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乔双鲤好奇围着被碳粉染黑的雪人转了一圈,要不是听小猫说这堆得是‘乔校长’,他还真认不出这团黑乎乎的雪人哪里像自己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玩雪。谁失眠了?”
“校长我们这就回去……”
一身虎斑花纹的小猫邹乐游不好意思道,但话音未落就被双胞胎班长抢了先,嬉皮笑脸:“乔校长,乐游最近这几天就没好好睡过觉,好几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他房间里灯还是亮的,上课时也总走神,我怕他什么时候不小心把我当空兽给弄死——”
“班长!”
邹乐游恼羞成怒,毛都炸了起来,喉咙中发出呜呜低沉威胁声。
“乐游。”
“校,校长。”
但乔双鲤一开口,邹乐游就像被针戳漏气的气球般蔫吧了起来,缩成一团。
“校长,我真没事,真的。”
把其他几只小猫赶回宿舍,漫天大雪中只留下一大一小两只猫。乔双鲤看了眼天,这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半点没有停的征兆。邹乐游毕竟还小,毛长的不够厚,这时在他旁边打小喷嚏,鼻尖湿漉漉的。有些局促不安,软声冲乔双鲤喵道:“校长,这么晚了您也去休息吧,我保证回宿舍就能立马睡着——喵喵喵?!”
被乔双鲤叼住后颈叼起来的虎斑小猫慌乱喵喵两声,耳朵后飞,他本能挣扎两下就不敢再动了,四爪乖乖蜷起,柔软的身子向内勾,尾巴弯弯,力图把自己团成个球,不给乔双鲤添麻烦。
看到邹乐游这幅模样,乔双鲤眼中浮起几分笑意,最后都化作心底的一声叹息。这一届的学生们都非常懂事听话,不像他当时和乐哥他们胆子大,什么事都敢探一探。但他们实在是太乖巧了,连半夜玩雪被抓住都会惴惴不安,乖到让乔双鲤有些心疼。
猫的天性就是好奇,年龄够上大学的学生可能在人时已经有了十八岁,但火焰初燃后的幼猫拟态却会让他们再度过一个短暂的,货真价实的幼年期。像乐游他们这样还没成年的小猫正是探索兽性与人性差异,野兽性格占据上风的时候。
但眼下学生们飞速成长,比上届学生要早熟的多。这是时局不可避免在孩子们身上造成的影响。战时的孩子总比和平年代成长的更快。
虽然知道这种早熟对学生们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在接下来的战争中。但乔双鲤这时却更能理解童校长,他舍设立这所学校,是想要有天赋的猎杀者们能得到最好的教导,也是希望学生们能在学校的庇护下拥有一个能充分发挥天性,自由快乐的幼年期。
乔双鲤叼着邹乐游到了处挡风避雪的地方,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蹲坐下来后将小猫放在身前,轻轻舔了舔他的脑门。记忆中顾队,王前辈,童校长和教授们也是这样安慰年幼时的他。乔双鲤的成长过程中满是他们留下的烙印,不自觉便会将这种方式传递下去,就像某种传承。
鸳鸯眼黑折耳舔了舔小猫的脑门,又安慰舔了舔他脸庞软乎乎的短毛。浮在毛尖上的冰冷雪沫惹得乔双鲤打了个喷嚏,舌尖上却觉出抹不同于冰冷雪水的微咸。
邹乐游在哭。
不出声,没有任何动静的哭,泪水和雪水融为一体,如果不是乔双鲤给他舔毛,在漫天大雪中无人能发现。
“校长,我担心我爸。”
哭泣这件事被发现,邹乐游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隐瞒:“我妈说爸出任务去了,已经走了一个月。她怕我担心,现在才告诉我,我,我怕……”
邹乐游的父亲在警局工作,是防爆突击大队的队长,年纪不轻了仍战斗在危险前线。当年乔双鲤去接邹乐游的时候正赶上警察在A港和圣灵会的邪教徒激战,那也是他和李仲卿的初遇。现在想想,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校长,您说战争会不会结束啊。”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乔双鲤低头,看到邹乐游正眼巴巴看向自己,眼里的紧张担忧让乔双鲤心底一软,缓声郑重道:“战争会结束的,我们也会得到最后的胜利。”我尽一切所能保护你们的。
看邹乐游得了他这句话就跟听了什么金科玉律似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在闪烁。乔双鲤温和舔了舔他的耳尖。这次不用催,邹乐游就打了个哈欠,眼睛半闭半睁,困倦不已。小猫一睡睡一整天都是正常的,像邹乐游这种天天不睡觉的熬其实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乔双鲤送他回宿舍,看小猫蹦蹦跳跳跃上台阶。
“校长晚安,您也要早点休息呀。”
邹乐游不好意思同他告别,回了宿舍。乔双鲤站在宿舍楼下,看着某个房间的灯亮起,不久后又暗了下来夜已经深了,别墅区宿舍里全都没了灯光,只剩暖融融的路灯映照着漫天飞雪。乔双鲤只在外面蹲坐了一会,身上头上就堆满了雪。
“喵~”
乔双鲤冲着一旁的银杏树柔柔喵了声,树上积雪抖落,一只金棕色的缅因大猫从树上跃了下来。动作间漂亮的金棕色长毛如被风吹拂的麦浪,顺滑漂亮的不可思议,雪花都不能在上面停留。它背着光向乔双鲤轻快走来,和寻常猫相比庞大的身大却不失矫健,路灯为他映出一圈金色的纹路,胸前蓬松白毛看起来温暖柔软极了。
大雪中,路灯下,两只猫依偎在一起。乔双鲤眯眼抬起下巴,缅因柔软耳尖在他下颌摩挲,双方都在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乔双鲤从进校后就感到了火焰连线的波动,顾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他,就像守卫在黑暗阴影中的骑士。
邹乐游非常崇拜信任我。
乔双鲤用心声和顾临安说话,即便知道以他现在的状况,自己无得到回应。
他相信我。
就像过去乔双鲤相信童校长一样,认为他无所不能,相信他承诺的每一件事。当你承载了许多人的信任时,肩膀上就自发背负上了许多无形的责任。
战争还没真正开始,现在有的不过只是开胃小菜而已,又有谁能预测它会持续多久才结束呢。
如果两个世界真的碰撞重合,那为了争夺生存的空间,两个世界,两个种族之间的战斗,甚至有可能会持续几代人。而乔双鲤唯一希望的,就是竭尽所能,让战争最后终止在自己这一代。
人类与空兽之间纠葛太久了,也该有个了结。
第二天,雪没有停。
不仅是东北,暴风雪呼啸而至,席卷了整个华国。就连四季无雪冬日也温暖如春的海南也第一次落下纷纷扬扬的大雪。
雪下到第四天的时候,乔双鲤回到禁区神国,身披坚执锐的三族战士们煞气腾腾,到处都是冷酷肃杀的欺气氛,神国城门处有被破坏的痕迹。神殿中,影单膝跪在神座前。他身上披着龙鳞铠甲,肩甲锋利尖刺上染着沉陈暗红,不知是敌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
“吾神,北族对吾等宣战了。”
影严肃简洁汇报战况:“琥珀石牺牲,安哥拉族叛变,海蒂带着仍忠诚于神的白族退守苔原。”
从乔双鲤拒绝臣服于北皇开始,他就预料到了如今的情况。北皇已经被权力欲望烧红了眼,他未必是想和人类真正开战,而是要肃清异己,将北族彻底糅合到固若金汤。北皇出身安哥拉族,自然不能容忍实则为乔双鲤傀儡的琥珀石安哥拉再坐在安哥拉王的王座上。
有部分白族仍追随海蒂,这是乔双鲤预料之中的,毕竟白族是出了名的不喜战争,他们只想安安生生种菜。在北皇将北族化作战争机器后,擅长培育种植的白族势必会遭到压迫。
但是接下来影汇报的,另一支选择向他投诚的种族,是乔双鲤没想到的。
“你是说野族?”
巫嵘皱眉,当初野王被西皇带走,野族没了消息。巫嵘本以为他们就算背离北皇也会去西域请求西皇的庇护,但为什么会选择目前来看势力最小实力最弱的他?
“这是野族首领托我交给您的信物。”
影献上来的,是一朵装在水晶匣里,正盛开的格桑花。花朵被保护的很好,层层叠叠的娇嫩花瓣仿如初绽放的时候,似乎还能嗅到隐隐花香。
乔双鲤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
“将它收到我的藏库里。”
收下这朵花,等同于他收留了野族,同意给予他们庇护。
对北皇而言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安哥拉因贪婪,在东皇协助下夺取了对他有恩,视他为手足兄弟的野王权柄,踩着野王的血与肉成为皇者。为了掩饰,这百年来他对野王和野族从不吝啬赏赐,甚至比对安哥拉本族更要仁慈。
但现在野族离去,宁愿投奔乔双鲤也不肯继续呆在北皇座下。这让越发独裁暴躁的北皇怒气冲霄。
今晚的人间是个不眠夜,狂风暴雪里北皇嚣张狂妄,咆哮声震耳欲聋有如神明:
“杀了乔双鲤,割下他的头祭祀予吾!”
“否则这场暴风雪永远,永远不会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