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团的星舰都是这样一片惨绿, 染星号的登陆队在仔细搜索过后，打开了星舰上的定位信标，向曙光守卫军传送了坐标信息, 交由他们进行后续打捞, 便退出去准备去往反叛军的战舰。
出舱门时随队工程师关闭了各个区域内的换气系统, 再用设备封闭了外舱门, 尽最大可能保持事故发生这一刻的原状。
离开这艘星舰的时候, 林敬也从舷窗里注视着逐渐远离的战舰，却意外地感觉相当平静。
他心情的确不坏, 但并没有他从前设想得那么激动, 就好像这不过也是个普通任务，死在叛逃星舰里的那个人, 早已经不再能动摇他的心神, 更无法再干扰他的人生。
其实……林敬也回想了一下，如果没有伊狄尔特，他大概也就不会被刘教官评价说“乍看沉稳但骨子里都是憋着的狠劲，对着十倍的反叛军都敢死顶, 永远不知道后退”。
林敬也抬起手用指背抵住下唇, 掩盖了自己略有波澜的情绪。
不过那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他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人占据他的思绪。
“舰长, 舱内温度与外部无差。”克罗斯汇报。
林敬也收回目光, 转向即将抵达的反叛军星舰, 这些战舰的维生装置失去了温度调节能力, 与之前惨绿一片不同, 这里是一座冰封墓园。
“工程组去检查维生系统损毁详情，所有人外骨骼加温功能开启，别冻个重感冒回去。”林敬也甚至还有一丝丝玩笑的意味。
于是克罗斯跟着起哄：“嘿嘿, 体会一下也没关系，尤其是新人，咱们的军医厉冉冉小姐姐扎针手法超棒的，一秒钟安慰你疲惫的身心！”
知情众人都拿死鱼眼看他，不过齐齐缄口不语，肚子里装的明显是一锅熬出来的坏水。
甚至舰长都瞥过来一眼，似乎暗示他们别太欺负新人。
z的声音在这时接入他们的频道，提醒道：“小心，反叛军的飞船毕竟是从外面混进来的，里面不一定会有什么要命的东西。”
林敬也点头：“明白。”
他打了个手势，特战队直接打开了外骨骼上的护盾，他们把这道能量盾牌举在身前，右手单手持枪，队列井然有序，枪口从盾牌缝隙探出，乍一看竟然像个骑士团。
即便打开了外骨骼的加温功能，舰内的温度仍然让人不禁全身寒颤。
z似乎敏锐得惊人，频道里林敬也不过是骤然接触低温的第一秒呼吸慢了半拍，z就已经发现了。
他甚至玩笑道：“幸亏不是让我去，不然就要预定icu包年了。”
不过他很快又说到正题：“消息已经传回军部，估计那边现在正炸着，安塞尔刚发信息说要你舰桥内监控记录作为实证，毕竟议会和军部都有一些鸵鸟，脑袋插进沙土里太深，拽都拽不出来。”
从这个随口贬议会与军部的习惯来看，确实和雷恩有过命的交情。
星舰内的温度不是人体能够承受的，就是换个s级的超强alpha来也是要死透的，人类再怎么进化都还是血肉生物。
外骨骼显示众人能感受到的体感温度在零下三十五度左右，毕竟他们只穿了外骨骼而不是驾驶深空作战机甲，阿曼达的重装战队要好一些，重型武装需要的动力更多，所以他们穿的外骨骼武装后有近三米的高度，加热系统的功率也更大，能把体感温度维持在负五到十之间。
林敬也：“阿曼达带人巡查各个舱室，其余人直接进舰桥。”
这里实在太冷了，但因为保险起见，他们也不能用跑步来提高体温，估计往返一趟舰桥就是身体极限，好在反叛军的战舰都比联邦的小上很多，旗舰也没有更大。
走廊里到处有冰雕般的反叛军尸体，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尽力挣扎的样子。
随队军医检查了一下脚边的尸体，皱眉道：“死因是真空造成的血管破裂。”
“但现在舱内是有氧气的。”奥科查看了一下扫描仪，“噢，他们的ai处于紧急事故处理状态，应该是后来努力恢复供氧，可惜恢复的时候人死完了。”
从舰内人员的位置和状态看，舱内的气温是在飞行中一点点降下去的，船员感受到了越来越冷的环境，正在紧急抢修。
在温度降到一定程度后，船员也打开了外骨骼的加温功能，但工程师检查了一下汇报道：“舰长，他们的外骨骼内置能源耗尽了。”
“就算是深空环境、装备不咋地，但耗尽外骨骼热能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奥科也跟军医变成一个表情，眉头紧锁，“居然这都没修上？
阿曼达适时在频道内汇报：“维生装置的温度控制系统故障，但安全门被程序bug锁了。这门外死了满地的反叛军，技术人员和试图武装突破的都有。”
那显然并不个bug。
林敬也判断：“舰内有回声单元。”
正想去链接舰载ai的工程师吓得手一抖，赶紧把插头攥紧藏起来。
埃里兰回声集团本质上是由无数死人的脑电波数据构成的集合体，它们可以在中央系统的核心指令控制下，快速达成一致的认知，但个体区别也不算被完全抹除，仍可以独立行动，联邦把这种分出来的个体叫做“回声单元”。
回声入侵也是需要媒介的，要么是传统一点，拿个存储器插进设备，像病毒一样感染进去，要么攻破网络防火墙，以数据流的方式直接来。或者有时回声单元会凭借任何智能设备实行潜入，它们自己也有这种硬件生产线。
数据流到是不怕的，军舰用的亚空间通信又不是靠星网，外部数据接不进来。
舰桥内的情形和第一行星军团的战舰很类似，一样是一片死在岗位上的人，区别不过是他们的脸上能明显看出绝望。
林敬也走到指挥台前，打开了战舰内的ai的记录，上面显示——在气温达到阈值后，大部分人员开始丧失行动能力，于是ai判断为紧急情况，开始接管战舰控制系统，随即埋在ai后台程序里的指令爆发，抽空了舰内氧气。
等回声的指令撤走，ai恢复正常，人已经死光了。
他们看向舰长席位，坐在那儿的人很眼生，不在他们耳熟能详的范围内，大约是个中级指挥官。
约姆顿时有点失望：“不是兰登那厮唉。”
林敬也看他一眼，约姆也回望舰长，然后做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定是因为上次被我们打出心理阴影了！”
林敬也：“……”
这家伙满脸彩虹屁的表情，关键是看得出不是尬吹，是真心实意。
看着让人头大，下意识就想起某块一紊乱起来连战舰都能看不顺眼的柠檬巧克力。
以后可不能让这小子去元帅面前晃。
“兰登属于胆大心细，他敢干大事，但会先确认自己的安全以及成功率。”林敬也平淡地说，“上次兰登的算计其实很周全，只不过他低估了元帅。”发疯的程度——后面半截林敬也没说。
频道里的z好像没顾忌，开口道：“雷恩疯起来自己人都怕，兰登的计划虽然也有点疯狂，但只要还在拿常规作战思维面对雷恩，自然是疯不过的。”
林敬也：“元帅知道你背后说他吗？”
z的笑声轻而沙哑，回答：“他知道啊，但拿我没办法，他不敢动手。”
林敬也忍俊不禁：“……有道理。”
怕一指头把人戳进icu吧。
z：“林舰长，你是怀疑有回声单元渗透？”
林敬也答：“不一定，更像是反叛军内部有正常人类想要转化为回声单元，所以当然可以连自己一起杀，肉身死亡直接上传意识，还方便了。”
z表示同意：“确实，如果只是回声单元通过挑人植入芯片干扰思维，自杀这种指令是会让受体产生剧烈抵抗意识的，基本不能成功。”
在舰内的搜索收获同样不大，敌人的本体毕竟是无形的数据，想要留存物证几乎不太可能。而联邦目前对回声如何把活人意识上传云端的手段还一无所知，因为能知道的都已经变成数据了。
倒是有意外的物证——
一份纸质的任务计划书。
那上头写的是花体字，说是计划书，更像是练字，林敬也没有在附近找到笔和墨水，所以这张纸极大可能来自反叛军上层指挥官，甚至可能是兰登本人。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挑眉：“兰登派这队人的目的压根与伊狄尔特无关，单纯是为了抓我。想报仇吗？”
z沉默了两秒，似乎刚刚说话多了嗓子有些难受，听声音正在喝热水，是另外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回答：“拦截的语音片段经过技术组修复，已经能基本听清全部词句了，兰登的确想抓您，但好像并不希望林舰长受太重的伤或者死亡，中将判断是想绑你加入反叛军。”
林敬也沉默三秒，说：“我真的是beta。”
对面的男人也无语了。
林敬也心底叹气，这个可怎么跟元帅说，说完他肯定又来个紊乱。
真的别再乱了，得适度。
天天来受不了的。
z喝完了水，勉力道：“染星号不必继续搜索了，你们可以从长城t-06区进港，进行检修维护和休息。我让工程队……”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轻咳，于是刚才那个男声自然地接上：“工程队已经携带设备出发，我们会持续跟进后续调查追踪，并且与您实时更新进展。”
奥科略有疑惑地插话：“工程队？”
“我可不想让那堆玩意进我星环的仓库。”z微喘着回答，“工程队会在那边搭建一个临时中继站，做好安全隔离，防止回声在那些舰上留了什么小惊喜。”
……
与染星号的意外不同，雷恩很快就在进入北十字星区边缘时成功拦截秦莫。
这禁药专业毕业的油滑博士还真有些本事，他的逃脱是凭自己设计联络的。
反叛军很重视这次的失败，指挥官诺娃的弟弟气急败坏，誓要救回姐姐，但诺娃这个级别的重要人物是不会轻易用运输舰转移的，这次的转送只有秦莫一个人。
来救他的是诺娃一派的，全都伪装成了第三行星军团的造型，假扮去首都星述职的舰队，而且他们用的全息投影伪装通常是配合隐形技术的，伪装成星空颜色，做到让战舰同时在肉眼和雷达视界全部消失。
想要伪装成另外一艘战舰，那需要一定的美术技术了，而且还得了解要伪装的战舰全部的设计细节。927当初能成功伪装成战舰，也的确是林敬也脑子里清晰地记得军校里学过的战舰结构。
所以雷恩正拎着一个反叛军小队长，把他的脑袋往墙上砸。
咚咚咚，旁边被枪指着的那些反叛军战俘瑟瑟发抖，眼神惊恐地看着雷恩把那人砸得头破血流，很快委顿在地失去气息。
“还不说吗？”雷恩笑起来，露出虎牙的尖尖，可惜配上他杀气肆意的眼神，这个表情不仅毫不可爱，甚至在反叛军眼里简直就是笑面无常。
“到底是怎么拿到第三军团的战舰设计稿的呢？”雷恩说着，顺手从地上又拎起一个反叛军。
反叛军惊恐尖叫，下一秒被雷恩怼到先前那个倒霉蛋留下的血迹上，咚地一声就叫不出来了。
雷恩拎起人抖了抖：“还不说？硬骨头啊。”
旁边的刘浚扶额，心说硬毛啊，骨头让您砸稀碎了，怎么说。
但雷恩显然不是要威胁死人，他不善的目光落在其余人身上，阴森凛冽，明明只是目光扫来，战俘们却怕得像是看见了用来砍头的刀。
很快有个人崩溃大叫：“别别别，我说，我都说！是有首都星的什么人，应该是那个伊狄尔特的心腹，主动联络我们给了我们设计图，还约好一起动手、同时但分头行动，增加成功率！”
雷恩的表情似乎和缓了不少，他摸了摸下巴，问：“那人名字？”
“呜呜呜不知道啊，那边也很谨慎，一直都是匿名和我们上头联络啊……”
看起来这些炮灰里确实没有够级别知道详情的了，于是雷恩拿过刘浚手里的毛巾，擦擦手，嫌弃地丢到地上，吩咐：“收拾干净，其余人收押。”
就在众人松口气的同时，雷恩忽然一指那个招供的人说：“这个直接扔出去。”
那人登时目眦尽裂，惊恐万分：“元、元帅！我明明招——”
“嘘。”雷恩竖起一只修长的食指，贴在唇上，冷漠又透着杀意地说，“我最讨厌你这种出卖组织机密的墙头草了。”
天穹之剑众人：“……”
行吧，元帅又开始喜怒无常了。
雷恩心情确实差，军部第一时间就把星环南区防卫长官传回的信息复制了一份给雷恩发来。
回声真的出现了。
对于这一点他根本不意外，从他失去母亲那时起，他就一直在等这一天了。
但与回声正面交锋的是林敬也。
想到这个雷恩就从心底里涌起一股烦躁。
明明知道林敬也的能力几乎不亚于他自己，但就是忍不住不想。
——这就是舰队不建议伴侣在一个编制里的原因？雷恩咬着自己的指尖，连审问秦莫都懒得审，回自己房间直接一个通讯发到了染星号。
很快频道内回复染星号在星环长城泊位靠港，正在检修维护，舰长不在舰桥内。
雷恩就更生气了，给自己指尖都咬出一个齿痕，
他直接接进一个专门频道，不是林敬也的个人通讯，个人通信设备走民用信号，没有能力跨这么远联络。
他接的是他当初送给林敬也的那只眼镜内置的语音频道。
如果他敢不戴——雷恩危险地舔了舔被自己咬得有点疼的指尖。
幸好，林敬也很快就接通了。
他温润平和的声音传来：“元帅，您那边顺利吗？”
雷恩感觉情绪慢慢平静，于是：“嗯，你在哪？星环南区哪个港口？”
林敬也：“t-06.”
下一秒雷恩冷笑了一声：“你怎么在z那个神经病家门口，离他远点。他说什么你都别当真，那货最擅长的就是骗人和卖惨。”
林敬也：“……”
元帅……您好像没资格这么说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