,是你化作了天衍剑宗的慕千秋,但你仍旧要顺应天命,与那魔君有一段感情纠缠,不过是因为我恰好出现,所以你与我之间,从我来到的第一刻,命运就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天道:“嗯。”
阮星阑眨巴眨巴眼睛:“所以,简单一点来说,上天注定你我会在一起,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你我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任天命如何,你我终究会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