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殿门掩上, 六路八方皆贴满了黄符。阮星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在地上画了一道法阵,然后坐在其上, 替林知意护法。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林知意转了转长笛,心里暗暗回想着召灵曲, 缓缓吹奏。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轻缓的笛声, 越发高昂起来, 似要冲破殿顶, 杀进苍穹。
此处动静一大,自然惊动了远在瑶光殿的慕千秋, 当即眉心一蹙,暗想定是徒弟又胆大妄为起来,遂起身寻着声儿过去。
殿里, 阮星阑运气护法,只见无头尸的周身浮着一层淡淡的华光, 身形微微发颤,结界里的小狐狸, 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再闹腾了,抬眸望着无头尸, 红通通的双眸,略显迷茫。
那曲调阴|邪, 越吹越猛烈,劲气势如破竹,整间大殿都盈满了灵力, 仿佛滚沸的开水,咕嘟嘟的冒着气泡。
林知意神色自若,横笛吹奏,衣袍猎猎作响,无风自动,目光灼灼地盯着无头尸,吹奏着召魂曲。
实话实说,阮星阑第一次听见林知意吹笛子,本来还觉得,小可爱平时不用笛子,定然是舍不得用。
现在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
竟吹得如此清新脱俗的难听,像生锈的大锯子,在枯木上锯,调不成调,曲不成曲,硬是把召魂曲吹出来了,也是实打实的牛。
耳膜都快被劲气震裂开,勉强收敛心神,继续护法,哪知那狐狸突然暴躁,晚上的禁制膨胀起来,漆黑色的咒文宛如活物,在其皮层下面蠕动,伴随着狐狸哦哦哦啊啊啊的尖叫声,无头尸身上的黄符碎成齑粉。林知意的曲调险些断开,赶紧收敛心神,提了个音继续吹奏。
无头尸没了符咒镇压,在阮星阑画的法阵中央挥舞着手臂,捶胸跺脚,异常暴躁,手里还做出拧人脑袋的姿势,竟想生生拧个脑袋安在自己头上。
为了防止被无头尸拧掉脑袋,阮星阑一跃而起,倒悬殿顶,两手结印,顷刻之间几十张黄符浮在眼前,莹白色的灵力吞吐,舌尖一点,破出一个“去”字,那些黄符簌簌飞窜,钉住无头尸浑身几十处穴道。
耳边的召魂曲仍旧未停,殿内的窗户被灵力震得哐啷作响,动静自然是小不了,整个山门都听得了动静,不少弟子都聚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阮星阑暗叫不好,回头没把无头尸的灵召回来,反而脑袋搬家,实在忒不划算了。这厢正暗戳戳地想着,会不会被慕千秋察觉,耳边忽传一声闷哼,那无头尸一震手臂,竟将几十张黄符镇碎,冲天的气浪将殿里的陈设瞬间毁得一干二净,窗户和殿顶轰隆炸开,他被气浪打得往后倒退几步,抬手遮挡。
眼睛再能视物时,就瞅见林知意单膝跪地,衣衫破碎,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指流入笛身,捂着胸膛咳血。
赶紧冲过去,阮星阑惊道:“师弟,你没事吧?快起来,要不要紧?没受多大伤吧?”
早知道小可爱这么不靠谱,就不该任由他吹笛召灵,这下可好了,灵没召回来,反而把心头血都吐出来了。
“师兄,对不住,我太没用了,连这点小事都帮不到师兄。”林知意的脸色发白,唇边染血,很惭愧地说道。
“好了,你别自责,你能有心帮我就很好了,要是凤凰啊,不仅不帮,还得捣乱,来,我扶你起来— —”
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摇摇欲坠的殿门被人从外一脚飞踹。小凤凰的声音,在整个大殿回响:“阮星阑!你又在说我什么坏话?!”
阮星阑被凤凰这一嗓子吼的,感觉头皮都麻了,林知意被气浪打到腿酸,衣衫破碎,半伏在他的怀里,怎么都扶不起来。
小凤凰见到此情此景,手里的长剑嗡嗡作响,吞吐着灵力,似误会了什么,铁青着脸咬牙:“你对二师兄做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干啊。”阮星阑冤枉死了,压根啥都没对林知意做,是林知意自己腿软站不起来了。
“你给我放手!”
“啊?哦。”
阮星阑听从,手一松,小可爱啪叽一下跌跪在地,本就被气浪冲的衣衫破碎,恰恰腰间玉带勾在了阮星阑的腰上,就听刷啦一声,小可爱的衣服就脱落在地,露出半边清瘦的脊背。
凤凰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脱长衫把林知意包裹的严严实实,护在怀里,冲着阮星阑道:“谁让你突然松手的!你摔着二师兄了!”
“是你让我松手的啊,我不松手,你要骂我不知廉耻,我松手了,你又怪我,你不讲道理,我无话同你说了。”阮星阑伸手拂了一把衣袖,转头见那无头尸窜到结界上,一拳又一拳地往上打,试图破开结界。
怕无头尸再度伤人,阮星阑也顾不得别的,两手在半空中结印,自乾坤袋里簌簌飞出几十张符纸,贴在结界周围。
咬破左手食指在剑刃上一划,飞起一剑刺向无头尸的后心,狐狸见状,疯了一样在结界里乱窜乱蹦,眼看着阮星阑就要一剑刺中无头尸的后心,狐狸竟……竟然当众给他跪下了,在结界里疯狂磕头,似乎在求他不要伤害无头尸。
阮星阑略一迟疑,长剑就刺偏半寸,无头尸能察觉周围的气息和温度,依靠这些东西辨别周围的环境。猛地一转身,钢筋铁骨似的手攥住了长剑,发出“锵锵”的声音,登时火光四溅。
快被狐狸害死了,因为一时心软,无头尸见缝插针,那大手推开长剑,一把抓住阮星阑的衣领,狠狠往半空中一举,作势往地上狠摔。
狐狸忙发出呜呜呜的可怜声音,两手使劲捶打结界,似乎想告诉无头尸,不要伤人。
可那无头尸压根没人性了,只是行动稍微顿了一下,更加大力地摔打手里的少年。
凤凰见状,迅速推开怀里的林知意,提剑就冲了过去,一剑狠劈在无头尸的后背,发出铮的一声,完全没用,反而被震退数步,他不死心,又去砍无头尸的手臂,宛如劈在了钢筋铁骨上,卵用没有。
阮星阑被无头尸掐住了脖颈,感觉豆芽菜似的脖子都快被掐断了,隐约见凤凰那么拼命地过来救自己,心里竟有了些安慰。
平日里恨不得提刀砍死他的凤凰,每次遇见生死关头,都会第一个冲过来拉他一把。
林知意扶着石柱站了起来,捂住胸膛,一边大喊“快来人啊”,一边手里暗暗捏诀,曲指一弹,将结界破开。
结界一破,狐狸跟疯狗似的窜了出来,往无头尸身上一扑,三人齐挂在无头尸的身上,非但没能阻止无头尸继续施|暴,反而将其惹怒,一掌将小凤凰打飞,不顾狐狸的的哭泣,掐起阮星阑狠狠往半空中一抛,那长剑哐啷落地。恰好剑尖对上。
凤凰倒飞出去,气海一震,惊见此状,抬手大喊:“阮星阑!底下有剑!”
阮星阑心道,我他娘知道底下有剑,关键是被掐得气喘,在半空中压根扑腾不起来。
后心正对着剑尖。
他隐隐都能想到,自己居然要被贴身法器挑死当场。
肯定像条咸鱼一样,整个人挑在上面,正中心脏。
耳边的风声簌簌。
鼻尖满是血腥气,还有一丝冷香。
冷香?
下一秒,一双手臂把他稳稳接在怀里。那股子冷香更加浓烈,阮星阑手捂着被掐紫的脖颈,大口呼吸着冷香。
艰难无比地抬眸,与一双略显惊慌的眸子对视。
“师……师尊,你来得可真及时啊,咳咳咳。”阮星阑顺势虚弱无力地躺在慕千秋怀里,“师尊,我活着不影响师尊输出吧?”
慕千秋摇头,眸色更深了:“不影响,你好好活着。”
林知意和小凤凰惊见慕千秋从天而降,双双暗松口气。
无头尸未能如愿让阮星阑挑死剑上,暴怒至极,一把摔飞小狐狸,怒气冲冲地一拳打向慕千秋。
阮星阑猛一睁眼,短促地叫:“师尊,小心!”
下一瞬,慕千秋抬手一只手,五指修长有力,上面套着漆黑的护手,生生将无头尸蛮横的一拳接住。
慕千秋目光仍旧注视着怀里的少年,看着他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横着五根深紫的指印,板着脸道:“又在胡闹?你总是让自己受伤!”
阮星阑被师尊这个又字打击到了,刚想开口说什么,林知意就在一旁急火火道:“师尊恕罪,不是大师兄的错,是弟子,弟子想着,可以吹奏一曲召灵曲,将无头尸的残灵召回来,没曾想学艺不精,竟……竟发生了意外。师兄是为了保护弟子,所以才以身犯险……师尊要怪,那就怪弟子吧,不要责怪师兄!”
“原来如此。”慕千秋淡淡应了一声,手下越发用力,直掐得无头尸的手骨嘎巴乱响,语气犹如腊月寒冰,“那便是一起胡闹了,全部都要受罚。本座太久没管束过你,现如今连你也跟着胡闹!”
阮星阑眼观鼻,鼻观心,暗道,自己差点被无头尸掐死,又差点被挑死在剑下,压根也不是为了保护林知意啊。
小可爱这么一说,师尊会不会误会?会不会吃醋?
师尊会吃醋吧?吃醋就是在乎的表现,在乎就是喜欢,喜欢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