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寒冰冷的声音仿若毒蛇嘶鸣。乔双鲤瞳孔骤缩,怀抱着李仲卿的手不自觉绷紧。从学校方向有十数道强大气息激升,飞快向这边奔来。但夜幕中的幽绿火焰散的更快,眨眼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校长,发生什么了。”
刚赶到的深棕色虎斑猫警惕望向夜空,以李主任为首众校领导匆匆赶来,却只来得及看到夜空中散去的火星。
“回去再说。”
童校长和周副校长对视一眼,瘦灰猫变回人形,小老头背着手,三言两语把其他人带走。乔双鲤则抱着李仲卿跟在童校长身后回到了后山道观。一路上乔双鲤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甚至连静室里亮着灯都没发现,一回头刚走到近前,门就被里面的人推开了。
“温教授!”
乔双鲤回过神后面露惊喜,一路上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放松下来。
即便现在已经是深夜,温成斐目光仍旧冷静清明,他身上出穿着特战教授的制服,像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没有半分困顿迹象,想必那时候童校长身上的遗忘火焰就是他的手笔。从乔双鲤手上接过李仲卿,温成斐带他去后面检查,静室中只留下乔双鲤和童半夏。
“校长,他真的是牧羊人吗。”
关上门,乔双鲤坐到童校长面前,神情凝重。刚才对峙的时候还没有反应,到现在乔双鲤才发现自己背后尽是冷汗。他现在也算步入高级猎杀者的层次,但面对盗火者的大首领,即便没有亲临,那种难以行状的恐怖威压令他本能忌惮。
“仲卿是在初燃后出的事,在这之前他身上一直都没有检测出那种绿火的迹象,难道说——”
“盗火者在他的火种上寄生了一枚种子。”
童半夏点亮了灯,老人的面容在灯火下沉静稳重,给人以莫名的安心感。
“能够通过种子降临,他的身份有很大可能是真的。”
“寄生了一枚种子……”
乔双鲤眉关紧锁,他现在已不是对盗火者全然不知的少年,但也没想到,李仲卿的问题会如此棘手。
“会不会因为猫薄荷?”
乔双鲤尝试从另一个角度推测:“这种幽绿火焰非常像当初围剿圣灵会成员的时候,从他们尸骨上燃起的绿火。”
猫薄荷虽然能短暂提升猎杀者的实力,但却会造成火焰变异,长久服用后猎杀者必死无疑,而这种幽绿火焰则会从他们的火种里诞生。虽然目前来看,猫薄荷对S级以上的猎杀者作用不大,但李仲卿毕竟刚经历初燃,还没有成年,不能完全抵御猫薄荷造成的影响。
“这种火焰寄生,其实在之前就已经有了。”
童校长道:“光绪二十六年那会儿,在长江中下游区域的偏远农村里兴起了一个名叫天火会的组织,为首的人自称天火上人,号称只要信天火大仙,就能得一声平安喜乐。天火会有一种符水,会给身患重病的人喝喝下后不仅身体能恢复健康,还能自体内生出‘火源’,驾驭火焰。”
“而受到天火上人格外器重的,还会被赏赐‘金丹’,服下后能练出‘三味珍火’”
“当时国内国外都在打架,乱的很,谁也没发现天火会就这样发展起来了,后来的时候是天火会最鼎盛的时期,冀、豫、鄂、皖几乎村村供奉天火大仙,家家信教,教徒足有数万,就连清朝廷里也有天火会的信徒。那时候天火上人座下有八位阳火仙,四位阴火仙,各个都是有名的高手。在他们的带领下天火会的教徒形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甚至能与官军抗衡。”
符水,‘金丹’,火源,三味珍火。
乔双鲤细品这几个词,尤其是喝下符水的人重病痊愈,生出火源,驾驭火焰这点,不就像是由普通人变成猎杀者吗。猎杀者体质强悍,几乎能无视所有疫病,不算放在以前,就算是现在,不也还有很多人相信符水治病这一说吗。
“难不成那名天火上人是盗火者,整个天火会都是盗火者的组织?”
乔双鲤惊奇道,这段秘辛就算在特战最高权限的资料库里也没有详细记载。尤其是接下来童校长和他讲述天火会的种种手段时,生动详细,简直就像亲眼见过一样,甚至连许多秘辛都讲的清清楚楚。这不是外人能得知的,也不会是资料里写到的。
想到刚才那团绿火说的话,乔双鲤疑惑道:
“牧羊人和天火会有联系?他还认识您……”和唐月凉。
“牧羊人就是当时的天火上人,至于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可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
童校长开怀大笑,目露狡黠,灯光映在他的眼中,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我也算在他的手下,做了一年的‘阳火大仙’呐。”
光绪二十六年,也就是一九零零年。那时年轻的童半夏从德国留学归来,暂居上海法租界,筹备特战建立一事。当时他年仅二十一岁,却已是声名远扬。
据说他在德国留学的时候曾因为和元帅之子的赌注,孤身一人深入北方禁区,一人一剑横穿冰雪要塞,闯进夏宫,和北皇斗了个来回不落下风,最后斩下他的手臂,毫发无损回归人间。一时风光大胜,海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等到他回国后,社会各界纷纷来访,甚至清廷都派专人来,以高官厚禄相邀。但童半夏却婉言拒绝,回国后只收了当时上海青帮头目唐鸿的次子为徒后便再未出租界一步,甚至连龙虎山和童家都没有回去,将大隐隐于世贯彻的彻底。
“当时的我无心政治,在德国见识过天鹅堡的宏伟后,更想在国内也建一所我们国人自己的猎杀者学校。”
回想当年,童半夏轻叹:“当时我听国内的朋友说起天火会的事,本以为那名天火上人拥有特殊的特质,便动了心思。”
当时的中国内忧外患,动荡不安,在这种大环境下,原本驻扎各个禁区通道的朝廷军队心思浮动,且战力远不似明朝时雄厚。空兽冲破通道,肆虐人间的事建国后再没有发生过,但在当时却是隔三差五就会发生的事。
普通人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甚至连看都看不到。每次空兽冲破通道都有无数村落一夜之间再无生息,真正是人命如风中飘絮,脆弱的不可思议。有识之士无不为此感到痛心,但却无能为力。这是国家的悲哀。
“如果能够有让普通人变为猎杀者的办法,起码能够让他们不会在茫然中死去,时代也会因此改变。”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所以那时候,让国内外无数大人物吃了闭门羹的童半夏甩甩衣袖,乔装打扮成算命先生,布衣草鞋带着他刚收的新鲜徒弟一路算命去了冀州。
“唐月凉曾是我的徒弟,但他之前被教养的戾气太大。”
童半夏淡淡道:“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看不惯他那副少爷做派,这样前往冀州一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二是我想亲眼看一看,天火会到底怎么样。”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当周围人全都在感叹天火上人高义,拯救黎民于水火时,当发现旧日的好友加入天火会,虔诚信奉天火大仙后,童半夏一开始招揽的心反而淡了,并且从心底产生了忧虑。”
于是童半夏主要挑选通过村庄的路线,这一路上他终于亲眼看见了家家信教,人人张口闭口‘天火’救世的盛景。
“但非常奇怪,明明喝下符水的人都恢复健康,甚至还有老人头发反黑,身体强壮如年轻人。但是这些老人们通常都会在一两年后去世。死的时候,他们也仍旧很健康。一次是意外,两次偶然,等我去过的村子多了,就产生了疑惑。”
“后来我和月凉路过鸡冠山里的一处村落时,正好遇到天火会的人来传教。我看到原本肺痨严重,奄奄一息的村民喝下符水后恢复健康,看到那些天火会人使用的火焰。”
“然后我设法说服了月凉,让他看起来像重病濒死的模样,向天火会讨来了一碗符水。这种符水是乳白色的,敖干后,是一点点像细盐一般的白色粉末。”
“月凉认出来,那是人骨头磨成的粉。”
乔双鲤听得背后发凉,大夏天的起了半身鸡皮疙瘩。童校长冲他安抚笑了笑,话音未停:“有什么符水里需要掺人骨粉?我发现几乎每个信奉天火会的人,都相信人死以后被天火焚烧就能脱离世间一切困苦。而他们的骨灰会有天火会专人收集,供奉在天火大仙身边。”
“这样的话他们下辈子就能脱胎在富贵人家,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知道,在那个年代,能让村民们在去世后自发选择火葬,甚至连骨灰都交给旁人,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可以说,如果天火会的人让他们去死,这些信徒们也会去的。”
听到符水里有骨灰这件事,乔双鲤不自觉就联想到了那时在港口杀死圣灵会人的时候,他们尸体上燃烧的幽绿火焰。据说圣灵会的人曾经都是普通人,他们能用特殊手段掌握自猎杀者火种里培育出的幽绿火焰,从而强化己身。想到这,乔双鲤不由得恶寒:
“难道说天火会给普通人喝下这种符水,然后收集他们的骨灰炼火,炼火以后的下脚料又能配出新的符水?”
“不仅如此。”