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特瓦尔一愣。
林敬也嗯了一声, 说：“只是一个猜测，回声单元是把曾经身为人类的意识与躯体分离，上传到云端, 那有没有可能再暂时下载回来？”
“……舰长, 我看见有战机编队吓得都漂移了。”奥科捏着鼻子吭哧吭哧笑。
漂移不至于, 但确实给吓一跳, 原本瞄准的目标偏离了十万八千里, 结果这一下竟然出乎意料地把一个回声单元给炸下去了！
那一炮用的是等离子炮, 这东西更适合近程射击, 尤其在大气环境内，产生的能量波动非常剧烈。
“咦, 舰长！”克罗斯忽然嗷了一声，“回声的信号产生波动了哎！”
波动？林敬也随口就问：“它也生理期不规律了？”
频道里旁听的雷恩：“……”
“爆炸中心的回声单元在传输到下一个躯壳时发生了数据丢失！”舰桥里监控数据的战士们齐齐尖叫, “十八个回声单元现在剩下十七个半！”
“不对，十七个又三分之一。”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是半个人上街了。
林敬也：“惊讶什么？你们的课都是睡过的吗, 等离子爆炸会干扰通讯信息，所以回声单元会丢失数据不是正常的么。”
“学的大部分是反叛军相关……”
“……舰长，回声二十年没出现了，不是所有人上学的时候都能辅修十七八个专业。”
“就算辅修了也不会有工程院长堵门口挖墙脚。”
林敬也面色不改：“罗兰，约姆, 莫斯利，休假的时候训练场见我。”
“舰长。”特瓦尔汇报, “六方氏族的基地开启了护盾，我们呼叫了对方，但对方拒绝了我们的通讯请求。”
众人的表情松了些许。
还知道拒接那肯定是脑子吓裂的活人，基本可以排除已经被大规模植入芯片的可能——
毕竟那些回声巴不得到处把它们的广告词逢人就说，重播重播再重播, 据说二十几年前曾有回声单元潜入一个居民星球，居然先黑了电视台，在黄金档循环那句“一切思维皆是真理的回声”。
回声从不把人类视为敌人，它们也不会以杀人为目的发起袭击——这是人类的共识，比如它们几乎没有与金灵族或其他外星文明起过冲突——而这也是它们那些怪诞举止的缘由，不夺命，而是同化。
但林敬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被塞进曙光星舰禁闭室的兰登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把稀碎的世界观重新拼起来，雷恩是个omega这事儿似乎把这位反叛军头号危险人物吓得夜夜噩梦。
而联邦与海德拉反叛军，才不过分割了三个世纪不到。
“已经存在了上千年的埃里兰回声集团，真的还是‘人类拯救者’吗？”
雷恩敏锐地问：“你说什么？”
林敬也微微皱眉，但语气却更加笃定：“埃里兰博士在上传他自己的意识之前，曾经定下三条核心规则，第一，不可危害依然拥有身体的人类；第二，所有探索研究不得违反人类共识与基本伦理；第三，尽其所能、永不停止探索未知，拯救人类。”
“所以？”
“没有人知道埃里兰博士的意识如今存在于何处，最起码，近几个世纪有记录的接触中，没有任何一个回声中枢、甚至次级中枢自称过埃里兰。”林敬也挑眉，“那么他有极大的可能性已经死了，是彻底消散的那种。”
一段程序需要由程序员编写，用于束缚所有云端意识体的规则，按照道理来说，也不可以被意识体自行更改。
林敬也：“要么埃里兰博士厌倦了永生，自我删除，要么他被其他意识体抹杀，但不管是哪种情况……”
他顿了顿，雷恩接道：“都说明在某种意义上，埃里兰回声集团正在脱离他所设定的发展轨迹。”
“它们或许不能摆脱规则。”
雷恩点头：“但它们可以曲解。”
“对啊我去。”奥科插嘴，“原来那三条规则是这德行的？那妥妥不对嘛，要是不得危害活人，它们是怎么和联邦打仗的，某个知名脑残听了估计要诈尸重新死一次哦。”
伊狄尔特的尸体现在还在黎江团队的解剖台上发挥余热，早些时候已经确认过他的脑部结构完好、状态正常，没有如一贯猜测那样被强行上传。
这似乎足以证明人类对它们的认知已经落后，回声的核心规则被以某种方法绕过。
林敬也重新更正了命令：“母舰侧舷等离子炮追击回声单元，陆战队准备，所有人保持警惕，不要对六方氏族基地内任何东西放松警惕，东西包含活人。”
“是！”
“奥科接管舰桥。”林敬也说着转身，“登陆队听我指挥。”
奥科立正：“是！呃，但元帅阁下还——”
雷恩打断：“我跟登陆队。”
没了个胳膊的奥科身子一歪，立正得像个比萨斜塔。
所有人目送舰长离开舰桥，然后整齐地爆发出无声议论，一个个用气音交谈——不用这么如影随形吧，两个高级长官明明可以一个坐镇指挥、一个前线调查，非得成双成对的去吗？
雷恩：“你们有意见？”
众人：“？！”
元帅的声音在全舰队频道里懒洋洋地提醒：“染星舰桥有监控。”
众人铿锵有力地回答：“坚决执行长官的指令！”
知道有监控，不知道您唇语专业八级！
水下的基地像个乌龟壳，特瓦尔他们空中喊话半天都没有得到回馈，随着回声单元被一个个打成删减版，机械壳子也越来越少，雷恩在运输机上等得相当不耐烦，单膝蹲在门口向下张望，寻找降落的好时机。
对面并排的运输机也把舱门打开，门边是林敬也看了过来，于是雷恩见了直接打了个手势过去。
林敬也无奈耸肩，封闭外骨骼全部气阀，抬手抽出光能刀，毫不迟疑轰地一下砍过去。
光能打入水面，基地入口造型类似一个天井，现下因为密封门被外力击破，为了避免水流灌入，控制系统自动加压，使得基地升起露出水平面以上。
林敬也肃容道：“进。空中编队低空待命，随时准备策应。”
重装战士从运输机上一跃而下，直直撞入破开的基地大门，让那个破损缺口更加扩大了，为首的正是阿曼达·霍普，她举着那面巨型重盾，张开一个半球形护盾，林敬也站在她身后简直小巧玲珑，可以被挡得严严实实。
这个安全基地很有老式防空洞的氛围，周围的紧急照明光源很暗淡，应该是为了节省能源。
重装战士一路开道，清理了路上一些不太实用的防护装置，强拆了几个门，他们的脚步声在地道一样的走廊里来回飘荡，显得像个鬼片。
再往前，阿曼达咔嚓一声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低头，表情变得有些悚然。
“舰长，发现人类遗体。”
随行的厉冉冉立刻在重装战士的保护下上前，速度极快地得出结论：“已经死亡六天，死于光能武器，六方氏族自己的防御机器人配备的那种。”
“回声已经攻入了基地？”
贴身的外骨骼战甲里没有可供回声黑入的控制系统，所以回声单元想要渗透，就只能是用传统方式——打进来。
再向前，时不时可以看到战斗的痕迹，但并没有看到太多尸体，残留的多半是被爆炸损毁的外骨骼零件。
“他们交战了。看起来回声大概率已经占领。”雷恩冷声道，“外围护卫舰队，锁定这个基地，除了我们以外，任何东西从这里面出去，都给我直接炸了！”
林敬也：“任何东西里包括海洋生物。”
轰——
他说完外面就炸了一声。
特瓦尔有点兴奋：“舰长！这个大鱼肚子里真的藏东西了！是个光子炸弹！”
整个基地都晃了一下，威力着实不小。
“那个鱼的游动轨迹，似乎是母舰方向。”
染星号现在低空悬浮于水面上方，不过千米距离，鱼如果悄悄游到母舰引擎下方，那个光子炸弹悄悄升空黏着到母舰底部，有自己舰体的引擎能量遮掩，它几乎无法被发现。
雷恩嫌弃：“下次你等它游远点，别给基地炸了把我们埋了。”
“我有很不好的感觉。”厉冉冉小声说，“omega的第六感告诉我，我不会喜欢即将看到的东西。”
omega们的精神力确实更加敏锐敏感，第六感虽然是戏称，但让厉冉冉感到不安，这个基地深处应该不会很温馨。
林敬也歪头看向雷恩：“您的第六感呢？”
整个登陆队齐齐抽气——虽然现在场合很不对，但舰长实在太猛了，居然敢跟元帅乱开玩笑？
而他们的元帅斜睨过来，似笑非笑：“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前面的东西也不会喜欢看到我的。”
于是两人在只有彼此理解的情绪中相视而笑，林敬也其实只是弯了弯眼睛，主要是雷恩在笑。
周围像是多了一排抽风机。
阿曼达小小声对厉冉冉嘀咕：“我再也不说梅拉那家伙假装知心大姐了，她眼光真毒。”
“噤声。”林敬也低声喝止，“下一个走廊尽头有大量生物信号。”
厉冉冉：“牺牲者的尸体呢。”
有人指出：“会不会是回声被打出去了，幸存的抵抗者收殓了？”
雷恩抬起一只手，所有人都收住声音，林敬也抬手在头盔面罩旁专门设计的控制器上调整了一下，他右眼前的特殊目镜变化功能，红外热感成像与夜视能力两相叠加，他轻微地眯起眼睛看向那扇紧闭的安全门后一片沉寂的空间。
雷恩：“活人？回声单元？”
林敬也声线有些许上扬，他回答：“有人，有活体。”
“活体？”雷恩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于是现在所有人都和厉冉冉的感觉差不多了。
“我觉得那扇门后面，就是回声的‘移动存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