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新的星舰会在三日后正式完工并举行起航仪式, 如果当天并没有真正需要出航的任务,就是绕行首都萨尔缇安星一圈。

但那也得再等三天呢。

然而雷恩就好像一个刚刚挖到了昂贵古董瓷器的暴发户,他特别迫不及待地想要炫耀那么好那么好的宝贝, 但是同时又十分矛盾地、非常想要关上门让宝贝只属于自己。

纠结, 但快乐啊。

连他的下属们都明显感觉元帅心情特别好。

是好到马上起飞的程度了。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元帅顺利抓获违禁药品制造团伙, 所以心情大好。但他的副官埃苏娜却若有所思, 直到与林敬也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 她鼻尖动了动,一把抓住林敬也的胳膊。

埃苏娜:“林舰长, 你……”她试探性地问, “你是不是,吃到‘巧克力’了?”

元帅身上时不时会飘出巧克力味是必然的, 但现在林敬也身上的香味, 几乎和元帅不相上下。

林敬也目光平静地看向这位女士,据刘浚所说——埃苏娜是雷恩加入联邦前就跟随他的人。

因此他坦然点头:“嗯。”

不过其实,好像是“巧克力”吃他?

埃苏娜的眼神当即就变了。

她现在看着林敬也……

仿佛在看联邦的开国伟人,满眼都是敬佩。

不过她好像并没太惊讶。

“怪不得。”她嘀咕了一声, 友好又钦佩地对林敬也点点头, 走了。

这位女士确定了是知情人——林敬也在埃苏娜得到情报的同时也得出了这个结论。

omega的精神力天生细腻敏感, 这是基因决定的, 这导致omega在生理期普遍焦虑、缺乏安全感, 所以他们才有筑巢行为。

在“巢”里度过生理期, 尤其是第一次体验到“巢”带来的舒适感, 任何omega都掩饰不住有意无意想宣誓主权的行为——这种占地盘一样的行为从来不是alpha的专利, 只不过是因为a们动静太大所以才被格外注意。

埃苏娜现在觉得,元帅这动静也不小啊。

一个普通的巡查验收而已,这基地又是天穹之剑的专属地盘, 出入从来都习惯得像自家后院,但元帅居然掏出八百年没碰过的军礼服,穿了个全套,天穹之剑可是连出席军部议会和觐见女皇都懒得换那繁复的礼服。

关键是他还把林舰长也打扮得相当精细。

别说二线文职没有单做一套军礼服的需求,就算是其他制服,林敬也根本也是没带的。

那么不用问,他身上现在那身当然是元帅的。

埃苏娜悄悄路过门口,不断偷瞄。

这两个人身材几乎差不多,个子大概也接近相同,只不过元帅向来狂傲,如果遇到维默尔上将那种不对付的,更是不管你是谁他都仰着下巴拿鼻孔看人;而林敬也从来站姿挺拔,却微微低头,从表面上看,是相当严谨又禁欲的一位文职。

所以视觉效果上雷恩看着更高,只有站一起才发现差不了几毫米。

但估计比无装备力量,还是元帅胜一筹。埃苏娜快速分析。

——因为他是omega,omega精神力极强的代价是身体强度上的退化,作为一个s级omega,想练到雷恩这样的武力值和那近乎完美的肌肉线条,他付出的努力无人能想象。

他俩穿一样的礼服站一块还真好看,埃苏娜想,要是能拍下来当海报,联邦军校报名率估计会激增啊。

那身制服是墨蓝色,而且雷恩霸道起来那是真的很不讲理,原本行星军团的制服就是墨蓝,但雷恩看中了墨蓝色配金徽章,而且还要求天穹之剑必须独一无二,所以后来行星军团被迫把礼服给染成深红色了。

行星军团因此一片怨声载道,都说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八个大红枣军团。

林敬也像个换装游戏的角色似的,雷恩给他一件他穿一件,特别配合,而礼服比较复杂,没穿过的人第一次总是会懵的,所以就得雷恩亲自动手演示。

不过他动作到一半,皱着眉发现了门口暗搓搓的视线,回身一脚把开着条缝的门踹上,差点把埃苏娜鼻子拍扁。

这不算完,雷恩的声音传出:“埃苏娜,今晚继续负重拉练!”

他转回来,认真把金色的肩章与徽章分别固定到林敬也的双肩与胸口,在他摆弄制服领子的时候,林敬也稍稍侧了侧头,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肩章。

“元帅。”林敬也轻轻开口,“我只是个中校。”

但那是少将的肩章。

——是天穹之剑抵达联邦后的第一个军衔。

雷恩:“以后你就不是了。”

林敬也:“这违反军规,没有越这么多级晋升的,军衔按规定是一级一级升的。”

然后雷恩懒洋洋地回答:“是吗?没听说过,毕竟我一来就是少将啊,我没有中校的肩章,何况我第二次授衔就直接元帅了啊,所以我多余的肩章只有这个,还是我专门跟女皇说要当纪念品才留下的呢,一时半刻你让我上哪给你找个中校的章,你怎么这么娇气,将就用一下怎么了?”

娇气的林敬也:“……”

林敬也行礼道谢转身,动作流畅一气呵成,但才刚往门口迈了一步,就让雷恩抓住腰带给扯了回来。

他走得急雷恩拽得也急,所以两处惯性拉扯,导致他向后踉跄了半步。

于是雷恩干脆就顺势抓住了他的腰。

“让他们先走。”雷恩非常自然地说,“不跟他们挤着下。”

林敬也心说你一元帅走哪儿你下属不给你让路啊。

但他没有再往外走了。

星舰已经在港口停稳,天穹之剑并非常规战备状态,他们可还是休假中呢,所以基地的人认真维护星舰,但对上面下来的人都是挥手或拥抱。

所以雷恩是真不着急出去,一出去那些嘻嘻哈哈的人保准全体来个高难度转身立正敬礼,怪没劲的。

越来越安静的星舰里,他们一起靠着舷窗,同时看向了外面的天空。

林氏的星舰不是军用,所以这舷窗大得很,能观景,远处停泊位外面那巨大的环形空间站清晰可见。

再向远方,忙碌的太空梭来来往往,背后露出基地里一艘星舰银色的一角。

林敬也认得出,那是他的染星。

他安静地看向那抹银白,不知不觉间他几乎贴到了窗上,温热的呼吸留下一团晕开的水痕,眼神渐渐地近乎痴迷。

直到腰上传来强烈的压迫感,才把他的思维从远方拉回房间。

林敬也刚刚是背靠着舷窗侧头去看的,他另一边本来也靠着的雷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面朝窗子,左臂就横在他腰间,手按着窗户,差点把他勒得无法呼吸。

不过林敬也收回视线重新看向雷恩的时候,腰部的压迫感就消失了。

但雷恩并没有改变姿势。

“以后你得天天看那玩意,想下来都下不来,不着急这一眼吧。”雷恩语气凉凉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敬也感觉……

今天的巧克力怎么忽然变黑巧了。

苦,仔细一尝好像还泛酸。

林敬也波澜不惊地回望,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那么元帅的言下之意是,您已经开始对单调乏味的靖野感到厌烦了?”

雷恩的眉毛高高扬起,片刻后回答:“谁给你胆子说我的靖野单调乏味的?你是不是找加训?”

林敬也:“……”

到底是元帅技高一筹。

而且他也官大。

通讯器滴滴响了一下,雷恩抬起手腕看了看,那是条文字消息,他看完嗤笑一声拿到林敬也面前:

“你那傻大个副官不太行啊,让他去给林氏集团发份星舰征用文书,他刚把纸质文件放总裁办公桌上,就让老头暴跳如雷地打出来了,啧。”

……难道元帅还希望特瓦尔当场和林路互殴?

林敬也维持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说:“您要是派您的副官去,肯定是贵宾待遇。”

林总裁对林敬也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但他在视频里骂林敬也的时候见过一次特瓦尔,认得这是他副官,所以连带着恨屋及乌了。

征用文书上没写天穹之剑,所以林路也更不知道他的星舰有幸被元帅亲自滚了满屋巧克力味。

正常状态的雷恩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凑近之后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甜味是真·巧克力留下的。林敬也忽然发现自己对信息素的味道好像变得敏锐了,都是巧克力的味道,他居然就能分出哪个是雷恩的气味,哪个是他怀里压扁的巧克力的味。

“元帅,”他难免有些好奇地问,“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他很谨慎地没有明说出具体词汇,因为每个伪装性别的omega总是会有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许多可能还是提都不想再提的那种。

雷恩却完全无所谓,他转了个身重新靠在舷窗是,胳膊也顺势从横在前面变成了从背后揽住。

就是那修长的指尖不太老实,他平时就喜欢用指尖敲能敲到的任何东西,于是现在,林敬也的侧腰就成了这个“能敲到的东西”。

很痒。

但他忍住了。

雷恩懒懒散散地倚着窗子,随口说:“你说隐藏性别啊,我十五那年。当时是有个比你副官还没用的属下,分化期跟着我留在舰桥,就出事了。”

那时候的雷恩化名做染星,为了避开奎伊图斯家族的追踪,他闯进了omega母亲曾经出生、但现在已经是核心战区的地方。雷恩比这更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战争,所以在当时那个民间自发组建的、根本没有专业军事人员的队伍里,他凭借他惊人的天赋和战术直觉,迅速积累经验并崭露头角,很快就成为了指挥者。

那年雷恩其实才十三,骗人说自己十五。两年后他真正十五岁的时候,染星这个代号早已声名鹊起,他的队伍其实也猜到了雷恩虚报年龄,但没人戳穿,年长者们只是以“指挥官需要坐镇旗舰,不能以身犯险”为借口,不允许他亲自上阵冒死厮杀。

那次的战斗是他们被四倍的反叛军逼进一处小行星群。

因为环境恶劣,大型星舰施展不开,所有能上战机和机甲的战士全部出战,连医生和后勤都没留,只余下雷恩坐镇指挥,以及一位正在分化期的年轻alpha。

雷恩露出他招牌性的冷漠嘲笑:“就特别巧,我忽然就也开始分化了。一a一o,全是分化期,你说这不就是两个大质量黑洞撞一起了,不天崩地裂怎么可能呢。”

战况很不乐观,所以那个年轻alpha忽然之间就崩溃了。

omega的信息素不止会催动alpha进入高热,同时也能具有击破思维屏障、扰乱神智的能力,而雷恩分化就是s级,又是突如其来,还不会控制自己的精神力,于是毫无准备之时,信息素已经影响了同样不稳定的alpha。

a和o的信息素,完全不匹配的有,但实在不多,所以或多或少总是能引发alpha的情绪变化。

“那玩意儿觉得我们必输无疑,然后歇斯底里地嚎叫说都是我这个omega的错,反叛军说得对,omega天生就不能担任指挥作战这种重任,就该是被alpha驯服,乖乖在家生崽子。”

omega的确可以让alpha失去理智,丢掉自控力,但没有特意训练过的o并不能真正干扰别人的意识。

那个alpha不是忽然变成这样的,他只是以前藏得好罢了。

雷恩轻描淡写地说着:“他分化都十八了,踩线分化的,我估计他要是分化早,大概早就去反叛军那里威风凛凛了。他骂完我觉得不够发泄,就解开裤腰带扑过来,之后我就把他杀了。只有留守外间甲板保护我的埃苏娜知道这件事,还是她帮我处理的尸体,当时说辞是那玩意临场叛变逃去了反叛军。”

林敬也看着雷恩的表情,他是很真诚地觉得无所谓,他掩饰自己的性别只是因为觉得麻烦。战局那么紧张,没有加入反叛军的人也未必各个思想先进,留在战区的人,很难判断有没有人只是因为投了反叛军会被当劳工才不走的。

他没工夫挨个给质疑他的老古板证明自己的实力。

“埃苏娜以为我第一次亲手杀人,还是近距离格杀,肯定吓坏了,有事儿没事儿就过来找我,说是做心理辅导。”雷恩这回是真心的笑,“alpha都傻白甜吗,我要是第一次杀人,那货能死得那么干脆利落?”

林敬也微微低着头,半晌,他说:“我第一次杀人还真是十五岁。”

雷恩:“那你做了所谓的心理疏导吗?”

林敬也:“没有,没时间。”

雷恩的视线看向他的断臂,点点头:“猜得到。”

他一边闲聊,手指还一边继续有节奏地轻敲林敬也的侧腰,硬是把林敬也一张没有半点表情的公式脸敲出了一层浅浅的红。

雷恩看着他,那抹红晕倒映在他蓝色的眼瞳里,让那一贯冰冷凉薄的视线都变得温暖了,像是黄昏时晴空天幕里亮起了火烧云。

不是每个人上了牌桌都是一手好牌。

但也不是所有的石块飘到天上就都能被叫做星辰。

他的嘴唇缓慢贴近林敬也的耳垂,在对方下意识绷紧身体时,他轻柔地环住对方的腰,低声说:“靖野,我从来不是开玩笑的,你站在舰桥里的时候真的很漂亮,我看你第一眼就这么觉得。”

林敬也歪了歪头,试图躲开耳边灼热的气息,但雷恩步步紧逼,天穹之剑上了战场一向是穷追猛打,从来不懂收敛。

雷恩当然不肯放过他。

元帅在他耳边补充:“不是在927运输舰的那一次。我说的第一眼,是一年半以前,我的情报组向我汇报二线部队有一艘星舰行为异常时,提交给我的那份用特殊技术读取的927舰桥内监控视频。”

那个视频里,异瞳的舰长黑发散乱、沾满血污,半张白皙的面庞已经被染得鲜红,没戴眼镜的他依然不自觉地微微歪头,但现在他做这个动作,却仿佛也含着万分杀意。

他随手扯开自己的作战服,小巧可爱的军医立刻骂骂咧咧地追着他戳针头。一条狰狞的伤口从他肩胛骨延伸到刚才被雷恩轻敲的侧腰,而他就像感觉不到自己背后沥沥流淌的鲜血。

他手里拖着一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人形,伤得比他惨得多,血迹和污渍在舰桥里蹭了满地,但异瞳舰长的洁癖好像不药而愈,他把破烂扔到地中间,再把军医从背后拎起来,怼到那破烂面前。

他就居高临下,用脚踩着那破烂唯一还完好的右大腿,禁锢那人全部的挣扎动作。

身染鲜血的舰长好像一把出鞘的长刀,刀刃上满是炽热,他俯视地上的人,面色平静,但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傲气。

他说:“特瓦尔·肖恩,你要是想一直当个背黑锅的垃圾、一个追着星寇想自杀的废物alpha,现在就从我的星舰上滚下去。”

他忽然就拔出光能枪,吓得那个骂骂咧咧的小军医跌坐在地,完全不敢再看他一眼。

枪口对准地上重伤员的心口:“所以你选吧,是我现在送你一程,把你丢进垃圾处理器,还是你站起来,跟我们一起,去做这片星空的护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