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死后, 孤魂野鬼一般飘浮在医院里游荡,生前被人害死,死后积怨难消, 原本是要去找养父母报仇雪恨的。
怎么偏偏就遇见了系统。还签订了什么破合约,让他过来完成任务。
阮星阑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巧合到让他觉得好可怕。
双眸紧阖,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唯有手里的长剑还发出微弱的光芒。
耳边恍惚出现了声音。
“……这孩子死得不明不白, 死后积怨难消,恐怕日后还要过来寻你们全家报仇!”
而后就听见了养母尖锐的嗓音:“我们家好歹养过他几年!他怎么这般不识好歹!那墓地几乎花光了我们夫妇半生的积蓄,还给他请了那么多法师超度,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旁边一个男人道:“我儿子好不容易才活下来, 一直被他的亡魂纠缠!现在连学都上不了, 吃不下喝不下,鼻子都快埋土里了!”
“既然医学已经无法保护我儿子了,那就请法师做法, 让阮星阑永远消失!”
“不管花多少钱,付出多大的代价,请务必让他再也别来纠缠我家的孩子!”
“杀了他!你们不是法师吗?那就杀了他,彻底杀了他!做法杀了他!”
“杀了他!!!”
阮星阑手心发麻, 周身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就听那法师长叹口气,旁边响起了咒语, 在一片道法中,法师拿起了锤子, 将一枚长钉狠狠钉入面前的头骨中。
嗡的一声,阮星阑头痛欲裂,眉心的朱砂印红得吓人, 几乎要从里面翻出血来。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就看见养父母在佛堂前跪拜,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的皮肤很白,仿佛终年没有见过太阳,生得斯斯文文,很是清秀。只是不爱笑,也不说话,就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抬头看着殿顶的琉璃瓦。
阮星阑恨得要命,恨不得生吃他们的肉,喝光他们的血,将他们的骨头拆成一段一段的。
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那一个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遇见那种畜牲。
也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已经无家可归了。他也不想回家了。
在最后的画面,他看见养父母在法师的指引下,点了三千盏镇魂灯,意图镇压他的亡魂。
只听嗡的一声,手里的长剑通体流光璀璨,再一次将他拉了回来。
阮星阑心如死灰,终于明白自己真的永远都出不去了。
这里根本不是让他重生的必经之路,而是将他囚困起来的牢笼。
原来,一直一来需要拯救的人,根本不是清冷师尊慕千秋,而是他自己。
需要被救赎的人,一直以来都是自己。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傻子。纵然千帆过后,枯木也未能逢春。
恍惚间,有簌簌的风声响起,阮星阑呆愣愣地抬眸望去,便见头顶蓦然出现一道白影。
白衣胜雪,落落风华。
阮星阑颤着声儿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是慕仙尊还是慕千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本座既不是慕千秋,也不是慕仙尊。”对方用那种悲天悯人的目光望着他,缓缓道,“本座乃这个世界的天道,亦是主宰。”
“是你将我囚|禁在此的?”
“并非如此,乃你自行闯入。”
阮星阑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天道?何为天道?天道就是好人不得好命,坏人遗祸千年?这就是你口中的天道?我不管你是谁,放我离开这里,把慕千秋还给我!”
天道摇头叹道:“你既已知晓前因后果,何不趁早放下,早登极乐?”
“我知晓什么前因后果了?慕仙尊和慕千秋的事情,我还没搞清楚,还有……”咬了咬牙,阮星阑郁闷道,“你把脸转过去!”
天道蹙眉不解道:“为何?”
“你不要用和我师尊一模一样的脸同我说话!”
天道:“……”
顿了顿,天道才说:“你既如此坚持,那本座便告知你一切真相,过来。”
阮星阑整个人无法动弹,被一缕光束缚住了腰,而后就被天道拉了过去。
距离近了,他又嗅见了那种熟悉的气味,抬眸痴痴望着眼前的白衣男人,下意识地喊:“师尊。”
天道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藏在宽袖中不易让人察觉。神情仍旧冷漠道:“本座不是你的师尊。”
挥袖一拂,眼前的场景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阮星阑被强劲的风吹得站不稳,下意识地往天道的身边靠近,手扯着他的衣袖。
等再反应,已经置身于魔界中。
“这里是……”左右环顾,望着满地狼藉,阮星阑面露疑色,“现在是什么情况?感觉有点微妙啊。”
天道:“这里就是慕仙尊死的地方。”
话音未落,隐约可见废墟中央的两道身影。魔君抱着将死的慕仙尊,满脸惊恐,连声音都颤了。
“师尊,不要,不要死,师尊,求求你,不要死,师尊,我……我错了,师尊,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不要啊!”
可是没用的。怀里的慕仙尊灵力枯竭,气息奄奄,连皮肉都干枯了,宛如老树皮一般虬曲恐怖,身上的白衫也被鲜血染透。
用那种极其沙哑的声儿道:“重渊,你我终究师徒一场,若问前尘往事,终究是我辜负你更多些,不求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求你看在师门情分上,不要再伤害你的两个师弟。他们……他们是无辜的。”
“你不要死,你若是敢死,我就毁掉整个修真界,杀光所有人!你不是疼爱路见欢和林知意吗?那好,我就把他们两个抓过来,活活折磨死!”
阮星阑看着眼前场景,与原文里的情节对应。
也就是说,他很快就能看见重渊将慕仙尊的尸体藏在万丈冰潭之下了。
“……此间沉浮数百载,”苍白瘦弱的手臂倏忽落了下来,慕仙尊的声音还在整个魔界回响,“来生不做巫山人。”
而后就响起了重渊撕心裂肺的哭声,强劲的魔气几乎要冲毁整个空间。
阮星阑看着眼前的慕仙尊身死道消,腿脚一软,险些跪了下去,眼眶忍不住酸涩起来,喃喃自语道:“师尊,师尊……”
天道侧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且认清楚,他不是你师尊。”
“可他跟师尊生得一模一样啊,”阮星阑觉得心好痛好痛,顺势抱着天道的手臂,一手捂住胸口,哑声道,“这事就他娘的好微妙啊。”
天道低头看着少年拽着自己衣袖的手,眸色越发深了起来。
下意识想抬手抚摸少年的头发,可终究将手蜷缩在了宽袖底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魔君开始哭丧了。
别管他此前待慕仙尊如何如何心狠手辣,此刻哭得那叫一个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抱着逐渐冷掉的尸体,昂着脸哇哇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阮星阑被他哭得好心慌,感觉只有靠近天道才会舒服一点。于是乎,就往天道的身边挤了挤。
天道:“你抖什么?”
“我……我……”阮星阑紧紧拽着天道的衣袖,目光半分不移地望着魔君,颤声道,“太……太刺激了,我终于……终于看到这贱人痛彻心扉的跪地大哭了!活该,我呸!”
天道:“……”
“师尊回来,师尊,师尊……”
魔君疯了一样,抱着慕仙尊的尸体,就在一片废墟上,与之双修,场面既活|色|生香,又难堪无比。
让人无法直视。
阮星阑气得想打人,捋起衣袖怒气冲冲地从地上掂起一块砖头,天道一眼就瞥见了,拽着他的手腕,厉声呵斥:“你做什么?回来!”
“我砸死那个畜牲!人都死了,还不肯放过慕仙尊!”少年气得小脸通红,咬牙切齿道,“我不准有人欺负慕千秋,哪怕是欺负一个长得跟慕千秋很像的人都不行!你放开我,是个男人就跟我一起去揍死他!”
天道严厉道:“不许过去!你若强行出现,会毁掉这个时空的,连同你此前存在的那个时空,也会扭曲!”
一句话,成功让阮星阑放下了砖头。他抬眸试探道:“那踹一脚总行了吧?总该让我出出气吧?”
天道摇头:“不行!”
顿了顿,他伸手一指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重渊,“你看他如此痛苦,还差你那一脚么?”
阮星阑心想也是啊,像魔君这种人注定孤独终老。
而后,天道又言:“本座究竟是不是男人,旁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么?”
阮星阑歪头:“啊?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天道冷着脸:“闭嘴。”
眼前的画面又换了。魔君心如死灰,亲手清洗慕仙尊的尸体,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低声念念有词:“你我之间原本不该如此的,是我被鬼迷了心窍,猪油蒙蔽了双眼,竟伤你至此。你放心,我很快便会来陪你了。”
阮星阑忙道:“大可不必!人家压根不稀罕你陪!你让他清净清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